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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卷 第一章 放血 文 / 金龍魚

    第一章放血

    河流隨山而走,山路難行。

    峽谷人煙稀少,百餘里地,散落著寥寥幾個村落,那是塔吉克人的家園。

    騎在駱駝上,隨著商隊前行的王文仲,皺著眉頭不時看看天色,心裡一個勁地念叨著:但願,上山不要遇到大雪。

    天色卻是越發陰沉,已經沒有一絲陽光,如果想在天黑之前趕到落腳點,時間實在有點緊。

    王文仲下意識地將身上的羊毛氈斗篷裹緊一些,其實以他如今在『玄陰殭屍功』上的修為,根本就不懼寒暑了。

    已經授爵為『虎賁勇士』的王文仲,名下累積著的功勳,已經快要達到讓他再升一級軍功爵的程度,完成這次郭大帥交付的軍令差遣,『虎賁猛士』的軍功爵就是他王文仲的囊中之物了。

    王文仲是從護衛親軍輪轉對調到敦煌行營郭若弼大帥帳下差遣的。按照平虜軍的軍律,主將及其親衛營的平級對調,常規上必需平虜侯親自下令並賜予金斧節鉞和諸般印信勘合;而各行營、各軍團的軍官、軍吏、銳士的輪轉對調,通常是按軍律每隔兩年、三年或者五年,由軍府安排輪轉調換,正所謂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是也——當然,在軍律規定的特殊事項中,軍府在需要時,有權從平虜軍諸行營、軍團中抽調或者借調任何一位將官、銳士或者戰兵。

    王文仲在夏天的時候,奉命從哈密去往葉爾羌汗國汗廷所在的『葉爾羌城』干辦勾當,卻是有兩件軍務差遣:一件是『勸說』葉爾羌城的一個世襲『伯克首領』聽從西北的號令,當然使用的是刺殺這種血腥暴力的『勸說手段』,目的則是藉以震懾另外幾個搖擺不定的世襲『伯克首領』;另一件則是作為專使,順道取回敦煌行營斥候塘報司秘密取得的一份古波斯秘圖,並與天山以南的馬賊『獅鷲十旗』取得直接聯繫,傳達秘密軍令。

    王文仲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像他這樣百戰餘生的銳士,一身的血腥殺氣,其實並不太適合刺殺這檔子事情,軍中的獵殺隊、強襲隊甚至斥候,都遠遠比王文仲這位『虎賁勇士』更加勝任刺殺某個目標的差遣;但是身為軍士,嚴守紀律已經成為本能,他不會問為什麼,只須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就好。

    在莽莽蒼蒼、罕得有人問津的雪原上趕路,百無聊賴的王文仲在駱駝背上搖晃著,想像著在冬日的巴扎(畏兀兒語中的『集市』)上喝口溫暖的羊湯,瞇著眼睛曬太陽;想像著烤餅,一層薄薄的面皮包裹著羊肉碎丁,剛從烤架上拿下來,咬一口,熱騰騰的滿嘴留香……

    完全被厚厚積雪覆蓋著的山路,著實難走。沿河而進,峽谷深溝的河流泛著青綠之色。

    商隊總算是在天黑之後不久,到達一個塔吉克人的村落。落腳的塔吉克人家,一家老小正在自家的囊坑前忙碌著烤囊,塔吉克人小美女用小手在囊坯上熟練地打著花模,不時忽閃著明亮的眼睛打量著陌生的來客,一臉無瑕的笑容。

    所有人剛一坐穩,主人家已經端上奶茶、油囊,還有些不知其名的麵食,最後甚至拿出整塊的熟肉,一邊喝奶茶,一邊用小刀削著肉片。

    翌日上路,行行復行行,又是幾日跋山涉水、踏雪踩冰,商隊終於踏上葉爾羌綠洲的土地。

    天山以南,很多地方都是沙漠戈壁。

    沙漠是如此龐大無垠,地平線是如此的遙遠,身處其中,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渺小,從而保持著沉默。

    戈壁沙漠中到處都是一叢一叢的駱駝刺,在雪下,在寒風中搖曳;而綠洲只是那無邊荒蕪中,一塊又一塊的獨立世界;而將綠洲世界串起來的便是河流和商路。

    《漢書》記載「從鄯善傍南山,陂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月氏、安息。」

    葉爾羌綠洲便是翻越蔥嶺的要地,葉爾羌河蜿蜒流過綠洲,滋潤著這裡的土地,盛產瓜果、稻、麥、玉米、高梁、桑蠶等等。『葉爾羌』城,或者『葉爾欽』城,就是故漢帝國時代莎車王國的舊地。葉爾羌汗廷設置在這裡,主要緣於這片綠洲的豐饒富足。

    商隊進入葉爾羌綠洲,輪廓分明、高鼻深目、髭鬚葳蕤的畏兀爾人便多了起來,王文仲甚至還看到一個騎在一頭毛驢上的小女孩,藍眸流波,很是漂亮。

    翻越一個達阪山口,所見石頭山的顏色極是詭異,一山分為五色,其色飽滿而艷麗,難以想像天工造物是怎樣的神奇。

    在抵達葉爾羌城以前,需要橫渡葉爾羌河,這條河在中土帝國曾經稱為『蔥嶺河』、『蔥嶺南河』,隋、唐時代又稱「陟多河」,據說河水暴漲時,水面寬闊,驚濤裂岸,宛然大江。

    商隊從葉爾羌河的一個繁忙渡口擺渡而過,再從河灘卵石中跋涉了半天,才算真正的走出大山峽谷,進入葉爾羌城所在的綠洲平原,背後則是來時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

    歡呼聲轟然而起之時,整個伯克首領衙署都在嗡嗡作響。

    數十名盛裝的畏兀兒年青男女,載歌載舞。

    葉爾羌城,莎車故都,西域南道商路重鎮,境內人民都能歌善舞。

    舞姿如此動人,樂聲如此熱烈,溫柔地穿透了所有人的心房,沒有人察覺到一縷黑色陰影在夜色下滲透了進來。

    男人們歡笑,女人們呢喃,親親熱熱,整酒歡飲,直至深夜。

    伯克首領和阿訇們,全都醉成了爛泥。

    殺戮的樂舞便在此時翩然而至。

    頭纏白布的王文仲如幽靈旋舞,挾帶著森寒凌厲的刀光,殺進伯克首領衙署的廳堂。

    閃著青幽寒光的彎刀,是王文仲剛剛從伯克首領衙署的庫房裡順手牽羊而來。大馬士革精鋼打造而成的鋒利彎刀,鑲嵌著絢爛多彩的珍貴寶石。這口彎刀的來歷卻是極為不凡,原本是敘利亞艾育伯王室的藏品;當黃金大汗之孫,蒙古監國拖雷之子,蒙哥大汗、必烈大汗的兄弟旭烈兀西征波斯、敘利亞等地,建立汗國之時,此刀便成了伊兒汗國王廷的收藏,再後來又落入察合台汗國王室的手中,其後轉手又不知凡幾,直到十年前才被這位葉爾羌城的伯克首領將之收入庫房。王文仲自然不知道這些軼聞,但是他看得出這口彎刀不是凡兵,當然就毫不客氣的據為己有了。

    王文仲頭纏白布,手執彎刀,那是來之前就已確定的策略,意在嫁禍江東,亂人耳目。

    葉爾羌城,黑山宗(黑帽回)勢力獨大;而喀什噶爾則是白山宗(白帽回)的地盤。這兩宗都是清真教的分支,但教義上的歧異以及長久以來的恩怨,導致兩宗一直處在敵對的狀況,在葉爾羌汗國境內,彼此間的爭鬥延續了一百多年,也沒有什麼和解的跡象。

    白布纏頭,容易讓人誤會是白山宗的人出手刺殺;至於彎刀,則是淆亂視聽之舉;王文仲從哈密出發之前,曾經惡補過『月舞蒼穹』諸部法門中的西域彎刀著數,雖然似是而非,卻有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反而更容易『坐實』某些人心中的疑惑,達到淆亂耳目的目的。

    大馬士革彎刀,閃爍著旋轉的花紋光暈,如鬼泣尖嘯,凶狠地斬開頭骨,割裂喉嚨,切開胸腔,挑出博動的心臟。

    酒水、奶茶和血水混在一起,華麗無比的西北羊毛地毯上猶如泥湯滾沸。

    陰雷炸響,霹靂橫空,彎刀造成了淒慘的死亡,伯克衙署彷彿遭遇了末日浩劫。

    醉酒的武士已經拿不穩鋼刀,儘管眸子中燃著不屈的烈火。

    烈火電芒,在鋼與鐵的碰撞中迸濺。

    頑鐵斷裂,生命凋零,嘶嘶鳴叫……

    王文仲在鮮血飛濺、生命掙扎的肆意殺戮中,突然找到了他一直難以領會的感覺,意與氣合,人刀合一的感覺。

    亞剌伯式樣的彎刀一鉤如月,擊刺技法以弧為主,以圓為本,以曲克直,以動制靜,詭異飄忽,凶狠刁毒,出刀軌跡和落點收式變動不居,很難判斷;亞剌伯式樣的彎刀,與平虜軍中常見的雁翎刀或者橫刀的使刀訣竅完全不同,也與倭刀、苗刀、蒙古彎刀的運刀法訣有很大差異,倒是與中土古代的『吳鉤』技法有些契合相通。王文仲一路西行,苦練彎刀,揣摩鑽研了幾個月,雖然彎刀技法有了些心得,但他自己清楚,彎刀詭變凌厲的特性與他本來樸拙勇毅的心性並不太契合,雖然看上去他已經將彎刀技法練的似模似樣,其實並未真正將彎刀詭變凌厲的特性淋漓盡致的完全發掘出來;不曾想卻在這一刻豁然開悟,剎那間臻至出神入化之境,水到渠成,毫不勉強。假以時日,若能磨練到爐火純青的境地,這彎刀攻殺的著數,或者也可以成為他王文仲手中,又一種敗中求勝死中求活的保命絕技,就像他擅長的雁翎刀以及投擲飛斧一樣。

    滿堂血花處處開的肆虐,一劍光寒十四州的感覺,一下子讓王文仲把握到了彎刀旋舞攻殺的玄奧節律,心神晉入『月舞蒼穹』的玄妙意境,四肢百骸節節呼應,一動全動,一止全止,手舞足蹈,如飲甘醴,酣暢淋漓之至。雖然王文仲在文墨之事上,不過才剛剛擺脫文盲處境而已,只比他以前在醬油作坊做長工的時候大字不識一個強上一點,但這並不妨礙他領會如斯之意境。不能不說,他的運氣和機緣,真的不錯。因罪充軍,死囚出身的王文仲,從最底層的苦役戰兵開始做起,奮勇殺敵,努力拼爭,歷經無數沙場血戰,積累無數功勳,苦熬這麼幾年,終在今日得以正式進窺上乘武道秘奧;一法通而百法通,在刀法上的瞬間開悟,使他的武技上升到一個全新的境界,奠定了日後一流高手的基礎。

    落腳無聲,彎刀旋舞。

    這彷彿不是殺戮,而是輕靈的樂舞。起初王文仲只專注於自己的身體,頸、肩、胸、腰、腿、足,這些部位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帶來十分可觀的殺戮效果;然後他發現自己忽略了手,指甲、指節、手掌、手腕、手肘、手臂,彎刀隨手而變,在虛空中變幻,彷彿織成了一張刀網,籠罩,撕裂……

    血肉拋灑,筋骨斷離……

    身隨刀舞,刀隨神舞……

    殺招迭出……

    起舞回雪……

    華麗的舞,寂滅於華麗的死亡剎那!

    廳堂中活口已是寥寥,黑影從容退卻……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斥候、探馬、巡哨、傳騎、傳令犬進營出營絡繹不絕,鴿驛也不時有軍鴿起落,顯見軍務繁忙。

    行營中謀士們的籌算推演,已經進行過數十次,簡直就可以說戰場上各種各樣的可能變化都已鉅細靡遺,但西路諸軍主帥郭若弼在中軍帳中審視起西域沙盤來,仍然是全神貫注。

    西北幕府對葉爾羌汗國的文伐之計,由雷瑾一手掌握,秘諜部奉命執行。收買汗廷的文官,腐蝕汗廷的將領,挑撥離間,栽贓陷害,謠言離心,拉攏『伯克』,打擊『和卓』,許多見不得天光的秘密行動,很早就在實施,從沒有間斷過。

    雷瑾直接掌握著文伐進程,但這並不代表著節制西路軍馬的主帥郭若弼伯爵就可以對葉爾羌汗國的情勢不聞不問置身事外——事實上,郭若弼除了派出軍方的哨探之外,還要經常與幕府參軍參政兼秘諜部總管暨夜梟堂主事馬錦以及秘諜部的專使會面,協調彼此的行動,並派出軍中人馬參與軍府秘諜司、秘諜總部的種種秘密策劃。

    「塔里木。衛藏。克什米爾。莫臥兒。費爾干納谷地。天山。喀什噶爾……」秘諜部的專使正在向郭若弼通報近期在葉爾羌汗國境內及四境之外的滲透破襲情況。

    葉爾羌汗國其實繼承自察合台汗國,其君主也是蒙古人後裔,軍政制度與蒙古黃金大汗時代幾無差異,只是改而信奉了清真教,其國內『霍加』宗教勢力因此很大(注)。黑山宗與白山宗的『霍加』勢力,彼此爭鬥不已。白山宗的信眾是哈薩克人,黑山宗的信眾則是吉爾吉斯人。

    當西北幕府決意西征之時,整個汗國的內訌已經非常激烈,仇怨日深而國勢愈衰:蒙古裔貴族與霍加勢力爭鬥,霍加與霍加之間爭鬥,信眾與信眾之間爭鬥,汗廷與霍加勢力之間衝突,世襲伯克首領與霍加勢力之間爭鬥,勢如水火的內訌爭鬥可謂是無日無之。

    葉爾羌汗國以農耕為主,商貿和畜牧次之。其國內並沒有州縣建置,而是大大小小的『伯克』首領與各地『霍加』家族世襲分封,各據一方。當汗廷衰弱,無力轄治之時,整個汗國儼然是數十城邦小國,地頭蛇各自割據一方。

    秘諜部和軍府秘諜的秘密策劃,都針對葉爾羌汗國這一形勢而來,務求百上加斤,熊熊烈火上再添乾柴,挑動整個汗國內亂。

    刺殺、綁票、謠言、劫掠、下毒、栽贓、陷害、離間、收買,無所不為。葉爾羌汗國如今激烈無比的內訌,何嘗不是西北幕府引而不發,奉行推波助瀾,把豬養肥了再殺的策略所致?這幾年中,西北幕府越是『按兵不動』,葉爾羌汗國的內訌就越是激烈,幾乎就差內戰這最後一步棋了。

    在郭若弼看來,未戰而先勝,先勝而後求戰,乃是兵家要訣。

    有了周詳的謀算策劃,如果沒有意料之外的變數攪局,征戰攻伐通常都是最後一步。農夫在春夏時節忙碌地播種、耕耘、除草、松土、施肥、灌溉、殺蟲,到了秋天便收割豐碩的成果,軍國爭戰亦是與此相彷彿,因此便如同農夫在春夏時節播種耕耘的種種農家活計,一年收成不可能依賴秋天的收割,而只能依賴之前的耕耘灌溉,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戰爭也不能等到開戰之後才臨時抱佛腳,戰前的種種策劃準備亦如農夫的耕耘,事先的廟算軍籌才是出師征戰最重要的一環;將軍的出征與農夫的收割一樣,都是最後摘取享用果實的一步,所謂收成,不外如是。

    正因為如此,郭若弼對秘諜部、軍府秘諜的秘密策劃都是極力支持,並積極參與。而且還在軍府秘諜、秘諜部之外,從他的敦煌行營中也派出不少精銳戰士,配合秘諜部、軍府秘諜的種種策劃。

    按照郭若弼自己的說法,這是在給葉爾羌汗國持續放血,等到葉爾羌汗國頭暈眼花、虛弱無力,不知死之將至的時候,再輕輕加上一刀,不需要興兵鏖戰、橫屍百萬,就可以將偌大戰功收入囊中,此所謂『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所有的秘密策劃,都是為了讓葉爾羌汗國的內鬥來得更猛烈一些,讓葉爾羌汗國變得更混亂一些,更虛弱一些。

    烤囊是鹹的,很香,外脆內軟,還帶著蔥花、芝麻。

    對飯量小的人而言,三個人吃這一個囊也都夠一頓飽飯了。

    韃靼人伊勒德正在猛啃一個烤囊,手裡還有一大塊囊坑烤肉,這點東西對伊勒德來說,只能達到吃完不餓的程度,離吃飽還有點距離。

    伊勒德其實是賞金會館土魯番分館在冊的『賞金客』,他不願意像他的蒙古同胞那樣應募投軍,成為平虜軍的一名騎兵,他覺得自己受不了平虜軍紀律的約束,還是做一個自由自在的『賞金客』比較好。

    亦力城(亦力八里,即今伊犁盆地,『八里』在蒙古語中是『城市』的意思)的世襲大伯克是伊勒德這次的刺殺目標。

    在伊勒德之前,已經有五個賞金客的刺殺失敗,亦力城的『大伯克』警惕性很高,現在刺殺他就更難了。

    半官方的賞金會館,在冊的賞金客也有階級,資歷達到哪一級才能接哪一級的懸紅排單。初入行的賞金客,無論武技多高,能力多強,都只能接會館評估為第一級的懸紅排單。完成了一單,資歷功績才有所增加,有點像軍隊中計算軍功一樣。

    在賞金會館掛名在冊,也有很多好處,這是許多人願意掛名在賞金會館的原因,比如在會館可以買到各種精良的軍械兵器、金創藥物、解毒藥物、毒藥、迷藥、坐騎、行囊、斗篷、披風、食物、酒、茶,乃至各種消息等,品質絕對過硬,價格也公道;在會館,賞金客還可以在武技上得到許多無名教頭的傳授,或者得到老資歷賞金客的指點;會館還可以為在冊的賞金客提供秘密的練習場地等等。

    伊勒德原本精於騎射,擅長蒙古彎刀和長矛的攻殺著數,蠻力驚人;老實說,他原本是阿爾禿斯萬戶吉囊帳下怯薛軍帶刀的『雲都赤』,阿爾禿斯萬戶被平虜軍打垮之後,伊勒德無處可去,又不願投軍,便花了一塊銀洋,掛名於賞金會館;在此之後他先後得到幾個高明教頭的指點,武技更進一步,做起賞金客來就更是如魚得水了,或許他伊勒德天生就是適合這一行當的人物。

    最近半年,賞金會館秘密開出的懸紅排單,多了很多刺殺、綁票的目標,尤其是葉爾羌汗國掌權的蒙古裔貴族,白山宗、黑山宗的上層人物,以及類似於亦力城『大伯克』這樣的世襲高官。

    伊勒德已經完成了賞金會館三單委託,刺殺亦力城『大伯克』這單委託,是他從喀什噶爾賞金會館秘密落腳點接下來的。

    吃完了手上所有的食物,伊勒德在藏身的地方稍微活動了一下,感覺不錯,過飽會使人昏昏欲睡,影響他的專注,現在七八成飽剛剛好。

    最近很少出門的『大伯克』,因為要去清真寺祈禱禮拜的緣故,不得不在親衛的重重保衛護送下,向亦力城最大的清真寺走去。

    終於出現了。

    伊勒德接到了會館眼線暗中發來的信號,迅速離開藏身之所,向預先確定的位置潛行奔去。

    像一頭灰黃色蜥蜴,趴在房頂的陰影裡,等待著目標的出現,這是一個已經死去的賞金客教給伊勒德的訣竅。以前的伊勒德只擅長在草原上隱蔽潛行,就像怯薛軍的斥候『遠箭士』『近箭士』那樣,至於城裡怎麼隱蔽潛行他是一竅不通,而現在他卻已經是一個在城裡隱蔽潛行的老手了。

    屏息。

    等待著發起突襲的那一刻。

    大伯克的親衛有六十多人,戰鬥力不容忽視。

    大伯克手下的親衛,感知危險的能力,遠遠強於一般人,他們似乎已經先一步感知到危險在接近他們,警戒隊形變得更嚴密了。

    伊勒德不敢大意,靜靜守侯著突襲的機會。

    蹄聲清晰,伊勒德在心中暗自計算著方位、距離。

    一聲箭嘯劃空而過,悶哼傳來,伊勒德敢拿自己的腦袋打賭,這支箭絕對是神臂弩擊發的,賞金會館真是神通廣大,居然連這種絕對違禁的強弩也能弄進亦力城。

    有人驚呼:「刺客!」

    伊勒德猛然從陰影中竄出,全力擲出兩枚手擲飛雷。

    兩枚手擲飛雷點火投擲的時機,伊勒德掐得極準——為此,伊勒德已經在無人戈壁中浪費了十顆手擲飛雷,才熟練的掌握了這份準頭和眼力。據說是賞金會館費了天大的面子和人情,才從駐防土魯番的僉兵守備軍團那裡輾轉弄到這些軍械火器。不過,伊勒德認為這完全是駐防土魯番的平虜軍,有意將那些軍械火器流向西域的黑市,以便讓某些有心人得到它們,去製造更大的混亂,否則就算賞金會館有再大的面子,也別想弄得到這種軍械火器啊。伊勒德已經聽說了,上個月黑山宗與白山宗的信眾們火拚,就使用了這種投擲火器。

    不過,這個時候,只有殺死『大伯克』才是他最關心的,其他都不重要。

    「轟!」

    鉛丸橫飛,硝煙瀰漫。

    『大伯克』身上的護甲起到了一些保護的作用,被火器爆炸的氣浪掀下了坐騎,嘴角溢出鮮血,雖未致命,也已傷及內腑。

    他的隨行親衛在突然襲擊下,原本嚴密的隊形不免鬆動,出現不少防禦上的疏漏。

    伊勒德要的就是這點時間。

    三石軍弓連珠攢射。

    伊勒德顯然意在封喉!

    『大伯克』的親衛,在這時候充分表現出身為戰士的素養,奮不顧身拔刀擋箭,不過情形不容樂觀。

    一口鮮血,從『大伯克』嘴裡猛地噴出,他兩腳一彎,坐在地上,卻是急怒攻心,傷上加傷,只能眼看著伊勒德連珠射出的第二撥快箭,倏然如電,奔向他的咽喉。

    大伯克身邊的親衛奮不顧身飛身擋在『大伯克』身前,築起一道肉盾,將他緊緊護著,向後快速退卻。

    其他親衛則向伊勒德所在的方向衝來,顯然已經從突襲中緩過勁來。

    箭矢橫空而來,伊勒德從容退走。

    沒有當場擊殺目標,這次刺殺失敗了。

    功敗垂成,白白便宜了賞金會館。

    伊勒德想道——事實上,那位『大伯克』死或者重傷不死,都能達到賞金會館派出『懸紅排單』的目的。他反而有可能因為沒有將『大伯克』刺殺當場的緣故,而拿不到全額足數的賞金懸紅。

    註:『霍加』或者『和卓』等,源於波斯語的音譯詞語,清真教用語中一般專指『聖裔』,與阿拉伯語中的『賽義德』[sayyid]為同義語。什葉派崇奉阿里的後代為『賽義德』,即聖裔。在西域的葉爾羌汗國[即今新疆、中亞一帶],清真教的學者和大阿訇都可稱為『和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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