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教主?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惱人的風雪,一夜之間再次席捲邊牆內外,榆林塞轄地,到處都是一片雪花紛飛、銀裝素裹的景象。
榆林塞作為邊陲重鎮,下轄的神木、府谷、橫山等縣城,高家堡、關家寨等堡寨,以前其實就是邊軍屯兵駐守的兵營。榆林塞南衛關中,北屏河套,左扼晉陽之險,右持靈夏之沖,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古之名將楊繼業父子曾駐守於此,古之名臣范仲淹曾在此屯戍巡邊,因為榆林塞一帶自古便是邊關要塞,國朝百餘年來更是防禦韃靼南下劫掠的重要邊塞城防,本來這一帶除了戍守的邊軍屯丁,幾無民戶,人口稀少得很,也荒涼得緊。
缺少糧食,輸運為艱的榆林塞,原本所有邊城堡寨,都長期被軍糧匱乏士卒饑寒的難題困擾著。上自內閣部院、三邊總督,下至戍邊營兵,上上下下數百年來都為缺糧難題而頭痛不已。
然而自西北開府,大興工商礦冶,神木、府谷等處石炭礦場被收歸西北幕府所有,由雷氏商會獨佔專營,隨著奴隸礦工的大量湧入,四方商賈也隨之紛至沓來,荒蕪的邊塞一點點繁榮興盛起來。隨著榆林塞市廛興盛,人煙輻湊,軍民人等頭痛的缺糧難題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迎刃而解;甚至都不用官府竭盡全力去恢復『開中輸糧』、『商屯』、『民屯』之類的舊法成例,逐利而來的糧食商人們已經將缺糧的問題解決了七七八八——榆林塞的轄地除了戍邊士卒,不算礦場的奴隸在內,各縣各堡聚集的民戶丁口加在一起,少少也有二十幾萬三十萬。既然這麼多人要吃糧食,糧食商人和農莊主、牧場主們就不愁無利可圖;蕃薯、玉蜀黍、土豆、粗雜糧,種什麼都好,養什麼都好,賣什麼都好,只要有糧食都能賣成銀圓銅子,絕不愁無人問津;至於雷氏商會專營的石炭礦場,雷氏商會本身就是西北的大糧商之一,還能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大問題麼?
等到平虜侯北逐韃靼,置二十四城治理漠南漠北的廣大草原,榆林塞所轄的一干邊城堡寨幾乎成了腹地,外少邊患,內興礦冶,工商興盛,市廛也越發熱鬧。就是高家堡這樣的新興市鎮,也是三教九流充塞於街市,什麼藥材商人、皮毛商人、糧食商人、茶葉商人、帳房先生、馬販子、牛販子、酒販子、人販子、老鴇、掮客、強盜、竊賊、馬賊、俠客、標客、打手、娼妓、優伶、說書先生、唱詞人、雜耍人、流民、乞丐,各色人等,魚龍混雜,人聲嘈嚌,就是這下雪天,雖然人流比平常時候少了些,也還是川流不息——畢竟,高家堡附近就有幾處較大的石炭礦場,滯留本地的四方商販頗為不少,更不消說那些戍兵巡捕之類了。
瞇著眼睛,打量著街上來往的路人,『灰鷹』寒著一張臉,自顧想著心事。
『灰鷹』葉落是幾天前回到高家堡的。
他不得不回來,在野外風餐露宿了十五六天,隨身攜帶的乾糧已經完全吃完了,箭矢也損壞消耗光了,最重要的是,西北新的一場風雪來了。在苦寒的西北,尤其是風雪天,不想辦法補給消耗的乾糧食水和箭矢,不想辦法置辦御寒物事,繼續在戈壁荒漠遊蕩下去,那幾乎就是找死——就算他『灰鷹』葉落是武當本山的後起新銳,氣脈悠長;就算他經得起如此『苦行磨礪』,但也經不起鋤奸營那些鷹爪孫的疑心啊!事有反常即為妖,該補給而不補給,這就是啟人疑竇的大破綻,這等行徑一旦落到鋤奸營那幫孫子眼裡,他就不是奸細也是賊了。
何況他自己隱姓埋名行事,本就是為著窺伺西北情勢而來,心虛是很自然的,又豈敢惹人疑心?
雖然,他現在是一名在賞金會館賣命的賞金客,在戈壁荒原遊蕩有著正當理由,但是不及時補給,這種惹人疑心的錯誤,最好還是不要犯的好!
看了看天上還在飛飛揚揚的雪片兒、雪花兒,那種『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的寒意,就算是心性堅毅的武者,也有點兒發楚。
但是,灰鷹很快擯棄了所有不必要的雜念心緒。任何猶豫、懷疑、畏難,都是失敗的誘因。武者之路,需要的是堅忍不拔,也只能是堅忍不拔。
平虜侯之前潛行於江南時,竟然依仗著虛言恫嚇,聲言要在其回程之時『拜訪』武當本山,愣是讓武當派上下緊張了很久——帝國方面大員的怒火,就是人脈雄厚根基深廣的武當派也不容易消受。
但平虜侯的大隊人馬返回西北時,過湖廣而不入,卻硬是擺了武當派一道。
不管怎麼樣,武當派與西北方面的恩怨糾葛,是越來越深了。
不提『鷹蛇十三式』秘傳三絕式的洩露外傳問題,畢竟從平虜侯手中流傳出去的所謂『三絕式』,那已經由武當線人頭領沖和子,以及其他武當長老確認是另外一種脈絡走向和基礎架構的上乘武技,與武當真傳正宗『鷹蛇十三式』秘傳三絕式的內涵迥然不同,雖然都是在前十式的基礎上衍化演變而出的『三絕式』,最後的路向卻是分道揚鑣,大見歧異——按照武當第一高手盧清風真人的結論,那就是平虜侯手中流傳出來的『三絕式』,很有可能是雷門世家某位隱世元老或者客卿另闢蹊徑的靈智結晶,並非武當本山的某人不顧門規戒律對外洩露了『三絕式』的奧秘;
也不提平虜侯對武當派的輕蔑和無視,大傷武當上下的自尊,面子問題實在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問題;
而平虜侯公然庇護彌勒教妖匪餘孽,也是讓武當上下憤憤不平的原因之一;
當然,最主要的,平虜侯的行事風格才是最讓武當忌憚的——對站立在權位顛峰的人而言,任何恩怨糾葛,都是可以用『利益』捆綁手段來化解的,只要雙方能夠『探討』出足夠多的共同利益,仇人也是可以握手言歡的,何況武當與平虜侯還根本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
以武當一脈的實力,並不怎麼畏懼與平虜侯背後的雷門世家頡頏對抗,畢竟雷門世家是肯講道理、肯守規矩的帝國大姓世家豪族,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只要在道理上站得住腳,實力深不可測的雷門世家其實並不可怕,何況雷門世家早已經將主要著力點轉向了海外?武當真正忌憚的反而是平虜侯有時候表現出來的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蠻橫」,以及蔑視世俗、不計毀譽、根本不在乎聲名臉面的作派,要知道這世道『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既不要命又不要臉的』,這平虜侯既橫且蠻,還『不要命』加『不要臉』,碰上這樣的人,你讓武當派的修真之士有什麼辦法?
忌憚歸忌憚,對西北幕府,尤其是對平虜侯的一舉一動,武當派卻不敢掉以輕心,不少武當本山的新銳弟子被秘密派往西北歷練,就近窺伺西北動靜,尤其是有關平虜侯的消息。
「灰鷹」葉落即是武當方面派出的新銳弟子。
以西北特有的『賞金客』公開身份作為掩護,『灰鷹』一直在關注著平虜侯的動靜。
在榆林塞附近來回遊蕩,並以高家堡、神木等地作為補給的落腳點,『灰鷹』如此行事,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灰鷹』在幾個月的遊蕩中,也發現了一些秘密跡象——葉落在無意中得到一些線索,並經過他一個多月抽絲剝繭一般的奔波追查,發現有相當部分疑似彌勒教核心分子的行蹤,雖然很是隱秘,卻大多出沒在榆林塞附近。
這些線索吸引『灰鷹』潛蹤匿跡,追蹤而去,但對方似與軍方交情深厚,出入的都是兵卒把守的軍營,這卻是『灰鷹』多次追蹤也無法接近的。
軍營裡有什麼?彌勒教到底在軍營裡幹什麼呢?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
『榆林鎮』和『延綏鎮』作為邊關軍鎮,轄地內乾旱少雨,風沙較多,一般只有河流湖泊沿岸,水肥較為充裕,相對適於耕種,比如無定河、禿尾河、窟野河、清水河、皇甫川、孤山川等河谷地帶,再就是大大小小一百多處湖泊了,上古之時「沃野千里,倉稼殷富,水草豐美,牛羊塞道」的景象,近世雖然遺存不多,倒也還能剩下一些兒,河川谷地還是比較肥沃的。
按說,這一帶邊塞,鹽池有食鹽,地底有石炭、石油、鐵礦、瓷土等礦脈,田地山林有雜糧、稻穀、油料、果子、羊肉、絨毛、皮張、藥材、魚類等大宗出產,毛紡、地毯、皮衣、柳編等等也久負盛名,民間所謂的「三邊地方有三寶,鹼鹽皮毛甜乾草」之說,也並非虛言。彌勒教如果是想在西北販賣私鹽弄些進項,定邊的鹽湖出鹽頗豐,花馬池、濫泥池、苟池等地,亦皆為鹽池,都應該是他們著力打點疏通的關節;又或者私下販賣點其他商貨,藥材、皮毛之類也算正常;再不就是想辦法買下大片土地,經營農莊牧場也行。
但是,灰鷹幾番偵伺追蹤,卻發現疑似彌勒教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不事生產,而且與西北幕府的駐防軍隊走得極近,這怎麼看怎麼覺著不對勁。
灰鷹當然知道,西北方面與西南的彌勒教有私下的協議,李大禮一系的西南彌勒教,一直都避免在陝西、四川等西北幕府的腹地大力傳教,最近幾年的重心都放在西域和雲南、緬邦甸。那麼,在榆林塞為什麼會有彌勒教中人頻繁出沒?而且他們與戍守邊軍還關係密切?
這裡邊到底有什麼實情?
這正是『灰鷹』心中未解的謎,然而風雪將給葉落的追蹤盯梢帶來很大困難,雖然風雪在某種程度上也能掩護他的暗中行動。
要不要為此冒險,趁著風雪天氣抵近觀察?
這是一個問題!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灰鷹內裡裹著羊皮襖狼皮褲,外套羊毛氈斗篷,藏在雪窩裡窺視著外面的動靜。
這裡是神木縣附近的一處大湖,人稱神湖的『紅鹼淖』,是風沙肆虐的榆林塞最大的奇跡之一。
這裡夏秋時節,湖上水光粼粼,漁舟唱晚,岸邊綠草如茵,牛羊健壯,原野豐饒,五穀豐登;冬深之季,卻是大雪紛飛,湖面冰封,銀裝素裹,北國風光。
而灰鷹所注意的便是湖岸邊的一處營地,那湖邊駐紮的軍隊極為精銳,應該是西北幕府某支野戰軍團的人馬,只是他沒有看到任何認軍旗,也無法判斷到底是哪一支西北勁旅。
隆隆的蹄聲隱隱在地底傳來,藏身雪窩的灰鷹立刻感覺到了,心中一喜,有大隊人馬來了,或者可以看出一點端倪,離這大概還有二三十里遠。
伏在雪窩裡宛如死人,灰鷹靜靜的守侯。
蹄聲近了,近了……
灰鷹甚至看到了龍旗大纛、認軍旗——嗯,金刀牡丹旗,不,不對,血牡丹是繡在黑色盾面上的,這應該是,護衛親軍第一軍團!
是平虜侯嗎?
榆林塞能有什麼事情,是重要到平虜侯需要親自處置的?
倏然,一波極度陰寒的感覺,猶如潮水一般襲上心頭。
然後,灰鷹看到了那個人。
沒錯,是平虜侯,是長老們詳細形容過的那個人,幽邃深沉冷酷凌厲的目光,那種霸道無比重如山嶽一般的壓迫感……
等等,壓迫感?
灰鷹反應過來的時候,深沉的黑暗已然降臨。
雪窩崩塌,眼前一黑,一隻手已然鬼魅一般穿透雪層,重重的擊中灰鷹的後腦,他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騎在黃驃上輕馳而進的雷瑾,微微一笑,倏然將如同漣漪一般波蕩到遠處的念力感應收斂回來,再度的變得死寂沉潛,猶如深淵大地一般。
馬蹄踏雪,雷瑾一行入營之時,中軍早已置酒以待。
相當寬敞的軍帳中,厚實的氈毯上,四列矮桌一字兒排開,已經擺佈了酒食。
軍中並沒那麼多講究,不外乎就是大盤盛著的手扒羊肉、烤全羊、炒米、奶酪、奶嚼口、奶豆腐、烤餅、蒸餅之類;大盆裝著胡蘿蔔白菜燉牛肉,玉米土豆濃湯;食鹽、蒜泥、秋油(醬油)、陳醋、胡椒各樣調味小碗任意取用。
毛氈地毯上盤膝就坐的只有二三十人,都很年青,有的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而已。
其中大約一半是漢人;另外一半則深目高鼻,迥然不類中土之人。
漢人,都是從雷瑾從彌勒教接收得到的那兩批後備新人中,經過長期淘汰選拔出來的菁華人物。雷瑾總共從北方彌勒教的山西秘窟中得到將近一千六百多人,都是彌勒教從小栽培調教的後備力量;後來的江南之行,又從南方彌勒教的秘密香堂中收編了兩千多後備新人,這前後接收的三千多人都交給了玉靈姑、馮燭幽等一干投效於平虜侯府的前彌勒教的天師、**師們統領管轄,嚴加操練。這批人,由於是彌勒教四處搜尋,從小就開始栽培作育的年青新銳,文事武備各方面的成就都相當不俗,應該是可以大有作為的一批人,最重要的是他們對『大彌勒教』的認同相當高。而在這幾千彌勒教新血中脫穎而出的菁英人物,將在不久之後正式任命為『香主』。
而那些深目高鼻髮色各異的異域色目胡人,原本都是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的奴隸,女皇阿羅斯,薩非伊朗,奧斯曼帝國,莫臥兒帝國,以及其他西域國度的奴隸,都有不少。雷瑾看重的,除了他們的相貌,當然還有他們的心性和過人的體格天賦。說白了,這一部分經過層層遴選,一早就預定編入『大彌勒教』的色目奴隸,也只有少量最強悍者才能在雷瑾秘密籌組的『大彌勒教』中找到他們自己將來的位置,脫穎而出。這部分來自異域的奴隸,因為文化種族上的差異太大,其實並不能很好的領會理解他們學習的中土武技。彌勒教傳承的兩大上乘心法源流,無論是『明王訣』,還是『彌勒轉生訣』,都相當的精深玄妙,即使是入門築基的心法,也都不是這些個奴隸們在一兩年的短時間內,就能夠領會掌握的。不過這也不要緊,他們除了彌勒教的基本心法,同時還兼修了『鐵砂掌』、『千斤閘』、『少林金鐘罩』等等外壯硬功和樁功,旁及彈腿、地趟十八跌等拳棍刀槍暗器技法,乃至刀箭騎射之技、扭打摔跤之法、分筋錯骨之術的掌握;這些相對粗淺的外壯功法和相對簡單的拳腳兵刃招式,知曉練法之後都很容易上手,且不需要太多的領會理解,只需要依樣畫葫蘆的打熬筋骨,堅持苦練就能有所成就,最是適合這些來自西域異國的奴隸了。這些番邦奴隸體格強壯,經過幾年的嚴厲操練,依仗他們現下已經掌握的武技和其他本領,面對各種挑戰和困境也能應付一氣了。至於能不能在殘酷爭鬥中活下去,那還得看他們以後各自的運氣。
中軍帳的這些新手菁英,將是未來『大彌勒教』中下層的核心頭目,直接由雷瑾掌控。
雷瑾此來,就是檢閱他們的實力和本領,並將他們陸續派往西域各地——『大彌勒教』的教務已經在運轉,迫切需要更多的人去填補空缺,開闢香堂,吸收信徒。
而作為『大彌勒教』中下層核心頭目,雷瑾還需要給他們種入『邪種』或者『邪蠱』——雖然『彌勒教』傳統上就有派出監視者和裁決者以震懾某些外派法師、香主的做法,但『大彌勒教』畢竟只是初創,如果因為內部叛變而導致什麼大紕漏,將是對教務開展的沉重打擊,眼近幾年是難以承受的,必須事先加以防範,不容有失。強行種入『邪種』或『邪蠱』潛移默化,可以更進一步降低內部叛變的可能。
自從雷瑾徹底掌握了『邪種』和『邪蠱』的奧秘之後,已經在不少人身上實際運用,次數還相當之多。他對『邪種』、『邪蠱』的優劣長短,經過不斷的實踐運用,認識已經相當深入。他當然知道此類邪異之術,總有諸多的限制,總會受到各種條件的制約,並不是對誰都可以施展這種超越常人想像的『邪術』,更不是萬事萬靈,無效、失效甚至反噬的危險都是存在的。
邪種、邪蠱也好,惑心術、媚惑術也好,但凡是致力於心靈元神的各類神通法門、旁門異術,對上那些將心靈元神鍛煉得非常堅凝非常純粹的修士武者,對上某些上乘心法的修行者,效果無疑都會大打折扣。譬如,侯府夫人孫雨晴本身的武技,只能算是過得去,但由於她修練過玄門度劫秘法——孫氏「天碧羅衣」,成就不俗,而這一門師承自葛仙翁的秘法,在守護精氣神三寶不失方面獨具玄妙,就是「峨眉七絕」中的上乘釋、道心法,在這方面也是大大不如。
雷瑾之所以敢於對棲雲凝清等幾位出身峨眉的妾室下手種入『邪種』,首要原因當然是她們四位對雷瑾沒有惡感,信任有時侯就是最好的「毒藥」。對雷瑾根本沒有任何戒備心理的她們,抵抗雷瑾元神潛襲的能力,便也幾乎等同於零,深悉『峨眉七絕』底細的雷瑾乘機出手,哪裡還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
而孫雨晴就完全不同了,兩人雖名為夫妻,卻是常常針鋒相對。彼此並不信任對方,在這種情形下,雷瑾倒是並非全然束手無策,他仍然可以選擇強行種入『邪種』;但孫雨晴身懷『天碧羅衣』這種玄門度劫心法,且修為不俗,若是雷瑾冒然種入『邪種』,遭到『天碧羅衣』本能抵抗的可能很大,那麼遭到精神反噬的危險也就實在太大了,值不值得為此冒險種入『邪種』就需仔細權衡,至於不著痕跡的種入『邪種』、『邪蠱』,根本就是不可能也不需要去想的事情,除非雷瑾的修為可以強大到完全無視『反噬』危險的程度,否則他是不可能在孫雨晴身上冒這個險的,得與失根本不相稱嘛。
話又說回來,早已預定為『大彌勒教』中下層核心頭目的這些年青人,並不具備反噬雷瑾的實力和可能,他們的底細雷瑾非常清楚,所以種入『邪種』,強力地影響他們的潛意識,以達到潛移默化的目的,倒是沒有什麼太大困難。
在一干『大彌勒教』高層的簇擁下,身為『大彌勒教』首任『大尊者』的雷瑾,在『紅鹼淖』湖畔停留了三天,檢閱了一干新提拔上來的年青『香主』的實力,分派了職司,交辦下『教務』,完成了此行要辦的一些事情,這才轉向下一處目的地——塞北草原的北方,西北幕府控制之下與蒙古外喀爾喀萬戶接壤的嶺北草原,那裡還有雷瑾派出去歷練的一隊人馬,確切的說是雷瑾的『門徒弟子』,一隊『喇嘛僧兵』。
雷瑾身上掛的差遣頭銜和尊號很多,其中『弘教護法西天至善金剛普應大光明活佛』,是最有名無實的一項尊號。雖然當年青海安多地方各喇嘛寺院敬贈了這個活佛尊號,說什麼雷瑾是秘宗法王下凡,塵世現身,法力無邊,富佑萬民,是「弘教護法西天至善金剛普應大光明活佛」轉世化身,但這些好聽的名號,當不得吃,當不得穿,不過是個虛名。
雷瑾堂堂帝國侯爵,方面大員,自然不屑於跟青海、康巴那邊的喇嘛搶那些吐蕃、蒙古信眾,除了建個銅殿意思一下之外,也沒有別的舉措,既無僧院,也沒有住持,更不吸納門徒信眾,所謂的『大光明活佛』不過是空架子而已;就雷瑾起初的想法,南谷子的『廣成道』、西洋耶酥會教士、又或者峨眉僧道、落日庵的傳道傳教,只要不是在西北幕府的腹地鬧得太出格,他都是樂見其成,不但不會阻撓,甚至還會相機提供一些方便;即使是在雷瑾動了心思,意圖利用從彌勒教拉出來的那一部分人,另立一個『彌勒教』之時,也未想過利用他本身的『大光明活佛』尊號。
但是人的想法是會變的。當『大彌勒教』的設想瓜落蒂熟之時,雷瑾也開始設想——如果能夠利用起『至善金剛』、『大光明活佛』的名頭,說不定也能起到相當的作用。
於是,雷瑾幾個月前,打出了『大光明活佛』的招牌,不但相繼建起了幾座宏大的『大光明寺』,還開始大肆招收包括漢人、吐蕃人、蒙古人、畏兀兒、哈薩克回回在內的各族『有根器』之人作為門徒弟子。他『大光明活佛』嘛,慈悲為懷,眾生平等,當然都是不論門徒弟子是何種族,皆有教無類的了。反正不分族類,雷瑾一律以灌頂加持的名義,在那些門徒弟子身上練習『邪宗』上乘秘法,熟悉植入『邪種』的諸般不同手法,不知道此舉算不算得遵循了聖人教誨『有教無類』呢?他甚至還與軟禁在成都多年的韃靼草原『大日活佛』蘇達那木以及『大鵬王』哈斯巴根兩位『階下囚』達成了妥協,由蘇達那木出任『大光明寺』的住持,掌管僧院日常事務;而『大鵬王』哈斯巴根則出任僧院山門護法,並負責操練寺院僧兵;至於雷瑾則幾乎又當上了甩手掌櫃。
雷瑾甚至還以平虜侯『家廟』的形式,編伍了家廟僧兵,卻是將西北雷氏各支、孫氏一族中的閒散子弟、家生僕人編作一旅,對外宣稱是家廟的守衛,其實家廟僧兵在特定的時候,未嘗就不是一支可用的力量;
數月之前,『大光明寺』的喇嘛僧兵結隊出塞歷練,雷瑾藉著這次巡邊,打算順便對慘遭自己蹂躪的『門徒』們,再來一次集中檢閱——大光明寺,作為雷瑾『大光明活佛』名下掛羊頭賣狗肉的佛陀密宗僧院,必然要配合西北幕府的西征大計,將其教務向西域拓展,吸納信徒皈依。而武力雖然不是萬應萬靈,卻也是不可缺少的後盾,正所謂種種神通雖然只是佛門小道,卻也可以輔佐佛陀**發揚光大,所以擔負著傳法重任的『門徒』,必要的武力和『神通』也是要具備的。
總之,這個教主,無論是『大彌勒教』的『大尊者』,還是『大光明活佛』,一旦可以為己所用,雷瑾是絕不肯輕易撒手的!
「世子每天都搞得像個泥猴,身上一股子怪味。他們雷家在搞什麼鬼?」
孫雨晴一臉的不高興,從乳娘手中接過兒子,想親親兒子胖嘟嘟的面頰,卻被兒子身上的怪異草藥味道硬生生的『阻擋』住了這種**,忍不住抱怨起來——雖然她的不高興,其中倒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她今天打馬吊,居然輸給了側室夫人烏日娜的緣故。一個草原上的蠻婆子,自然是不太懂得謙讓是美德的道理了。
雷瑾的兒女,按照雷門世家的慣例,在十歲以前是需要專門的傳功元老就近照料的。現在包括世子在內的一干兒女,年歲尚幼,所以每日不過是多次以藥水洗浴、藥泥敷身再加上推宮過穴、拉伸筋脈、針灸服藥之類培元築基的鍛煉法門,再大點就得在傳功元老督促下,每日完成『九天殷雷訣』的築基功課了。平虜侯世子身上一股子藥味,那正是剛剛洗去一身的藥泥,餘味猶在。香水都遮蓋不了的味道,自然不是那麼令人愉悅的。
一旁的夜合勸慰道,「這是雷門慣例,也都是為世子好,等一會兒味道就散了,夫人忍忍就罷了。」
孫雨晴也不過就是抱怨一下罷了,這雷家的事情,雷瑾如果不發話,她可是胳膊拗不過大腿——負責照料平虜侯府各房子嗣的雷氏傳功元老,絕不是好糊弄好蒙騙的主。孫雨晴怎麼說也是『千面玉狐』調教過的人,雖然為人驕縱,眼力勁其實真不差,當然看得出那些傳功元老的厲害,什麼摧心勁,飛狐爪都是打不過那個老傢伙的。還是不要去撩撥那些老傢伙的肚量為好,沒的自取其辱。
「算了。準備菜飯吧。晚上還有一局馬吊要打。」
雷瑾出門在外,不在府中,沒一兩個月時間是回不來的,孫雨晴自然是沒了拘束,想打馬吊就打馬吊,想打獵就打獵,要不就去女子書畫院畫個畫,聽個曲,看個戲,逗逗兒子,倒也逍遙自在,安富尊榮,反正很多事情自然有夜合等人安排得妥妥當當,根本不用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