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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卷 第四章 風雨落幽燕(3)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風雨落幽燕(3)

    爆竹聲中除舊歲。

    二月二,龍抬頭。

    冰融雪化,春回大地,青龍驚蟄,節氣將至,京城裡家家戶戶,撒灰引龍、扶龍頭、剃龍頭、熏蟲避蠍、炒蠍豆、戴蓬草、吃龍鱗餅、煮龍鬚面之外,上工、試犁、祭龍王、敬土地、嫁女住春、童子開筆,諸般種種,亦是熱鬧喧囂得很。

    京師士庶,最為熱衷的事情,還是呼朋喚友,踏青郊外,正是「輕衫細馬青年少,十字津頭一字行」!

    就在青龍節這天的二更時分,城門即將關閉之時,一輛油壁輕車從川流不息的商旅車馬中,悄然出了京城,迤儷南行。

    同一時間,京軍『五軍營』諸軍驍騎、輕騎,從黃河北岸的河南大營、山東大營分別開拔,奉『宣武公』喬行簡的軍令,越過黃河,進軍河南。

    剛一開春,雪都沒化乾淨,離那紅杏枝頭春意鬧的光景還遠著,這中原大地便已血火刀兵,烽煙四起,按捺不住的鬧騰起來。

    蟄伏了一冬的猛獸,又等來了磨牙吮血的時候。

    劉惠、趙遂統率下的中原白衣軍,再次面臨著春荒缺糧的窘境——蟄伏一冬,猛獸也變得虛弱了;『宣武公』喬行簡麾下的官軍,自然也不會放過這種趁他病要他命的機會,對白衣軍的襲擾剿殺,隨著冰雪的逐漸消退,也漸漸的頻繁起來。

    開封南關之役,宣武公喬行簡計誘白衣軍『前軍都督』小張永所部的兩個戰兵營,加上『後軍都督』管四所部的一個戰兵營入圍,繼而盡毀橋樑道路,大設塹壕拒馬,藉著天雨泥濘,重兵圍困,白衣軍被圍的步騎戰兵雖披堅執銳,也無用武之地。喬行簡復以勇銳步卒近戰克敵,白衣軍戰兵死戰覆沒,京軍亦傷亡不小,這一役紅旗報捷,京師為之沸騰。

    緊接著又有「杞縣之役」,喬行簡示形於南,徂賊主力於駐馬店;棄汝南空城,引誘白衣軍『右軍都督』馬虎部入甕,後隱蔽北上,兼程奔襲,圍殲杞縣之敵,決戰於北,兩日之內殘滅白衣軍後軍大部,賊軍各營部眾皆潰散而逃,屍體盈途,僅『後軍都督』管四率數十騎突圍而走。

    白衣軍在『杞縣之役』後,為提振士氣,因而數路出兵,會攻濟寧,喬行簡麾下『五軍營』前軍副將丁戈,預伏驍騎於獨山湖,待『賊』深入,『五軍營』前軍、中軍三面合圍之時,丁戈所部奇兵突出,斷白衣軍南逃之路。喬行簡親至濟寧督戰,臨陣指揮,諸將合擊。白衣軍『征討大元帥』劉惠復親率精兵來救,其間驚險萬端,鏖兵惡戰,官軍最終盡滅入圍之『賊』兩萬餘,白衣軍左軍都督劉資陣前授首。

    白衣軍屢遭挫敗,劉惠、趙遂、中軍都督邢老虎,遂合兵一處,進襲荷澤,破城斬俘,飽掠軍資,耀武而去,士氣復振。

    連番大戰之後,白衣軍也知道喬行簡年來練兵有成,官軍不再是以前一觸即潰的豆腐渣,遂不再冒然與河北官軍硬碰,仍是呼嘯中原,縱橫游擊,期間雖迭有戰鬥,卻是無關宏旨,喬行簡雖然手握十餘萬官軍和三十餘萬聽調民壯,也拿白衣軍散聚不定的騎兵無可奈何,殛欲尋覓戰機。

    河南布政司信陽州,據淮河之上游,南依大別山,緊扼武勝、平靖、黃峴三關,桐柏山逶迤西來,大別山蜿蜒東去,滔滔淮河,主幹、支流多貫穿其間,其境山巒競秀、丘陵起伏,平原一望如砥,河流溪渠縱橫,塘堰星羅棋布,素稱「小江南」,是中原一帶著名的魚米之鄉,又因其地處衝要,左扼兩淮,右控江漢,屏蔽中原,南向可制全楚,北出可爭許、洛,西出宛、鄧之間,東障淮西之地,誠是南征北戰之咽喉,東進西擊之要害。

    正因信陽州差近淮源,利涉津要的地理形勢,自古以來便是江淮河漢的戰略要地,進攻退守,兵家必爭,所以此地是白衣軍倏來忽往、縱橫出擊最為頻密的地區,而中原白衣軍的秘密『糧倉』就很有不少,是隱藏在信陽州一帶的;而帝國官軍雖然早已失去了對信陽等地的實際控制,但官軍的小股諜騎哨探,仍然頻繁出沒其間,打探消息,尋覓戰機。

    兩淮江漢之間,因了官軍與白衣軍往來游擊、來回拉鋸的交兵惡戰,加上多年的水旱不時,蝗蟲屢作,田地已然撂荒甚多,中原糧價極為高昂。處於春荒當中的白衣軍,亦須時常從信陽往外運糧,以支應轄下各處兵馬的出擊掠襲;而『喬老爺子』麾下的官軍馬隊,自也不肯放過任何打擊白衣軍的建功機會,時常潛行奔襲,游擊而至,予以頻繁的襲擾掃蕩。

    迎著春寒料峭的風,剛剛接到眼線秘報的白衣軍「征討大元帥」劉惠,勒馬緩韁,冷冷笑道:「趙副帥,你看——讓陳翰帶本部精銳,迎擊牽制山東官軍丁戈部如何?」

    「好。」副元帥趙遂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異議。

    「官軍欺負咱們沒有糧食?」劉惠大笑,「是該讓那些鷹爪孫吃些教訓了。」

    趙遂卻是一臉的平靜,對劉惠的一派江湖口吻恍若無聞:「我們手裡還有楚王府的那批染毒的糧食,已經過了這麼久,其中毒力已經消散了大半,人吃雖然還不合適,但拌合草料粟豆,飼餵馬匹卻沒有什麼大礙了。官軍其實也不夠糧食吃,咱們是不是考慮,最後再利用一下這批糧食?以糧為餌,如果官軍上鉤,就是我們打他一傢伙的機會。」

    「人如果吃了這種糧食,會怎樣?」劉惠問道。

    「吃不死人,人吃了這種糧食,就是會在一兩天之內上吐下瀉而已,馬匹若未以草料粟豆拌合這種染毒糧食飼喂,也會上吐下瀉,但已經沒有以前那種致死的毒力了。當初咱們也拿馬匹試過一次,最好的戰馬餵上一點點,也得躺下十天半個月,現在純餵這種糧食,馬匹拉稀也就持續兩三天吧,可見該批糧食所染毒力,已然削減了大半。」趙遂皺了皺眉頭,「愚弟現在也想不大明白的是,當年那些人——為什麼不放火燒掉這批楚王府的糧食,而是下毒呢?」

    「想那麼多幹啥?」劉惠不以為然,「當初陳翰不是說『毒糧計』嗎?沒準還真的可行。你看是不是找個機會,詐敗一次,讓喬老爺子高興高興,揀個『便宜』?」

    「呵呵,不用詐敗,喬老爺子也會想方設法打咱們糧食的主意。」趙遂冷笑,「咱們只須賣個破綻,就算喬老爺子不上當,他手下那些京軍、邊軍的悍將,也難免有上鉤的。」

    「那咱們就試試?」

    「試試!」

    數日之後。

    數騎當先,在前探路,一隊披著白色披風的白衣軍輕騎,沿著信陽州的官馬大路,沓沓走馬,運糧的騾馬車隊,首尾相連,在後行進。

    一個千人馬隊,前後夾護,前哨斥候、後衛游騎四散警戒,這樣的力量,一般官軍便也不無法與之頡頏,行軍路線如果選擇的好,一般不會出什麼事——他們此番送糧的目的地,則是在開封附近來回掠襲的白衣軍『前軍都督』小張永統領的前軍。

    蹄聲得得,煙塵滾滾,押運糧食的騾馬車隊慢慢消失在原野盡頭。

    又過了好一陣,十餘騎快馬,以小快步得得疾行,沿著白衣軍運糧馬隊的去路趕了下去,不時勒韁駐馬,查看路上遺留的馬蹄印和車轍……

    人馬過後,荒蔽的丘陵原野,重新沉寂下去,料峭春風掠過,撲面猶寒……

    三月寒食近。

    遍地飛花,劉文的心情也如這春花般的燦爛,春風得意馬蹄疾,作為喬行簡麾下重要將官,固原鎮番上宿衛的邊軍將領,現在也是位高權重,管領著「左掖營」數萬軍馬,若能徹底剿滅中原白衣軍,侯伯之爵封,也非妄想呢——想那武寧侯、平虜侯,不都是在剿滅流寇的戰事中立下戰功而封侯進爵的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為之!

    劉文此前率本部兵馬,奇襲流寇匪首小張永,白衣騎兵戰勢不利,盡棄輜重糧秣,飆然遠遁。

    劉文引兵追擊,兩破白衣軍的反攻逆襲,攻拔被流寇盤踞的縣城一座,堡寨有七,軍資繳獲豐厚,如此戰功,自然是三軍將士盡開顏,『宣武公』更是通令全軍,不吝嘉勉,並專折上奏,為他請功,如此榮耀,劉文心頭又豈無「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得意呢?

    虎視河南,耀武中原,如今萬里覓封侯,正是劉文志得意滿之際。

    大營已有軍令下來,近日要對白衣軍發動新一輪的進剿作戰,喬公爺敦促各部剋期整備糧械,聽候調遣。劉文身為『五軍營』的高階將官,自是責無旁貸,連日間忙著巡查整備的軍務,不得空閒,但一想到異日以功封侯,滿腔都是壯懷激烈的豪情,幹勁十足。

    糧械準備齊整,萬事俱備,只待一聲令下,便可效命疆場,搏取功名。

    忙忙碌碌的一天下來,除了夜間上哨的將士,劉文所部營兵多已墜入夢鄉。

    然而營中急驟的哨聲和號角聲,暫時打破了劉文的美夢——敵襲!

    驚疑不定的劉文,抄起頭盔往頭上一扣,一邊飛快地繫著盔繩,一邊便衝出營帳,正要問個明白,便見一隊驍騎從營地外迅猛突入,人馬無聲,蹄聲如雷,殺氣騰騰,森森可怖!

    心中一驚,劉文腰刀出鞘,金鯉倒穿波,向營帳後側疾退——他的親兵馬隊就在一側,犯不著單刀赴會逞英雄。

    那突入營地的馬隊,白衣如雪,帶著一股邪異莫名的殺氣,如同白衣無常一般,陰冷殘酷!

    「白衣神兵」!

    白衣軍的精銳驍騎,劉文並不陌生。

    便在此時,猛烈的吶喊驟然響起,如同炸雷般令人震顫。隨著吶喊,轟轟蹄聲中,湧出數十頂盔貫甲的紅襖騎兵,甲葉鏗鏘,刀光森然,劉文的親兵馬隊到了,他們是官軍中的驍騎精銳,不比一般外衛官軍,而是劉文一手操練出來的邊軍悍兵,極是剽悍善戰,從固原鎮一直跟隨著他,跟隨他更番入衛,跟隨他南下中原,是劉文最為信賴的底牌。

    沒等發令,他的親兵馬隊已然齊齊吶喊:「殺——!」策馬衝殺上去。

    劉文手下親兵,都是身經百戰的銳勇壯士,遇強越勇,此刻見白衣騎兵突陣入營,更是激起好勝殺心,殺氣騰騰。

    而那些『白衣神兵』亦都是千中選一的驍騎戰士,策騎衝擊,肅然無聲,掄開刀槍,大開大闔,硬拚猛殺,與官軍戰成了一團。

    鳴鏑破空。

    蹄聲如雷,隆隆滾過,喊殺聲山呼海嘯,伏兵四起……

    甲冑閃著幽暗冷厲的幽光……

    血與火交織……

    白衣軍來勢兇猛,官軍驍騎久經戰陣,都不示弱,策馬飛騎,兇猛衝擊。

    兩軍殺到一處,卻是難解難分,吼聲、殺聲響徹天地。

    一名千戶策馬穿過激烈纏鬥的戰場,給劉文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左掖營』有好幾千人吃壞了肚子,突發腹瀉,疼痛無力,渾身綿軟,不可能上陣廝殺了。

    敵人突襲,『左掖營』卻已經有幾千人因莫名其妙的『疫病』不能參戰,這場戰還能打下去嗎?

    事不可為,留此無益!

    劉文當機立斷,傳令且戰且走,全營撤退!

    本來,機會難得,他是打算與白衣軍交鋒惡戰的。但是『疫病』暴發,卻是他無法抗拒的夢魘,退兵是唯一選擇。

    馬蹄聲驟,不再戀戰的官軍逐漸沒入夜幕,漸漸遠去……

    大敗虧輸!

    喬行簡很生氣,策劃多時,預備著乘勝擴大戰果的作戰方略,誰知一夜之間就變成廢紙,這不啻於給了喬行簡迎頭一棒。

    大意啊!

    開春以來的幾場大捷,讓喬行簡麾下將官都有點盲目樂觀了,雖然荷澤一役,讓白衣軍得手而去,但『五軍營』的將官們,包括喬行簡本人都對剿滅白衣軍的前景相當樂觀。

    然而,這在這時,京軍『五軍營』棋差一著,被白衣軍硬生生扳回一局,損兵折將且不說,最關鍵的是折了銳氣,長了流寇威風。

    官軍會聚商丘,圍剿白衣軍,因數路軍馬誤期不至,遂遭數年以來的絕大挫敗。官軍不但未能如期將『白衣軍』劉惠和邢老虎兩部軍馬合圍,困死在商丘之野,反而給了趙遂、陳翰、楊寡婦諸軍裡應外合,夾擊逆襲的機會,最終迫使喬行簡不得不率眾撤軍,被白衣騎兵一路銜尾追殺數百里,傷亡慘重,誠乃奇恥大辱。

    而數路官軍未能剋期抵達商丘的原因,卻是因為那幾路官軍突發疫病,成千上萬士兵又吐又瀉,戰力銳減,而且還程度不同地遭到白衣騎兵的襲擊騷擾。

    如果真是疫病,尚可推諉是『天意』,非戰之罪也。但隨軍太醫卻從士兵吃的軍糧中找到了元兇——有些糧食中染有奇怪毒物。

    進一步的徹查,喬行簡愕然發現,那些從白衣軍手上繳獲的糧食,多數都含有此種毒物,可以讓人又吐又瀉,渾身無力。

    很顯然,官軍上了『白衣軍』的惡當。

    這怎能不讓喬行簡生氣?

    「公爺,京裡來人了。前閣老楊鶴楊老大人、都察院的僉都御史黃飛熊黃大人,已經在書房侯著了。」

    喬行簡的親隨掀簾子進屋,垂手站在底下,小聲稟報道。這個時候,也只有喬府的家生奴婢,才敢在喬行簡生氣的時候進來稟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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