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潛襲中的潛襲
深入蘆葦海,沼澤中行進艱難。
雷瑾等人足足費了四個時辰,駕舟浮水,潛行於沼澤蘆葦之中,在荒洲蘆蕩中尋路而進。
蘆葦叢下,偶有鑽出洞穴的蟛蜞悠然爬行;微風輕拂時,蘆花搖落,沙沙作響,此起彼伏,儼然天籟;漫天蘆花在風中,一朵一朵綻放、穿梭,停滿肩頭、衣襟。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蘆葦蕩中本是天造地設的野合之所,只是此時此刻潛蹤匿行,深入蘆葦蕩的人們卻絕對沒有任何偷情的心思。
經過三次徒涉,大隊人馬不但要在沼澤的小塊荒洲陸地中披荊斬棘,硬生生地擠出通道,還要將舢板和一應輜重應用之物拖拽過去,甚至於需要幾個人一組將各自乘坐的舢板扛在肩頭,在泥濘不堪且又荊棘遍佈的攔路荒洲中徒涉,體力消耗之大,饒是雷瑾一行人個個氣脈悠長,內元渾厚,也大為感歎——隱蔽滲透,大非易事也。
前方,又將有一小塊遍佈雜樹、荊棘,潛伏著無數蛇蟲螻蟻的小小陸地,只要成功從這裡徒涉過去,距離天衣教的巢穴也就不遠了,當然,也意味著一場突襲戰的到來——這個方向,天衣教並非沒有設防,只是相對於其他方向,警戒防備相對的要鬆懈一些,防線上有足夠多的漏洞可供雷瑾一方利用罷了,畢竟不是誰都有能力從沼澤這種天塹中隱蔽滲透而不被天衣教察覺的。
舢板硬是從蘆葦叢中擠了進去,壓倒無數蘆葦,驚起蘆花無數。
水花飛濺,沼澤荒洲便橫亙在雷瑾等人面前。
說是說陸地,其實也非常的泥濘、濕滑和陰冷——若是在夏天,這裡必然充滿著重重殺機和凶險,光是其中的毒蛇、水蛭、蟲豸、棘刺就足夠讓人頭痛的,更不用說某些難以察覺的恐怖泥陷,可以讓人在眨眼之間體會到什麼是沒頂之災。在這深秋時節,雖然少了蛇蟲的侵擾,要想順利通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事先準備充足,同樣的沼澤荒洲又已經徒涉過幾次,一干人等配合起來極為默契,從荒洲當中披荊斬棘,避開泥潭陷阱,將所有的舢板和輜重,盡數成功運過這一段不能行船的沼澤,也費了近一個時辰——秋深水枯,這沼澤中水位下降得厲害,就算是在低窪的湖畔沼澤,也露出了許多原本藏在水面下的爛泥地,糾纏著無數水草、蘆葦,污水橫溢,泥濘不堪的泥沼,就算雷瑾此行扈從盡皆高手,也是跋涉為艱。
又是一天黃昏時。
前面即是天衣教秘窟的外圍警戒點,此時卻是不能再向前走了。一行人在沼澤中跋涉多時,體力體能消耗很大,不作充分休整,再不可能有充沛的精力應付即將到來的潛襲和殺戮——無論是雷瑾,還是行軍幕僚中的參軍、參謀、參贊、參議、參事等一干心腹謀士,都是經歷過戰爭殺伐的人,當然知道蓄力以待的至關重要——因此所有人都在口令下,就地休整,取出所攜帶的乾糧和酒水吃喝起來。不外乎是事先蒸熟的肉臘腸、醬牛肉、乾酪、炒米、蜂蜜、油脂果仁糖塊等不用生火即可食用且對補充體力、恢復體能很有益處的食物;酒也備下不少,卻是十足粗劣的村釀高粱燒勾兌;另外還有事先準備的秘製飲品『行軍甘露』。
酒是村釀,味道辣口嗆喉,並不令人激賞叫絕,但足以在寒濕露重的沼澤中加快血行驅除寒氣,當然前提是有大量的食物可以及時補充消耗的體力,且飲酒不致過量。雷瑾之所以指定這種味道不怎麼樣的粗劣燒酒,原因無它,用其粗劣,不使諸人飲酒過量而已——美酒適足以令人忘乎所以,很容易過量飲用,但與其強令禁止部屬多飲,不如使部屬自發的少飲為上;
而所謂的『行軍甘露』則是以牛黃、朝鮮紅參、紅景天、蜂王露、五味子、花粉、蜂膠等數十味地道的藥材,配方煉製而成的藥散,需要用時再配上咖啡粉或茶粉熬製的紅糖茶湯攪拌,喝起來味道是稍微怪異了一點,但生津止渴、滋養強壯、提神補氣,在恢復體力、去除疲勞方面確有奇效,就是其工價料錢太過高昂,在平虜軍中,也只有雷瑾直轄的『鬼魔』部隊和軍府秘諜小隊有得供應,護衛親軍中其他部曲都輕易得不著這稀罕東西,通常配給的物資也就是精製咖啡粉或者茶粉,再不就是平虜軍各軍團斥候哨探們通常配給的『油脂咖啡糖』而已。
待得一眾藏身蘆葦叢的人們,默然無聲地吃飽喝足,各自收拾齊整,已是入夜多時。
夜黑秋風寒,正是殺人時。
竹篙入水,幾艘扁舟倏然滑開水面,擠開密密匝匝的蘆葦,載著雷瑾等人,幽靈般沒入黑暗中。
以鬼魔獵殺隊的斥候為先導,雷瑾一行就像潛藏於水下的惡鯊,逕直撲向那對危險毫無所覺的獵物。
天衣教秘窟『蒹葭塢』,這是其教中人等對這個巢湖秘窟的稱呼,一向秘不外傳其名,即便是外圍警戒的一應人員,都習慣稱其為『上花塢』。
『蒹葭塢』背湖的一面,因為是極難通行的沼澤荒洲,天衣教派駐在這一面的只有其『外堂六衛』之一的『虎衛左掖』,以警戒防備沼澤方向可能的敵襲。『虎衛左掖』可以調派的人手不足,想全線處處防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作為耳目警戒背側方向可能出現的重要敵情,原本這一『掖』之眾也並非就不可以勝任,只是這太平日子過久了,人性就難免懈怠,種種警戒馬虎、防備疏失之事,『虎衛左掖』所屬的教眾也是時常有的。
天衣教歷來的行事,隱秘詭邪,放蕩形骸,享樂縱慾,且擅長色誘江湖各派的年青俊彥子弟入其彀中,正所謂『溫柔鄉是**窟』,那些入幕之賓又怎麼可能嚴守機密絕不外洩?各門各派的門戶機密自然也是洩露得七七八八。
名門正派皆視天衣教為邪門歪道,鹹欲滅之而後快,亦是其來有自,因果相繼矣。只是天衣教能夠在各方勢力的窺伺和覬覦下屹立不倒,那當然還是有所依仗的,絕不是僅僅靠著內媚之術和入幕之賓惑亂天下的淫邪教派——天衣教本身的師承法門暫且不論,光是歷代以來,天衣教從那些意志不堅的各門派『入幕之賓』口中,不知道套問出多少心法秘技、劍術絕學,又經其教派中師徒傳承,一代又一代融會貫通、錘煉修訂,其實力已是頗為可觀,不可小覷。而且出於隱秘形跡、屏護自身的目的,天衣教歷代以來都著力經營外圍的警戒屏護力量,不但掌握著相當的官方人士和地方士紳,還掌握著不少黑道、綠林勢力,譬如『狼騎團』即是其一,而巢湖水寇中向來行蹤不定的『人屠』『赤髮鬼』兩股水寇也是聽命於天衣教的力量。總而言之,天衣教的外圍,實力也頗為可觀。
不過,在『蒹葭塢』等天衣教秘窟附近,負責拱衛警戒的主要還是天衣教的『外堂六衛』——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天衣教自然不會將己方根基老巢的安危,寄托於他人之手。
天衣教的外堂六衛,其中雖然招攬收納了不少黑道、綠林中的名家高手,但真正的骨幹則是天衣教內堂以各種手段從各地不斷招募而來的精壯男女,分別授以武技,勒以部伍,訓練操演,逐漸淘汰其中劣莠不堪造就者而成,實力自是相當不俗。
『虎衛左掖』輪換到『蒹葭塢』的背側方向拱衛警戒已經有半年多,長久以來的太平無事,使得很多人都喪失了必要的警惕。
一艘藏在蘆葦叢中的小船一動不動,這就是『虎衛左掖』的游動巡哨船,每隔一個時辰,哨船就會移動到下一個泊位停靠,而另外一艘游動巡哨船稍晚一會,即會移動到這一處停靠駐泊——『蒹葭塢』環塢皆水,以游動巡哨船和固定崗哨的配合巡邏,倒是契合兵法,但前提是必須完全按照事先部署來巡邏警戒。現在,這一道警戒防線卻因為許多人的喪失警惕而變得千瘡百孔。
巡哨船上連『哨總』一起也就兩個人,直到駐泊時間快到了,那『哨總』才掀開厚厚的棉簾子,將頭探出前艙口,側耳傾聽黑暗中的動靜,察聽四方八面的聲息——雖然他的目力很不錯,在這個地方也看不了多遠,還是耳力可靠些。
略聽了聽,『哨總』招呼艙內的同伴開船。
兩個人一前一後手持竹篙,撐著船順水而去,壓得蘆葦嘩嘩作響。
船在蘆葦蕩中的彎曲水道轉了好一會,忽然間,『哨總』感到有點兒不妥,心頭出現莫名的警兆。
是什麼地方不妥呢?
『哨總』一時又說不上來。
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妥?
這蘆葦蕩中隱藏的水道,四周除了低矮的雜樹灌木之外,連高點兒的樹都沒有。四下裡一片空闊,任何人或獸的動靜行跡,都不應逃過他的感覺才對。
『哨總』怎樣也不肯就此放過這種詭異的感覺——一定有某種隱秘的原因!不然,咱家怎麼會感到不妥?
忽然間,『哨總』的鼻子皺了好幾下。
夜風中好像有種異味——一種新鮮而微弱的氣味——無疑是有什麼人或者什麼活物潛藏附近,氣味細微的改變令得經驗豐富的『哨總』有所警覺。像他們這等人物,天衣教嚴格的訓練,加上長年在『蒹葭塢』附近沼澤拱衛警戒,使得他們對巡邏路線上的聲息變化、景觀變化、氣味變化都非常熟悉,清晰得好像是刻在腦海中一般。因之,聲息、景觀、氣味等等,一旦與他們印象中熟悉的變化有所差異,往往就會覺得不妥,心靈中出現莫名的警兆。
『哨總』遊目四望,但他注定收穫失望,黑暗中只能藉著微弱天光看到隱約的大輪廓,小細節休想分辨,不用心查看,絕不會發現任何蹊蹺之處。
小船慢慢靠近了氣味的來處,哨總藉著微弱的天光,審視著水道前方一側的蘆葦叢,忽然間全身微微震了一下——前方數丈左右,似乎前兩日還不曾有那一叢蘆葦,什麼時候突兀出現這一叢了?
有人藏在蘆葦叢中?
『哨總』腦海中剛剛掠過這個念頭,蘆葦叢中已經有了反應,大反應——陰森凌厲的殺意潮湧而至,殺氣籠罩,宛如冰霜,剎那間竟然是逼得船上兩名哨探毫無還手之力。
驀然間,蘆葦中分,密密的蘆葦,紛紛脫落,一個渾身包裹在皮水靠中的人撲縱而起。
旋轉的斧刃,如同鬼魅一般飛旋而過,已將那『哨總』的前胸,無情地劃開尺長的血口,血腥氣霎時間撲鼻而來。
同一時間,小船底下,宛如魚鷹出水,一個鬼魅般的人影無聲無息的破出水面,只是一閃,長長的圈套已然準確地套在另外一人的脖子上,倏爾收緊,便將那人拽入水中,水花濺響之時,清晰的骨折之聲共水聲和鳴。
兔起鶻落,兩個大活人眨眼間餵了水鬼,逕赴巢湖龍王之宴去也。
巡哨船繼續向前移動,若無其事,船上之人卻已經換作兩名發動突然襲擊的『水鬼』。
摧枯拉朽。
以實擊虛,以虞待不虞,當雷瑾的後續人馬陸續越過沼澤,抵達先期滲透的斥候秘密標定的攻擊位置之時,雷霆萬鈞的攻擊幾乎同時在『蒹葭塢』的背側方向分頭展開。
這是一次戰爭,至少雷瑾是將這一次秘密行動視為戰爭,親臨戰陣,務求必取。
秋風凜冽。
天衣教外堂虎衛左掖所有的明暗哨位,在霎時間遭遇狂風暴雨般的突襲,在強力打擊下全力掙扎,無論是誰,都在為自己的生死存亡作捨死忘生的奮鬥。
精鋼劍迸發劍芒,百煉刀雷霆萬鈞,幽光流爍,虎嘯龍吟,風雷俱作,聲勢極其猛惡,迎著刀山劍海,人人拚命,在必死的血路上掙扎。
氣勁破空,徹骨裂肌;劍氣縱橫,狂濤怒湧;箭矢橫飛,催魂奪命;飛斧迴旋,開膛破腹;標槍電射,摧堅貫銳;暗器四散,殺機透骨……
就在殺伐四起之時,雷瑾這一路亦是長驅直入,直撲虎衛左掖統領駐地,所過之處,刀劍無情,不留活口。
心鏡無暇,全無雜念,雷瑾不但清楚地掌握到己方每個人的方位,每個人行進的路線、速度和力道,還感應著敵方每一個人的位置。
緬刀隨著雷瑾心意,化作一道詭異精芒,忽隱倏現,刀路刁鑽出奇詭變無方,刀勢偏又雄強宏闊,刀作輕嘯,隱隱然猶如龍吟,其音懾人心魄,直撼靈神。
破空劈斬,橫披斜斫,雷瑾刀下無一合之將,盡皆一刀斃敵,乾脆利落處,恍若割草一般,完完全全地以強凌弱,以勢欺人,沒有一點天道高手該有的風範和自覺。
鏘!
『春來江水碧於藍』隨著刀勢連環轉折,殺意倏然幻變,剎那間變化數次,『簡單』地劈在對手劍尖之上。
一道宛如海嘯般的強橫勁氣沿劍逆襲,侵入對方氣脈。
轉瞬間,氣轉十二重樓,真元隨心所欲,從『山海真訣』突然逆轉為『落日寒漪』,倏然之間,復又跳轉回『山海真訣』。
順逆反轉,侵入的氣機在剎那間跳變數十次之多,對手就算是金剛不壞之身,又如何當得起雷瑾如此的惡意折騰?
那人瞬息之間,便已經氣散血消,經脈寸斷,筋骨碎裂,死於非命。
死屍此時尚未倒地,沼澤中的寒夜潮氣卻已經在屍身上凝成堅硬無比的冰甲,死狀極之邪異恐怖。
颼!颼!
兩枝雙頭長槍自右側黑暗中破空襲來,隱挾風雷,勁道十足,直取雷瑾要害。
投擲這兩枝雙頭長槍的傢伙,定是飛標高手,時機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無懈可擊,又選在雷瑾斃殺對手的剎那之前那一刻,方才投擲出手,算計之精妙絕倫,契時合機,亦足以讓人歎為觀止,浮一大白。
雷瑾斯時剛剛一著出手,斃殺敵手於五步之間,刀勢已衰,而新著未出,正處在氣勢之低潮,若是此刻雷瑾稍一緩手,兩枝雙頭長槍勢必同時貫穿雷瑾的氣機防禦圈,破中宮而直入,予他以殺傷。
此等精妙算計,可算得上是後天高手的神來之筆。
可惜雷瑾並非一人突進,自有棲雲凝清翼護雷瑾之右翼。不聲不響,棲雲凝清一隻潤澤如脂玉一般的左手,在霎時間變得金光燦然,就那麼自左而右,一手橫空抓去,絲毫也不閃避。
峨眉七絕之『金剛杵』,以『嵩陽大九手』橫掌開門,順勢切變為少林虎爪之『虎躍山岡』,終結於山東鷹爪王之拿法,骨子裡卻是『峨眉刺』精髓的揉合活用。
一枝雙頭長槍吃棲雲凝清『嵩陽大九手』的橫掌而出,震碎於頃刻;另外一枝雙頭長槍則被她的『鷹爪拿』硬抓在手。
五指蓄力,緊執長槍,那槍卻是力道驚人,竟還在她掌內滑了數寸,差點便要受其傷害,棲雲凝清暗鬆一口氣時,槍上蘊藏的三波暗勁卻又在這時次第暴發,逆襲攻心,宛若雷殛一般。
以棲雲凝清的功力,仍自吃不消,馬步一時虛浮,往後挫退之時,幸得倪法勝暗送一道潛勁幫手,才得盡數化去侵體暗勁。
狂飆席捲,氣勁交擊,翠玄涵秋便於此時斜掠而起,手足多處淌著鮮血,有她自己的,也有敵人的,戰況的緊張激烈和凶險絕倫可見——雷瑾這方是絕對不允許『虎衛左掖』的哨探們有時間傳出警訊的,因此毫不留情的施以雷霆絕殺,招招致命,全力以赴,不能留手也不可能留手。
倪淨淵和凝霜均陷入苦戰,敵方與她倆交手之人卻都是強手,武技高強,且進退有序,聯手以抗,若非這片刻之間,她倆施加在敵人身上的壓力亦是極大,也許就讓他們發出了告警訊號。
不過,短暫的殊死搏殺即將結束,雖然還有多處刀光劍影,但雷瑾這方已然佔據絕對上風,虎衛左掖的這些哨探再也捱不了多久了。
卡卡!
崩簧聲響,追魂奪命的弩矢有如電光一閃,一閃即沒!
西北幕府特製可發五矢加一矢的梅花神弩,其實就是對江湖上慣用的『袖箭』類暗算利器的進一步改進,與官軍中所用的各種小弩、匣弩亦是形遠而神近,都是利用機括鋼簧彈射箭矢,殺傷目標的利器,十步之內,發無不中。西北幕府轄下的軍械衙門已經一再革新改進,使其形制更小,射得更遠,貫穿力更強,更加的經久耐用。此番雷瑾近衛所攜帶的便是經過第七次改進後的最新款梅花弩筒,共分大小五號,最大的一號弩筒二十步內可擊穿鐵甲,非常霸道,但不易隨身隱蔽攜帶,而最小的五號弩筒易於隱蔽攜帶,也能十步穿甲,威力可怖,屬於嚴厲管制,絕不允許外流的軍械。
六寸弩矢幾乎是在機簧聲響的同時貫入血肉,盡羽而沒。
尾管帶著小羽,粗如筷子,鋒利且有倒矢的兩支弩矢射倒了最後一個敵人,宣告這次潛行偷襲短促突擊的結束。
激戰方歇,雷瑾就要鬆弛下來的剎那,心潮倏然洶湧,一種無法解釋的力量隱隱衝擊著他的心靈元神。
蘆葦蕩中,瞭望則不能及遠,蘆葦又常常被風吹動嘩嘩作響,對人的視聽之力皆有影響,但一個經驗豐富的高手不會受其影響,任何可疑有異的聲響和閃動,皆難逃過耳目感官的敏銳感應。
一聲人耳難聞的無形劍鳴,透入五臟六腑,彷彿是來自九幽地府最深處的幽幽鬼泣,懾人心魄,感之心悸,觸之悚然,令人心神紛亂,鬥志銷沉。
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如此音殺,斯為可怖。
無盡數的凌厲氣機如山崩海嘯,向著雷瑾匯聚合龍,動如奔雷,無堅不摧,無可抵禦。
天之下,地之上,人之間,瞬間充塞鬼哭神號一般的奇異嘯音。
這音人耳不聞,卻有撼動神識之威。
四道劍光即在此刻驟然而起,幽芒激射,煌煌烈烈,劍勢霸道狂野,劍意張揚恣肆,這是雷瑾身邊的四大貼身護衛在這一刻卯上了全力,合而不同的四道『峨眉刺』劍光,凌厲森寒……
剛剛靠過來的阿蠻,怒火騰升,殺機潮湧,刀山驟發,氣機乍起,『眉嫵』雙刀奮不顧身楔入,勢如雷霆……
凝霜背後的闊大長劍飛騰而起,如龍咆哮……
身處氣機漩渦中心的雷瑾,此時心無旁騖,手中的緬刀,也看不出有何催力用勁的跡象,沒有刀罡氣芒,更沒有奪目刀光,而更像是手執一口普普通通的刀,沉潛幽邃有如萬丈深淵。
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口,雷瑾處變不驚,心如止水。
心靈、元神、意志、力量,全神貫注,凝聚斂藏——只有在出刀的剎那,凝聚的神意和力量才會陡然發出,那時將是石破天驚的搏殺,摧毀滅殺一切的狂猛。
當者披靡,有我無敵,雷瑾根本不為外物所動!
氣脈內奔騰咆哮著雄渾霸道的真氣,雷瑾全身都在內斂無形的刀罡氣芒屏護之下,默然等待。
人影刀光,乍合乍分,刀光疾閃,電閃雷驚,黑暗中一片狂亂,每個人都是本能的反應,本能的出手。
可怕的暗勁潛流迴旋四溢,氣勁相沖,爆炸呼嘯,罡風四散,寒氣迴旋,熱流奔湧——這是刀罡劍氣等各種不同質性的氣機,或陰或陽,或剛或柔,或晦澀或張揚,或狂野或綿長,全都充斥在這狹小的地域,彼此激盪擠壓,彼此衝突散逸,因而造成如此的紊亂異象。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聲響,倏南忽北,朦朧虛影,幻滅不定,流光逸電,鬼魅瞬息。
雷瑾敏銳的感應到了——來襲數人的進攻策應,頗為默契。
但最主要的,是雷瑾已經在剎那間判斷出對方的身份,魔道六宗之一的山海閣,其『山海真訣』的氣機,雷瑾實在太熟悉了——來者修為極為深厚雄渾,顯然在山海閣地位極高,而且其中一人的氣息雷瑾也極為熟悉,那人的『山海真訣』曾經讓雷瑾生不如死,修復接駁斷裂經脈的痛苦,非外人可知也。
山海閣的『首座大子』田襄子,雷瑾又怎麼會錯認了他?而能夠與田襄子聯手的人,在山海閣的地位也絕不會低,說不定也是山海閣的『大子』,至於山海閣的第一號人物『鉅子』有沒有來,這也是難說的很啦!
一股無名怒火升騰而起,山海閣的人橫插這一槓子,很難說有沒有驚動『蒹葭塢』中的天衣教首腦。如果打草驚蛇,雷瑾這邊所有的籌算說不定都會因此而落空,這如何不讓雷瑾忿怒?
但是,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