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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卷 第六章 興亡與我何干? 文 / 金龍魚

    第六章興亡與我何干?

    劍氣森森,侵肌透脈,雷瑾此時形勢,卻已是避之不及。

    浩浩蕩蕩猶如長江大河一般的劍光,煌煌轟烈,由兩翼斜掃,合流於前,風雲翕張,勢不可擋。

    淹沒在耀眼寒光匹練當中的一線隱晦劍光,如毒蛇潛行無跡,猝然閃掠,扭轉,騰越,撲擊……

    王青雲這三式武當劍技,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凌厲狂野的劍勢衍化出漫天風雷霹靂,真正的殺機卻凝而未發,隱而不現。『毒蛇閃』那種陰狠毒辣的劍意,完全隱藏在鋪天蓋地一般的劍光中,潛行在雄渾狂野的怒鷹攫殺劍勢當中,這青雲子三絕式連環出手,凌厲與刁鑽、狂野與陰狠被他結合得天衣無縫。

    這一著,通常而論,雷瑾無論如何難以劍下倖免。

    暴退當中的雷瑾,就在這一剎那,忽然出現令人瞠目結舌的非人變化,原本雄武高大的軀殼肉身,像極了在夾縫中游刃有餘的怪蟒長蛇,又或是像極了在水中自由遨遊的巨魚,總之是常人根本不能模仿的身法。

    滑溜無比的身子,倒竄而出;扭曲伸縮之間,龍蛇幻變。

    雷瑾的身子,就在猝然向後一退之時,全身骨節筋肉彷彿都可卸落、移位、扭曲、拉抻、變形,如練劍光,挾帶著破空嘯聲,浩浩蕩蕩從雷瑾身邊呼嘯掠過,差之毫釐,卻險而又險的未能對雷瑾造成致命傷害。

    王青雲凌厲的劍勢,在那一剎那,竟是失之毫釐而未能奏功,雷瑾有驚無險的脫離了青雲子的劍圈。

    青雲子劍勢落空,身軀霍地向後一仰,醉八仙,風搖柳,哧的一聲,向後疾退數步——方纔他出手三絕式,仍然有所保留,而雷瑾雖然受傷,看情形並不妨礙他在短時間內搏殺,可以想見雷瑾若是緩過一口氣之後的反擊,絕非是令人好受的一回事,青雲子又怎麼敢不小心?

    空中猝然響起了一聲悶雷!

    只見雷瑾在後退之中,倏然硬生生的改變身法,詭異無比的空中陡停變向,不向後退,反而騰起空中,拔升丈許,以雷霆萬鈞之勢向著王青雲逆襲反攻過去,『鷂子翻身』驟變『松子靈』,再轉換『蒼鷹搏兔』式,飛騰撲擊,恰是一氣呵成,其勢凌厲迅猛,狂野絕倫,一時間風雲驟變,飛沙走石,草木摧折,聲勢驚人。

    這其實就是從鷹蛇十三式中『怒鷹攫』的一個變式隨機衍生出來的變化,王青雲原本以為,像雷瑾那種疾如閃電迅雷一般的後退勢子,勢必竄出數丈以外才能收勢,哪曾想雷瑾逆反出奇,竟是大違格致物理之性,大出他的預算之外。

    雷瑾的突然反擊空前猛烈,元罡外現,魚龍衍化,端的是威力無匹。

    使的卻不是雷門世家的雷霆刀訣!

    赫然便是武當『鷹蛇十三式』之『怒鷹攫』,『雙翅殺』,『毒蛇閃』三絕式,雖然雷瑾所使這鷹蛇三絕式,外具之形象已經與正宗的武當『三絕式』大相逕庭,然而其精髓意境無疑就是由鷹蛇十三式前十式自然推衍變化而出,一脈相承,天衣無縫。

    青雲子也不免為之震驚——武當一脈,數百年來於這『鷹蛇十三式』上著力甚多,其中種種劍式變化,青雲子莫不熟悉於胸。而雷瑾出手的鷹蛇三絕式,完全不在武當派歷代所推衍的劍式變化當中,卻偏又別具一格,自具奇妙威力。

    無疑,雷瑾這是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武當『鷹蛇十三式』對陣武當長老王青雲,勝負成敗就看誰個道行高,誰個劍技精了。

    刀光縱橫,宛如大鷹攫兔,迅猛凌厲;劍影橫空,儘是奔雷馳電,威力絕倫;殺機暗伏,生死頃刻,誰曉甚時龍蛇起,甚時天地覆?

    『鷹蛇十三式』中有不少飛騰撲擊的法門,一般來說,類似的武技如果不能很好的解決飛騰搏擊時暴露出來的空門和破綻,很容易為敵所乘,那絕對是致命的一回事,然而一旦能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卻又是極為可怕而難以防範的高明武技。

    見識過雷瑾那種詭異玄妙出人意表的身法,王青雲這一刻也只能暗歎一聲:「運氣不好!」——以飛騰搏擊為主的武技法門,要想不被敵方克制,最重要的就是身法、步法的迅捷詭變,最好能夠在空中轉折變向;再一個就是能夠凌空換氣和借力。

    以雷瑾那種就算是身陷天羅,也能成功脫逃的詭異身法,王青雲根本就不去妄想能夠抓住雷瑾飛騰撲擊時的任何一個空門和破綻,而且雷瑾一刀在手,真氣罡風翻湧暗流,殺意猶如海嘯山崩,誰又知那暴露眼前的空門和破綻,是不是雷瑾有意詐欺的陷阱和誘餌?

    王青雲唯今之計,若不速退,只能硬戰,沒得選擇,他也瞬間作出自己的抉擇——戰。

    劍作龍吟,松紋長劍就在剎那間一低一昂,一線劍芒,劃出一道隱隱約約的弧,似虛似實,宛如一頭毒龍咆哮猛撲,又如天河倒捲,一道驚瀑奔流也似的煌煌劍光迎向雷瑾當頭灑落的刀罡氣芒。

    再一聲轟烈雷鳴,震撼天地!

    刀嘯貫耳,烈如迅雷。

    劍吟如龍,振聾發聵。

    冷冰冰的刀鋒劍刃,無情地割裂肌肉,暢飲鮮血,強大的真氣逆攻氣脈,崩裂臟腑。

    兩人飛躍跌退,沒有一個人身上是完整的,傷痕纍纍,血跡斑斑,血腥慘烈之極。

    雷瑾冷冷注視著王青雲,眸子中精芒宛如烈陽,沉雄威烈幽邃宏大的氣機繞體生嘯,無邊的殺氣如潮翻湧,狂野的氣勢懾人心魄,籠罩著渾身上下血跡淋漓的武當長老。

    這一戰,雷瑾心知肚明,不拿出壓箱底的看家本事,想要令青雲子折戟沉沙是不可能的了——事實上,兩人之間的交鋒,雖然慘烈血腥,實則都有所保留。雷瑾固然是刻意而為,王青雲也自有殺著暗藏,因此不到生死關口放開手腳,誰都別想佔到什麼便宜,兩人半斤八兩,勝負各半。對雷瑾來說,這一場節外生枝的遭遇戰實在憋屈,大不合他一貫謀定後動的風格。

    王青雲強自抑制心底的震驚,暗忖:幸好這平虜侯還是血氣方剛年紀,大概自負英雄,此時此地,根本不屑使出那等圍攻暗算之舉,依足了江湖規矩對陣交鋒,否則今日必無幸理矣!

    隨又想到:平虜侯所施展的鷹蛇三絕式,竟是如此威力宏大,是他自行推衍變化而成呢?還是他族中元老轉授?哎,經此一戰,秘技外洩的疑竇雖已得解,絕非雷氏密謀偷師,但從此與雷氏結此仇怨,倒也未知是福是禍。

    王青雲經歷這番生死一線間的激烈搏殺,當然清楚雷瑾並沒有拿出十分本領與他交手,他以為這是雷瑾自負英雄,不屑於使用那些圍攻暗算的手段。

    殊不知,雷瑾固然是因為這些年手握權柄麾師百萬,難免滋生些愛惜羽毛自重身份的心思,但最主要的還是雷瑾常自思量著,他這些年來樹敵已經不少,仇恨他的人也許比愛戴他的人更多,若是本身的修為底細和功行深淺,被人輕易窺知,落到有心人眼中,難保什麼時候會遭人設計暗算。兵法云:「未慮勝,先慮敗」,總是要預留若干後手,藏而備用,才是有備無患的萬全之計,因而非到要緊關頭,雷瑾絕不肯輕易亮出自己最後的底牌,其意在深秘城府而已,並不完全如青雲子所猜測的那樣,是自負英雄之舉。

    「青雲道長。」雷瑾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比春日艷陽還要和煦,比柳梢春風還要溫柔,但是他說的話,卻是殺機透骨,寒氣森森:「來日方長,你我今日罷手如何?聽說武當山敕建道觀極多,雄偉壯麗,家下眷屬早欲在真武大帝駕前進香添油,隨些喜信。只是本侯向日事煩,不克親臨,竟煩勞貴掌教時刻記掛著我這後生小子,真是罪過。待本侯覷個空兒,當率麾下健兒,親至武當拜謁為是。真武殿上叨擾一杯清茶解渴,想來貴掌教必不吝惜的也,到時本侯就不具貼拜山了,煩勞青雲道長回去致意貴掌教罷。」

    王青雲臉色一變,將手中劍尖折斷、裂紋處處、多處崩口的松紋青鋼劍器,順手往沙灘上一擲,瞬間沒入鬆軟的沙礫之中,不見蹤影——他的武當劍器雖然屬於青鋼劍中的上品,但與雷瑾手中那口歷經南疆撣人家族幾代老少百數年時光鍛造而成的緬刀相比,品質又實在差得太多了,以致於短短的頃刻,已經裂傷崩口,成了不堪再用的廢品。

    稽首一禮,青雲子道:「無量天尊!貧道自當將侯爺的話全數帶到。」

    頓了一頓,青雲子直截了當的問道:「侯爺剛才的奇妙身法,幻變精妙,直令貧道歎為觀止。敢問侯爺,這是什麼法門?」

    對於青雲子這不繞任何彎子的問題,雷瑾眼中精芒閃亮了一下,隨口說道,「此乃『象形六變』,彫蟲小技,難入方家法眼了。」

    「象形六變?」青雲子苦笑一聲——就算這所謂的『象形六變』真的如雷瑾所說,是什麼『彫蟲小技』,然而與平虜侯這獨樹一幟的『鷹蛇三絕式』搭配在一起,也已經脫胎換骨,威力絕倫了,何況還是平虜侯肯下功夫磨礪修行的武技,又豈是尋常法門哉?

    口中喃喃低語間,青雲子提起真氣,再向雷瑾行了一禮,也顧不得渾身上下刀痕翻捲、鮮血淋漓,是如何的狼狽,縱身飛掠而去,轉眼消失在流動變幻的霧幛中,留下一縷隱隱約約的血腥氣味。

    感應著青雲子冉冉遠去的氣機,雷瑾幽幽一笑,他剛剛也受了點傷,不過是看起來比較嚇人的皮肉傷,內傷並不重,而那青雲子在今後五年之內卻休想復原如初了。

    青雲子的內外傷雖然不會很重,卻特別麻煩,只是這時的青雲子還未曾察覺這點——雷瑾雖然用的是自行衍化的『鷹蛇三絕式』沒錯,但卻暗藏著一點陰狠殺機,參合了『陰符握奇』與『山海真訣』諸般奧妙的陰毒法門『心魔牽引訣』,這是以刺激氣穴逆生『心魔』的詭異法門,曾在交鋒中『拂』過青雲子七處大穴,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氣脈損傷,這種傷勢以青雲子的天道層次修為,肯定不會馬上運氣溫養,以去除一切隱患,他定會下意識的壓制住傷勢的蔓延,這時傷勢因為被青雲子渾厚真元鎮壓,尚不會發作,但得到時間緩衝的微妙『心魔』,卻會因此契機無中生有、萌生扎根。等到青雲子運起武當本門金丹法門調息溫養,療治這七處大穴的傷勢時,早已經隨風潛入夜的暗藏『心魔』已經逐漸壯大,短時間內,青雲子勢將很難拔除『心魔』矣,其心神元靈將不得不受那數年折磨之苦。以雷瑾最樂觀的估計,青雲子不花費五年以上水磨苦功,休想徹底清除『心魔』對心神元靈的干擾和影響,勢必難以重出江湖,這就等於是變相廢掉了武當派一員得力大將。

    對於武當派的多番糾纏,雷瑾一時都還沒有想好完美的應付之道,他卻又不願意在眼下當口與武當一派徹底敵對,搞出不死不休的局面來,所以還是留了一步餘地。在雷瑾看來,武當派不過是旁生的枝節,眼下與武當糾纏敵對,對他心無旁騖地完成主要目標沒有任何好處——當然,如果武當山仍是不識進退,妨礙雷瑾的行動,他將毫不猶豫地動用官方和軍隊力量。

    雷瑾收聚心神,往湖上望去,霧氣未散,朦朦朧朧,在太陽升起前,黯黯幽深,只有風兒吹動蘆葦,嘩嘩作響,應和著湖水濤聲和幾點縹緲的漁火。

    在這個多霧的早晨,已經有漁民下湖撒網。對於湖區的漁民來說,靠水吃水,有魚獲水產果腹,一般的旱澇饑荒自還餓不著他們。

    漁戶的魚鮮並不在本地出售,鯽魚、鯉魚、鯰魚、鱔魚、泥鰍、鱉、龜、螺、蚌等諸般水產魚鮮,皆運至市鎮,船中有活艙,可以長途運輸鮮魚販賣,換取日用品、鐵器、布帛等等,倒也逍遙自在。

    但是魚牙子的欺行霸市,官府魚課捐稅的加派,土豪劣紳的敲詐,差役的卡拿,卻是他們苦難的來源。因此,這駱馬湖沿岸,也有不少逃籍的漁民,以船為家,上了岸是漁民,下了湖就是水寇。

    沿岸多是水草、沼澤、蘆荻、雜樹的世界,藏著各種水禽,還有蚊子、鼠類等。在湖中除了島嶼,還有一些沙洲,雜樹灌木叢長,蘆荻也有近丈之高,濃密叢生,都是逃籍漁民藏匿的好地方。外地客商和公幹官差若是不熟湖上水道情勢,錯上了他們的賊船,這些亦匪亦民的水上寇伙,少不得要請吃一頓板刀面或是餛飩餃,賺些外快橫財了。

    這時一聲水鳥鳴叫掠過,暗影幢幢,唰唰唰的輕響聲中,在黎明前的沉沉夜色霧氣之中顯露出來。

    黑壓壓的暗影與荒草叢林連成一片,這是拜訪徐家寨的人馬,先頭部隊先趕回來了。

    清洗、上藥、包紮,等雷瑾處理好了傷口,這一場黎明前的驚擾便也罷了。

    奔波整夜的筱雲霓,精完神足,卻是有些氣惱憤怒的樣子,眼中不時掠過幾道『凶狠』『憤怒』的光芒,凌厲如刀,寒氣透骨,時不時看向雷瑾,顯然對雷瑾那是很有些『意見』。

    雷瑾當然知道怎麼回事——動身之前,雷瑾就特意吩咐過手下人,讓筱雲霓問清楚事情始末就行了,『楊寡婦軍』的首領都不許傷害,尤其是楊寡婦崔氏一定要網開一面。實際上,以楊寡婦和她那些手下的實力,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手到擒來的稀鬆人物——雷瑾還想要留著這些個白衣軍的悍將攪亂中原、大鬧江淮呢,替朝廷火中取栗,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雷瑾可沒有多少興趣。雖然,若說雷瑾對那嬌俏嫵媚的『紅娘子』楊寡婦,就一點『興趣』都沒有,那也絕對不是事實。但是,如果與要辦的『正事』相衝突的話,雷瑾卻又會毫不猶豫的將所有邪惡的『興趣』都掃地出門,沒有丁點遲疑。

    不過,筱雲霓絕對不會這樣想——牽掛著水家小姐水柔以及養女筱玉兒的她,對雷瑾那可是早就怨念沖天了——雷瑾估計筱雲霓恨不得砍他幾刀吧,如果可以的話。

    筱雲霓忍了半天,見雷瑾還是對她一付視而不見的樣子,終於暴發出來,狠狠瞪著雷瑾:「你,為什麼要把那楊寡婦放虎歸山?你還是不是皇甫家的一等候爵、封疆大吏?你怎麼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雷瑾冷冷一笑,「俗話不是說『千里做官只為財』嗎?本侯又不是亞聖孟夫子,在這『上下交征利,率獸而食人』的人世間,『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做不來聖賢,也就只好為自己打算了。皇甫家的朝廷,興亡與我何干?」

    筱雲霓瞪了雷瑾半天,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雷瑾——她又怎麼會不知道雷瑾的心思?對那楊寡婦網開一面,左右還不是為著『添亂』嗎?

    聽著筱雲霓低低哼吟著一闕《靜夜思》,雷瑾搖了搖頭,斷慮絕念,凝神調息。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東隅。海寒多天風,白波連山倒蓬壺。長鯨噴湧不可涉,撫心茫茫淚如珠。西來青鳥東飛去,願寄一書謝麻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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