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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卷 第五章 節外生枝 文 / 金龍魚

    第五章節外生枝

    茱萸山。

    徐家寨。

    今天是徐家老太爺做七十大壽,整個寨子一片熱鬧喜慶。

    徐文輝寨主世裔相襲,在這遠離徐州府城數十里的茱萸山區一帶,那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土皇帝。徐家老太爺大壽,前來祝賀的賓朋自然是絡繹不絕。

    三更天,宴未散,整個寨子人聲喧嘩,在流水席上喝酒划拳的客人,兀自在酒意薰薰中鬥著彼此的意氣,一心想要在八匹馬五魁手上壓倒對手,也有那醉倒在桌子底下的吐得一塌糊塗,與桌子下鑽來鑽去啃骨頭的狗做了鄰居;悠揚的唱詞兒在鑼鼓絲竹聲中在夜風中遠遠近近的徜徉,這樣的大壽總是要請梨園戲班連唱三日大戲的。

    在後寨『清芳園』的院落裡,靜謐而不引人注意,卻是外鬆內緊,裡外數層暗哨警戒,一派的戒備森嚴。

    徐大寨主這時並沒有在前邊應酬那些祝壽的賓客,而是在『清芳園』的北房中相陪——今晚上接待的客人,是他絕惹不起的人物。

    白衣軍中赫赫有名的『楊寡婦軍』的統領——江湖人稱『紅娘子』的崔氏,那可是殺氣沖天的胭脂虎,了不得的巾幗英雄——徐文輝哪裡惹得起?處在中原江淮兵家要衝之地的徐家寨,能夠在爭戰殺伐的烽火硝煙中,保得一方鄉土平安,其實就依賴於徐家寨與白衣軍頭面人物的暗中來往。說白了,就是官府口中的『通匪』,徐家寨為白衣軍方面籌措糧草鹽鐵等軍需給養,白衣軍當然是要投桃報李了。

    燈火通明,房中四方桌上擺放著甚多時令鮮果,以葡萄為主,瑪瑙、馬乳、公領孫、硃砂紅、棣棠黃、烏玉珠、瑣瑣葡萄等,品類卻是甚繁,味俱甘美。又有蘇州生栗,是用甜餳沙拌和炒制;其餘果品,蘋婆、檳子亦極鮮美可愛。

    一身紅衣紅裙的楊寡婦反客為主的坐在了上首,正與徐文輝議事,『楊寡婦軍』的幾個頭目也都在座——『楊寡婦軍』雖是風飆電擊,轉戰江淮、中原,向來是隨掠而食,以戰養戰,但同樣需要想辦法,從各種途徑籌措給養,應付千里轉戰的給養,補充損耗。

    夜闌更深,議事已定,徐文輝正要起身歸去。

    「慢!」

    粉面桃鰓嬌媚動人的楊寡婦,秋水明眸中精芒閃動,目光陡然變得有如刀鋒般凌厲,冰霜般冷厲,低叱一聲,阻止了徐文輝的動作,打出手勢,示意戒備。

    徐文輝愕然一愣時,『楊寡婦軍』的幾個頭目已經反應過來,多年的殺戮生涯,他們迅速做好應戰準備已經成為習慣。

    房中殺意如冰,徐文輝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上的革帶——裡層夾著鋼絲,革帶必要時可作武器防身。至於衣下暗藏的鎖子軟甲和護心鏡,還有一對藏在肋下的鴛鴦短刀,那都是徐文輝以防萬一準備的護具,他與白衣軍攪在一起,不啻於與虎謀皮,不得不小心翼翼,畢竟活著才有一切,他可不想被人暗算偷襲而送命。

    就在清芳園中一干人察覺異常聲息的同時,夜襲者已經突破了外圍警哨,長驅直入。

    矢如飛虻。

    隱隱箭嘯聲中,警哨手捂傷口無聲倒下,大多數都是被射中要害,當場斃命。

    發出嗚嗚嘯聲的弩箭破空飛射,穿透攔路警哨的胸腹和脖項,帶起一蓬蓬的血霧,綻放一朵朵的血花。

    箭矢的力量強猛無匹,有的甚至穿透軀殼,直接將警哨釘在了牆壁上。另外一些箭支,則將警哨貫胸透背,頃刻死於非命。

    暴風驟雨般的突襲,箭雨瞬間撕開了清芳園外圍的警戒防線。

    魅影幢幢,血路花開。

    楊寡婦的扈從士兵都是久經戰陣的剽悍精銳,個個都是一把硬手,應變迅速,配合嚴密。然而,來襲人馬以雷霆萬鈞之勢突破,便如同一口尖刀切開豆腐一般,輕輕鬆鬆的撕開層層阻隔,隨在凶狠箭雨之後,悶聲不響的殺進清芳園來,完全就是一付硬橋硬馬衝鋒陷陣的格局。

    頃刻之間已經是伏屍枕藉,觸目驚心。

    雷霆萬鈞一般地猛烈突襲,令得楊寡婦崔氏反應過來之際,對方已經登堂入室。

    剽悍對陣強悍,廝殺格外慘烈,但很怪異的是——雙方都悶聲不響地埋頭拚殺,卻絕不大聲呼喝吼叫,這暗夜便格外的陰冷可怖起來。

    目光凌厲如刀,落在當先而入的兩男一女三個惡客身上,堂上的楊寡婦不覺眉頭微皺——眼前這三個登門惡客,氣定神閒,目光如炬,隱隱的氣機波動,森寒凜冽中寓萬千氣象,一看就不是易與之輩。

    崔氏久經戰陣,自是了然——己方抵達徐家寨未久,對方已能瞅準這個時機打上門來,必定是謀定而後動,正所謂『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故而其雷霆萬鈞之勢,分外難以克當——這是軍爭用兵之法,來人是何方神聖?

    雖然對方三人中那名道姑修持功深,猶如一口藏在鞘中不露鋒芒的絕世利刃,必定是極為棘手難以對付的人物,令楊寡婦警惕於心,然而道姑兩側那兩名黑袍男子,功行似也與道姑相彷彿,且這兩人的目光如毒蛇一般陰狠,鷹隼一般犀利,怕是狠辣煞厲更在道姑之上——楊寡婦敏銳的直覺,在瞬間察覺這兩人身上隱隱滲出的鐵血殺氣極之厚重凝實。她以往只在那些征戰沙場長年殺戮的軍中悍將身上,才感知到如此濃厚的鐵血殺氣,對方的兩名男子無疑是那種殺人如屠狗的沙場悍將,任何人任何事都難以動搖其心志。

    雙方對峙,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房中情勢緊繃。

    北房外,庭院中,金刃破風之聲,金鐵交擊之聲,濃重的喘息之聲,彼此的隨從士兵正在捨生忘死的拚殺,雙方主事首腦的對峙,也就格外的殺機畢現。

    差不多同一時間,距離徐州府二百多里的駱馬湖。

    神宗年間,黃河水患蹂躪泗運航道的情形愈演愈烈,為保障米糧漕運,朝廷只得避黃開河,沂、武諸水的來水,原來匯注到泗運水系,避黃開河之後,沂武諸水不能通泗,被迫改道,大量河水壅於低窪之地而成湖,且其東有嶂山嶺阻塞水之去路,遂將原有的周湖、柳湖、黃墩湖、嶼頭湖等幾個小湖連成一體,駱馬湖成焉。

    駱馬湖北納沂蒙山來水,據水源之富有;南匯中運河,占航運之要衝,戰事、漕運、商貿皆依托此河湖水道而興盛而便利。

    秋夜寒涼,星光燦爛,秋蟲蛩鳴,水清沙軟的駱馬湖岸,優美而寧靜,眾多島嶼鑲嵌湖中,星光照耀之下,燦若明珠。

    為著不特別引人注意起見,在毛竹和雜草搭蓋的簡陋竹棚子裡,燈火搖搖,雷瑾席地而坐,意態閒適,與幾個側室夫人玩著葉子戲賭錢下注,開心笑鬧——此次江南之行的主要目的,已經算是完滿達成,去掉了雷瑾心頭一塊心病,趁此難得閒暇的空當,湊趣玩玩葉子戲,鬆弛一下緊繃的心情,便是無妨了也。

    眼下唯一還困擾著雷瑾的,就是那幾位神秘被擄的女子,包括朱粉樓的那位秘諜在內,這些人都是因為以往的某種緣分而與雷瑾有著這樣的牽連,或者那樣的關係,不是公事,便是私誼,都不容許雷瑾袖手不理。

    在秘諜長時間深入追查之下,被擄走的幾個婦孺,她們的下落已經分別呈現出清晰的輪廓,找到她們也有了一些把握,當然最終達成目的,就還需要那麼一點時間。

    只是,止止觀道姑筱雲霓,卻並不怎麼信任雷瑾,暫時還不完全認可雷瑾的結論,她需要找到一個與擄掠之事有所關聯之人的旁證,來印證雷瑾方面的結論。不得已,雷瑾只能盡力選中了一樁旁證,關聯之人便是白衣軍『楊寡婦軍』的統領——獨孤堂早已經發覺,徐州府徐家寨的徐文輝與白衣軍時有私下交易,且秘密線報還表明,在秘諜被擄的村寨,楊寡婦的人馬,曾經在那附近,停留過相當長的時間。更重要的是,近日剛剛與官軍一番周旋轉戰的楊寡婦軍迫切需要補充給養軍需,正好要到徐家寨走上一遭,兩件事湊到一起,筱雲霓便是非要隨著雷瑾手下的一支人馬出發,去徐家寨找『紅娘子』楊寡婦的晦氣。

    如此一來,在這駱馬湖畔,雷瑾一行也便因此節外生枝的緣故,留了兩天,等候他們的回轉,只權當是遊山玩水罷了。而駱馬湖中那些嫩香的湖鰻,肉緊的白水魚,乾淨的大蝦,肥美的大蟹,種種鮮美水產,這兩天來,被留守的這一幫子人,變著法兒想著方兒吃了個遍。

    再加上這駱馬湖一帶,山樹掩映,湖平如鏡,在湖畔的白色沙灘上,看著夕陽慢慢地墜落,灑下千絲萬縷的金光,何等的天地宏觀;看湖面金光粼粼,望不到頭的蘆葦灘,葦花隨風飄蕩,何等的自然和諧;看滿載而歸的漁船,鮮魚活蝦滿艙,何等的逍遙自在。在酒足飯飽之餘,又有這湖光山色相伴,簡直是給個皇帝也不幹的美事。因此之故,奔波勞頓的人們,難得碰上這麼一個短暫的休憩時光,自該讓他們盡情享樂,放鬆心情,以應付將來更大的狂風惡浪——雷瑾甚至將自己的一部分隨從護衛都放了大假,任由他們在附近市鎮上吃喝遊玩,毫不吝惜花銷了多少銀子。

    現在承擔外圍警戒和護衛的人手,大部分是雷家,姑蘇孫家和周家,水雲樓謝家,祝融門以及止止觀的道士,只有內圈警衛是雷瑾的心腹護衛。

    夜漸深,駱馬湖潮水漲落,岸邊隱隱可聞,湖畔竹棚裡笑漸不聞,聲漸消,春情卻是濃如火。

    溫香軟玉抱滿懷,抵死纏綿,嬌呼,喘息……

    願賭不服輸的阿蠻,已經完全軟倒在雷瑾懷中,釵橫鬢亂,輕衫零落。

    羊毛氈地毯上鋪著狼皮褥子,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倪法勝、倪淨淵或坐或倚,媚眼如絲,玉靨嬌紅,高聳渾圓的雙峰,不堪一握的纖腰,修長的雙腿,在薄薄的褻衣下若隱若現,魅惑之極。

    歡盡長夜綺夢休,一宵才得半風流。

    黎明之前,湖上起了薄霧。

    天地靜謐,只有湖水拍岸的低鳴應和著掠過湖面的秋風,寒意侵骨。

    進陽火,退陰符,陰陽匯,坎離交,神輪轉,陽神藏……

    在深沉的睡眠中,氣機自行流轉,綿綿若存,胎息寂寂,陰神出竅,觀照大千……

    一縷隱晦的神識如漣漪波動,恰在此刻被陰神感應捕捉,倏然之間,雷瑾從竹棚中消失,下一剎那出現在湖畔沙灘上,緬刀『春來江水碧於藍』已經緊握手中。

    這一縷神識,雷瑾並不算陌生,最近一段時間,對方一直追躡於後,逡巡不去,雷瑾能夠感應到對方在附近的出沒,但由於距離尚遠,卻也不欲多生事端——對方也是天道層次的卓越人物,修持高明,功行深厚,毫無理由的與之衝突,並不划算,雷瑾自忖若是一對一的對陣交鋒,也實難佔到什麼優勢,因而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是最好的選擇。

    但這一刻,對方行徑已經超越了他可以容忍的底限,必須要做出相應的反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蓄意窺探?

    『雷霆鎖魂』猝然發動,乘其不備,牢牢鎖定對方氣機,令其無所遁形,不容退避。

    對方同樣也在剎那間感應到雷瑾的敵視和殺意,一場戰鬥已經不可避免。

    蘆葦搖蕩,薄薄霧氣中,黑影如大鳥一般,從恍惚迷離的霧幛中,踏著蘆葦梢頭飛掠而來,勢若奔雷,落在雷瑾身前的沙灘上,卻是點塵不驚,不帶一點煙火氣。

    來人面容清瘦白皙,一身絲葛道袍飄飄若仙,看去不過三十許,背上一口松紋青鋼劍,觀其形制,雖不是什麼絕世好劍,也是十兩銀子一口的武當一流劍器,算得上品質不錯。

    「無量天尊!侯爺修為精深,名不虛傳,貧道王青雲佩服之至。」這青雲道士稽首為禮,微微笑著,倒是一句也不提他方才因為猝然不備,被雷瑾鎖死氣機的糗事,輸得起放得下,頗有名門大派風範。

    四周悉索輕響,身穿黑衣的武士,從四方八面出現,各式各樣刀劍兵器一式的暗淡無光,總數達百餘人,從其精神氣勢可知,全是萬里挑一的精銳,善打硬仗的悍將。

    王青雲眼中寒芒微閃,全神貫注於雷瑾身上,並不理會其他——他只是看夜裡起了霧,又覺得雷瑾身邊護衛圈也似乎有些懈怠,這才想抵近些觀察而已,誰知道便露了行藏,被雷瑾鎖死氣機,除非他示弱退走,也就只餘對陣交鋒一途。而他又怎能在此刻稍作退讓,壞了武當的聲名呢?

    殺氣瀰漫**。

    「青雲真人想必是為『鷹蛇十三式』而來,也不須多說。本侯早就想見識見識青雲長老的劍法,還望長老不吝賜教一二。」雷瑾話說得還算客氣,卻是開門見山,直接擺明了車馬,眼中紫芒幽幽一閃,殺機隱隱——眼前這位王青雲道士,可是武當第一高手盧清風真人最小的師弟,武當山長老,在這雞鳴辰光,當然不是睡不著來閒逛的——先禮後兵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王青雲此來不過是正式宣戰而已。

    被人攪了好夢的感覺很是鬱悶,雷瑾更不多話,低嘯一聲,緬刀錚鳴咆哮——王青雲既然以江湖禮數來見,以其武當山長老的身份,雷瑾卻也不便讓其他名聲不著的手下代自己出手。

    耳鼓轟鳴,如殷雷狂震的剎那,王青雲只見刀光如潮席捲,森森刀氣徹骨生寒,不由怒叱一聲,松紋長劍撒出一片光影,凝聚成嚴密的劍網,護著自身要害。

    劍勢綿綿不盡,如春蠶縛絲,無論雷瑾的刀從哪個角度楔入,王青雲總能恰到好處地化解雷瑾的攻勢,赫然便是鷹蛇十三式之「盤蛇式」。

    周圍的護衛只覺得氣機如潮,來回翻湧,不由自主地運功抵禦——雖然他們都是一時之選,身手高明,這時也得運使週身氣機潛勁,抵消大部分及體的壓力。縱是這樣,也還是相當難受。

    霎時間,什麼也看不到,眼前儘是刀光劍影,耳中充斥劍嘯刀吟,每一著出手,都貫滿著兩人無堅不摧的驚人氣勁。

    成功失敗,都變化於剎那之間。

    眨眼間,血光濺現,勝負立決,雷瑾帶著一蓬血光,暴退向後。

    松紋長劍,森森劍氣,奔雷逐電,寒芒如練,激射猝擊,氣勢如虹,大有當者披靡之威。

    怒鷹攫!

    雙翅殺!

    毒蛇閃!

    武當正宗的『鷹蛇十三式』最後三式,在王青雲的手裡,悉數出籠,威力宏大無匹。

    風飆氣轉,千鈞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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