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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卷 第四章 元老院修行師範(1)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元老院修行師範(1)

    枝幹蕭疏,月光清冷。

    靜謐無聲的天地,空靈的光華蕩漾,飄舞、飛旋、聚合、發散,彷彿讓人置身於另一世界。

    微妙的墨色,靈動的線條,落筆勁挺沉著,如屈鐵盤絲;猶如春蠶吐絲一般連綿無盡的筆致,是白描的傳統規範,在變幻有致中不失恢宏氣象,於隨意平易中兼備森嚴法度;設色是如此的典麗秀潤,濃彩點綴,不假暈飾,已經使得整幅壁畫運思精微,靈機莫測,充滿神奧玄妙難以言詮的意味。

    白堊粉牆上的壁畫,冷月清光空靈澄澈,種種玄通微妙蘊藏於墨色濃淡、線條轉折之中。

    冷月、雲彩、寒風、枯枝、粗干、行者……

    雷瑾面無表情,負手佇立於壁前,揣摩著壁上的巨大畫幅,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

    身後,離雷瑾五步之外,一溜兒站著十名青澀少年,都是十幾歲的年紀,七男三女,一個個屏息靜氣,默不出聲,目不斜視。

    這些少年男女,一式兒對襟襖紮腳褲的勁裝,一式的爬山虎皮札翁,腿上緊緊紮著倒趕千層浪的綁腿,模樣裝束倒像是長年在山嶺林莽間打獵的獵戶人家子弟,只是都沒有攜帶弓箭、獵弩、獵叉、獵刀、匕首、繩索之類的物事。

    但沉潛如淵、深隱秘藏的莫測氣息,綿長無垠宛如寂無的呼吸暴露了他們的底細——他們絕對不可能是獵戶人家子弟——無論是怎樣擅長在山林中潛蹤匿跡的獵戶人家子弟,都不可能像這些少年男女一樣的藏氣胎息。

    雷瑾不動如山,他們如山不動——這些少年男女很有耐性,或者,只是他們清楚佇立在壁畫之前的是什麼人,刻下不敢稍作妄動而已。

    作為雷門世家剛剛結束「獸域修行」的年輕子弟——他們或是雷氏宗族各支的雷姓子弟,或是雷門世家異姓客卿的子弟,又或是與雷家有親戚之誼的異姓子弟——已經知道了,他們當中的五個人有可能永久性的撥到雷瑾麾下聽用,今後一生的命運福祉都將交由雷瑾來主宰,他們現在豈敢當著雷瑾這未來主上的面輕舉妄動?誰知道自己是不是那被選中的一個?

    自然,箇中內幕他們是不清楚的。

    他們只是隱約得知——援引元老院的舊例,平虜侯將在期限以內,成為暫時的修行師範,分別傳授他們每個人一門修行武技。若是他們十個人,最後都能通過元老院的考核,平虜侯也就完成了與元老院的約定交易,躋身於候補元老之列——至於元老院與平虜侯其他的私下交易,到底是些什麼內容,那就是秘密,不是他們這些不在樞機的後生子弟可以知道的了。

    佇立在壁畫前的雷瑾,這時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在族中的這些子弟身上一掠而過,幽黑深邃的一雙眸子中,閃爍著凌厲懾人的精芒。

    這些族中子弟,能夠順利通過『獸域修行』的嚴酷考驗,說起來,天賦資質比起當年的雷瑾,那是好得太多了,小小年紀,深隱秘藏沉潛如淵的養氣功夫大是不凡——雷瑾當然也知道,這是元老院故意為之,專門挑選了這十名天賦極佳,偏偏又極為懂得斂藏自身氣息的子弟來增加一點難度,刻意難為他一下。

    對於雷瑾近來的『胡作非為』,元老院雖然是睜隻眼閉只眼地裝了糊塗,但也不是處處都肯放他一馬。

    這一次,元老院就是給雷瑾出了個難題,就是要他從元老院特別提供的十幅丹青畫本中,潛心領悟畫本中所蘊藏的武學真諦和意境神韻,並從各個畫本的不同意境風格中脫胎演化出多種新的武技,然後還要將合適的武技,分別傳授給元老院所挑選的十名年輕子弟,並且要在限期內令得這十名年輕子弟都要充分掌握自己所習武技的精髓奧義,並能以之克敵制勝——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都是苛刻無比的考驗。觀畫悟道,已經是對雷瑾本身靈性智慧和見識閱歷的苛刻挑戰;然而,還要從深沉意韻的畫境領悟中,無中生有的脫胎衍化出意境神韻風格都要迥異的多種武技,難度可想而知;非但如此,還要將每一門新創武技,傳授給十人當中天賦資質最為吻合該武技的子弟,必須因材施教,因人施教,難度何其高也?況且還要求每名子弟都能掌握武技的精髓,並能以之克敵制勝?這可謂是難上加難,顯然新創的武技還要盡量契合這十名子弟各自原來的武技路子,或者與他們原來的路子相輔相成,補其不足;而最難的,雷瑾與元老院的約定是有限期的,超過限期就不算完成約定。這樣的難題,眼力、見識、閱歷、經驗、靈性、智慧,哪一樣差了一星半點的實力,都是捉襟見肘難以為繼的事情,就算是武道大宗師面對這道難題也得皺眉頭了。

    雷瑾最終能夠從此事中得到的好處就是:如果能夠完成與元老院的這項約定,證明自己在武道修行上的實力,他除了得到候補元老的身份,以及可以從這十名年輕子弟中挑選五個人在他的麾下聽用之外,還可以馬上得到元老院掌握的兩座秘藏銀庫中的藏銀,並且元老院也答應動支『家族共財』中的一筆銀款買入西北幕府發行的『西北戍邊債券』,又答應動用元老院的關係,說服更多的江南商賈富戶買入西北幕府秘密發賣的戍邊債券——話說,元老院雖然拒絕了雷瑾方面的遊說,並沒有同意將針對麻尼剌的秘密計劃暫停擱置,但也從另一方面滿足了雷瑾的一些要求,當然,這都是有條件的,必須完成約定才可以。而對於雷瑾來說,完成與元老院的這個約定,他此次江南之行所能籌到的銀子,將使西北『鈔本』相對的充足,應該可以應付西北最近幾年發行金銀鑄幣和『金庫兌換券』、『銀鈔』等鈔票所需了,應付可能來臨的通貨緊縮災難。

    雷瑾心裡明白,這個難題,其實也是元老院對他的全面考核——元老院刻意提供了丹青畫本,顯示出他們對雷瑾在丹青一道上的造詣功力很是瞭解,那其實也是在暗示雷瑾,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沒人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做事適可而止,不要過分了。

    過得了眼前這一關,雷瑾將要得到的,就絕不僅僅只有約定中的那些好處了。最起碼,得到候補元老的身份,元老院和執正堂對他的掣肘將會大大減少,而種種有形無形的支持力度將會大大增強,他未來的天空將更廣闊——在雷氏一族傾注全力於海外和遼東之際,這已經是雷瑾能夠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視線落到族中這些子弟的手上——從一個武者的手上,往往能夠直接觀察出很多有用的線索——雷瑾從小就被教導著觀察審視每一個人的細微末節,見微知著,直指人心,從細微之處推測一個人的過往經歷,挖掘種種可資利用的秘密和線索,而一個人的手,能夠洩露出很多重要線索,是絕對不可忽視的觀察要點。

    無論男女,這些少年的手,手指修長,虎口有長年把握刀槍磨出的繭子,但不太明顯,如果目力差一點,觀察又不細緻的話,幾乎難以發現那些繭子——這是共有的特徵,修習武事的雷氏族人,向以內煉為主,外修為輔,即使是那些異姓子弟也不例外,因此氣力斂藏於內而不形於外,外人較難窺測其中深淺。

    他們的手上,雙手拇指無一例外都套著鉤弦射箭的扳指,其中三人手上箭鐶是以精鋼或者精銅打造,想來除了開弓射箭的用途之外,還可以把來當作隨身暗器,雷瑾以己度人,作此推測,即或不中,亦不遠矣;再看其他人手上,拇指上戴的箭鐶,或是骨制,或是玉製,又或是木製;更有純用熟皮子作扳指者,卻是大有古風了——上古之時,先民最初都是用熟皮子做那鉤弦開弓的扳指,稱做「韘」的便是了(從「韋」旁,『韋』就是去毛的熟皮子)。

    顯然,這十名由元老院選拔來的族中子弟,在箭術一道上,當是個中好手,卻又各有所長,各有偏好,一個個都不是好相與之輩——從所戴扳指的五花八門之上,已可窺見一斑,雖然他們十人所學箭術系出一脈,學有所成之時,卻呈現出各自迥異、卓然有別的個人風格和神韻。

    「雍容,說說,這畫兒有甚佳妙之處?」

    雷瑾來回打量了一下,終於指定了其中一個異姓子弟,這是雷門世家客卿嶺南雍家的子弟,武技路子與眼前壁畫的意境神韻算是較為契合——雷瑾其實一早就確定了拿雍容做第一個練手的榜樣,其他那些揣摩壁畫的做作,都只是他蓄意掩飾內心意向的煙霧。雷瑾並不想讓人猜到自己的真實意向,維持這種看不透的狀況,有助於他將這幫小子在盡可能短暫的時間內,一起調教成型,完成約定。而元老院挑選的這十個族中子弟,他們的武技路子、優劣長短、心性脾氣、意志毅力等,雷瑾早已經在率眾從新安江啟程,深入天目山的一路上,就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所謂修行,便是如此——行得萬里路,修得大神通。

    雍容年僅十三,成丁之年就已經完成『獸域修行』,天賦資質都是上上佳,雷瑾方才佇立揣摩壁畫之時,他即已留心多時。現在雷瑾問話,也不敢怠慢,定氣凝神,小心回答:「月色空靈,風雲幻變,流轉無憑,聚散無心,沛然大力,瀰漫**,老樹枯枝,剛硬蕭索,行者獨步,從心所欲。畫者胸中,籠天地八荒之無限,孕宇宙造化之壯觀,卻不流於恣意狂野的宣洩,也無氣勢凌人的揮灑,情感濃烈卻包容於深沉宏闊之中,吞吐大荒之氣概斂藏於墨色彩韻之間,綿裡藏針,生生不息。」

    雷瑾眼中閃過一縷奇光,顯然雍容的回答仍然超乎了他的想像,家學淵源,底子厚實。目光瞬間歸於沉靜,他微微笑道:「唔——你倒是相當用心了。直覺犀利,幾達直指人心之境,學養亦超出本侯預期,足見家學淵源,人中之龍,你果然與這壁上的畫兒,有些同聲相應、同氣相合的玄妙機緣,很不錯,很不錯。如此,你等看清了——」

    在這天目山的荒僻寺院中,大殿粉壁之前,雷瑾倏然虛握右拳,左手捏個劍訣,拉開架勢,此時他的手中雖然無劍,所有旁觀之人,卻強烈地感覺到他的手中握著一柄鋒利絕倫的『劍』,森寒氣機,侵人肌膚。

    霎時間,虛空握『劍』的雷瑾,渾身上下原本沉潛威烈幽邃宏大的威嚴氣息,有了戲劇化的轉變,變得有些空靈飄逸不可捉摸,卻又攜帶著令人窒息的寒意。

    深黑的眸子裡,滲出妖異的紫芒,如月華般清冷,冰霜般凌厲,天風般凜冽。

    凡人的靈性智慧,常常如流星劃空而過,一霎以後,便煙消雲散,無可捉摸。超凡武者,禪門高僧,世外真人,塵俗智者,常常便是因為一霎間的靈性觸動,頓悟至道,而有所成。

    雷瑾卻是在一瞬間,以『花間聽禪』的至上心法,無中生有地衍化出虛實不二的『拈花微笑』禪機,締結出夢幻空花的禪境,廣佈於方圓左近,將十名族中子弟皆籠罩於內。

    現實剎那間湮滅無跡,空無妙有的禪境,刺激著十名少年男女的感觸,驀然之間,他們都被雷瑾帶人了迷離夢幻的禪機靈境,感覺瞬間變得深邃靈敏,眼睛似乎也在剎那間明亮了許多。

    他們所有的注意力,已全然為雷瑾演示的劍式架子吸引住了,猶如磁石吸鐵,不願稍離。

    因此,他們看見了一番奇妙的手、眼、身、步……

    月升、風起、雲湧、光動、影動、心動……

    森森劍式,如月華流轉,次第展開、聚合、發散;如風過大地,時緩時急,時亂時勁;又如老樹枯枝,經冬不凋;或如冷雲在天,舒捲無心。

    雍容已經完全沉浸到玄妙之極的劍式當中,瞳孔一會兒縮小,一會兒睜大。

    難得平虜侯這時興起,竟然將壁畫中隱藏的武技精髓,演示得淋漓盡致,雍容是再聰明不過的人,福至心靈,自不會放棄眼前這個絕佳機會,躬聆在旁,全神貫注,點點滴滴都盡量記在心裡。無所謂「喜悅」或是「激動」,關鍵在於領會、融會、貫通。

    這一趟劍式演示,實在暢快極了。

    天、地、人、劍,似乎已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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