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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卷 第六章 安得此身生羽翼,與君往來醉煙霞 文 / 金龍魚

    第六章安得此身生羽翼,與君往來醉煙霞

    『吹雪居』膳房中一片忙碌。

    涇陽行館的廚房大大小小有十一處,供應著行館上下一千多人一日三餐的飯食,外帶一應茶點夜宵和酒果甜點,正餐小吃零嘴兒都著落在這些廚房頭上。

    『吹雪居』只是其中較小的一處,但卻是專供雷瑾和一干妻妾侍婢飯食茶水的廚房,內裡格局寬敞,通風又完備,一般廚房常見的擁擠、悶熱,在這裡都找不著絲毫跡象。

    但膳房中忙碌的氣氛,卻與任何一間大酒肆、大飯館滿座時分的情形沒有什麼區別。

    沿牆的幾座大灶,歡快地吐著火苗,鼎鍋裡也都冒著騰騰熱氣,幾十名打下手的廚娘分頭幹活,切菜、剁肉,刀聲一片,負責添柴看火頭的廚娘則在掌勺大廚的指揮下,控制著每一個灶台的火頭,廚房裡這許多的人來往忙碌,卻是一舉一動,若合法度,忙而不亂,嫻熟流暢。

    忙碌的人多,閒著的人也不少。

    侯府膳房『吹雪居』的當家廚師,他在廚房裡自然享有特權,可以在眾皆忙碌時獨坐一旁,監督指揮著手下的大廚、二廚、三廚、砧板、下手諸人準備飯食湯水,時不時指揮廚娘往大灶的火口裡添柴加火或者退柴減火,精準的控制著每一個灶台的用火大小。當家廚師另外要精心掌管的就是湯爐,高明的廚師,在湯的做法上、湯爐的佈局和位置都有很多講究,頭吊子湯向例是由當家廚師專管,其他人不得動用。火候和湯,都是當家廚師不可掉以輕心的廚房大事。說當家廚師悠閒其實也不盡然;

    而最近有事沒事就喜歡泡在『吹雪居』研究廚藝的棲雲凝清,以及最近經常被她抓差的北氏和元氏也算是『吹雪居』的閒人一族。北氏、元氏各有一手好廚藝,棲雲凝清為著向她倆討教廚藝,經常拉她倆到廚房鼓搗各種菜式,每次不浪費一批食材不肯罷手。只是棲雲凝清在下廚上,根本就沒有天分可言,努力至今,她的廚藝倒也不是沒有點進步,她做出來的菜,也就是不再難吃如毒藥一般罷了,譬如涼拌、熱炒之類,她已經勉可應付一氣。當家廚師又不便得罪她們,乾脆辟出一間小廚房,灶台炊廚之具,各種水陸食材統統備齊,任她們在內折騰,索性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小廚房內,棲雲凝清和北氏、元氏正在準備酒菜,也沒有別的廚娘和丫鬟幫手。侍奉男人嘛,親自下廚最講的是心意要到,倒不全然在乎這廚藝的高低。

    雷瑾慣常用做下酒的小炒,她們已經齊備妥當了幾樣,譬如將鹵好的豬耳朵切成細絲,小炒一下,這當然是很好下酒。晾得乾透的滷水豬腸,細切了小炒,味道也很不錯。這些都是廚房早就預備下的食材,只要切了,小炒起鍋就行了,也不用勞動她們又是清洗又是鹵煮的麻煩費事了,畢竟洗豬腸子是大有講究的,不將豬腸子裡外洗乾淨是絕不能拿來做菜的,但沒有經驗,洗得厲害了又會令得腸子發苦,甚難下口,而鹵煮之前沒洗好的豬腸子,鹵出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下酒。再則上鹵料文火細鹵,也是費時費力的慢工細活,她們等得及,雷瑾都未必等得及。

    「外頭下了雪,爺打獵回來,該是要想喝一點兒酒才好。油酥花生米涼拌了,下酒不可少的。將那個紅泥小炭爐,再燉上一些排骨、板栗,再多炒幾道小炒,差不多就好了。」北氏畢竟是掌管過偌大一個何府,指揮若定的樣子,卻不容元氏反駁,「那只山雞,將雞脯切細絲,略用澱粉抓一下,嗯,澆清油小炒好了,佐上姜絲、蒜蓉等作料,這也是很有味道的。還有一點,姜絲、蒜蓉等作料,先在鍋裡炒八成熟盛起,等雞脯肉絲要起鍋時,一起下鍋,這樣雞絲不會炒老。要不,爺又要說是『鋸末』了。」

    再看棲雲凝清那邊,備著魚湯火鍋的各種配料,豆腐、蘿蔔、雪裡蕻、筍乾等,都不是官宦貴族之家的慣常吃法。準備起來倒也沒有什麼繁難訣竅,亦不須北氏多言。

    在江南完全吃膩了山珍海味的雷瑾,反而最喜歡山水田園的風味,越是山村庶民的鄉野酒菜,他越是要嘗嘗,而且也開發出許多少見的烹調方式。譬如這種魚湯火鍋,火鍋裡什麼配料也不放,一些豬油、鹹鹽,外加一鍋高湯足矣。要吃的時候,將鮮魚洗淨,去腮,去腸肚,投入火鍋,煮之即可。一邊舉杯小酌,談論天南海北,或舊日情誼,一邊吃著鮮嫩的魚肉,操匙啜湯,吃肉喝湯,微微薰醉,而通體大汗淋漓,便是吃之人生至境,什麼熊虎山珍,鮑魚海味,也比不得斯時斯地的天下第一美湯。各日天寒,邀來老友,圍爐小酌,談一點舊情軼事,那便是庸常生活中的美好畫景了。

    在女人們準備酒菜之時,雷瑾正帶著人在雪地裡打獵。

    三隻山雉、兩隻雪兔,還有一隻狐狸,繩索串著,掛在馬鞍後面,這些全都是雷瑾打獵的成果,今天運氣不好,他的獵獲物不多。

    「嗖!」狼牙破空。

    一隻麂子一頭栽倒在雪地上,一群獵犬已經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雷瑾卻突然歎了口氣,無論自己如何蓄意壓抑從『天威殺勢』衍變而來的大能力,只要殺意一動,就是必殺之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在天威殺勢之下,在念動的那一剎那,入彀的獵物絕無可能遁逃。

    顯然,這樣的打獵沒有多少刺激可言,而且,這也並非雷瑾想要的力量。

    y以強大的精神念力,駕馭天地之力,衍化於無窮,這種負擔,這種損耗,殊非人力可以承受,起碼是現在的雷瑾難以承受的絕大損耗。

    機緣巧合,天生地就的『天威殺勢』,其絕大威能,超乎想像,雖然這完全是得外物之助而成就,卻也是難能可貴之事。雷瑾在晉身先天秘境之後,能夠在不長的時間裡再得進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此前從李大禮秘府中所得的兩件秘寶——白玉蟾大宗師的遺世奇物『玄丹玉蟾』,還有那一串正果舍利子念珠手串兩樣奇物,皆與有力焉。另外從何健的丹鼎札記中得到的啟示也彌足珍貴,何健本身在煉丹之術上造詣深廣,自成一派格局,他的札記在雷瑾組織人手加以完全破解並初步梳理之後,裡面的內容仍然給予雷瑾以許多有益的啟示,使他超越常規,開闢出自己獨有的天威殺勢。

    只是這種天威殺勢,並不是雷瑾可以隨意控制的能力。

    這種不在絕對掌控之中的力量,雷瑾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會願意使用,因為這有違雷瑾對力量的一向認知。

    其實這種大威能,雷瑾還僅僅止步於望門投止的程度,離登堂入室的境界可說是遙不可及,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基本上無論雷瑾如何努力,也只能堅持很短的一剎那時間,即難以為繼。

    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

    一剎那,極其短暫。

    然而,剎那芳華,千年滄桑,唯心是造,只在一念,不生不滅,攝一切法。

    對於『天威殺勢』,一剎那的閃現便已足夠。天地大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與之對抗的無儔威能。

    即便是只能維持剎那芳華的天威殺勢,在這人世間也只有為數不多的超級強者能夠掌握。

    一線之微,便是遙不可及的分野。當雷瑾掌握了天威殺勢的入門之徑,便是在武技的高山峻岳之巔有了立足之境,比起其他尚未觸及這一境界的天道高手,那種難以企及的差距豈止是天壤之別那麼簡單?

    登高我為峰,俯視誰為雄,一覽眾山小,余子皆碌碌!

    雖說學無止境,然而登臨絕頂之後,哪怕是點滴的進步,都仰賴於自身的悟性慧根和機緣運氣,雷瑾此時苦於進階之途難於上青天,欲進則無路,欲退亦不能,雖然不敢說定要執著於此,但說他一點也不在意那也是假的。

    歎了口氣的雷瑾,忽然間意興闌珊,繼續打獵的**迅速消退了下去。

    還是轉回罷!

    值此天寒地凍之時,家中已經準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和香醇的美酒等著,這不就是平凡生活中的溫馨麼?

    更進一杯酒,可銷萬古愁,既然心不在焉,不如歸去。

    暖閣中燈綵光明,暖意融融,管絃歌韻,長夜歡飲。

    往來皆佳麗,調笑有美人。

    或是眉如春山淺黛,眼若秋波宛轉,雲鬟霧鬢、肌膚勝雪……

    或是儀容嬌媚,光艷照人,勝似海棠醉日,梨花帶雨……

    秋波時不時偷盼,一抹嬌羞頻上面的是客串樂師的一群小妮子,如冰雪般明艷的何如雪撫簫,如輕霜般俏麗的何如霜橫笛,何丹琵琶當中撥,何彤秦箏聲凜烈,還有粉妝玉琢的幾個小丫頭,串鈴、手鼓、象牙拍不時作聲,互相呼應。

    笛簫合奏,絲竹鳴響,絃歌悠揚……

    歌者元氏、絳英等聲如黃鶯,抑揚宛轉,讓人**;而舞者錦兒、挹雪等亦是翩翩旋舞,賞心悅目。

    甩袖……

    折腰……

    彩袖凌空,嬌軀翩轉……

    《出塞》……

    《入塞》……

    《望婦》……

    左右侍婦,齊聲唱合,舞者盡興,觀者盡情……

    一曲終了,滿堂喝彩。

    錦兒、挹雪兩位如夫人盛服而前,盈盈拜謝,喝了兩杯雷瑾賞下來的金華酒,邊上早有人別設了毯褥不提。

    早有北氏捧了白玉酒杯,滿一杯來進酒,素手與玉色相映,雷瑾見之亦是心中一動,觸動一段心思。

    如今孫雨晴、綠痕、紫綃等妻妾有孕在身,這內宅有些事需要找人暫時打理自不必說,但還並非如何要緊。

    這孫雨晴身邊有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等人看著,又有紅絲、拂兒照顧起居,大礙是沒有的;綠痕、紫綃身邊也有得力的人,吩咐下去也就是了。

    唯獨不放心的便是這內宅妾婢這麼多,不給她們找點事兒每日去做,日子長久,怕是她們要給自己找些事情出來了。

    譬如眼前這北氏即是其一。

    正好,倒還真的有些事可以交給她們。

    雷瑾暗忖著。

    平虜侯府的『私產』,如今也是家大業大了,以前有徐揚、雷坤元總理其事,又有綠痕、紫綃看著,不必雷瑾費甚力氣。唯是元亨利貞銀莊事繁,不但官民聯合儲備金庫的事務要參與其中不能懈怠,塞外善後安撫之事也要參與,銀莊本身也要調整,已經合併在銀莊中的當鋪,需要重新從銀莊拆剝出來,重新組合成一家合股的大當鋪,避免當鋪的經營影響元亨利貞銀莊的主要經營業務。這麼多事攪在一起,徐揚、雷坤元怕是有點忙不過來,得找些親信的人安插進去。胖小月雖然經管侯府採買等事無有差謬,但經營一家商號究竟是缺乏經驗,難以勝任。這北氏閱歷、能力、氣魄倒是都有,就不知道能否勝任管好當鋪的活計?唔,先讓她試試好了,那個元氏出身青樓,知曉人性,或者也是不錯的人選,嗯,魏紫郢、席紅芍原來手下管著的人反正也閒著,也調撥幾個給她罷,想來便是沒有問題了。這能做事又足夠忠心的人,總是很難找,兩全其美真是難也。

    北氏見雷瑾只管朝自己看個不停,也不禁一抹羞紅忽上面,不知這位爺又動了什麼邪噁心思,心裡邊不免突突直跳。

    雷瑾卻是轉瞬回過神了,當下也不多說,準備著尋個機會,把這事派了下去。

    他還思量著,這元亨利貞,光是有徐揚、雷坤元互相牽制還不行,雷坤元太過穩健,找個機會還得再培養第三方出來平衡一下。

    轉過心思,自在喝酒,歌舞歡娛,正熱鬧間,卻見倪淨淵笑嘻嘻的從外面進來,將一封信帶給雷瑾。

    信件是以最好的高麗皮紙封裝,火漆封口非常嚴實,顯示寄信人的細心,一筆秀逸的瘦金體行書,極是不俗。

    寄信人落款是『止止觀筱雲霓』。

    雷瑾默然片刻,似在回想什麼,暖閣中一時沉寂下來。

    拆開來看時,小箋上一行梅花小篆:「安得此身生羽翼,與君往來醉煙霞。」

    除了這很簡單的兩句,再無他語,在一張素箋上就顯得特別突出了。

    旁邊的倪淨淵自然也看到了這特別顯眼的兩句,幽幽的白了雷瑾一眼,暗道:早知道你有勾引出家人的惡癖,哼,還舊情不斷,藕斷絲連。

    南直隸止止觀的筱雲霓,那也是江南名人,出名的天生潔癖,所在之處必定一塵不染,屋宇精潔,是個極乾淨極冷俏的美貌道姑。奇就奇在,這道姑雖然冷俏動人,卻是癖好潔淨,而且極之憎厭男人,加上止止觀的沙門護法財勢通天,也沒有多少人惹得起,筱雲霓本身武技又不弱,打得一手好暗器,許多狂蜂浪蝶都曾被這道姑整得死去活來,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從此再不敢招惹於她,招惹止止觀的其他道姑。這也是她得以出名的緣由。

    雷瑾又是怎麼與這樣的江南名人攪在一起的?

    歲暮定知回未得,信來憑為寄梅花。是舊夢幡然?還是濃情不減?

    暖閣中所有人都將懷疑埋在心裡,這種問題既問不出口,也不敢問。

    在妾婢們懷疑的目光中,雷瑾暗暗喟歎一聲:小篆金字才疊起,暗刻梅花已翩躚,此情銷盡黃昏前!

    「也不早了,就都歇了吧!」

    雷瑾淡淡說道。

    燭影搖紅,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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