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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卷 第三章 仙霞關與福州城(1) 文 / 金龍魚

    第三章仙霞關與福州城(1)

    甘露元年十二月,劉六、齊彥名等人率領的白衣軍攻克福州,此戰雙方死傷甚眾,消息傳播開去,天下為之震動,以至西北邊陲的塞外秋獵和極具震撼性的頻傳捷報,都被人們所忽略。

    當然,西北幕府對塞外秋獵戰果也採取極為低調的處理態度,任何官樣文章都含糊其辭,沒有任何的渲揚,甚至也未向朝廷報捷,根本就是悶聲發財的架勢。

    自然,這正合了雷瑾之意。

    福州一役之後,親歷過福州戰事的士紳官民,潰城而走,各尋去路,星散四方,八閩戰事的因果始末才逐漸為天下人所知,但許多陰謀,許多計算,許多因果,許多縱橫捭闔,許多雄心壯志,也都隨著福州戰事的終結而被有意無意的掩蓋起來,永遠不會被人知曉。

    事情還得回溯到數月之前。

    自七八月間入浙以後,白衣軍轉戰浙江,橫掃浙西,揮戈浙東,更一舉攻破紹興府,震動東南。

    隨後,在官軍和鄉兵的圍追堵截之下,不得已向南突進,縱橫摧破,殺開血路,甩開堵截的官軍,大步向南疾進。

    甘露元年十月,白衣軍填山實谷,在閩浙叢山中開路而進,中途成功伏擊了尾追的官軍,便轉入仙霞古道,以輕兵猝襲的方式,依靠裡應外合,破仙霞關而入,主力盤踞於廿八都暫時休整,南瞰福建,隨時可能衝出群山,肆虐福建,一時間,整個福建風聲鶴唳,惶惶不安。

    仙霞嶺上仙霞關,地處浙閩要衝,據險扼要,險甲東南,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仙霞古道已經是通往福建沿海的唯一陸地驛道,在崇山峻嶺中蜿蜒數百里,林木森森、篁竹蔽天,古道蒼涼,道道險關,其中廿八都又是仙霞道上商貿集散、軍事戍守的重地,處在浙、閩、贛三省交界的仙霞山深處,素稱「東南鎖鑰,八閩咽喉」,高山深谷,地勢險要,四方關隘拱列,易守難攻。

    這樣一處險要,卻被劉六、齊彥名等率軍輕易攻陷,福建,乃至省城福州該怎麼辦?

    仙霞關陷落的消息迅速傳開,八閩大地頓時處於崩潰邊緣!

    紹興陷落、官軍中伏、流寇南來,閩中士紳黎民已經深為震撼。

    然則,浙江等地官軍、鄉兵畢竟已經在圍追堵截,官府權力依然完整,黎民精壯也沒有離鄉背井大量流散,浙省官軍只要惕厲奮發,千軍萬馬圍剿會戰,安知不能力挽危局?

    儘管對白衣軍深懷恐懼和仇恨,跡此離亂之時,官府和官軍的存在,就是江南士民的希望。

    可如今,八閩咽喉竟然被白衣軍一戰封喉,本來以為險要而牢不可破的關隘,在一夜之間陷落,八閩士紳黎民如何不震驚萬分?

    數百年前,號稱殺人八百萬的大齊皇帝沖天大將軍黃,不就是一舉突破山嶺阻隔,從仙霞關南下橫掃八閩的麼?

    仙霞關一破,所有的城池都不設防了!

    這消息,震動了天下英雄,更震動了閩中士民的心神,人們茫然無措了,紛紛準備遷徙逃亡。

    高陽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泉州的鄉間田莊。

    高陽自打從遙遠的奧斯曼返回故土,就一直處於隱居狀態。但他的名聲反而越來越大,雖然是毀譽參半名頭,卻是不經意間成了朝野之間的知名人物,這是高陽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這一切都肇因於西北平虜侯設置的『夔一足印書館』,很多由印書館印刷的書籍,都赫然註明著『泉州高陽著』。夔一足印書館的精印書籍,如今流播宇內,尤其是那些異域故事,更是經過不同說書彈唱藝人的演義,變得光怪陸離,引人入勝,大概連街閭小兒,都有可能聽過淫賊天神宙斯大叔的淫蕩故事,還有赫拉大嬸紅杏出牆,還有黃金蘋果的故事,還有荷馬史詩裡面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傳奇,以及那個泡了神奇藥水練成金鐘罩的西洋人阿克琉思如何被人破了罩門死掉的故事,這個,高陽想沒有名氣都不可能了,高山上打鼓,名聲在外。

    在隱居期間,高陽也主要是在研究他的種種學問,平時與他交往的則是泉州本地的儒生,多是實學一派,甚至有很多加入基督教,受過洗的『西儒』,這些人都是對西學很感興趣,一肚皮都是經世致用以身許國心思的儒生,他們在經常交往中逐漸形成了一個較大社團『經世學社』,互相之間互稱『社兄』、『社弟』,而且還加入了『復社』,雖然在朝廷上這些福建文人並沒有多大影響,但『經世學社』裡邊頗有不少出身大族的儒生,或是進士舉人,或是監生貢生,或是鄉宦士紳,廣有財勢,在地方上也很有影響。

    白衣軍攻破仙霞關的消息傳來,八閩震動,已經有不少儒生上書陳情,要求福建巡撫急謀對策,各地鄉兵民團也紛紛聚集起來。

    高陽聞聽消息,連忙動身趕回泉州城。

    路上已可見到不少富有人家,催促著僕人們將全部財貨裝載上船,那架勢便是一旦有變,便立即揚帆出海,星夜離開泉州。

    而經世學社裡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高陽踏進學社經常聚會的盧氏跨院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幾個平時相熟的社中文士,素來一身大袖儒衫的儒生,此刻卻是一身箭袖,倭刀長劍在手,雪亮閃光,彷彿軍士一般。

    有僕人正在向精壯分發刀槍,大戶人家私自擁有的弩弓也分發給家族中通曉箭術技擊的鄉兵。

    跨院中持有長劍弓弩,混編在一起的也有一兩百號人,都是學社中盧生的族人和僕從,都曾打熬筋骨,學過射箭和拳棒的本事,雖然沒有經過什麼沙場實戰,這村社互相之間的械鬥卻也是有過的,一窩蜂的群毆沒有不會的,只要不怕死就行。這等混編成軍的家兵倒也有那麼幾分軍旅法度,將個後園子的竹林草地擠得滿滿的。

    接著,高陽又聽說還有學社中其他社兄社弟都在各自招聚族人。因為學社中人判斷,白衣軍入閩,斷無放過福州之理,若是福州陷落流寇之手,八閩必潰,盡落賊手,因此省城福州必須力保不被白衣軍攻破。學社中人已經初步商定,一旦白衣軍進犯福州,便北上福州與流寇決死一戰。

    靜極思動的高陽,這時受社中兄弟的熱忱感染,也自請任事,參與到經世學社的諸般事務中去。

    自是成軍事定,經世學社每日聚會,細密商討,便是如何部伍行陣,如何與福州的巡撫衙門聯繫交涉,負重財貨糧食的運載,各族老幼女眷的安置等事。

    方略商定,社中成員立即行動,編伍就緒,各任其事,只等開拔令下,即水陸並進,北上援應福州。

    就在泉州經世學社的儒生們,策劃著力保福州的軍國大事之時,尚在仙霞關的白衣軍臨時大營駐地卻來了幾個神秘的客人。

    崇山峻嶺之間,城壘拔地而起,險峻突兀。這座不大的城壘便是廿八都最南面的門戶。

    白衣軍在這裡駐守了二百騎士。不過,這日這二百騎士全部換防撤回,替代他們的是主帥劉六和齊彥名身邊的親兵,顯見得對來客的重視。

    「齊爺,前面便是嶺前堡。」引路的親兵揚鞭遙指。

    腳下淙淙清流,眼前巍巍青山,齊彥名吩咐一聲,便逕自催馬入堡,也無怪他心急,兵家常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話固然不錯,但久領兵權,常與官軍鏖戰,齊彥名卻是深知,這軍情諜報不明,往往是大軍致敗之尤。如今白衣軍孤軍轉戰,掌握敵情動向最為要緊。

    這次卻是喬裝潛行的探子,聯絡到了黑道上相當有名氣的秘密掮客團伙『夜航船』,他們願意提供白衣軍所需要的消息,甚至白衣軍需要的藥物、軍需、軍械等,他們也可以想辦法提供。當然這是一種交換,白衣軍得用金銀乃至其他一切『夜航船』認為有價值的東西來與之交換。

    對於白衣軍來說,攻城拔寨之後,獲得的不少戰利品是『無用』的,譬如一些古董、字畫、金銀器物、綢緞等浮財,甚至是房契、田契等不動產,錢莊當鋪開具的『憑帖』、『上貼』、『期貼』、『當票』、『借據』等難以合法處理的銀錢票據,而且又不便於大量攜帶,以往白衣軍帶不走的東西,都是秘密掩埋,或者交由打探消息的探子在異地的黑市設法變賣銷贓或者抵押給當鋪,換取現銀。

    現在可以與『夜航船』建立軍情獲取的渠道,又可以處理抄掠所得的物資,獲取必要的軍需,這對於孤軍轉戰的白衣軍恰如久旱逢甘霖,可以少卻許多後顧之憂,不啻於平添許多戰力。

    齊彥名急切的想與夜航船接洽,一則出於本身軍務上的迫切需要,一則『夜航船』在這幾年已經在江南創出了不小的名頭,其掮客團伙的名頭有一大半是靠販賣機密消息賺取金銀、以及在各地私梟之間周旋抽水而得來,人的名樹的影,齊彥名倒不懷疑『夜航船』的實力。

    夜色沉沉,帶著腥味的寒冷海風勁吹,海浪翻捲,洪波湧起。

    十條小號海船逐一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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