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師還
暴發戶公主?
妖宗宗主竟然是阿羅斯貴族,怕不是鳩佔鵲巢罷?是伯爵還是子爵?現在可是一遇風雲便化龍,大發國難財啊。妖宗這一著太生猛了也,哼哼,老古人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妖宗現在是更上一層樓,竊國者皇,連帶著一大家子的雞犬升天,這竹槓不敲白不敲,可得好好想想。
雷瑾心中一閃念間,已經笑道:「呵呵,原來還是公主啊。那麼,蘇倫小姐,你現在是什麼爵位來著?」
「嘻,奴家的爵位可是比侯爺高那麼一點點。」蘇倫淡淡一笑,「奴家現在是女皇親封的阿羅斯世襲大公爵!」
「呀,厲害!倒是本侯唐突了蘇倫女大公閣下了。」
雷瑾哈哈一笑,唇角帶出一抹邪詭的笑意。
說了一些別後以來各自見聞,彼此都為對方所經歷的一切,時而驚喜,時而憂傷,時而感歎,時而深思。
蘇倫在重返西域之後,為了妖宗的立國大業,暗刺秘殺,策反收買,無所不為,立下了汗馬功勞,現在龍飛九五,女皇論功行賞,封她為大公爵也不為過。她這大公爵比中土帝國的功封一等公爵,那可要實惠得多,有自己的封地,又可以名正言順的分封低級貴族和私人武士,還擁有一定的徵稅、行政、徵兵等實權,比起中土帝國不裂土不臨民,只領取帝國俸祿的虛封世爵那實在是太實惠了,當然像雷瑾這樣掌握實權的封疆大吏、鎮邊權臣又自不同,只是他那些權力並不是帝國爵位附帶就有的內容。
聆聽著蘇倫說這些年的風風雨雨,雷瑾並不多話,也不著急。
想必,在阿羅斯女皇的使節團中,仍然存在分歧,想掂量掂量平虜軍份量的人大有人在,否則就不會有這麼一場不必要的殺伐戰事。
不過,這樣一來也好,讓女皇阿羅斯的新晉貴族們嘗嘗平虜軍的厲害,體驗一下西北幕府的實力,對將來的雙方利益結盟以及合作都會有好處,而且敲起竹槓也更理直氣壯,這種自己送上門的理由,何樂而不為?至於現在,大可和顏悅色扯些閒篇,至於那些結盟條款、合作條件,讓長史府兩大長史以及典禮署的官員去忙就好了。結盟最終成不成,不在彼此交情厚不厚,而在雙方利益交換的條件是否足夠『對等』。
蘇倫的心裡當然也清楚,這戰場上不是雙方坐下來談事情的好去處,眼下也就是敘敘舊,緩和一下氣氛。結盟是件大事,不是短時間就可以談下來的,她也不至於著急,如果妖宗連在兩三年之內穩住阿羅斯國內形勢的把握都沒有,那也就沒有必要談什麼結盟了,結盟也是要看資本和實力的,沒有交換的資本和籌碼,何談結盟?
雷瑾現在多少有了點想法,以女皇阿羅斯新近立國,糧食是關鍵中的關鍵,農奴暴動也要平定,頗蘭-李陶宛和瑞丁兩國的入侵也要解決,這些問題都是能讓人頭疼死的國家大事。
而能夠解決這些問題,或者有希望解決這些問題的籌碼,都可以用來交換結盟的條件,這也許是物資,也許是金錢,也許是人力,也許是新的想法、策略,具體談到什麼程度,那就看長史府和典禮署的本事了。
雷瑾與蘇倫也算是曾經內帛相見,不打不相識的老朋友,呵呵,紅顏知己多半還不怎麼靠譜。畢竟那時的雷瑾,非常忌憚蘇倫的內媚功力,對元神那是一個重重壁壘、嚴密設防,深恐淪陷於蘇倫的魅惑妖媚之中,根本就不可能開放和透露己身的任何心靈之秘。但畢竟賓主一場,人總是有感情的,兩人曾經的合作還是為彼此積累了相當的朋友交情。要知道,朋友交情也是人世間心照不宣的可交換籌碼和資本。所謂朋友人脈,其實就是交易的一種,但多半被人們抹上了一層亮麗的感性光環。朋友,彼此不過是互通有無,各取所需的長線投資商人,交易核心則是無形之物,不交易則無朋友,只不過世人中的多數不會承認這一點。人不能太現實太冷酷不是?感性一點並無太大壞處。
在閒談中拉近距離,面對妖魅無比的蘇倫大公,雷瑾也只是限於欣賞的層次,他絲毫沒有將蘇倫納為禁臠愛寵的主意。到了雷瑾如今的地位,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了,他的身後有一大家子女眷,有一大堆的親戚朋友,有一大堆的幕僚下屬,他們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都掌握在他手裡,需要他切實負起領袖責任,需要考慮牽扯的事情太多,在各種勢力的傾軋博弈中,他需要小心地維持一個平衡均勢,這是一個有進無退的過程,不允許他有大的疏失和過錯。
挑逗蘇倫沒什麼了不起,就算彼此來一段露水姻緣也沒什麼,但是若要進到婚姻層次,這就是大問題。若是背景不怎麼樣的美女,雷瑾納為妾侍,沒有人敢放半個屁,因為這不大會影響到即有利益格局,既得利益集團可以自動退讓妥協,也不大會插手與己無大涉的事情,但蘇倫的背景和身份地位,若是雙方談及婚姻,這將牽涉到利益格局的大變動,這絕對不是小事情,麻煩是肯定的。沒有說得過去的利益交換,就算雷瑾也要考慮這是不是太麻煩,是不是值得付出代價。
葉蓮娜女皇的結盟意向,或者說妖宗的結盟意向,已經以異域國家的直白坦率方式表露無遺,這更使得雷瑾不作遐想。
否則,就不能解釋為什麼是葉蓮娜女皇的親妹妹瑪麗雅公主隨阿羅斯使節前來,而不是因雙方有過合作而與雷瑾相對熟悉一些的楚青黛大公爵與蘇倫聯袂而來。
這個瑪麗雅公主也絕不是善茬啊,能夠『擒獲』本侯的正室夫人,不管是運氣,還是以眾凌寡,她的實力應當是不弱於蘇倫才對。
雷瑾心裡暗自琢磨著妖宗派遣這麼一位公主出面的深意,臉上卻是微微笑著,隨口問道:「瑪麗雅公主的『天妖極界』應該不弱於蘇倫大公吧?」
蘇倫恨恨瞪了雷瑾一眼:「這算什麼?挑撥離間?公主和女皇屬於妖宗正脈七支中勢力最強的一支,楚師姐和奴家則是另外一支。瑪麗雅公主的『天妖極界』將來有你好受的。」
「嗯?這是怎麼說呢?」雷瑾雖然隱隱的猜到一點,卻要從蘇倫這裡得到證實:「本侯不會那麼背吧?」
「結盟要有質押。中土以子為質的傳統,你忘記了?」蘇倫笑道,「我們不給質押,大侯爺你能放心?」
「呵呵,」雷瑾摸摸鼻子。
時間不算很長的溝通結束,這次臨時決定的騎兵奔襲作戰也就戛然而止,到此為止。畢竟,軍隊從來不是為了殺人或者為了戰鬥而生,軍隊永遠都是為了爭奪、佔有或者保護『利益』,遵從上位者意志的工具或者柱石。
阿羅斯的秘密使節團在損失了近一半的哥薩克騎兵之後,終於清醒的認識到,這支中土帝國的騎兵,不僅僅是在數量上佔據絕對優勢,這整體戰鬥力上也是絕對的剽悍善戰。他們自然並不清楚,這次擔負奔襲作戰任務的乃是平虜軍的頂級武力之一,他們不過是好死不死地送上門來做了平虜軍的戰爭試驗品。
至少,在隨軍行動的軍府幕僚以及各軍團司馬統領直屬於軍團節度的幕僚司幕僚中,就有不少幕府參軍、參贊、參議等職銜的武官興奮得發狂,與如此強悍善戰的騎兵軍團沙場對壘,這恰是平虜軍新戰法最好的試金石,可以完美的驗證戰前想定的火炮騎兵協同戰法和新武器操作運用以及配合作戰的程式,並且可以對此前戰事中取得的經驗教訓,進行再次的深刻修正。這些實實在在的經驗教訓,都是能夠提升戰鬥力的鮮活事例,必需加以總結並推廣,何況這還關係到他們的軍功計算。
沒有一次戰鬥是完全的、絕對的完美,軍府幕僚們的責任就是從各自負責的職司出發,竭力吹毛求疵,從雞蛋裡挑出骨頭來加以批評,並提出改進的具體方案。
戰後的總結,層級批評,從大局大勢到單兵戰鬥,鉅細靡遺,這已經是平虜軍各級戰鬥部隊的習慣之一,是要寫入各軍團戰鬥日誌以及軍團戰史的大事。而且還涉及到戰利品、戰功、晉職晉爵、俸祿等實質利益的分配,沒有人肯粗疏大意,爭得臉紅脖子粗那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練上兩手,摔上兩跤也常有。不過,這連軍中主掌軍法紀律的大斷事官手下的執法官也不願意多管,只要不出什麼傷殘事故,執法官們都是採取睜隻眼閉只眼的態度,因為這樣的戰功爭奪,只要不過分不違紀,絕對是刺激戰鬥力生成的利好,在下一次戰鬥中,士兵只有更勇猛更凶狠更狡猾更奸詐,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最多且最好的份額,大斷事官當然不會去觸平虜侯的霉頭,平虜軍以戰功為第一要務,奉行勝利者無罪的宗旨,還有誰不知道嗎?
在原地停留休整,接下來的數天,收殮了袍澤兄弟的屍骨,總結批評了經驗教訓,想定了初步的修正提高方案,打生打死的兩方也溝通了結盟意向,休整好的雙方軍隊在嗚嗚進軍號角聲中拔營起程,向東進發。
這一戰,在平虜軍的優勢兵力打擊之下,損失慘重的哥薩克騎兵大幅度縮水,整整去了一半,卻也是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無話可說,誰讓他們有求於人呢?
而雷瑾這幾天,卻對我行我素的孫雨晴很是冷淡,把自己這正室夫人撇在一邊不聞不問,彷彿不存在一般,把孫雨晴氣得半死,又不好說什麼,畢竟這錯在她,舉目天下,敢於公然挑戰雷瑾的權威的人已經不多,孫雨晴算是這不多的人裡面份量很重的一個,雷瑾如此對她也已經是極端的容忍了,甚至連她如何落到瑪麗雅公主的手裡也不置一詞,這是很生氣了,夜合、阮玲瓏幾個孫氏本家出來的侍妾很是心焦,卻又痛感無力,雷瑾的逆鱗不是她們幾個敢於觸犯的。
這一戰完事,雷瑾不再返回火鳳城,下令分兵兩處,其中一處由突騎軍團的慕容野驢和吐蕃軍團的多吉才仁兩人領本部人馬暫時駐防火鳳城,等到明春再換防。這是因為火鳳城處於漠北對敵前沿,位置相當重要,何況城壘還未完善,調運到火鳳城的糧食卻也相當多,為了穩定人心,加強防務,並且保護糧食的安全,所以雷瑾特別命令兩萬騎兵在此駐防,塞外其他新立城池多半也就是一萬騎兵駐防,這種情況只有等到明年各城守備軍團以及各大牧場的鄉兵、民壯、勇卒編練組織,登記造冊,切實負擔起地方防衛之後,才能將各處分散駐防的騎兵適度集中,以作機動突擊。
而雷瑾則率領此次奔襲的人馬與阿羅斯秘密使節團的人馬,兵合一處,南向班師,是該窩冬休整了,這日子眼看再過些日子就到年關了,再接著可不就是新春元旦?自然是不能耽誤的。
南行十日,過懷朔城,黃河在望。
此時的黃河已經封凍,一條大河,橫亙於天地之間,猶如沉睡的銀龍。
諸軍在北岸停留一天,做了冰上渡河準備。直接從冰上橫渡黃河,戰馬和馬車都需要做一些防滑的準備,冰面上也要作些防滑準備。
翌日渡河,大體上很順利,黃河冰面結得很厚,承載戰馬渡河完全沒有問題,何況渡河軍隊多是輕裝,並沒有攜帶沉重的重炮和偏廂戰車。
如是,雷瑾率領大隊人馬很順利的渡過黃河。
近年,由於延綏鎮的許多地區,因為貧瘠、風沙以及戰亂流散而人口不多等原因,早已經被雷瑾治下的長史府和堪輿署聯合下令封禁山林,改成西北的狩獵區和演兵場,除了要衝地區的軍事塞防和城池營壘之外,常住居民很少。加上前往封禁山林狩獵,還需要花錢買執照,最近幾年也極少有人往延綏地區狩獵,這人少的地方,草木倒是容易生長,連帶著水土也滋潤一些;
而帝國北方近二十年間,旱災頻仍,幾乎年年都有,只是大災小災不同罷了,有時年成稍稍好點,冬天雪多點,春夏雨水足點,這一年旱災能緩和一些;若是雨雪稍稍不足,旱災之下,必定是歉收年分。西北與北方其他地方一樣,也深受旱災和水利河渠湮毀之害,糧食收成大大低於正常年分。西北去年,旱災算是比較輕的,每畝地能多收個兩三斗。所以很多人都對糧食收成不抱太大的希望,儘管在戰亂和弊政中湮毀的西北各地河渠水利,經過官府連年修整,已經恢復了很多,但『種糧食不就是靠天吃飯嗎』,這樣的觀念在很多人心目中根深蒂固,雷瑾自也不能免俗。
見眼下這一冬的大雪,顯然對於延續數年的西北旱情有相當大的緩解作用,他和其他人一樣,心裡也是挺高興,瑞雪兆豐年嘛,只要持續三年豐收,他這爭霸天下的事業才算真正夯實了雄厚基礎,可以暫時鬆口氣,擺出坐山觀虎鬥的架勢,坐觀潼關以東地區群雄爭霸的風雲變幻。
眼下又經歷苦戰,拔掉了北方草原上緊緊懸在西北幕府脖子上的利刀,將阿爾禿斯萬戶偌大一份家業給攪散了,西北幕府從南到北的後顧之憂基本解除,再等哈密、土魯番兩地用上兩三年時間,儲備了足夠的糧秣軍械戰馬,就可以啟動西征計劃,打過蔥嶺去,飲馬天山北。
雷瑾考慮了多方面的利弊,加之他並不想將自己與女皇阿羅斯的關係暴露於天下人的耳目之下,雷瑾很快就決定將秘密結盟商談的地點安排在涇陽山區的溫泉。
這個地方,雷瑾比較熟悉,又有溫泉,容易安排遠方客人的食宿,再說女人沒有不喜歡泡溫泉的,這裡的溫泉絕對能投人所好;而且軍府也容易調動軍隊實施戒嚴,封鎖消息,限製出入,保證隱秘安全;其三,也方便長史府和典禮署的官員從武威和長安等地就近抵達涇陽行館,與阿羅斯的秘密使節商談結盟事宜。
把事情交給真正懂行的人,下命令給他,讓他帶頭,領著一幫懂行的人去完成雷瑾想要做的事情,這是雷瑾的用人方式。他從來不在自己不熟悉或者不太懂的事情上,輕率做出決定,一定要相關人等將利弊得失講清楚了,他才會有所抉擇。雖然他在雷門世家元老院的變態訓練下,已經算是一個博識廣聞的人,但在自己不精通不擅長的方面,輕率而隨便地拍板,這從來不是妥當的辦法。
所以,像結盟商談這樣比較繁瑣、比較隱晦的事情,雷瑾肯定是要推給真正懂行和擅長此道的幕僚們。在這種事情上,不管事才是真正的管事。
雷瑾把結盟事務盡委於長史府,而給自己下的任務,就是泡溫泉,聽曲子,看歌舞,享美食,撫琴煮酒,鑒賞古玩,縱鷹放犬,外加在別館中與美人兒胡天胡地,溫柔鄉里沉湎,男兒自在橫行。
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劍,男人在哪兒都是一桿鐵槍轉戰,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