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雪弓刀截殺於途(2)
雖然這一記標槍算是從正面投擲而來,道理上應是百騎指揮自己就搞定了,但是像這種威脅,還是在他的『一畝三分地』上,他一個軍功爵士搶前動手也不算有違慣例,又豈能坐視?
百騎指揮顯然也對他這個軍功爵士的底細有所瞭解,知道他的實力,也便默契的將這一記標槍的威脅交給龍王打發。
龍王這一刀,如離弦之箭,正劈中下落標槍的受力點,真力湧至,標槍來勢一歪,不免有所遲滯。
就在標槍這一滯的當口,皮盾帶著沉悶的風聲狂拍而下,勢如泰山壓頂,這一招在軍中有個渾名,就叫做『拍馬屁』,名稱雖然不雅,卻真是個要命的騎兵狠招,混戰拚命時,就算是戰馬被盾牌這麼一拍,也得來個半身骨折加上人仰馬翻,若是拍在人身上,不死也殘。
這一盾拍在標槍上,再這麼順手一帶,標槍便自飛了出去。
而就在這一呼一吸之間,敵對的兩幫騎士廝殺在了一起。
平虜軍因為需要轉換陣形,變橫為直,起頭便稍稍吃了點虧,而韃靼騎士佔了側翼突擊的優勢,一時佔了些上風,壓制了平虜軍反擊的勢頭,戰勢陷入膠著,一團混戰。
韃靼騎士大都是天生好戰的戰士,零星戰鬥不能滿足他們的戰鬥**,儘管在過去的幾個月,戰事總是令人沮喪。
不過等待、等待……
終於,他們等到了一雪前恥的機會!
就在幾天前,當外喀爾喀林中部族之長宣佈與阿爾禿斯萬戶的吉能台吉結盟,加入反擊漢蠻子的行列,數千名韃靼騎士一同暴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是的,血與火的戰場,外喀爾喀的鐵騎將再一次回來,與同胞盟友。
巴音回想著族長恩王那激動人心的宣言,熱血激揚,頭似乎有點兒暈眩,這是激動惹的禍!
抖了抖身上棕黑色的鎖子甲,催馬疾奔,彎刀如月,閃爍著噬血的冷光。
一定要在這次的戰爭中立下大功,一定要取得部族的至高榮譽!
帶著遠大理想的巴音,很快看到昏暗的雪原上幾個黑點閃動,飛速的接近,黑點漸漸清晰……
那是漢蠻子的騎兵!
那個騎士騎著一匹渾身漆黑的烏騅,在雪地上奔騰而過,仿若一團黑色霹靂。
那馬神駿非常,聲勢赫赫,巴音離得這麼老遠,已經彷彿能感受得到那種衝霄殺氣。
但是巴音沒有膽怯,本就高舉的彎刀被他穩穩的掌握在手,高傲的抬起自己的頭,閃著黃色幽光的眼睛如同鷹隼,緊緊鎖定快速接近的烏騅騎士,至於烏騅騎士身邊的人則一概無視。
因為他喜歡那匹神駿的烏騅,他想殺了那個漢蠻子,搶了他的馬。
搶到的就是自己的,這是草原上的無人不知但也從沒有人明言的習俗。
彷彿受到了身為十夫長的巴音感染,其他韃靼騎兵的氣勢也在不知不覺中越發猛烈……
他們真的這麼自信嗎?
巴音所帶領的一隊騎兵們無暇自問,反正搶不到不過是死而已。
握緊手中的刀槍,那是他們抄掠爭雄,廝殺戰鬥的資本。
那一隊漢蠻子的騎士,已經接近,距離韃靼騎兵們不過三十多步。端坐馬上,被好幾個強悍騎士前呼後擁的領頭騎士,非常雄壯,全身鎖子甲,棕黑頭盔插著火紅的羽幟,胸前佩帶一枚霹靂花形徽章,光彩顯目,還有鮮明的綬帶花結,幾顆三角金星。
在巴音的模糊記憶中,這人一定是漢蠻子的將領,階級不低。
那些漢蠻子的騎兵手裡的長漆槍,槍桿堅韌而有彈性,鋼鐵打造的帶血槽三稜槍頭,鋒利無比,確實是殺人利器。
戰鬥再次開始。
弓箭都已經不多,雙方並沒有射箭。
但是一個卑劣的漢蠻子騎士甩出了一個鋒利的乾坤圈,轉瞬間就傷了好幾個,巴音也被那只旋轉的乾坤圈嚙掉了一塊血肉。
巴音在咒罵漢蠻子的時候,完全忘記了這首創『乾坤圈』的可是草原上的蒙古牧民,後來隨著蒙元帝國的征戰流傳下來。在以前武器缺乏的時候,有的蒙古牧民為了防備狼群,創造了這麼一個缺德玩意,不過難練又難精,不是經常把玩乾坤圈的人,很難玩轉這麼幾個沉重的玩意。
漢蠻子的騎士開始攻擊了……
戰馬長嘶,後腿力蹬,那些騎士的攻擊,如火一般的猛烈,強烈的殺意席捲了韃靼騎士們。
長槍突刺,閃過寒光。
槍盾相交,鐺然脆響。
火花四濺,騎士露出殘忍好似惡魔一般的微笑。
在這一瞬間,巴音眼中露出狂暴的光芒,殺戮**激揚,彎刀劈出,斬!
面對高手,普通的拖、割刀法技巧是無用的,只有劈、斬才能以力克敵。
一桿長槍,倏然而至,甚至沒有驚心動魄的破空嘯音,就像鬼一樣,在那裡,無聲!
只是槍頭破開了巴音皮盾的防禦,平淡無奇的一槍,圍魏救趙。
但一切卻決非表面上那麼簡單。
那個漢蠻子騎士的攻擊,只是簡簡單單的一著突刺。
可是這一擊,是騎士騎術、槍技、力量、小隊配合、時機把握、默契、眼力、信心與勇氣的配合。與坐騎的完美配合,這借助於衝刺時馬力、馬速加成的華麗配合,凌厲無比,無儔殺氣噴薄而出。
那騎士甚至保持微笑,沒有理會他自己在攻擊巴音時,還有一桿長槍、三口彎刀、一桿碩大的狼牙棒如波湧來,或遠或近地封死了他的進攻路線,若是不退,下一刻就會濺血雪原……
巴音回刀自救的瞬間,眼角餘光這時注意到對方那個騎在烏騅上的高階將領,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加入了戰局,一道勢若霹靂的黑色刀芒閃過。
這是何等亮麗的黑色霹靂!
刀光化繁複為至簡,執一守中,大拙若巧!
刀氣罡風,凝如實質。
三口彎刀的主人被強大的刀氣擊飛,七竅流血,最慘的是使那桿長槍的騎士,被黑色霹靂大卸八塊,至於狼牙棒則從中折斷,使狼牙棒的大力騎士則從中間部位開始,隨著一道詭異刀芒閃過,左邊身子和右邊身子鬧起了意見,乾脆的分了家,一個大好的吃飯傢伙就這麼的徹底報廢。
那道黑色霹靂還未完,巴音所轄的另外兩個騎兵也追隨無常的腳步,悲慘而又幸運地被長生天召喚而去。
惟獨剩下巴音還在狂野的槍勢中掙扎,不過在他的眼中,死神的面孔也是越來越清晰了。
狂嘶一聲,巴音不願束手就擒,全力運刀,奮起征戰沙場多年凝煉出來的深沉殺意,要拚個你死我活。
刀勢慘烈,當之披靡!
使槍的騎士那是穿靴子的怕打赤腳的,不願意這就跟巴音拼了老命,催騎一閃,避開刀勢。
與困獸拚命,太不值當不是?
呼哨震耳,兩把斧頭已經鬼魅一般照顧過去,硬是砍斷了巴音一條右臂,在肚皮上開了一道豁口,血流不止。
終究是沙場裡打過滾的,巴音居然還能在這樣的必死之局中逃出生天,留下半條命來落荒而走。
轉眼之間,一個十人隊土崩瓦解,只剩下完全喪失戰鬥力的半殘十夫長巴音逃之夭夭。
他不知道,他一頭撞上的是什麼鐵板——獨立近衛軍團的節度大人溫度和他的霹靂親衛營,都是一幫子殺人如麻的煞神,這哪裡有他一個十夫長的好果子吃?
溫度不滿的看了看那位使槍的親衛,「該死!怎麼跑了一個?」
「沒事把?」
鐵矛如雷霆突擊,瞬間擊倒一名戰技兇猛的韃靼騎將,公孫一宏回頭問身旁的親衛。
表面上看去,公孫一宏右側的親衛並沒有什麼異樣,但是公孫一宏話音剛落,卻見那親衛慢慢地向後倒去,栽下馬鞍。
這仗打的,稀里糊塗,昏天黑地,由於天候的原因,指揮上都有些紊亂,只能借助鼓角、號炮、呼哨彼此呼應,旗幟、煙火都不大好使,因之陷入了纏鬥混戰。
「咚……」親衛倒在了地上,手上的那面皮盾,卻在倒下的那一刻化為了無數碎片、塵煙,濺起無數雪屑泥水。
那名親衛硬是以命換命,替公孫一宏擋過了另外一名韃靼騎士的衝刺,這是必死的一擊。他以死攔截,使公孫一宏能夠擊殺那名韃靼騎將,那人或許是名千夫長,再不就是台吉之類的蒙古貴族。
那個衝殺上來的韃靼騎士的坐騎,這時吃不住猝然湧到身前的浩蕩大力,不住的答答後退,捲起一陣旋轉疾風,退出了十餘步之遠,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方才化解及身的怪勁,以死相拼的全力攔截豈是那麼好消受的?
就在這一剎那,公孫一宏猛然發力,戰馬的韁繩在手中拉直,坐騎隨著韁繩前蹄高高抬起,後蹄在雪地裡劃出深溝。
鏢槍如幽魅般貫透那名騎士的前胸甲。
公孫一宏收回手來,拔刀挑開一支冷箭。
如雷鳴般的鏢槍破空嘯音這才入耳,這是死神的咆哮,只是不能挽回手下親衛已經死亡的宿命。
轉身小碎步,公孫一宏抄起地上一桿血跡斑斕的鐵矛,鋒尖再一次指向眼前衝殺上來的韃靼騎士。
阿蠻低頭看了眼被韃靼騎士擊到變形的左前臂護臂……
這種鎖子盔甲的防禦似乎差了點,只不過被一個『小小』的韃靼騎士的狼牙棒擦了一下,現在她的手臂都還在微微的顫抖,這對於一名武癡級的女將軍而言,是不可原諒的失誤。
其實她清楚,那名死在她刀下的韃靼騎士至少是部族裡以勇力著稱的巴圖魯勇士,而且至少還應該是千夫長以上的階級,絕不會是所謂的小小的一名騎士,否則殺死他絕不會有那種震懾敵眾的威力。
阿蠻淡淡地注視著因為那個使狼牙棒子的傢伙倒下而驚呆的韃靼騎士們,他們正暴露在火鳳衛的五眼火銃和斧頭之前。
轟鳴不止,彈丸迸射,撕裂**……
鬼斧無聲,如幽似靈,封喉奪命……
長刀殷血,首級滾落,血跡斑斑的右耳掛在了馬鞍前的戰功布袋,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女煞星不停的收割人命……
「也許是因為他的運氣好,才能擊到我吧……」
阿蠻喃喃低語。
前方傳來戰鬥番獒的低沉咆哮,殺戮還在繼續。
一股無名的怒火竄上心頭,不過馬上,吉能的理性就將怒火壓了下去。
他與外喀爾喀韃靼部族的配合出現了問題,使得平虜軍部分的扭轉了劣勢。在眼前的天氣下如果不盡快結束戰鬥,真正入夜時他糾集起來的這股聯軍有可能全軍覆滅。
現在是在戰場,盟友之間,必須信任,吉能明白這個道理。
從小就在戰鬥的吉能冷靜地分析著眼前膠著的戰局,從目前的情況上來看,自己一方的勝算建立在己方彼此配合的情況下……
但不管怎麼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解決眼前這些漢蠻子的西北騎兵。
漫天的箭嘯……
寒風掠過昏黃的雪原……
平虜騎兵衝殺過來,槍如毒龍,刀如雷電……
兩股強悍的力量相撞,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翻下坐騎的騎士能爬起來的都爬了起來,眼神中流露出殺戮**……
白花花的骨頭……
槍盾相交……
眼前,韃靼騎士手中的長槍帶著破空怪響,急速接近,那閃著幽光的三稜槍尖在他眼中不斷放大,強烈有如實質的殺氣裹挾而來
沒有心慌,手中飛斧那種鋼鐵的厚實感讓大腿骨折肋下重傷的王文仲無比冷靜,定神凝念,硬挺挺地側身主動以左肩硬接這一槍,左手皮盾封堵敵騎可能進攻的角度。
王文仲的坐騎已經倒斃,而他又無法行動,只能找人墊背。光是這一戰,他已經砍翻了八個韃靼騎士,現在多殺一個都是他賺到的。
反正以他現在的『猛士』軍功爵,就算戰死也能追封一級,那就是『虎賁銳士』了,不但脫免了死罪,還可以給家裡帶來豐厚的撫恤和保險賠付,幾個年幼弟妹可以由官府公家撫養,自己的老婆和才滿週歲兒子也終生有靠了,不枉此生。
強大的力量撞開他手中的皮盾,那桿長槍上的力量是劇烈旋轉的怪力。
但僅僅是這樣還沒什麼,王文仲這時才感受到眼前這個韃靼騎士那真正恐怖的實力。
一道冰冷的氣機從長槍與左肩相交的那一點上傳來,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就在瞬間侵入到王文仲體內。
極端危險的感覺,使王文仲立馬就丟開手中殘破的皮盾,想阻止那桿長槍後撤,如果這種以命換命的打法還不能夠留下敵騎的長槍,他除了死沒有其他任何收穫。
然而侵入他體內的冰寒氣機洶湧蔓延,王文仲的奢望失敗了,左邊的半邊身子在瞬間好像被冰封住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那道冰冷的氣機猶如閃電般奔流,衝向心脈和頭顱,一旦心腦被這種氣機入侵,唯有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