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玉潤花嬌殺機鬼藏(2)
美人娟娟隔秋水,焉得置之貢玉堂?
步出金石書房的雷瑾駐足凝目,目光落在何健與北氏所生的大女何如雪身上,微微感歎,慾念忽動。
雙目湛湛,修眉端鼻,頰邊梨渦微現,膚色瑩潤柔美如同羊脂美玉,秀美無倫,明艷動人。這位何府大小姐年方十六,但訖今還未許配人家,以何健的身份地位和財力而論,這也是相當可怪的一件事,只能解釋是何健太過沉迷丹鼎長生,忘了自家有女初長成,該許字嫁女了。
國朝律例,女子十四許字。其實有的女子十一二歲已經嫁人,這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但女子若是年滿十八還未出嫁,在舊時風俗上,這已經算是老姑娘了。只是近世以來,許多舊時風俗已經不太適用。
雷瑾來時便已注意到何如雪的秀美明艷,其實與何如雪一母同胞的二小姐十四歲的何如霜,三小姐十三歲的何丹,亦是美玉明珠一般的美人胚子。
何如霜長相最似北氏,清婉秀雅,宛如百合;何丹年紀雖幼,卻是容色清麗,氣度高雅,亦如明珠美玉一般。
而何府妾婢庶出的另外幾個小姐,或是清秀絕俗,或是雅致清麗,俱都承續了父母相貌上的優秀因子,個個嬌花艷質,出落得水靈鮮嫩,冰雪可愛,亦是美人胚子,年歲差相彷彿,大的不過十三四歲,小的才七八歲,尚是天真浪漫的年紀,十年以後必定是絕色美人無疑。
北氏、鹽氏、茶氏、元氏都是玲瓏剔透的女人,如何看不出雷瑾眼中這時瞬間閃爍的,是何等熾烈的**光芒?當下卻也只能裝聾作啞,既然已托庇於平虜侯府,此事哪還可能中途作罷?她們根本沒有力量擺脫平虜侯府。
北氏臉色雖然微微有些變化,卻還從容淡定。在她看來,這樣的事,出現在雷瑾身上,是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雷瑾倒是瞬即將目光從一干美人胚子身上轉開,凝眸注目於何健七個隨行的兒子身上——
嫡長子何鼎,年方十歲,正室北氏所出;
庶長子何鼐,年十三歲,妾鹽氏所出;
庶次子何珙,庶三子何琦,年十二歲,皆為妾茶氏所出;
庶四子何玢,年十一歲,婢王氏所出;
庶五子何琬,年十一歲,婢丁氏所出;
庶六子何琛,年十歲,妾元氏所出。
何健其他妾婢所出的九個兒子,都不足五歲,年紀太小,並未隨行。
何健的十六個兒子,即將成為他的假子,雷瑾不能不對這些假子作一初步的審慎觀察,以便一一予以妥善安排,這是他應允了北氏之請,便無法迴避的責任,也是他必需付出的代價。
當然,雷瑾還有另外一種殘酷的選擇,那就是完全照著獸類之間強存弱亡的叢林法則行事,這無疑需要大開殺戒,盡施煞手,將何健的十六個兒子全數殘酷的殺死才行。
但人類畢竟不同於獸類,任何一個具備理智的人類,都會計算利害得失以定奪自己的行為取捨。雖然雷瑾並不忌諱殺戮,且不憚於殺戮,但殘酷殺戮固然有震懾人心的聲威和效果,其種種的不利甚至是有害的弊端卻也是顯而易見,他不能不注意這方面的問題,殺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殺死何健的十六個兒子,雖然容易之至,卻不利雷瑾聚攏人心,也將影響他的尋歡獵艷,同時也將使他失去挾制北氏的一個籌碼,因而在公在私,兩方面都不符合雷瑾的利益,無論長遠,還是短期,皆是如此。
那麼,將這些小孩子收做假子,也就是唯一的最好抉擇。
雷瑾銳利森寒的目光逐一掃過,詭秘威猛的氣勢迸發,威懾全場,金石書房之前,一時森寒無比,鴉雀無聲。
頃刻之間,何健這七個金童般俊秀的兒子已是牙關打戰,索索發抖,面無人色,幸而雷瑾一發即收,不再為難他們。
北氏臉色微動,卻又欲言又止。
走到何鼎面前,俯視著這個少年,他現在還是何府的嫡長子,但過幾天之後,他也只能是雷瑾的異姓假子之一,雷瑾未必會虐待他,但此後地位比之現在,一落千丈是無疑的了。
何鼎顯然是被雷瑾剛才凶神惡煞一般獰猛凶厲的形象嚇著了,面對雷瑾的注視,不知所措,目光甚至有些畏怯退縮。
雷瑾皺了皺眉,摸了摸何鼎的頭,忽然回頭對北氏道:「本侯欲諸子兼習文武,夫人意下如何?」
「但憑侯爺安排,奴家等無不從命。」北氏毫不猶豫。
雷瑾想了想,便說道:「這事且不著忙,到時本侯自有處分。走罷。」
玉靈姑、馮燭幽、燕霜衣等不著痕跡的交換了一下眼色,雷瑾在何鼎身上這麼一摸,北氏不知深淺,她們卻知雷瑾已經動了點手腳,用以測試何鼎的資質和根器。
這幾個小孩兒,雖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但資質都還不算差,若是教導得法,習文練武都能有所成就,且年紀尚小,善加誘導,即可令他們奉令唯謹,不敢二心。彌勒教的後備人才,就是這樣作育培養出來的。
但雷瑾不說,她們自也冷眼旁觀,守口如瓶。
成都的街市依然繁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彷彿幾天前的刺殺騷亂事件未曾發生過一樣。
四川執政府的安民告示,還有〈邸報〉、〈轅門抄〉、〈成都小報〉、〈工商報〉等新聞報章的抄報,都表明騷亂源起於一樁針對平虜侯和執政府獨孤執政的未遂謀刺事件,幸而賊人消息錯漏,只探聽到了一點執政大人的行蹤,刺殺失敗。
執政府右參議何健因懼怕賊人而知情不報,事發後畏罪自盡,罪及妻孥,財產抄沒;另外還有若干官吏牽連其中,據說要等平虜侯抵達成都之後,親自審問定罪。一時間,街談巷議,各種各樣的議論、猜測紛紛出籠。
世間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只能暗地裡猜測、解讀,卻永遠得不到接近真相的答案。雷瑾已經抵達成都的真相,就這樣技巧的掩蓋了起來,不為大多數人所知。
雷瑾在等待雲南、貴州的幕僚官佐到來成都,以共商軍政大計,也是在療傷祛毒,同時了斷和準備一些事情。
何府流觴亭上,雷瑾閒坐,品茗觀戰,身後除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倪法勝、倪淨淵、馮燭幽、燕霜衣、柳依依等十數人之外,雷何鼎、雷何鼐等新收的十六名假子俱恭立在後,何如雪、何如霜、何丹、何彤等明艷少女亦隨侍在側。
流觴亭下,青磚砌地,兩條人影,兔起鶻落,對陣交鋒。
劍光矯如神龍,盤繞飛舞,凝霜以『無臂狂斬』心法駕馭她那口闊大長劍,向玉靈姑發動水銀瀉地一般的進攻,劍勢兇猛,狂野無倫。
玉靈姑手中一口劍乃是得自雷瑾武庫中的利劍,名為「桂魄秋露微」,此時劍光縱橫,忽生忽滅,繁密如雨,瑩圓如露,輪轉如月,堪堪敵住凝霜的攻勢。
玉靈姑主修彌勒教『明王訣』,躋身於彌勒教『天師品階』,本就是彌勒教中有數的高手,功力精湛,近年更兼修了護衛親軍流傳的『月舞蒼穹』現有四十二部心法中的『般若』、『心齋』、『涅槃』三部上階微妙法門,修為更進一步,這時與凝霜對手,凝霜雖然大開大闔,強攻硬打,卻也不能撼動玉靈姑的陣腳分毫。
雷瑾新收的假子,何曾見過這等驚險華麗,刺激無比的爭鬥較技場面,一個個屏聲靜氣,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了一個精彩瞬間,但他們現在初學乍練,多半還只是外行看熱鬧的層次,根本看不出多少門道。
這短短幾日,雷瑾雖然還在養傷祛毒當中,卻也沒有閒著。對十六名假子,他已經陸續為之一一釐定了各自不同的修行路徑,並且依據假子的先天資質和根器,一一種入了無一相同的心識『邪種』。
『邪帝無上』心法有四萬八千方便法門,隨緣現化,因果相成,在生體中寄生植入玄通微妙的心識『邪種』,便是方便法門的一種,為成道之捷徑,有一點點類似於轉嫁挹注、灌頂加持、采精補髓等正邪心法,卻又因其特別專注於心識智度的開闢,與其他心法大不相同。
濃縮烙印了最為精粹的修行悟道經驗,邪種一旦萌生,便有開闢智慧,引發生體固有原力,迅速提升修為的效用,而『邪種』的宿主一旦能完全成功的融合『邪種』,邪種即他,他即邪種,無分彼此,便有小成。這種種諸般的神通微妙且不說他,對雷瑾來說,邪種寄生還有絕對控制假子的妙用,因了邪種先天的排他本性,這些假子此後行住坐臥,舉足投步,揚眉瞬目,一切心言是行,在心識上對雷瑾的依賴和臣服是無所不至,無所不在的。源自於雷瑾心識的邪種,無法反叛來自心識本體的無儔威懾。『邪帝無上』之邪,這還僅是其中滄海一粟爾,否則以落日聽梵之能,也不會在遠走之際,留言建議雷瑾,應以『邪帝無上』心法統攝,駕馭他修持的諸般上乘心法。
而何如雪、何如霜、何丹、何彤等也無一例外的被雷瑾植入『邪種』,但她們則被調校到偏向易於修行『落日寒漪』奠基心法的修行路徑,待奠基成就,再傳其他上乘修行法門修持。
凝霜之所以與玉靈姑對戰,則是因為經歷了釣魚池塘的一戰,深覺得自范雲老的『無臂狂斬』馭刀之術還未大成,因此傷勢一好轉,便徵得了雷瑾同意,日日與諸女交鋒磨礪,精練戰技。而雷瑾亦命一眾扈從妾婦,逐一作了凝霜的陪練對手,他則應機點撥,以他如今之天道修為,亦達開宗立派的宗師境界,點撥天道層次以下的修行真諦,傳道解惑倒也不是太難,而且還可以藉點撥之機,無形中加強他的上座權威,可謂一舉而數得。
讓這些假子假女到場觀摩凝霜與其他高手的對戰,對他們以後的修行自有若幹好處。
在護衛親軍、近衛軍團、火鳳軍團中,『月舞蒼穹』心法是由所有軍人加以匯總、創新和流傳的,到現在已經發展到四十二部十二階心法,雷瑾現在實際上打算更進一步,對這『月舞蒼穹』予以精粹整合,梳理出其中精髓真諦,以便於教戰守,這是雷瑾增強軍武實力的諸多努力中,一個小小的努力方面。
為此,雷瑾在這幾天中,花了不少時間將他早已編撰完成的《鑄劍錄》、《指月錄》、《蒼穹三昧》草稿,進行再次的修改和編定。這三卷是專為『月舞蒼穹』心法體系撰寫,以作提綱挈領之用,是萬流歸宗的武道總綱。
雷瑾早就希望以這三卷經典,作為「月舞蒼穹」這個武學體系的基石,以之統攝『月舞蒼穹』中匯總的千門萬類的武技功法,使這個開放而宏大的,還不十分完善的體系,真正的從稚嫩的雛形,臻至圓滿完備的大成境界。
雷瑾當然不以為自己一個人就能很快完成這個龐大的武學體系,不過雷瑾本身的武道層次已然極高,而眼下的成都,又都是高手雲集,譬如雷門元老院的雷煌、戒律會十三峰中的紫柏真珂和藕益智旭、峨眉六大長老、公孫堡的長老、青城山的隱修道士、雷瑾手下的『老人幫』等等,乃至西南巫門諸脈的宗主和長老、蠻夷部族高手、佛陀密宗白教上師、黃教上師、紅教上師都有不少落腳成都內外,這些人他一個也不想放過,甚至於被他軟禁強留的『大日活佛』蘇達那木,『大鵬王』哈斯巴根等,他也決意要利用起來,誠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
他將自己早已經編撰完成的草稿,命人掩去書名,拆散之後,轉錄多份,以各種名義和借口向這些高手請教,讓這些高手各自從自己的角度,用他們自己修行的心得體會,對這些草稿進行研究、批評、註解、闡釋、增刪、完善。
這樣的舉措當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但原本就已經有了深厚而廣闊的基礎,加上雷瑾構架完成,已然基本成型的骨架和胚子,對其再進一步的提升、完善,倒也不是太難做到的事情。
而且,雷瑾藉著編定這三卷總綱,已將釣魚池塘一戰的經驗吸收融會,在這一過程中,傷勢趨好,毒也漸漸煉化。
「燭幽,你下去,替換靈姑上來吧。」
雷瑾見凝霜、玉靈姑交手纏戰,爭持不下,頭也不回,吩咐道。
馮燭幽應了一聲,拔劍出鞘,縱身而起,如鷹隼一般,從流觴亭上向凝霜撲擊而去,氣勢剽悍凌厲,迅如疾風,這兇猛的攻擊竟然毫無徵兆。
馮燭幽主修的是彌勒教武技心法兩大主幹之一的『彌勒轉生』法,她也兼修了『月舞蒼穹』中的『般若』、『涅槃』兩部,另外還有『守一』部的微妙法門,這與玉靈姑兼修的『心齋』部法門不同。
馮燭幽現在武技更為精進,又非昔日可比了。她凌空下擊,『青楓白露寒』化作青光匹練,直擊凝霜,劍尖遽顫,以致嗡嗡嘯鳴,刺耳驚心。
顯然充沛的真元內力已經流注於利劍之上,這一式沉著勁銳,凝霜不易招架。
凝霜劍勢一變,兇猛狂野的大劍,攜帶著天崩地裂、雷鳴電掣般的威勢,一劍迫開玉靈姑,轉而迎上馮燭幽凌厲勁銳的劍勢。
玉靈姑就勢退開,定睛看時,只覺凝霜劍式,大開大闔,大有霹靂橫飛,開山裂地之威,卻是一派『九天殷雷』的悍烈之氣;而馮燭幽的『青楓白露寒』化做一道道青幽幽的劍光,輕柔處如春風吹花落,又如春蠶細吐絲,顯然她早就擬好了以柔克剛的主意,要以『柔』字訣取勝,兩個人瞬間鬥得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心中訝異於凝霜的氣脈悠長,玉靈姑身形一晃,縱上流觴亭。
雷瑾正要說話,眼中光芒微閃,一位熟悉的俏麗女官在遠處曲廊出現,那是隨平虜侯南下本隊一起行動的內記室女官絳英。
她的出現,意味著平虜侯南下的大隊人馬即將抵達成都,因為雷瑾接到的飛鴿傳訊,先遣人馬中恰是絳英領隊。
拾級而上,身穿藕荷色襦衫,系一條絳紅羅裙的絳英,裊娜而行,嫵媚動人,雷瑾身邊雖然珠繞翠圍,金釵十二,尤物嬌娃,嬌媚明艷,倒也壓不下她的艷光。
艷冠京華,京師風月場曾經的花魁娘子之一,豈是尋常脂粉?
走到雷瑾身前,絳英盈盈萬福,斂衽行禮,嬌聲嚦嚦:「侯爺萬安。」
「免了。近前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