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紅燭影回世態炎涼(3)
黑了心腸的男人啊!
北氏狠狠咬著嘴唇,秀眉輕顰,楚楚可憐的瞅著雷瑾。
雷瑾只當沒有看見,饒有興味的打量著北氏,目光中不再保有先前的清澄冷酷,而是充滿了佔有的**光芒。
畢竟這北氏的麗色,就算是在平虜侯府,也算得上絕色美人,清麗冷艷,淡雅成熟,動人心弦,賞心悅目。
先前,雷瑾還有顧慮,畢竟他的身份不同,北氏又是屬下官僚的家眷,這等沒品沒皮的心思還是不動為好,他還不想在自己內部無謂樹敵,令幕僚寒心,弄到人心離散的程度,況且他又不是沒有美女嬌娃侍奉於左右,憑他的權勢,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實在沒有必要再去強奪臣僚的妻女;
但現在,北氏已經清楚表明了她自願依附托庇的意向,幾乎完全打消了雷瑾的顧慮,這種關係的轉變,使他不必再顧慮某些飛短流長,可以肆無忌憚以**的目光欣賞北氏的美色。
「好。妾身答應了。妾身等任憑侯爺處置,這樣總行了吧?」北氏無奈說道,狠狠瞪著這個可惡的男人。雷瑾這是要徹徹底底斬斷她與何氏一族,甚至是與娘家北氏一族藕斷絲連的可能,不給她留丁點退路呢;而且將何鍵牽入謀刺案,雷瑾可以『正大光明』兼『順理成章』的將她及何府的大小美女收入房闈,納為小星,而不用擔心有什麼清流物議,順帶將何健的財產『查抄』,財色兼收,著著實實的鯨吞蛇吃,連骨帶皮,渣都不剩一星半點,手段夠狠夠毒夠黑,臉皮更是厚得沒邊。謀刺案,是誰都不敢沾邊的天大晦氣,就算是清流也沾惹不得。然而,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也容不得她有半點的退縮呢。
雷瑾呵呵一笑,「即是如此,明兒有空,再去欣賞府上的收藏好了。」
「侯爺,且容妾身準備,明日迎奉侯爺品鑒。」北氏起身,斂衽萬福,一語雙關。
雷瑾待要說話,恰見北氏白如凝脂,素猶積雪的一截肌膚,光滑潤澤,白嫩水靈,便想起一直盤繞心底的疑問來。
何鍵的妻妾,包括雷瑾所見的鹽氏、茶氏、元氏都有股子詭秘的味道,清麗則清麗,嫵媚則嫵媚,但歲月不留痕跡,青春居然常駐,除了氣質成熟風韻嫵媚,顯出了歲月曆練的些許痕跡之外,沒有絲毫紅顏易老哀春傷紅的痕跡。
這是怎麼做到的?雷瑾一直不能釋懷,先前卻是未有機緣問出,此時卻有了極佳的機會。
「呃,夫人啦,本侯見你幾個都是玉潤花嬌,長春不老,卻是有什麼秘方?」
北氏美目流波,瞥了雷瑾一眼,笑道:「哪裡有什麼秘方啊,侯爺多心了。」
「呀——」北氏話剛出口,忽然想起了什麼,偷覷了雷瑾一眼。
雷瑾微微一笑:「想起什麼了?」
「青春常駐的秘方,賤妾是沒有啦。只是先夫醉心煉丹,於丹鼎長生之道頗有研究,以前曾經試圖讓賤妾等服食他練成的外丹,賤妾等都未敢遽爾服用。」
北氏在事情有了初步著落的情況下,放下了沉甸甸的『重擔』,丟開了長久以來折磨人的心事,漸漸露出雷瑾不曾見過的一面。這是溫婉嬌柔的一面,與雷瑾曾經見過的,官宦貴婦人北氏那清冷矜持成熟淡雅的形象完全不同的一面。
雖然明知北氏有那麼一點蓄意討好的意思,但仍然讓雷瑾眼前一亮,有點兒飄飄然。
女人是善變的魔鬼,你永遠不知道哪一面才是她真正的面目,事實上,連她們自己也不知道。
雷瑾暗自腹誹,不動聲色的聽北氏繼續往下說:「後來,先夫以千年雲苓霜和以數味草藥,製成藥散讓宅中婦孺服用。這種藥散吃時,需以人乳相和,每日早起吃一鐘,也可用牛乳調和,據先夫說是最能滋補強身,肌膚潤澤,長生不老。宅中吃著並無什麼不妥,所以一直吃了三年有餘。後來……後來罷官回鄉,就不再服食了。」
雲南所產的茯苓,是藥材中最上品的茯苓,藥材行中稱為『雲苓』,這個雷瑾是知道的。
茯苓霜,據《本草正》上說:「若以人乳拌曬,乳粉既多,補陰亦妙。」,當是補陰養顏妙品,但千年以上的茯苓極不易得,何況是『雲苓』,何況是以『雲苓』製成的雲苓霜?
何健玩的這招『瞞天過海』,顯然北氏也有所察覺,大概與千年雲苓霜和藥的不是什麼草藥,而就是那什麼『外丹』,只不過服食之後沒有什麼不妥,而且停止服食已經相當長時間,如果不是雷瑾這時問起,北氏怕是一時都想不到這上面來。
北氏的回答,令雷瑾對何鍵所收藏的秘籍和玉器更加感興趣,但是顯然目下不是深入探究其中奧妙的時候。他雖然希望從何鍵生前所搜藏的物事上,尋找到有關『外丹』和『神女宮』的線索,但目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決斷處置,這個事也就只能往後順延。
送走了北氏,雷瑾默然坐在矮榻上沉思。
他不知道何健的財富如何聚斂,但光靠在浙江任上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手段,絕不會令何健做到如今這般如同帝王一般的奢華地步。
想到何健一介儒生,竟與三山五嶽各種奇奇怪怪的人交往;想到他接受神女宮重金資助;這個已經兵解死去的何健,他的身上竟是藏著許多的迷團,這是個神秘而不為人知的人,除了在投生為人時他不如雷瑾運氣之外,竟然在很多方面與雷瑾相像類似,令雷瑾有種很想瞭解他的過去的衝動。
何健的過去,顯然連他的妻子北氏都不是很瞭然,有太多的秘密隨著何健的死去而湮滅,也許永遠不會被人發掘出來。
而這樣的年頭,烽火血腥,餘殃仍在,禍患未已,從無數次兵凶戰危的生死存亡關頭走過來的人們,恐懼、絕望和傷痛的情緒遠沒有消解,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的驚悸仍然縈繞在人們的心頭。何健剛死,為了避免被人覬覦,為求保全家小的北氏,就急不可耐的另謀出路,這種做法,在北氏一心保全家小的角度,無可厚非,然而仍然令雷瑾大受衝擊,這是他第一次最直接的感受到弱勢者的悲哀,直面他人奢華背後的慘淡人生,這北氏的斷然決絕,冷峻如斯,令雷瑾驚惕自省不已。
他如今是強勢沒錯,但誰又能保證他從此無往而不利?誰又能保證他不會落到象何健這樣的下場?
與魔道六宗的這次遭遇惡戰,雷瑾感覺到他掌握的實力,仍然無法與帝國幾大強豪勢力面對面的直接抗衡,無論是戒律會,還是魔道六宗,抑或雷氏元老院,千百年積累下來的潛勢,深厚無比,都不是他掌握的力量能夠望其項背的,雖然他也有相當的保留和隱藏。
僅僅是短暫時間的廝殺,雷瑾秘密調遣到成都的近衛,損失巨大,死傷數目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調入近衛的軍中精銳,實際上要比西北其他軍團的『銳士』更為強悍善戰,身手高出不止一籌,然而有三名『龍驤猛士』、十二名『龍驤壯士』,十名『龍驤銳士』,二十名『虎賁勇士』,還有若干『猛士』、『勇士』,都在此役中喪失殆盡,這對雷瑾而言,並不是短期之內就可以彌補回來的重大損失。反而像魔道六宗這樣千百年屹立不倒的門戶,損失的高手很快就會有替補的高手彌補上來,實力影響不大。這就是雷瑾麾下的西北幕府與帝國根深葉茂的幾大強豪勢力的差距,終究是根基太淺,底蘊不足。
這大大的觸動了雷瑾,西北現有的軍武培養和招募體制,其實在相當程度上沿襲照搬了雷門世家千百年來的成法,然而這種成法雖然卓有成效,但由此鍛造出來的軍隊武力,在戰場以外的地方,並不完全適合西北幕府的種種需要,反而劍走偏鋒凶厲陰狠的軍府鬼魔部隊(強襲隊、獵殺隊),在這次狹路相逢的巷戰血拚中傷亡更小,且更有效率。
要想擁有與帝國幾大強豪勢力全面對抗的武力,雷瑾知道必須要在軍武培養和招募上有所創新變革,純粹的拿來照搬只能是亦步亦趨,不可能取得超越於強手的獨特優勢。
或許,該是到了動用另外的力量,一些隱藏得更深的力量的時候?
雷瑾暗自思忖。
雷瑾像是一隻編織了大網的蜘蛛,牽引著一張巨大無倫的羅網,他處在這張羅網的中樞,控制著一條條不為人知的蛛絲,暗藏殺機。
在這羅網的任何一點,當他需要獵殺捕捉獵物的時候,就會在這一點展開一道羅網,罩向獵物。
這些重疊交織在一起的羅網,是威遠公府的清客,秦夫子和王夫子分別替他構思、策劃並營造出來的黑暗羅網。
秦夫子和王夫子,兩人僅僅知道雷瑾有這麼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羅網,他們兩位都以為自己為雷瑾謀劃的才是唯一,並不知道在雷瑾手中掌握的是兩套幾無關聯的羅網,而且這兩套羅網,都在雷瑾的暗中操控之下,秦夫子的『天羅』,王夫子的『地網』,都是隱藏得很深的羅網,沒有人知道與雷瑾有關聯。
實際上,雷瑾當年的酒色損友,都已經在雷瑾的明暗資助下,獨立成為雷瑾羅網中的一根蛛絲,由這些蛛絲再展開而形成的羅網,也用不著隱藏很深,這甚至說不上是什麼羅網,只能算是雷瑾疏理出來的可能有用的人脈,基本上很多華夏漢人都會在一生當中編織出或大或小的人脈網絡,雷瑾這個,僅僅是複雜一點而已,是一個由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集合而成的人脈羅網,儒生,道士,和尚,官吏,鄉紳,傳教士,隱士,都在其中。
雷瑾掌握的另外一張羅網,則是真正的黑暗羅網,這張羅網以黑道為主,但凡走私違禁、販賣私鹽、經營賭場妓院,操縱賭局、壟斷行市,勾結官吏、勒索、綁架、詐騙、殺人、放火等等見不得人的勾當,無所不為;
然而這個被雷瑾以種種方式收編拼湊在一起的黑暗羅網也仍然是掩護,這個羅網中的大多數是隨時可以捨棄的,只有極少數較為重要的人物,可以作為『種子』在遭遇危機之時被小心保護下來;
雷瑾留在江南等地的『黑暗王朝』,實際上他只做了播種的工作,羅網的真正編成,都是由他選定的『種子』依照自己的本能自行編組而成。
在這一點上,雷瑾倒不用誰來教導,他出身於世家豪族,耳濡目染,自然很清楚一個華夏漢人編織人脈羅網的本能,有多麼的強大和頑固。他只需要精心挑選『種子』,並播種下去就夠了,此後就不需要他再為之投入太多的精力、時間以及金錢,他只需要冷酷的計算利益得失,決定在什麼時候犧牲手下,在什麼時候收買、收編敵人就夠了,因為雷瑾能夠弄到的金錢總是有限的,只有採取這種方式,才能保證他投入金錢而所收穫的利益是最多最強的。
精耕細作?那不是雷瑾想要的,在冷酷競爭中沒有被淘汰出局的『種子』,才能得到他更多的關注和信賴,也才能夠在確有需要時,向他尋求金錢和武力上的支持。
然而,在所有交織重疊的羅網中,隱藏得很深,卻真正舉足輕重的主幹,就是雷瑾秘密創立的『天羅』和『地網』,以及更隱秘的存在『青銅王』,這是雷瑾的一個假身份,雷瑾以這個假身份加上他掌控的『天羅』、『地網』武力,形成對『種子』們的支持、監督、制約和控制。
可以說,雷瑾在西北所做的一切,其實在江南已經有所實踐操演,而且西北的種種,人力、物力、財力的積聚,也得益於雷瑾在江南秘密經營的經驗和人力的抽調支援。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憑空而來的。
只不過雷瑾在江南的這種『播種』方式,『播種』本身就比較隱秘低調,那些被他選定的『種子』都是他的利益代理人,雷瑾完全隱身於幕後操控,有諸多方便的好處。所以,人們只看到了雷瑾聲色犬馬無所不為的一面,紈褲子弟囂張跋扈的一面,即使有那麼一些消息非常靈通的人士,也只是以為雷瑾收買、收編一些黑道人物、綠林好漢、江湖水寇、城狐社鼠,僅僅是少年心性,一時好玩,貪圖方便而已,誰能勘破他的真正心機?
你還真以為,雷瑾與那些出家道尼交往,甚至招惹來帝國佛道戒律會的干涉,僅僅只是尋歡獵艷那麼簡單?你還真以為,雷瑾就那麼缺銀子花,以至於需要用旁門左道的手段,製作贗畫以詐騙錢財的地步?
即使當初派遣獨孤岳到江南組建秘諜部獨孤堂,將一部分『黑暗王朝』的力量轉到獨孤岳手上,也不過是雷瑾藉機對他在江南的隱秘力量作了一次清洗、重組和整合而已,同時還考察了獨孤岳獨當一面的能力和膽色,一舉兩得。
雷瑾思忖好一會兒,還是決定暫不動用『天羅』『地網』中的人手,雖然這次損失不小,但不值得如此的興師動眾,當然西北幕府培養和招募新血的體制是需要適時的革新才行。
總而言之,雷瑾進攻退守,閃展騰挪的用武之地大得很,非何健可比,以之自惕自省則可,憂心忡忡倒也大可不必。正是大則居廟堂之高,可以獨霸一方,割據稱王,甚而逐鹿天下,掌四海之權柄;小則處江湖之遠,縱橫四海,笑傲江湖,橫行歌嘯睥睨雄,海闊天空我獨狂。
正思忖間,眼中精光一閃,雷瑾感知到雷煌的氣息迅速接近,『殺無赦』轉回何府了。
望著悄無聲息,宛如鬼魅般倏然出現在書房中的雷煌,雷瑾無可奈何,雖然同是天道層次,彼此這差距可也不是以道里計的。
「叔祖爺,魔道六宗都撤乾淨了?」雷瑾猜想雷煌肯定是去監視魔道六宗的人馬是否撤離成都了。
雷煌呵呵一笑,不答反問:「老夫倒是有點奇怪,紫柏真珂、藕益智旭兩位大師阻止你殘滅魔道六宗人馬的企圖,提議罷戰妥協,以你的心性,怎會答應得那般爽快?」
「這要問元老院啊,」雷瑾哼哼冷笑,「侄孫還納悶,千百年來,元老院怎麼就不能殘滅魔道呢?」
雷煌呵呵大笑道:「侄孫啦,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的不明白?」
「柳子厚說『皆知敵之仇,而不知為益之尤;皆知敵之害,而不知為利之大。秦有六國,兢兢以強;六國既除,訑訑乃亡。』」雷瑾悶悶說道,「左右不過是『生於憂患,死於逸樂』罷了。」
「敵為禍害,自古無力者避之,有力者除之。其實,正如柳子厚所言,有敵人窺伺在旁,才是可喜可賀的好事。無外患者,必有內憂,沒有強敵在外的壓力,就會耽於安樂,不思進取,怯懦畏葸,麻木不仁,腐化甚矣,退化甚矣,只能完完全全的墮落沉淪。」雷煌微笑,「難得侄孫明白事理,我雷氏千百年昌盛,魔道六宗砥礪之功,斯為大矣,豈可輕言殘滅?況且魔道六宗與我雷氏大有淵源,小雷音洞府和山海閣,與我雷氏的淵源更近,亦敵亦友,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