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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卷 南巡路 第一章 駟馬獵獵 暗戰無形(1) 文 / 金龍魚

    第一章駟馬獵獵暗戰無形(1)

    八百里關中秦川一片平靜。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農人一如既往地在田地中默默勞作,在收過麥黍的田里翻耕整隴,為來日再種做著準備,耕牛牟牟,炊煙裊裊,雞犬之聲相聞。

    這彷彿是太平盛世的悠閒景象,然而就在一兩年前這片秦川土地上還是烽煙四起,田園荒蕪,白骨露於野,百里無雞鳴的淒慘景象。

    秦嶺西來,隴山北走,山巒綿延,地勢險峻,大散關雄峙要衝,據險而立,鎖扼著自關中通往漢中、巴蜀的官馬驛道。

    大散關前,草木蔥蘢的山嶺間,血紅戰旗迎風漫卷,金刀牡丹獵獵飛揚,金鼓震天,人喊馬嘶,竟如戰場一般!

    平虜侯護衛親軍第二軍團的一萬鐵騎昨天剛剛才開到大散關佈防,關上關下金鼓號角呼應,居高臨下的關城上矗立著高高的帝國黃金團龍大旗,血紅的『雷』字大纛旗冷酷地傲視關下。

    關前的官馬驛道,全然淹沒在迎風飛舞的旌旗叢林中。

    這條驛道經過近些年三次大的拓寬整修,比起以前是寬闊平整了許多,平日裡車水馬龍,是商旅南下漢中,北上關中必經的咽喉大道,比起褒斜道、儻駱道、子午道要好走得多,雖則褒斜道、儻駱道、子午道經過西北幕府大力翻修,來往便利許多,已不再是昔時曲折迴旋幽深險峻的舊況。

    大散關驛道不通,鎖關戒嚴,南來北往的商旅行客,早已從通政司說書藝人的口中,以及一些新聞小報上獲悉了西北幕府發佈的這個通告,紛紛提前繞道而行,因而這條官馬驛道上近日是商旅寥寥。

    大散關一線官馬驛道鎖關戒嚴三日,事不尋常,對極力倡導貨暢其流通商天下的西北幕府而言,這是很少見的。但若是因平虜侯南下漢中、四川巡視的緣故而鎖關戒嚴,人們又覺得理所當然,好像若不如此辦理,那才奇怪了。

    朝陽升高的時候,平虜侯的近衛馬隊浩浩蕩蕩地開出了秦王府城,鹵簿儀仗次第而行。

    出得秦王府城,長安城內的黎庶平民四處湧到大街兩邊,夾道瞻仰平虜侯爺的風采。

    一身月白鑲皂絲羅蟒袍,一領火紅披風,腰間懸著一口古色斑斕的闊身長刀,掛了描金龍紋柘木角弓和黑漆彩繪龍紋牛皮箭壺,騎在一匹高大雄駿的涼州烏騅上,在近衛騎士左右拱衛前後簇擁中,緩緩碎步行進,身形高大雄武的平虜侯渾身上下錦繡華服,威風凜凜,簡直有如天神一般!

    「萬歲!」

    黎庶歡呼,響徹街市。

    靠近安定城門的長安西大街,其南面歡門綵樓高高聳立,這是長安城有名的『朱雀宮』大酒樓,鎮日裡絲竹盈耳,酒肉飄香,人來客往,笑語喧闐;與『朱雀宮』相對,西大街的北面則是長安士紳黎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長樂宮』和『永安宮』,門首亦是歡門綵樓高架,其中則與『朱雀宮』一般兒的樓宇連綿,勾牙翹角,雕樑畫棟,金玉藻飾,庭院盡植奇花異草,樓宇之間更有飛閣復道連接,宛若長虹懸空,蔚為奇觀。這『長樂』『永安』兩宮卻不是酒樓而是瓦肆勾欄之所,風月煙花淵藪了,盡日裡管絃歌吹不歇,酒宴歌舞聯台,正好與對面『朱雀宮』大酒樓隔街相望,恰是酒色不分家的典範。

    這『朱雀宮』、『長樂宮』、『永安宮』的幾個合夥參股大東家,都是西北地面廣有財勢,赫赫有名的大商社,譬如武威的『夜未央』商號、『元亨利貞』銀莊、西北雷氏商會、波斯胡商商團、回回馬家商團、回回楊氏商團、回回白氏聯合商團、四川公孫商團等等。事實上,在長安城,在關中地面,『長樂宮』、『永安宮』這兩處大大有名的秦樓楚館,幾乎就是武威『夜未央』設在長安的分號,眾所周知『夜未央』台前的主事當家人風閒、丁應楠兩位帝國爵爺,分別是帝國四大家族之二的風氏、丁氏兩家在西北的總代表,而這已經是許多商社無法企及的無形優勢,何況還有其他西北大商社的合夥加盟,故此不但能取得西北幕府長史府的特許,且能在地價日益看漲的長安內城佔據廣大屋宇,設立合夥商號,開辦酒樓和青樓。其他商賈會社怕是很難做到這點,即使他們能在內城zhan有一席之地,也不可能有足夠財力佔據如這許多的屋宇地盤。

    『朱雀宮』大酒樓的西跨院中有十八處高低聳立飛閣相連的樓宇,『吳樓』是其中之一,這裡離長安西大街稍稍遠一點,但在吳樓最高的第三層上房雅間內,只要在臨街的一面,開窗遠眺,仍可以將西大街的一切情形盡收眼底。眼神特別好的話,甚至連西大街對面『長樂宮』、『永安宮』正門進進出出的尋歡客人也一覽無遺。

    今兒吳樓第三層的所有的上房雅間,早幾天之前就已經全部被人提前以重金預定包下來了,平虜侯鹵簿儀仗浩蕩出巡,難得一見,不可不看也,故而包房價碼雖然高昂,仍然有人肯出高價預定。

    天字丁號上房雅間,又號『永琰吉慶』,正是適合憑高望遠的好吃酒去處,今兒已被預早下了定金,從蒙古商會會館過來的好幾個韃靼商人佔據吃酒宴客。

    長安城有不少塞外東西蒙古各部的蒙人商賈來往買賣或者長期聚居,東蒙古韃靼人,西蒙古瓦剌人,甚至偶爾還有遼東以北科爾沁部族的蒙古商人不遠萬里橫跨草原來到長安,這都不是很奇怪的事兒。

    自然,這些蒙古商人中難免混雜了一些塞外蒙古酋首派遣的探子細作,處心積慮打探西北幕府的虛實;或者說寄籍長安的蒙人商賈,只要不曾落籍歸化,其實都可算成潛在的探子細作,西北幕府的軍政動向、民情虛實,都有被他們打探詳實後,洩露給塞外蒙古酋首的可能。

    但西北幕府不在乎這個,一則對自身軍政虛實的嚴格保密很有信心,對內務安全署鋤奸營、巡捕營監控各方間諜細作有效得力也很有信心;再者因了長史府『貨暢其流,通商天下』的準則,不能因為與蒙古韃靼對峙敵視的緣故,就隨便鎖關不納,拒絕蒙人商賈來往西北買賣貿易,因此蒙古各部商人進出邊牆來往買賣都是被允許的,已經不僅僅只限於邊塞的互市貿易,蒙古商人在武威、張掖、長安、秦州、蘭州、寧夏府城、河套府城、榆林城等工商繁榮的城市,還倣傚漢回等族商人的做法設有蒙商會館。

    事實上,內務安全署鋤奸營甚至常常故意對一些已知的細作諜探不加拘捕,只是予以暗中的監視,有意的利用這些間諜作反間用途,借他們之手散播虛假不實或者不太重要甚至是已經過時的消息,以迷惑各方勢力。

    『永琰吉慶』雅間內,臨街一面的清漆紅木雕花窗欞都已經全部打開,清涼的和風時時吹拂,令人涼爽舒適。窗欞上垂落的湘妃細竹簾子在擋住從窗外射入室內的陽光的同時,也遮斷了從外面望進來窺視內裡虛實的目光,但雅間內的人卻可透過竹簾空隙看到西大街上的動靜。

    幾個身著或藍或黃綾羅蒙古袍子的韃靼商人這時正圍坐在桌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互相用蒙古韃靼話兒大聲說著些生意買賣上的事兒,或是哪處馬價高些,哪處皮毛價格公道,又或是哪處綢緞便宜,哪處茶鹽器皿物美價廉,再不就是方才平虜侯鹵簿儀仗出城的場面如何的煊赫威風,他們剛剛還都擁在窗戶邊親眼目睹了平虜侯出巡,這時剛回到桌邊圍坐。

    只有一個韃靼商人還站在窗邊,目送著在西大街上行進的平虜侯鹵簿儀仗隊伍全部出了安定城門,直到這時他才離開窗戶邊,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看清楚了,是平虜侯沒錯?」

    「是的,沒錯。」

    「那就好,只等寶雞和大散關那邊傳回確信,就可以向上稟報了。」

    「大散關若是確如西北幕府通告上所說,已經鎖關戒嚴,那就證明平虜侯南巡四川的事,不是虛晃一槍的詭詐之計。不過,還是要密切注意,金刀牡丹和霹靂薔薇是否全部跟隨南下?侯府夫人聽說也一併南下四川,也要再探聽確實才好。」

    「是。如果南下是真,一去一返,加上漢中、四川、貴州、雲南各處巡視,總需兩三個月上下,平虜侯才能回到長安,汗王和各位台吉就可以稍為輕鬆些了。平虜侯的動靜,一絲一毫都要打聽詳實,千萬馬虎不得。嘿,剛才看到兩個瓦剌人從永安宮正門匆匆出來,大概是急著趕回會館去吧?!」

    「不要管他們。他們的事,哼。要不是汗王病重,以汗王的英明,區區瓦剌何足掛齒?漢蠻子的平虜侯也休想有什麼輕舉妄動!索多汗那邊的人有沒有發現什麼?」

    「索多汗的人還沒有什麼發現,和我們一樣。再等等,等西關城那邊的人過來,就知道平虜侯的鹵簿儀仗隊伍是不是與城外駐紮的護衛親軍騎兵會合,向西開拔了。昨天的消息是說護衛親軍第一軍團和駐咸陽的近衛獨立騎兵軍團,他們的駐所營盤,大都已經換成內務的鐵血營和長安守備軍團的士兵巡哨駐守了,他們肯定是要在近日開拔,就不知道是不是和平虜侯會合?」

    「應該是。護衛親軍、近衛軍團一般都是跟隨平虜侯行動,只要盯緊了這兩個騎兵軍團,就知道平虜侯大致的去向了。再說,鎖閉大散關一線驛道的也是平虜侯最親信的護衛親軍,只要兩方面的消息吻合,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兩個蒙商藉著同伴們高聲談笑的掩飾,在桌邊竊竊私語,壓低聲音談論著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事體。

    山嶺起伏,林木蔥蘢,河渠蜿蜒,平虜侯鹵簿儀仗浩浩蕩蕩出了長安的西關城,行不多遠,便是細柳原,這原是一片禽獸蛇鳥棲息出沒的荒莽之地,後經秦、漢等皇朝先後大治河渠,如今已是農耕良田。

    據說漢帝國時代的名將周亞夫曾經駐軍於這細柳原一帶,治軍嚴謹,號為細柳營,就是皇帝入營,亦需通稟方可入內,如今卻是惘不可考(註:周亞夫屯兵的細柳營,有人認為在咸陽西南二十里)。

    護衛親軍的駐紮軍營倒是確鑿的在細柳原上,兩個軍團的精銳騎兵,全部都集中在這裡大訓,舉凡刀槍騎射,標槍飛斧,戰陣攻防,火炮軍器等等,操演較武,每日不輟,務要訓練精熟,不使武技戰法荒疏。兩個軍團若是無有參戰任務,按常規也還要不時輪番調遣北上,操演戰陣攻守,雖然騎兵們都是有實戰榮歸經歷的猛銳之士,每個人仍然沒有絲毫放鬆操演的意思,一律兢兢業業,不敢懈怠馬虎。畢竟平虜軍的內部大校考核非常嚴厲,獎罰分明,落後降級者不僅僅是丟臉而已,個人的糧餉、軍功、晉級、前程以及對家屬親眷的種種優厚待遇都要因此受很大影響。

    平虜侯鹵簿儀仗中畫角嗚嗚吹起,旌旗左右擺動。

    須臾之間,軍營裡號角連綿大鼓聲聲,旌旗搖動。

    少時煙塵大起,便有一支馬隊風馳電掣般馳出軍營,向鹵簿迎來!

    倏忽之間,馬到跟前,頂盔貫甲的領軍將領紛紛滾鞍下馬,稟報參見平虜侯。

    平虜侯點頭頷首,便有中軍旗牌官大手一揮:「諸軍成列,入營!」

    令旗擺動,號角嗚嗚,戰鼓咚咚,頃刻間馬蹄隆隆,軍將便一齊分列於鹵簿儀仗兩側護衛疾進。

    軍營中早已是戰旗獵獵,軍馬嘶鳴,刀叢劍海,甲冑生光!

    不一會,便聞軍營中一片山呼海嘯:「平虜大軍——!戰無不勝——!蕩平敵寇!霸凌天下!」

    隨之兵士們歡呼雀躍,又是一陣撼山動地的山呼海嘯,殷雷滾動般震撼著大地平原。

    軍營中那面裝在高大木架上的中軍司命大纛旗軋軋轉動,頃刻只見令旗揮舞,號角「嗚——嗚——」響起,牛皮戰鼓也隆隆敲起了雄壯的鼓點。

    營門大開,戰鼓隆隆轟響,號角嗚嗚長鳴,戰馬沓沓,軍旗獵獵,大隊的精銳騎兵策馬馳出營門,如峻岳傾軋,如密林徐動,齊刷刷地小馳走馬,不一會兒已然奔上西行寶雞的官馬大道,煙塵騰空,蹄聲如雷,勢如猛虎出柙。

    方才入營的隨行車駕鹵簿這時也扈從於平虜侯左右,在騎兵馬隊前後護衛下,呼嘯著向西而去,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遠遠的丘原草叢中悄悄鑽出一個人,手搭涼棚,向著大隊人馬西去的原野眺望了一會兒,看看煙塵漸漸落下,這才迅即轉身沿著田隴小道一溜兒小跑,很快奔上官馬大道,向著長安的方向疾行趕路。

    就在這個人逐漸消失在驛道轉彎處時,遠處田隴邊一個破草棚裡也鑽出一個戴著草帽圈的青壯農夫,側耳聽了聽遠去的馬蹄聲,詭異的笑了兩聲,舉手吆喝一聲,一隻趴著田邊樹蔭下百無聊賴睡覺的黃狗站起身,順便抻了個長長的狗懶腰,然後嗖地竄到農夫身邊,吠了幾聲之後,農夫利落地給黃狗套上了一個皮項圈,黃狗隨即撒開腿兒就跑,轉眼已經跑得沒影了。

    農夫轉身又鑽回破草棚子,再沒了動靜。

    遠方天際,隱約可見的疏林中閃電般騰起兩隻凶悍而輕巧的青鶻,向長安飛去。

    再一會兒,一隻獵隼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騰空而起,掠過原野,轉瞬飛走不見。

    渭河河岸邊倏然鴿哨驚鳴,十數羽信鴿先後振翅急飛,直上藍天,瞬間穿入雲間不見,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信鴿,只有這種信鴿才會在白天以這種一飛沖天,如箭般穿過雲層,翱翔於高天的方式,避開猛禽以居高臨下之勢猛然俯衝下來追獵搏殺的危險。

    驛道上自西向東馳過一頭秦川大驢,蹄聲輕快,驢鞍子上騎著一個醉薰薰的乾巴老頭,看著東倒西歪,前仰後合,垂在腰際的酒葫蘆一晃一晃,很是讓人擔心他會從驢背上摔下來,不過直到消失在東去長安的驛道轉彎,也未見老頭從驢子身上摔跌下來,仍然穩穩的坐在鞍座上。

    蹄聲得得,又是一頭個頭挺大、毛色黑亮的秦川大驢向東奔行,不過這回鞍子上坐的不是醉酒老頭,而是一個戴著馬連坡草帽,作獵戶打扮的黑紅臉膛漢子,背著獵弓,腰上牛革板帶上掛著腰刀、箭筒,插著匕首,肩上扛著的獵叉上挑掛著兩隻野兔子、三隻山雉、一隻狐狸,鞍後甚至還捆著一隻野山羊,又還有一條黃色的獵狗在大驢子身前身後跑來跑去,時而超前,時而落後,一切都滿像那麼回事。

    官馬驛道上暫時稍稍沉寂消停下來,不過絕不會安靜太久,這大道上來來往往追尋著各自目標和利益的人們,實在太多了,又怎麼會有真正的沉寂安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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