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縠凝霜(1)
更衣換鞋,由雲雁、冰縠等丫鬟侍侯著洗手淨面已畢,雷瑾又深深瞥了冰縠一眼,暗忖——眸閃秋水,眉彎月牙,唇紅齒白,明艷俏麗,這確是個萬里挑一,冰縠紗羅一般的少見美人兒,以前怎麼就是視而不見呢?
冰縠紗,本是綾、羅、綢、緞等絲織物中的一種。
極薄極輕,宛然無物的細縐絲織物上,有著如同冰凍住一般的天然浮凸皺紋,這種似紗非紗似羅非羅似綾非綾的輕薄紗羅就是冰縠縐紗。這是一種極為難得而珍貴的炎夏衣料,裁剪冰縠紗羅而製成衣裙,其質輕薄,著體舒適涼爽,向為富家貴族的夫人小姐所特別喜愛,但以前冰縠紗羅產量稀少不易得,是為宮廷貢品,為皇家獨享。只在近幾十年,江南地方的紡織工藝較之以前大大進步,冰縠紗羅產量大增,這才漸漸流入民間,但「一尺冰縠十錠金」,冰縠紗仍然只有富家豪門的夫人小姐們可以穿用得起,其珍貴難得由此可見一斑。
大丫鬟冰縠得以這種珍貴紗羅為名,為其定名之人的喻意自不用明說。
在雷瑾的印象裡,冰縠是性情有點沉靜的冷艷美人,處事井井有條,在現今的紫雲樓東院裡,其實是她在總管一切庶務。雲雁雖然是四女當中的大姐,但為人溫順靜默,論起處事的明快果決,卻是不及冰縠多矣。綠痕、紫綃等心腹大丫鬟又因為綜理內記室機要,事務繁重,早就少有精力和時間來處理庶務,雷瑾亦早就默認由冰縠總管自己身邊一切庶務的現實。
心下拿定主意,雷瑾吩咐道:
「冰縠,你來侍侯筆墨!端些茶水糕點進來就行了,晚飯就省了罷。爺不餓!」
說著話,雷瑾轉身就踱進了書房。
「哎呀,爺慢些兒,書房還沒有掌燈呢。」冰縠在後面直跳腳,已走進書房的雷瑾露出一絲兒微笑。
「凝霜,你趕快去小廚房端茶水點心,順便告訴她們,給爺多準備些消暑的冰鎮小點心、酒水,當夜宵吃。」冰縠一邊急急吩咐,一邊向書房走。
說這幾句話的工夫,雷瑾已經施施然的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面前是寬大的花梨木書案,座下是寬大的花梨木太師椅,椅上鋪墊著柔軟的坐墊靠背,其上又還蒙著一層涼爽的玉竹坐墊、玉草靠背,坐著倒也舒適。
冰縠腳步輕盈,輕輕步入書房,先是點燃了門口牆壁上那兩盞兒黃紗燈罩罩著的小燈,書房中便有了些昏黃朦朧的光線。
冰縠巧手翻飛,坐地大燈『九柱盤龍』隨之華光流動,大放光明,很快將書房中照得通明如白晝。
這是以前秦王書房中專用的大燈,九排九燈,九九八十一盞燈兒,燈柱上有先皇帝特許秦王使用的盤龍,這個坐地大燈以銅為九柱,每柱皆盤龍,姿態各異,栩栩如生,堪稱鬼斧神工,而每一個伸出的燈盞則有各種祥瑞圖紋、飛禽走獸、花草人物、神話故事等,亦是維妙維肖,精工細作。燈盞以前罩的是白紗燈罩,現在則以玻璃燈罩罩著,燈光更加明亮,不過也更顯得華貴絕倫。
移步到花梨書案前,冰縠又點燃了書案前的兩盞水晶燈。
「奴婢侍侯爺筆墨。爺是用方於魯的『銅雀瓦』,還是用程君房的『清玉案』,要不——就是『潘谷墨』?」冰縠抿著嘴微微笑道。
雷瑾眼睛微瞪,道:「開玩笑,隨便寫畫一下,就要用名家名墨,你當爺真的腰纏萬金財源滾滾啦?『銅雀瓦』?爺還『紫玉光』呢!拿錠上好的徽州香墨就行了。爺記得墨匣裡還有一錠才用了小半的徽州香墨,找出來用吧。
你這小蹄子,沒別人,連爺的玩笑也開起來了?真是——,嗯,快去,快去!」
「是。爺!」
冰縠輕聲笑著應道,轉身在放滿各種精美墨匣的文房四寶架上,略略找了一下,便循著標籤,找出一個小小的剔紅黑漆墨匣子,打開一看,清香四溢,很快瀰漫到整個書房,果然是有一錠用了一小半的徽州香墨(註:好墨都在製作時加入麝香、冰片、梅片等香料)。
執墨在端硯上細細研磨,冰縠很快磨出了一汪黑亮清香的墨汁,「好了,墨夠用了。」
雷瑾淡淡瞥了冰縠一眼,也不言語,取了尺幅大小的一張宣紙,將紫銅麒麟鎮紙左右一壓,平平整整,這是寫畫之前一點靜心寧神的準備工夫,所以雷瑾親手做來,卻是不用冰縠侍侯了。
湘妃竹的一管湖筆,輕濡了香墨,在宣紙上飛快地勾、勒、點、擦,數筆之後,雷瑾已然停止勾畫,開始題詩於留空之處,年月日留款,再從隨身攜帶的三個印章匣子裡,取出一枚田黃石閒章鈐了上去。
「冰縠,」雷瑾微微笑著,「你看看,爺這畫兒怎麼樣?」
冰縠打眼一瞧,只見那尺幅方圓之上,寥寥數筆的濃淡墨跡,乃是一幅仕女圖,畫中人卻不是別人,正是她冰縠。雷瑾已經在數筆之間,將她沉靜冷艷的神韻氣質勾勒點畫,描繪得栩栩如生,功力不凡。
臉上不由一紅,冰縠輕聲說道:「爺怎麼把奴婢畫到畫兒上去了?」
「你說呢?」雷瑾臉上似笑非笑,只是瞅著她。
冰縠是何等冰雪聰明之人,立時已明瞭雷瑾弦外之意,身子不由一軟。她也是被綠痕、紫綃私下裡囑咐過的,私心亦自思量有時,心下裡不是沒有想過終究會有這麼一日兒。而雲雁、金荷已然被雷瑾取了處子紅丸,她又何嘗不曉?只是想不到這種『羞人』的事兒,竟是在今兒突然落在自己身上罷了。
冰縠咬了咬嘴唇,移步到雷瑾身側。
雷瑾抬手只是輕輕一拉,冰縠已然暈乎乎地『跌翻』在寬大的太師椅中,與雷瑾『擠』做了一處,在書房內明亮燈光的映照下,俏臉若脂如霞,更加的柔媚動人。
「哎—,」雷瑾輕歎,「好一個明麗嬌俏的美人兒。本來,爺打算過上兩年,就讓你自己個找個如意郎君,爺吶就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可你綠痕姐姐非要爺將你收房,這卻是南轅北轍了。這眼下嘛,你仍有抉擇的機會。」
話聲一頓,雷瑾肅然說道,「冰縠,這畢竟是關係你一生的事兒,可要想好了、想透了。現在只要你說聲不願,本侯絕不勉強於你。」
「奴婢,」冰縠聲如蚊蟻,「奴婢願意。」
「奴婢」,微微停頓,稍頃,冰縠聲音變得很是堅決,「奴婢想過了,不會後悔。」
雷瑾心頭微歎,綠痕、紫綃的影響固不在小,這舊習風俗的潛移默化其實更為深遠龐大。帝國之中,婢作夫人向來被人視為美事,並不是什麼人都能超脫於這俗世紅塵的常規之外的!
雖然說天高任鳥飛,但人們精心豢養的金絲雀兒幾乎不能夠離開主人的樊籠而獨立存在,『自由』的代價太過於高昂慘烈,並不是金絲雀隨便就可以承擔得了的。譬如綠痕、紫綃等,又譬如江東孫家陪嫁的夜合、阮玲瓏等侍女,無論其質素是如何萬里挑一的優秀,一般都難於離開各自隸屬的家族或宗族,正如那離不開鳥籠的金絲雀一樣。此等事無關對與錯,只是因襲傳統舊俗而已。即使如雷瑾這等我行我素之人,對此也無能為力,最多不過是對自己身邊親近的女子多加一點兒憐惜而已。
雷瑾當下也不則聲,拉起冰縠的小手,起身慢慢走到書房裡平時專一小憩品茶的小榻前,讓冰縠側身坐在榻邊,微微笑道,「坐會兒。爺稍去便來!」
耳邊聽著雷瑾的橐橐靴聲倏忽出房遠去,暈暈乎乎的冰縠側坐榻邊愣了好一會兒,如在夢中,半響才省過神來,強自按捺惶惶突突猶如鹿撞的心兒,卸下簪珥花鈿等頭面首飾,徐徐解開髻發綹辮,總綰起一窩絲來,那一頭如雲秀髮又長又黑,光可鑒人。
獨坐書房,冰縠正思緒紛亂不知所已,橐橐靴聲逐漸由遠而近。
凝霜低眉順眼跟在雷瑾身後進來,手上捧著食盒,那想是從廚房拿來的點心酒水之類。
「放下罷。對了,凝霜,你叫人去把練功房收拾一下。」雷瑾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凝霜放下食盒,斂衽告退,返身出門。
冰縠起身,揭開食盒來看時,裡頭一小碟蝦餃、一盤兒生豬油炸的香菇雞絲春卷、一碟子奶油松子瓤的卷酥、一碟子拌糖奶豆腐,餘下則有蘇州山楂糕、松子糖、橄欖脯幾樣小點心當零食,另有茶湯備下。
冰縠一面擺好了點心茶水,一面侍侯著雷瑾進食,其間柔情繾綣,軟語溫存,卻是難於盡述。
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蘭麝暗香聞喘息,綺羅纖細見肌膚,此時還道薄情無?
榻上榻下,散亂地放著脫下的袍子、背子、六幅羅裙,還有玉帶、靴子、繡鞋、香囊、荷包……
羅裳半解,江南孫氏繡坊精繡的纏枝花兒月白羅襦似敞似合,隱約閃現彩繡比翼花鳥絲綾抹胸的一抹兒桃紅。冰縠已然鬢髮散亂,羅襦兒、抹胸欲隱半隱間雪肌玉膚忒是撩人。
冰縠粉面嬌紅,春潮洶湧,癱軟在雷瑾懷中,一臉的意亂情迷。
「爺,啊,不,不要……」
小小的推拒,卻又欲拒還迎,冰縠下意識地把頭歪到一邊,卻有雷瑾前追後堵,她是無路可逃,只得束手就擒……
纏綿激吻,如癡如醉……
溫軟……
潮濕……
潤滑……
繾綣溫存,情濃時分,雷瑾忽聞冰縠一聲低低痛呼,雖是心中千般不願,也不得不暫且停手問明情由。
「冰縠。」
雷瑾在冰縠耳邊輕喚。
冰縠媚眼低垂,一線如絲,淺淺吐氣,曼聲低語,嬌靨彤彤如火:
「爺—,嗯—,奴婢沒事了。」
「真沒事?」雷瑾心中狐疑,眼中閃爍令人莫測高深的精光。
帶著些微撒嬌的語氣,冰縠說道,「爺,真的沒事兒啦。真的!」
偏偏頭,眼珠兒微微轉動,雷瑾輕輕附在冰縠耳邊說道,「敢莫是此前爺狂蕩太過,弄疼你哪裡了?」
冰縠身子微微一抖,卻是無語默認了。
眉尖兒微挑,雷瑾輕聲說道,「嗯,冰縠。讓爺瞧瞧,都弄痛哪兒了。」
「不要——,爺。」
冰縠驚呼,還待要反對,雷瑾早已經不由分說的坐起身來,就待細細檢視冰縠的身子。
冰縠這會兒羞不可抑,粉臉兒火燙,也不知往哪地兒擱,一頭蜷在雷瑾懷裡,緊咬銀牙,死命摟住雷瑾,只不讓看……
「都已經是爺的女人了,還怕羞?讓爺瞧瞧怕什麼嘛!」
「爺,不要。」
雷瑾好一陣安撫,這才令得羞意難平的冰縠平靜些許,算是默認雷瑾『檢視』她的身子。
「是這裡?嗯——這裡?這裡?還是這裡?疼麼?」
嘴角微微噙著笑意,雷瑾兩手在冰縠玉雪般的身子上下移滑撫摸,而冰縠含嬌帶羞只是搖頭,低語嬌嗔:
「爺啊,你壞人來的,就會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