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縠凝霜(2)
這可是對雷瑾極之嚴重的『指控』,不過雷瑾倒是一聽就明,這擺明了就是冰縠已經看穿了他裝糊塗想『渾水摸魚』的企圖——處子初落紅,最痛還能有哪?不外胯股之間深紅微凹,那不堪**狂驟之處是也,哪裡用得著如雷瑾這麼的『到處』百般摸索大揩其油?李易安寫詞,道是昨夜風疏雨驟,曉看綠肥紅瘦,恰恰含蓄道出了此中不足為外人道也之經驗三味,久閱的雷瑾還能不知道這個?說給鬼聽,鬼也不信啦!
雷瑾的『臉皮』已是久經『沙場』,『厚實』程度無庸置疑,『壞人』、『欺負人』之類的詞如何動得他心神分毫?何況這又是深閨男女間的戲謔,因此上雷瑾聞冰縠之嗔語,既不嗔也不惱,嘻嘻調笑,說道:
「一枝紅艷露凝香,落紅不是無情物。冰縠兒哪兒疼,爺自然是知道了,呵呵,爺怎麼會欺負你呢?疼你還來不及啦。不過說到這兒,爺還真得好好謝謝冰縠你呢,你可幫爺解開了一樁懸而未釋的疑難。」
「啊?」
冰縠睜大了美目,嘴角微噘,意似不信,「什麼疑難?別是爺騙奴婢的吧!奴婢哪裡有那個本事?」
在威遠公府時就侍奉於雷瑾左右的一些個丫鬟,跟雷瑾說話時總是比其他丫頭僕人要隨便得多,不會太過拘謹,雷瑾雖然霸道強勢,對此倒也不甚在意,甚至還會流露出難得的溫柔。
「爺騙你個丫頭作甚?」
雷瑾搖搖頭,「爺細觀夫人之相,應是易於懷孕之女,卻訖今尚未成孕。爺思慮久之,未解其中原因,不料方才無意中竟然得你之助,觸動靈機,悟通了其中關節,可使夫人早日成孕。此事甚至關乎我西北之長遠穩定,這還不是疑難麼?現在疑難得解,這自然有冰縠你的一份功勞。」
「爺才大婚多久,怎的就擔心起這個來了?官僚們也不至於就如此急切罷?就算夫人已經成孕,現在也還不容易看出來吧?嗯——莫非—莫非爺還有其他什麼原因?」
冰縠倒是明白其中一些關節,用不著雷瑾對此多作詳細解說。
雷瑾微微一笑,道:「呵呵,女子是否成孕,爺自有靈驗秘法可以立時測查知曉。這個且不說它。
本來大婚不過月餘,擔心這事似乎太早了些。
但冰縠你要知道,爺立足西北數年,建牙開府,設官分職,創章立制,霸疆拓土,說起文治武功,到目前為止尚算得順風順水,雖然其間不免挫敗失利,但總算小有成就,紮穩了未來爭霸的根基。
眾所周知,爺的內宅後院之中妾侍眾多,但數年間竟然『一無所出』,這無疑會使得一眾下屬幕僚官佐心藏疑慮,人心為之不安。他們是憂疑爺的生兒育女之能,擔心西北創業不易卻繼起無人,正所謂無後為大啊!官僚們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又怎麼會不急?他們的眼睛都看著本侯啦。
主上後繼無人,再怎麼辛苦創業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下屬官佐將來欲各自保全其妻子祿命,豈非難乎?幕僚官屬的士氣、鬥志能否長久保持,吾豈無憂乎?
這固然是事出有因,但爺卻也不便對人明言,而眾僚屬不明其中之因由,心中憂慮難解也是意料中事。這種憂慮,很可能會長久影響文武官僚們的士氣。
爺欲令夫人成孕,其中一個原因即是為了在根本上解除眾僚屬的這種憂慮。事實勝過千言萬語,爺的妻室妾侍只須有一人生得一男半女,下屬官僚的這種憂慮自然迎刃而解,不復存在。」
冰縠撇撇嘴,表示不甚深信,低聲說道:「如此說,爺是看出夫人尚未成孕了?哼,爺就那麼急,盼著夫人早日成孕麼?鬼才信爺就因為這麼個理由。爺一定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鬼心思。讓奴婢猜猜,嗯——」
「爺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心思?不就是生兒育女的事罷。」
「才不是呢。啊,奴婢知道了。」
「什麼?」
「現在西北正在籌備的大事就是出塞秋獵,所以一定跟這個有關。嗯,只是夫人成孕與出塞秋獵,這兩件事好像風馬牛不相及,又怎麼拉得上關係呢?啊,依奴婢想來,一定是這樣的——爺雖然暫時降服了夫人的野性,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夫人若是發起性子來,爺也未必有把握一定能壓服夫人乖乖的聽話。譬如夫人若是要堅持隨爺出塞的話,爺一定會非常頭疼吧?奴婢可有說錯?」
雷瑾哈哈大笑,「你個鬼丫頭,平時也不見你顯山露水,不曾想倒是很有些肚裡鬼啊!」
「那爺就是默認了?」蜷縮在雷瑾懷裡的冰縠得意地挺了挺胸,「所以——爺就乾脆未雨綢繆,想給夫人來個釜底抽薪,在事先就堵絕了這種可能。如果能讓夫人在出塞秋獵之前成功懷孕,腹中既然孕有胎兒,夫人就無論如何沒有理由,要求爺讓她一起跟隨出塞了,何況到時她身子也重了,也不方便出行。爺心裡想的可是這樣?」
「呵呵,不錯啊,爺的冰縠還是個小諸葛呢。」
「只是奴婢想不通,爺又怎麼有信心,現在一定能讓夫人成功懷孕?不是這麼久都還沒有成孕麼?」冰縠仰頭問道。
雷瑾喉底低唔一聲,摟抱冰縠的手臂緊了緊,悠悠說道:
冰縠把頭埋入雷瑾寬闊的胸膛,喃喃說道:「夫人的性子是那樣,以後怕是還有爺好受的呢。爺的算計未必就能在夫人身上奏效吶!」
「呵呵,船到橋頭自然直,牛不喝水還強按頭呢,怕什麼?到時自有辦法。」雷瑾滿不在乎,孫雨晴的乖戾野性哪裡是一頓鞭子就可以徹底解決的?往後還不知道會捅出些什麼漏子啦,總之軟硬兼施雙管齊下,慢慢兒磨就對了,這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呢。誰叫他就攤上這麼位正室夫人了呢?
「呃,也不早了。收拾收拾,歇著罷。要不,冰縠你就暫時在書房歇了,有事明兒再說。」雷瑾笑道,「爺待會還得上練功房做晚課,完了還得上夫人那兒歇著。」
「嗯。」
冰縠不再出聲,蜷在雷瑾懷裡沉沉睡去。
月明星稀,二更將闌。
輕輕掩上房門,宛如無形質的風拂過庭院,雷瑾悄然無聲地向練功房行去,身後迅速跟上兩條輕盈的黑影,則是今晚輪值的貼身護衛。
蛩蛩蟲鳴,蛙聲一片,月光透過樹梢,越過牆頭,在庭院中撒下一地銀霜。夜風時來,樹搖木動,婆娑起舞,搖落一樹樹斑駁陰影,映照在水磨青磚地面上,攪得滿地銀霜不整,粼粼乍碎。
踏破了蛙聲,攪亂了蟲鳴,在斑駁陰影動盪的瞬間,雷瑾倏忽出現在練功房前。
「吱呀」,房門輕啟,身背一口長闊大劍,手上提著一個八角燈籠的俏丫頭凝霜迎了出來。
雷瑾一點也不驚訝凝霜恰好在這時出迎,蛙蟲之類感官敏銳,蛙聲、蟲鳴自有節律,若受干擾必定聲音中斷或者鳴叫紛亂,自己一路行來,又沒有著意掩飾聲息氣味,人即或不知,蛙蟲之屬必然是有所感覺,其鳴叫之聲的異常自然早早通告了他到來的訊息,而受過雷門世家元老院特別訓練的凝霜是不可能忽視這種『訊息』的。
「唔,凝霜你怎麼還在這,還沒歇著?」雷瑾隨口問道。
凝霜燈籠一舉,冷著臉說道:
「奴婢這不是還得侍奉爺做完晚課嘛。咱們做奴婢的就是天生勞碌命,哪裡比得上爺們兒輕鬆得閒啊。」
「嗨—嗨—,」雷瑾又好笑又好氣,「敢情還全是爺的不是了。這是怎麼說的?爺可沒得罪凝霜你吧?」
「本來就是這樣,奴婢照實說罷了。」凝霜道,「主子和奴婢能一個命麼?比如奴婢們從小就要參加『狼窩』熬煉,主子們可不是用不著麼。」
「凝霜,你這話可是不大對頭,陰陽怪氣的。怎麼啦?」
雷瑾涵養已深不同往昔,加之今晚心情還不錯,幾句過頭的怪話不以為忤,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也就只當沒聽過。當然這凝霜與一般的丫頭也不同,畢竟是雷瑾從江東帶到西北的丫頭,情分上自然厚些,雷瑾對她多些包容總也是有的,否則聽了凝霜說的這幾句過頭話,他早該發作了,這會兒哪裡還能好聲好氣的問話?
凝霜說的「狼窩」熬煉,是雷門世家長久以來栽培選拔外姓家臣家僕的方式之一,雷瑾自然是有所瞭解。他還知道那些從小就送入『狼窩』訓練者,全都是從各地挑選的孤兒或者買來的年幼奴婢,所以出身於『狼窩』的奴婢,往往才幹過人,質素一流,非同一般,是支撐雷門世家的骨幹力量之一。
而各支系的雷氏子弟無論男女,倒是都不須經過「狼窩」熬煉,他們在出生之後十歲以前,可以與父母在一起生活,受到父母長輩的關愛,但也必須從小接受元老院指派的師傅督導,修練學習諸般扎根基的文武功課。滿十歲之後,資質適合繼續修行上乘武技的雷氏子弟,則需要進行為期達兩年以上的不間斷『獸域』苦行;其他不適合繼續修行上乘武技的雷氏子弟,則轉修武技之外的其他功課。雷瑾就曾經歷了兩年的艱苦『獸域』修行,期間踏遍天南地北的窮荒絕域,最後出人意料地闖過了元老院的『十關』,提前『自由』。
雷瑾當然瞭解「狼窩」熬煉與『獸域』修行的不同,「狼窩」熬煉在殘酷程度上,絕對是『獸域』修行所無法相比的,畢竟參與『獸域』修行之人,好不好都是血濃於水的一姓親族,有所顧忌是必然的。
奴婢從『狼窩』熬煉出來,仍然是奴婢,即使有機會獨當一面甚至雄霸一方也難磨掉奴婢僕從的印記;而『獸域』修行出來的雷氏子弟,名分上卻是主子。本來這也沒什麼,這世上內外親疏有別,人同命不同的事兒在所難免,無所謂公平不公平,只在個人是否在乎以及放得下放不下爾。
一般說來,像凝霜這等身份地位較高的丫頭,通常是不會說出些出格的話,除非是別有原因,而且還拿著「狼窩」熬煉來說事,在雷瑾看來,分明就是為了打鬼借助鍾馗,說鍾馗不是目的,打鬼才是目的。
只是凝霜想打的是哪只「鬼」呢?這不免令雷瑾心下好生思量。
皺起眉頭,雷瑾打量著凝霜,放緩語氣道:「嗯,你莫是受了什麼人的委屈?」。
「奴婢是爺的人,還有什麼人敢讓奴婢受委曲?奴婢不過隨便說說,爺不要多心。」凝霜避開雷瑾探詢的目光,笑笑說道。
「是嗎?」雷瑾哼了一聲,「皮癢了是不?對爺也敢這麼說半句藏半句的,仔細爺揭了你的皮。」
「爺只要捨得,奴婢也只好由著爺揭皮了。」
「嘿呵,越發的沒上沒下了啊,哼哼,既然你不說,爺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可別怪爺不給你做主。」雷瑾瞥了凝霜一眼,「爺倒猜著是誰了,也只有她敢。」
見凝霜不搭腔,雷瑾眉尖兒跳了一跳,不再言語,家事微妙,能裝糊塗還是且裝糊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