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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卷 綠葉成陰子滿枝 第六章 蝗蟲的煩惱 文 / 金龍魚

    第六章蝗蟲的煩惱

    原本看來只是零星的蝗災,突然間風雲突變,帝國北方各地蝗蟲大起,遮天蔽日,且只用了十天工夫不到,就橫掃了整個帝國北方地界。

    起初,塞外的『燒荒地』、北直隸、山東、河南、山西都突然從原來的小蝗災,一變而為蝗蟲大起,讓這些地方的官民都措手不及。

    然而,蝗蟲可不管你是不是措手不及,轉眼之間便是各地蝗蟲成片聯片,群飛而起。蝗蟲群飛起來就很難治了,哪裡有點兒綠葉、嫩草、嫩芽,就往哪裡落,狂吃大嚼,荼毒一完,再群飛蔽日,再荼毒他處。

    一群群的蝗蟲,遮滿了天空,陰霾密佈,昏暗無光。

    蝗群所過,田野吃成白地,寸草不留,山禿樹淨,田無稼禾,吃得莊戶人家呼天搶地欲哭無淚,家無糧食,如何度日?富貴人家金銀珍寶是寶貝,土裡刨食的莊戶人家糧食才是寶貝,是一家人活命的希望,沒了糧食,眼見又是千萬流民要流離失所了。

    這是帝國幾十年以來,從未經歷過的大蝗災!

    也是帝國的絕大危機!

    朝廷若是處理不好,流民不是加入『白衣』,就是加入『紅旗』,或者向西流向西北或者湖廣,又或者渡江流向江南,再不就是流向遼東,而這些地方,有大部分地區都是內廷集團和外朝集團不願意看到流民向這些地區流入的。

    譬如遼東地區,這裡與後金叛虜戰事頻繁,武寧侯雷頊如今整軍勵武,除了原來的四萬騎兵和十萬步兵,又將原本鬆散的四萬遼東水師調教訓練成了一支組織嚴密,具備水上能戰,陸上能戰戰鬥力的精銳水師,經常突襲登陸,甚至深入到後金叛虜竊據的遼陽附近襲擾,殺死大量金虜女真人,予後金沉重打擊,尤其是對小股敵軍,更是毫不客氣予以滅殺。

    但這些並不是朝廷所看重的方面,而是朝廷已經隱約知道武寧侯已經渡海,先發制人地挾制了朝鮮國王,從而得以以朝鮮為堡壘,利用朝鮮的糧食和物資,以及人力從南面夾擊金虜女真,完全打亂了金虜首領阿巴亥,多年來同樣想佔據朝鮮以絕後路隱患的打算,可以說是對金虜在大局上的沉重打擊。然而,這時,帝國朝廷開始擔心人口流入遼東,會不斷增加武寧侯的實力。

    內廷集團任由西北的雷瑾大肆攻伐,卻對武寧侯多加防範,只因為遼東離京師太近,雷家的雷霆鐵騎以及剽悍的『遼兵』都讓朝廷又要倚仗,又要防範。

    武寧侯入了朝鮮,當然令朝廷不安,內廷主要是從利益和對己方的威脅多大來考慮,而外朝的文官竟然有從儒家『以大事小』的傳統精神來考慮,認為帝國侯爵怎麼可以挾朝鮮國王以令其國?這是萬萬不可的事。

    然,無論這些風雲如何湧動,在大蝗災之後,各地官民還是死馬當活馬醫,賑濟施粥的忙乎起來,粥廠、粥棚在官方和地方大族士紳的出糧、出物、出人下,都很快搭建起來,而惠民藥局施藥也得到大戶士紳的捐獻,都開始運作,這大概是能減少相當一些流民的。

    天下洶洶,卻只有『陝西布政司』以及西北四鎮管轄之地的本地蝗蟲沒有大起,之所以沒有蝗蟲大起,一則是『長史府』早就有嚴密的人海滅蝗、捕蝗部署,預有準備,嚴陣以待,所以無論是本地蝗蟲初起,還是大群外地蝗蟲飛入,都有效控制和縮小了損害範圍:

    二則西北幕府實行已久的『民爵』也顯示出了不小的威力,本地蝗蟲許多還在地下的時候,便在西北的農、牧『大家』的指引下被挖地三尺予以消滅,另外,就是深挖蝗蟲卵,將大量蝗蟲卵從地裡挖出來予以消滅。

    就是引蝗、誘蝗、捕蝗、殺蝗等以往常見常用的滅捕蝗蟲之法,農、牧『大家』也做了更為規範更為有效的改良,並在滅捕蝗蟲的實際中,顯示出經過改良的滅捕蝗蟲之法確實更為有效,使用起來卻更簡便。滅捕蝗蟲之法能做到簡便,就能讓更多不識字的庶民百姓掌握;

    三則,雷瑾發起的『蝗蟲干粉』生意竟然出人意料的興隆,果然是有錢可使鬼推磨,許多人『瘋狂』的想出許多匪夷所思的法子,以多多捕捉蝗蟲,目的只有一個,賺取銀子。不過,能換銀子的蝗蟲必須是「蒸熟」之後「曬乾」或「烘乾」的蝗蟲,不滿足『蒸熟』和『曬乾』這兩個條件,是換不到銀子的。雖然有條件限制,仍然讓無數人趨之若鶩。長史府是人海滅蝗,雷瑾這卻是『銀海』滅蝗,這對消滅蝗蟲也起了一定作用。

    本地蝗蟲可以這樣予以控制,那些外地飛來的蝗蟲,可就不由你隨便說控制便能控制啦。

    從河南、山西越境飛入關中地區的蝗蟲,連太陽都完全遮住了,幾百里昏天黑地。

    蝗群飛入關中,為了不讓蝗蟲往長安城內落,驚擾官民,長安四關城都燒起了沖天煙柱,長安城外也燒起了許多沖天煙柱,燃燒煙堆時,在裡面都加了不少辛辣的香料和其他藥物,煙柱沖天,散到空中,彌近如烏雲,騰騰如濃霧。

    效果看起來不錯,蝗蟲往長安城內飛落的幾乎沒有。

    至少,秦王府就沒有怎麼感覺到蝗蟲的煩擾,除了大白天也得點燈之外。

    仙人台,燈火明亮,然而現在卻是白天,辰正二刻不到。

    雷瑾、李大禮,一少一老,肆無忌憚毫無形象的坐在寬大的坐榻上,這兩位手中一人一串黑乎乎的燒烤蝗蟲,吃得不亦樂乎。

    「美味,果然美味。」李大禮大笑大嚼。

    雷瑾微微笑道,「蝗蟲這東西,只要挑選得宜,再經侯府廚房的烹調高手,精心烹製,無論燒烤,還是爆炒,都是極鮮極香的美味佳餚。

    只是對庶民百姓而言,蝗蟲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李大禮哈哈一笑,也不評論,只顧大嚼蝗蟲,這些已經去了甲殼的蝗蟲,著實美味,令人忍不住要趕快再吃上一隻。

    「來,來,來,喝酒。」雷瑾舉起『水晶酒杯『,色如琥珀、香醇酸澀的葡萄酒在水晶酒杯裡蕩漾,琥珀般淡淡流金的光華恍如夢幻。

    這『水晶酒杯』是雷瑾費了很大力氣建成的『水晶作坊』,當初無論怎麼想辦法,燒製的玻璃製品,產量提高都很有限,畢竟三保太監當年從西洋帶回來的制玻璃西洋工匠,將製作玻璃的工藝,轉傳給帝國的工匠,時間長了,傳得稍稍有點走樣,那都是可能的。而雷瑾弄到的工匠,他們所掌握的制玻璃工藝,只能達到一個產量極限,再無法提高。

    直到不少西洋傳教士被雷瑾收攬到西北,其中有一些傳教士對西洋玻璃的燒製有相當的認識,這才讓「水晶作坊」玻璃製品的產量上了一個數量級,不過也就僅此而已,玻璃製品仍然是水晶般的稀罕珍貴之物,非是常人可以使用的珍貴器皿。

    雷瑾好酒,喝葡萄酒,最早他喜歡用半透明的夜光杯,現在則水晶杯、夜光杯兼用。

    兩隻水晶杯輕輕碰了一下,雷瑾、李大禮便各自沉浸於「琥珀」的味、香、色,糾纏在一起的美妙。

    半響,李大禮心滿意足的品啜完『琥珀』葡萄酒的美妙,放下水晶酒杯,笑道:「侯爺如此悠閒,何不陪陪嬌娃美眷?卻來找老夫這行將歸入道山的幾十歲老翁吃喝聊天。」

    「如果日夜窩在綺羅隊,脂粉國裡,那平虜侯還是平虜侯嗎?女人只是男人一生大業的一部分。再說,女人有時是要離她遠一點才行,呵呵。」雷瑾手中轉動水晶酒杯,道,「最重要的是如果白天也跟女人們廝混在一起的話,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包不住火,遲早會被多嘴的丫頭嬤嬤說出去,這將會動搖目下關中庶民百姓滅蝗的信心。所以,在白天,還是遠離內宅的女人們為好。」

    「這蝗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滅完?」李大禮轉移話題,隨口說一句。

    「蝗蟲年年有,哪裡有滅完的時候?也不過是年年有,年年滅罷了。

    蝗蟲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遮天蔽日的蝗蟲群,也就那三五日工夫。何況飛入關中的蝗蟲群已經是強弩之末,別看來勢洶洶,其實沿途被官民滅捕了相當多。

    這次罕見的大蝗災,由於預先就有對策,因此對糧食倒是不會造成多大損失。主要就是怕他處飛來的龐大蝗群,毀林毀草,所以必須如臨大敵一般大力加以滅捕。」雷瑾無可奈何地說道,正是深知滅蝗的輕重,他閒得再無聊,也得在秦王府裡呆著,『反正三五日工夫而已』。

    「呵呵,說這些幹嘛?現在喝酒才是『正事兒』。」雷瑾轉而又笑著說道。

    「不錯,喝酒才是正事。」李大禮大笑。

    『琥珀』、『珍珠』這兩種新品葡萄美酒,與『張掖美人血』和『涼州驪珠』這樣的葡萄美酒完全不同。『張掖美人血』和『涼州驪珠』平時不須冰鎮,或稍稍冰鎮,酒味酒香酒色已然自然醇爽,而「琥珀」與「珍珠」兩種新品葡萄酒卻只有冰鎮之後,品啜其美妙酒味、酒香、酒色才是最佳。

    西北不僅僅是雷氏才有大冰窖,秦王府裡就有好幾個大冰窖,儲藏有大量冰塊,取冰塊冰鎮一下葡萄酒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兒。

    李大禮也特別喜歡喝冰鎮過的「琥珀」和「珍珠」。

    水晶酒杯輕輕蕩漾,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就著下酒菜,神侃海吹。

    「西北幕府對糧食燒酒釀造、售賣都徵收十之八的極高酒稅,整個西北、西南的燒酒釀造行當,就快絕跡了,這個很嚴重。」李大禮似乎是無心而言,「沒有燒酒,有時很無趣。」

    雷瑾心思,大概有彌勒教徒是靠釀造燒酒養家興業,極高的酒稅自然做不下去。因為歷年戰事緊張的原因,為了制止以糧食釀造燒酒的行為,長史府稅課提舉司下轄的『徵收稅務』直接徵收的酒稅,從已經很高的十之五增加到十之八,這當然對西北、西南的燒酒釀造行當造成嚴重的打擊,燒酒釀造行當一片蕭條。李大禮的話其實說得很在理,西北、西南的燒酒釀造行當發展起來何等不容易,如果因為高酒稅的原因絕跡了,對西北、西南的長遠來看,也是一大損失。施行政令,也不能太過頭啊,即使是因為戰事頻繁糧食緊張,也應該具備一定長遠眼光才是,這個需要提醒改進,嗯,可以移文長史府。

    糧食燒酒酒稅,其實很快就會調低到十之四的水平,這個長史府只是在最近緊張於蝗蟲飛落的形勢,而推遲幾天頒布一批新政令而已。

    但雷瑾沒有說起這個,只是在一閃念之後,跟李大禮說起了另外的燒酒,蕃薯或者土豆釀造的燒酒。這兩種燒酒都不屬於糧食燒酒,但相對糧食,釀造出酒太少,尤其蕃薯燒酒還有濃重的蕃薯味,後來雖然棄用了釀造糧食燒酒的酒麴,摸索改用了適合蕃薯、土豆釀造燒酒的全新酒麴,出酒倒是上去了一大截,但總感覺還是不如糧食燒酒,就有人說,這酒乾脆過濾得了,過濾幾遍,就成烈酒,應該不比糧食燒酒差。結果,經過多次過濾,居然真的釀造過濾出了一種純淨無比的烈酒,澄淨透明,口味清爽,口感柔軟細膩,然而烈火就隱藏在柔軟細膩之中。

    「說的老夫食指為之大動,這酒命名了沒有?」李大禮笑道。

    雷瑾說道:「尚未來得及命名,不如大天師就勞神費心給這新酒命名,如何?本侯已命人從雷氏大酒莊弄了一小罈子來。」

    「霸王,如何?不好。水舞烈焰,嗯,也不好。凌波仙子,似乎也不好。不如就叫離別難!」李大禮道。

    雷瑾眼中精光一閃,「嗯,有點意思。離別難,相見歡,呵呵。好,這燒酒就叫『離別難』了!」

    烈酒對好酒之人,對豪傑劍客,那都是離別難,相見歡啊!

    烈酒的酒力可就不比那葡萄酒酒逢知己千杯不醉了,雷瑾、李大禮喝完一小罈子『離別難』,都有點小醉,但也僅只小醉而已,要想讓天道高手大醉,連他們自己也極難做到。普通人能做到的一些事,在天道層次卻再也無緣了。圓轉不息的先天真元,總是使天道高手的身體狀態保持在相對平衡之中,如果某些外入物質,酒、毒藥、迷藥、麻痺藥物、春藥等影響到身體狀態的平衡,強大的真元自行流轉,很快就會強行轉化掉外入物質。想喝得酩酊大醉,那是不可能的事兒。

    看看天色辰光,從整個白晝,消磨到黃昏,雷瑾又磨過了一個他認為『無聊』的白天。

    回到紫雲樓,主院落裡,孫雲晴與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仍然在全神貫注地調教她們的徒兒,沒有發現雷瑾的回來。

    雷瑾隱在一旁,看她們調教還算中規中矩,沒有大的差池,現在是最為要緊的真元內息強力築基階段,那些真元內息的經脈走向,雷瑾畫得淺顯直白,楊春花自己都看得懂,夜合這些人又都是修習了武技上乘心法的,指點一二,楊春花進境自然更快。反正雷瑾手創的這門上乘心法可以隨時中斷修習,而不虞走火入魔,所以夜合等人,才在楊春花行功、站樁時,不時指點糾正一些小謬小錯。

    雷瑾一手創出的這門上乘心法,最為繁瑣複雜的部分,就是真元內息的修煉,佔去了『心法全本』的十分之九,拳腳、兵刃只佔一分,可謂最奇特的上乘武技心法。

    看著孫雨晴興致勃勃地『干擾』夜合調教楊春花,倒勾起雷瑾的隱秘心思來:在雷瑾看來,孫雨晴身材雖然頎長,但體形偏向豐腴圓潤,豐乳肥臀,是易於懷孕的那一類女人,所以曾經在交歡中兩次噴射生命精華入於,但始終沒有發現她有懷孕跡象。雷瑾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知道,一定是自己遺漏了或者忽略了什麼,才使得自己『功敗垂成』。一旦找到被雷瑾自己忽略的一點,這令孫雨晴懷孕的事兒就易如反掌了。但是,那一點到底是什麼呢?

    令孫雨晴懷孕,絕不是雷瑾私人的家事。孫雨晴若能生下一個男孩兒,這對整個西北、西南的官員們來說,就是平虜侯『後繼有人』!整個西北幕府更加穩固如山,不可動搖了。

    雷瑾自然明白不少幕僚官員心中的『焦灼』,而若當孫雨晴誕下男孩兒時,這種『焦灼』就會不翼而飛了。

    躲在一邊,看了一會兒,雷瑾即無聲無息地離開,進了紫雲樓的東院。

    紫雲樓是一個院落群,東院其實與主院差不多大,這裡是雷瑾的『大書房』,『私人領地』,當雷瑾回到紫雲樓,修行、沉思、『聽書』等事,都在這裡做去。

    進了東院,早有從綠痕那邊要過來侍侯的雲雁、冰縠、凝霜、金荷四位『大丫鬟』,領著一幫兒丫頭嬤嬤迎了上來,衣飾皆綾羅綢緞,光鮮亮麗,只有戴的首飾尚懂得以簡約為美,衣裳裙裾的嶄新光鮮,這表現出平虜侯府的底蘊不足,沒有那種上百年歲月時光沉澱後的陳舊和沉靜。

    只有雲雁、冰縠、凝霜、金荷穿得半新不舊,新做的裙裾,半舊的衣裳,巧妙的搭配在一起,便見得麗而不奢,美而不炫,這是雷門世家熏陶出來的世家風韻,光靠調教是不成的。

    瞥了一眼冰縠(小註:冰縠的『縠』,讀作『hu』,類『壺』字的讀音),雷瑾忽然有點慚愧,自己應承綠痕的『事兒』,仍然只『完成』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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