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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卷 綠葉成陰子滿枝 第四章 吃喝二事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吃喝二事

    花下置酒,悠閒獨酌。

    酒是『涼州驪珠』葡萄酒,下酒僅有三味:細切滷牛肉一盤、酥炸花生米一碟、涼拌豆芽兒一盤。

    雷瑾時而喝上一杯稍稍冰鎮的葡萄酒,挾上一筷滷牛肉或花生米,時而提筆,全神貫注地寫寫畫畫,完全像個風雅飄逸的文人雅士。

    其實,雷瑾是在一邊喝酒,一邊繼續編畫那門尚未完成,只適合楊春花的天賦修習的『上乘武技心法』。

    一門完整的上乘心法,從真元修煉、內息流轉、外罡運用,到拳腳、兵刃、身法手眼步,都有極高的要求,也虧了雷瑾已經是天道修為,又曾強記了一肚皮的武技心法,才能完成這本來不可能的事兒。

    上乘武技心法,要是別的門派,那總有個千百年積澱傳承的過程。但在雷瑾這裡,沒有什麼積澱,只有博采眾家之長基礎上的靈智迸發。

    「總算是全部完成了。」雷瑾得意一笑,擱下湘妃竹狼毫毛筆,舉手一擊掌,站得遠遠護衛的倪淨淵,呼地一聲,猛然飛到雷瑾身前,近身卻又輕柔無風。

    「化罡為柔?淨淵,你的罡氣練成了也不說一聲。」雷瑾輕責道。

    「才剛剛練成,奴家都還沒完全理清頭緒呢。」倪淨淵罕見地嬌聲說道。

    呵呵一笑,雷瑾道:「都已經達到化罡為柔的大成之境了,還有什麼頭緒理不清的?只是你自己不那麼自信吧。」

    倪淨淵也未再答這個問題,只是轉移話題,說道:「侯爺有什麼事兒,要吩咐淨淵去辦?」

    「哦,」雷瑾將厚厚的幾疊書畫稿件,再整理了一下,全部交給倪淨淵,道:「將這些拿去裝訂成冊,再拿回來交給爺就行了。不要那麼嚴肅,這不是公事。呵呵。」

    「是。」倪淨淵轉身而去。

    挾起一粒酥炸花生米放進嘴裡,酥香崩脆。

    在雷瑾這樣的好酒食客饕餮之徒看來,這酥炸花生米是天生的下酒物,正如同江南的深巷小酒館裡,常見下酒多有焦香黃豆、鹵香豆腐乾等等一樣。

    西北幕府大力推廣蕃薯、土豆、玉蜀黍、落花生等作物,蕃薯、土豆已經是在沙壤地、不容易引水灌溉的旱地、貧瘠之地中大量耕作栽種的新作物,產量極大,對西北糧食的儲備都有很大影響。

    而落花生雖然也有種植,且栽種得並不算少,但農莊也好、零散農戶也好,多半是將落花生當作一種年節時候吃的時鮮乾果,沒有成片大量種植以搾取食油的習慣,這是因為西北油菜種植量很大,一般的食油不是菜籽油,就是大豆油,譬如最好的菜籽油是青海農耕區產出的『青油』,又譬如四川,也有上好的菜籽油,黃亮清澈,香味濃郁,稱為『清油』。

    酥炸花生米,能成為雷瑾的下酒,可以說是陰差陽錯。在平虜侯府的時候,雷瑾有次去小廚房,一個廚娘匆匆忙忙地將洗剝得雪白如玉的一盤花生米端去做菜,結果與另外一位匆匆忙忙的廚娘撞在了一起,一整盤的花生米都倒進了一鍋準備炸排骨的熱油鍋裡,總管嬤嬤正要吩咐將這鍋油換了,雷瑾卻道:「且慢,這花生米你們給本侯酥炸出來,本侯要嘗嘗什麼滋味。」結果崩香脆響,大受雷瑾歡迎,又吩咐以後酥炸花生米那層紅衣都不用去了。

    倒是在雷瑾的帶動下,西北幕府中不少好酒官吏,也喜歡上了油炸花生米這一味下酒,這是多簡單的下酒物,拿油一炸,放點鹽,放涼了下酒,一口酒一口花生米,亦有人生何求之感。

    自然,這油炸花生米尚不能登大雅之堂,只適宜一人獨酌或三五人小聚喝點小酒時,作為下酒之物。

    花生落肚,雷瑾舉起杯子,鮮紅的葡萄酒在杯中蕩漾。

    杯是酒泉府所出產的夜光杯,以祁連山的上好玉石雕琢而成,杯壁薄如蛋殼,紋理天然,光滑透明。

    稍稍冰鎮過的『涼州驪珠』葡萄酒,在近乎透明的夜光杯中,便如鮮血一般,令雷瑾想起慘烈的戰場,戰馬嘶鳴,鮮血飛濺,豪情血戰,敵人喪膽。

    仰天一口喝乾夜光杯中的葡萄酒,雷瑾只覺清爽冰涼,真是喝酒的極致,便伸筷子挾了一筷涼拌豆芽兒,亦覺美味下酒。

    其實說是說涼拌豆芽兒,但美味的關鍵都在諸般調料的搭配上,豆芽兒的本身反是『陪襯』了。

    酒漸漸少去,下酒也漸漸吃完,雷瑾也不再吩咐人去添加酒菜,只叫人收拾桌椅轉回。

    殘春初夏,閒坐花樹之間,只為那酒而醉,只為那酒而歡,人生如此,亦是無言。興盡而歸,這便是只為喝酒而喝酒的妙處了。

    長安城的街市,比起雷瑾上一次移駐時的蕭條冷落,這時已然是繁榮喧嚷,人丁興盛,商旅如織。

    街市上,客棧店舖、飯館酒樓、浴室澡堂,四處林立,吃飯的,喝酒的、住宿的、泡澡的,各有去處。

    孫雨晴在駐進秦王府紫雲樓之後,就與夜合等人,商量著要逛遍長安城的街市。不過,她們不想走到哪裡,都被女警衛隊的警衛們包得密不透風,她們只想自由自在地逛街市。無疑,這就必須拉上雷瑾才行。

    雷瑾被她們軟語相求,磨了半天,才『勉強』答應了,讓貼身四護衛助她們一臂之力。

    孫雨晴、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加上兩小丫頭紅絲、拂兒,統由夜合先行出面與警衛隊總領一陣軟磨硬泡,說是要到長安城內最大的天寧寺上香,而這佛前上香,自然不希望有太多閒雜人等跟去,希望任由她們自行其事,不要派警衛跟隨了。

    警衛隊總領自然不可能輕易允准這個要求,雙方這便僵持了好一陣,到最後,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倪法勝、倪淨淵過來,向孫雨晴稟報:「侯爺命卑職等四人,護送夫人天寧寺上香。」

    「知道了。」孫雨晴語氣中有些得意。

    警衛隊總領這一看,好嘛,侯爺連貼身四大護衛也派遣過來了,就破例一次吧。這麼強的陣容,無論如何不會出什麼事,何況又是在長安城內。

    警衛隊總領其實是不太放心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四個人的護衛力量,侯爺夫人一旦出點什麼事,他怕擔待不起這天大的責任。

    雖然他也看得出,夜合等四人的武技非常高明,非常的『強大』。但警衛隊總領並不知道夜合等四人擅長聯手戰鬥,兩人聯手、三人聯手、四人聯手,聯手的人越多,那種守如銅牆鐵壁,攻如山呼海嘯般的『強大』就威力越大,就是天道高手對壘,也是要大為頭疼。

    總領大人的武技自然也是非常強橫高明,他隱約能感覺得到夜合等人存在的這種『強大』,雖然他並不明確知道原因所在。

    見雷瑾派出了自己的貼身四護衛,警衛隊總領反倒放了心,這四位峨眉高弟,屢經征戰殺伐,跟在侯爺身邊屢受考驗,實力的強大完全不用懷疑,再加上那四位非常『強大』的美婦人,護衛著侯爺夫人上個香,逛個街,沒什麼問題了。

    總領大人對女人心思清楚得很,上香只是一個理由和幌子罷了。

    「罷了,罷了,今次就破例一次。只是三輛車夠麼?」總領大人一改不能通融的態度,笑道。

    蒙著輕紗的夜合微微而笑,「夠了,夠了。」

    女人們終於能自由的上香逛街市了,興高采烈的驅趕著馬車,很快就出了秦王府側門。

    被女人們一番軟磨硬泡,雷瑾自己也動了外出的心思,從秦王府偷偷混了出來,他要親眼看看長安城的街市,在馬車上看到的情形終究是走馬觀花的表面。

    以雷瑾的修為,又熟悉整個警衛圈,私下進出秦王府而不被察覺,其實再容易不過了。

    雷瑾雖是個食客,但還不是饕餮那一級數的食客,老饕之徒可以為了某一美味,騎馬奔馳數百里,只為嘗其味道;雷瑾同時也是個好酒之徒,但還不到酗酒貪杯的程度。既然是食客,又是好酒之人,雷瑾所行之處,自然都是酒肉吃喝之所。

    何況雷瑾向來以為,像飯館酒樓這一類地方,如果經常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話,最能證明本地街市的繁榮。若要想一窺某地的商貿興盛與否的情況,這飯館酒樓就是不得不去的地方之一。

    一路走去,漢人也好,回回也好,蒙古人也好,都相安無事,飯館店舖都是客人眾多。

    大街上,牛、馬、騾、駱駝,各式馬車、牛車、騾車來來往往。

    長安市面的繁榮已無可懷疑,長安終於恢復了不少以往作為關中大城的元氣。

    吃習慣了江南美食的雷瑾,能毫不勉強地吃下長安城的許多飲食,這不能不說,他這食客到了一定水平。

    食客其實更喜歡到不知名的小巷裡,尋覓美味,所以雷瑾在大街各處閒逛,在回回聚居的『回坊』,吃了一碗羊肉泡饃、嘗了幾個灌湯包子。一路行去,又還吃下了兩個水晶餅,喝下大碗粉湯羊血之後,還在路上又帶上了兩個水晶柿子。

    看看已是近午,雷瑾決定往深巷小街上去尋覓那可能的美味。在小巷裡轉悠些時,聞著稠酒的香味,雷瑾找到了一家小小的酒館。

    酒館看上去,也沒什麼年頭,歲月的痕跡幾乎沒有。堂上就幾張桌子,幾條長凳而已,這時有十好幾個人聚桌吃飯,竟然已經沒有座頭可坐,看那些人的穿著,細微處都顯示他們就是這附近的居民,眼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想必酒菜確實有些美味勝人之處,否則這附近居民幹嘛花錢上他這酒館吃。

    雷瑾緩步而入,早有小二迎上前來,「這位客官,請裡邊坐。」

    原來,裡邊還有幾副座頭,現在卻也只剩兩副座頭了。

    雷瑾穿的是青直裰,跑單幫的小商人和小市民也常穿這種青直裰,加上雷瑾又將自己的膚色『變』黑了許多,收斂了自身的威勢和氣韻,小二自然還看不出雷瑾有何與眾不同,只以為是個小行商而已。

    雷瑾選定一副座頭坐下,正待吩咐上酒菜。

    「客官,喝什麼酒?」小二倒滿慇勤,已趨前而問。

    雷瑾一笑,道:「自然是稠酒。先來五鐘。」

    「好咧,五鍾稠酒。」小二揚聲往裡報客人的點菜。

    「嗯,我嗅到了焦香黃豆和鹵香豆腐乾的味道,這個一定要上來。」雷瑾道。

    小二微笑,壓低聲音說道:「客官是南方人吧?只有南方客人,才會這麼說。這兩個小菜兒,本店都是奉送,對南方客人不收錢。一會兒,就給客官你端上來。」

    這小二的口花花,雷瑾只當風過耳,笑道:「還有什麼美味?切了送上來。」這店裡沒有掛菜牌,所以雷瑾只能這麼問。

    「哦,客官有所不知,本店是專以鹵豬下水供應的。要別的熱菜下酒,客官怕是得久等。」小二笑著哈腰說道。

    雷瑾不死心,道:「別的涼拌菜有麼?」

    「涼拌三絲、冰鎮水晶皮凍、涼拌萵筍絲、涼拌番椒絲,這幾樣別的客人很愛吃。」小二回答道。

    「就這幾樣,全給我上來下酒罷。」雷瑾說道,「你店裡的鹵豬下水,有什麼好介紹。」

    小二哈腰笑道:「冰鎮的這一味皮凍得最後上。」

    「哦」,雷瑾愣了愣,轉瞬明白過來,冰鎮皮凍現在送上來,到時就全化了,沒辦法吃了。

    小二繼續說道,「今兒新鹵好的鹵豬尾,已經放涼,可以給客官切一大盤上來下酒。滷水大腸也不錯,客官切上一副?鹵豬耳朵也很是不錯,有脆勁,有嚼頭。還有滷牛肉,本店一個月難得鹵上幾次,這次客官趕巧,正好早上鹵了兩斤牛肉,現在放得涼涼的,客官切一盤下酒?」

    雷瑾一笑,道:「就這四樣,細細切了送來。」

    小二又道:「再給客官拍一條酸黃瓜,切點酸白菜,盛點鹹菜,一切都齊了。客官第二次保準還來咱們這兒。」

    一會兒,焦香黃豆、鹵香豆腐乾和三道涼拌菜先送上來了。涼拌三絲就是胡蘿蔔絲、土豆絲、蘿蔔絲;涼拌番椒絲倒是讓雷瑾有些驚奇,番椒傳入帝國時間不過幾十年,開始是被人當觀賞植物,紅紅的果兒,對喜歡吉慶紅火的帝國人來說,非常喜慶;後來還被當做藥物來使用。像這樣子被人拿來當食物吃,雷瑾還是第一次看到;至於涼拌萵筍絲,就不用說了。

    再一會兒,滷水四味也切了裝盤送上來,酸黃瓜、酸白菜、鹹菜也配了上來,稠酒五鐘擺上桌子,夠豐盛的。

    不過,雷瑾這就在無形中突出了自己,令得旁邊的吃客側目,小聲議論。

    雷瑾也不理這些,只管放開自家肚皮喝酒吃肉。

    切成一段一段的豬尾,吃在嘴裡,香、脆、酥,咬頭十足,雷瑾只咬了第一口,就知道這家店有一鍋至少傳承了兩百年以上的老鹵湯,鹵出來的東西才如此美味,讓人吃得上癮。

    豬耳朵、牛肉、大腸亦都不外於是,都賴這老鹵湯才得如此美味。豬耳朵絲脆香而嚼頭十足,一口下去,爽口無比;牛肉細膩酥香,入口即化;大腸肥而不膩,鬆軟香鹹。

    這幾味,拿來下酒,感覺自然不錯。

    那涼拌番椒絲味道也是相當不錯,雖然比較奇特(傳到中國的番椒,最初是沒有什麼特別辣味的,是在後來的不斷選育、栽培中,才出現各種帶辣味的辣椒,也越種越多)。

    雷瑾這一頓吃喝,那叫一個真爽,喝掉了三十鍾稠酒,將點的下酒一掃而光,又吃了那個冰鎮水晶皮凍,那其實是用豬皮熬化而成,吃在嘴裡,一團軟滑。

    酒足飯飽,雷瑾這才心滿意足地付帳出門。

    雷瑾這邊是大吃大喝,而上香、逛街市買東西的女人們則一人一個,只吃了個「春盤」。

    「春盤」,就是一種盤形的餡餅,上面放了生菜、乾果、糖、蔬菜、水果碎丁。孫雨晴、夜合等十幾人,也自吃得眉開眼笑,那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雷瑾在街市間又走了些時,信步登上一座茶樓,要了茶水、點心,慢慢兒品啜。

    茶水換了一壺又一壺,差不多磨完了一下午的時光,忽然一陣輕風吹送,隱約飄來歌聲,那歌詞卻是根據唐詩所改,雷瑾饒有興致地聽著,心下卻想著,長安背後的苦痛,大概是不容易看到的。還是歸去罷,這是長史府該頭疼的事兒。

    紫雲樓。

    寬闊的庭院中,楊春花正在操練拳腳。

    在『強力築基』階段,操練拳腳、兵刃,對楊春花的真元『築基』倒沒什麼影響,這些都是外在的東西。

    雷瑾手持夜光杯,喝著冰鎮的『涼州驪珠』葡萄酒,看著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一人一句、七嘴八舌,弄得楊春花無所適從,只覺好笑。

    「你們幾個不要說那麼多嘛,」雷瑾微微笑著,說道:「就讓夜合一個人說,你們有什麼意見,跟夜合說,再讓夜合一總說給楊春花,否則楊春花必定無所適從。楊春花她從來沒有練過拳腳,現在讓她操練一下拳腳只是讓她熟悉一下而已,拳腳上暫時不用要求很嚴格。」

    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一想,確實是那麼回事兒,臉上不免有點發紅。

    雷瑾一笑,道:「『強力築基』階段,真元不斷凝煉,楊春花每天三頓,吃的肉、魚、蛋、奶,蔬菜水果,都要定量,不管她吃得下吃不下,定量的食物她都必須吃完下肚。不過,本侯看來,楊春花可能還會主動要求增加食物的量。她的天賦這麼好,沒有理由不想多吃。你們得管好她的肚子,民以食為天,習武之人,吃好、足量更屬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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