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鹹不淡
冷冷地看了一眼茫然無措的孫雨晴,雷瑾拉過大紅鴛鴦錦被,往身上一蓋,倒頭便睡。
茫然坐了半響,孫雨晴這才發現,自己就這麼一絲不掛的發呆,算是什麼?
這大婚吉床上,夜合、阮玲瓏兩人,還真不敢給孫雨晴留一點蔽體之物。
婚床上的鴛鴦錦被,只有一床,孫雨晴看了好一會兒熟睡中的雷瑾,咬咬牙,也扯了錦被的一角,全身縮進被子裡。
婚床夠大,錦被夠大,夫婦倆倒是各據一角,互不影響。
似乎,這一夜就將在這對新婚夫婦的同床異夢中平靜度過了。
燈燭漸漸暗淡,時光流逝。
朦朧半睡的孫雨晴忽覺背上一重,猛然驚醒。
這婚床繡帳之內,自然只有雷瑾了。孫雨晴有點心慌意亂,「爺,奴家,奴家——」
「爺剛剛想起,明兒祭拜天地和祖宗神位,可是有許多雷氏支系的宗親長老和他們的家眷在場。這些人,個個眼睛老辣。若你明兒還保持處子之身,祭拜、上香之時,讓人瞧出來,私下裡偷偷笑話侯爺夫婦琴瑟不諧,爺這臉面可沒地兒擱。」雷瑾緊緊伏在孫雨晴背上,道:「夫人,這就由不得你了。」
掙扎,那兩頓『鞭子』,心中尚有餘悸;順從,似乎也不該……
雷瑾沉重的身子緊伏在孫雨晴身上,迫使不堪重負的孫雨晴本能地以前臂、手肘支撐身子,弓身蜷縮,臀部自然高翹而起。
不過,這正是雷瑾需要的效果。
不用說,這絕對跟雷瑾有關。
轉頭看床上,雷瑾卻已是沒了蹤影。
「夫人。」帳外夜合稟道,「侯爺等你一起用早膳呢。」
「侯,嗯,侯爺是什麼時候起身的?」孫雨晴輕聲問道。
「回夫人,侯爺起身有半個時辰了。」夜合道,「也是才剛剛沐浴梳洗完,就等著夫人了。」
「拿個袍子來吧,得先洗洗。」孫雨晴道。
夜合回道:「袍子現有,奴婢這就遞進來,請夫人披上吧。」
披上袍子的孫雨晴掀帳而出,卻見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都穿著一色的暗紅底色繡金花百蝶喜裙,站成一排兒,斂衽賀喜:「恭喜夫人。」
孫雨晴臉上一紅,知道昨兒晚的**之事,瞞不過這幾名貼身陪嫁的美婦人。
說了聲,『浴室在哪?』,孫雨晴就一聲不吭的從洞房往外走,夜合連忙緊走幾步,在前引導。
阮玲瓏、萬枝兒、香裊三人也連忙跟上。
早膳已經擺好,糕餅,點心,香粥,餛飩,甜餡小蒸包,生煎包,豆漿,油條,鹹菜等,十幾個品種。
麵條也隨時可以下,有幾十種澆頭臊子可以選。
這麵條還有講究,一種是西北麵條,直接將澆頭臊子澆蓋在麵條上端上來;另外一種是姑蘇面,澆頭臊子不澆蓋在麵條上,而是另外用盤兒裝了,與麵條一起端上來,吃的時候自個兒用筷子夾了澆頭,和面吃。
侍侯的丫頭嬤嬤手上捧著、提著、拿著各種應用什物,屏聲靜息在堂下站著。
雷瑾坐在桌旁,正在翻看最新的〈軍情諜報〉、〈軍務簡報〉、〈政情政務簡報〉和〈形勢匯纂〉,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倪法勝、倪淨淵仍然男裝打扮,靜悄悄地肅立在雷瑾身後。
「白衣軍還在西江戀棧不去,廣信府、饒州府一帶的糧食、布匹、藥材想來不少啊。」雷瑾笑道,廣信府、饒州府已經被白衣軍攻陷有日。
「只是再不出西江,連綿大雨一至,」雷瑾眼中精光掠過,「白衣軍的日子就難過了。他們現在駐紮何處?諜報中居然語焉不詳,這要申斥一番。」
「嗯?韓、唐、邵三人統領的西行營休整未久,又雜編有一半以上的鎮南軍投附士兵,戰鬥力大不如前,不經一年操練,完全是烏合之眾。王金剛奴為何會同意西行營出兵永昌、大理府一帶剿匪?數萬士兵性命,將因此而沒矣!投附的鎮南軍士兵臨陣倒戈的情形肯定會有。又會是一個敗仗!哎——!」雷瑾有點火,但強自壓抑下來,「雲南啊!什麼時候是個完?凝清,取紙筆,軍令緊急,快!」
「是。」
新婚第二日,就碰上這麼一出令人鬱悶的軍情諜報,委實令雷瑾不爽。
「令。前置東川府的公孫龍所部西川行營,自接令之日起,即隱秘南下曲靖府與明石羽所部會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永昌、大理一帶不服西北幕府治理的土司頭人全部剿滅。
殺雞若不用牛刀,本侯看雲南那些桀驁不馴的土官頭人就不知道『怕』字兒怎麼寫。在雲南,就得用牛刀狠宰,他們才會老實,所以你們必須全力以赴,全殲頑敵。」
「曲靖府暫由王金剛奴、孟化鯨所統領的東行營分兵鎮守。」
雷瑾本欲再下一個軍令,褫奪韓、唐、邵三人所有軍功爵,令他三人戴罪立功,但想想,還是等雲南方面的軍情敗績確實了再說吧。畢竟眼下還只是他洞察到西行營的弊病而作出的推測。
自從雲南大的戰事停歇,雲南各府也順利地開始春耕,現在春耕已經基本上完成了,雷瑾的心思本來已經放了下來,現在看來,又要緊一緊了。
雷瑾在親筆手令上簽上花押,加蓋隨身小印,這便已經具有軍令效力,但還得由軍府快速擬出『六百里加急快遞』正式陰文軍令文牘,以及由飛鴿傳遞的『預先備戰令』秘文,加平虜將軍印,才能交寄郵遞。
這回是倪法勝受命將此親筆手令,飛傳軍府當值。
「夫人怎麼還沒來?」雷瑾下達完了軍令,淡淡問道。
下邊一個嬤嬤回道:「那邊傳消息說,夫人已經梳洗好了,換了衣服就過來。」
「哦,這樣麼?」雷瑾繼續翻看了一下〈形勢匯纂〉,也沒有什麼新鮮的內容。只有一句含糊其辭的話,讓雷瑾多看了幾眼,「朝鮮國似有異動」。
雷瑾知道,這一句是間諜學院、斥候學院的祭酒、教授、博士等綜合各種諜報,加以分析後,而勉力得出的一句話,其價值如何現在是看不出來的。事實上,現在的朝鮮國表面上可是風平浪靜。
雷瑾很自然地就把這事兒撇開了。
步履聲悄,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還有兩個小丫頭紅絲、拂兒,簇擁著沐浴一新的孫雨晴珊珊而來。
雷瑾將手中翻閱的文牘,交給棲雲凝清收執。
「夫人,請坐!」雷瑾淡淡說道。
孫雨晴斂衽一禮,「謝侯爺!」
「相敬如賓」,不鹹不淡!
孫雨晴一出現,不僅是雷瑾,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倪淨淵也都發現了孫雨晴今兒光艷照人,風華婉約。
孫雨晴挨著雷瑾坐了,就著丫頭送上的茶水漱了口。
「夫人要吃什麼,隨意兒。」雷瑾說著話的工夫,已經挑了幾個小甜餡餅,還有一碗『羊骨頭湯小碗麵』吃了起來。
孫雨晴很快就要了幾個甜餡兒小蒸包,再要了一碗兒清湯餛飩,不聲不響地吃著。
這頓早膳,花樣不少,但雷瑾、孫雨晴到最後都只選了兩三樣吃而已。
「夫人今兒素面朝天,不曾易容,嗯,嬌麗明艷,這才是江南女子的風情嘛。」雷瑾瞥了孫雨晴一眼,讚了一句。
「侯爺看得出奴家有沒有易容?」孫雨晴的信心又小受一回挫折。
「彫蟲小技爾。」雷瑾哼了一聲,吃完最後一個小甜餡餅。
「這一桌,」雷瑾起身道,「賞給夜合你們幾個吧。夜來也辛苦了。」
丫頭嬤嬤都很機靈,一聽這話,立即就有上來侍侯雷瑾、孫雨晴茶水、毛巾的,這自是她們的本等職事,自不消說得;也有上來撤桌子、端碗盤,搬到側房,再重新擺桌,慇勤服侍著飲食,讓夜合幾個美婦人覺得自己在受用主兒一樣的待遇,這是因為在有些嬤嬤們看來,巴結巴結夫人身邊的親信紅人,有利無弊,自然服侍得無微不至了。
稍時,雷瑾、孫雨晴更衣,準備去上香祭拜天地。雷瑾自然是金冠蟒袍玉帶,而孫雨晴卻對著房中擺放的誥封銀冊、繡蟒衣裙發愣,不過在夜合、阮玲瓏等人的催促下,也很快換上了繡蟒衣裙。
夫婦倆『攜手』登車,在護衛們的前呼後擁下,浩浩蕩蕩地前往祭拜地點,西北雷氏宗祠。
從『醞釀村』出發的隊伍,前呼後擁著雷懋夫婦,恰好與雷瑾的車隊一起到達西北雷氏宗祠。
雷瑾、孫雨晴下車,趕到前頭給雷懋夫婦請安。
然後,幾人一起進宗祠,護衛們都留在了外面。
這上香祭拜天地的儀式卻是簡單,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雷氏長老,出面致上一番說辭,即由雷瑾夫婦上香,供三牲,灑酒天地,便算完成祭拜。
其他雷氏長老都是見證而已。
祭拜天地這是在午時之前,祭拜天地完了,就是團圓大宴。
雷瑾夫婦在眾目睽睽之下,上香、供三牲……
祭拜天地儀式很快就完成了,雷氏宗親們魚貫步出宗祠,少不得又要在『團圓大宴』上一頓大吃大喝。
拜祖宗神位,那是團圓大宴之後的事,其後自然還有夜宴,但雷瑾夫婦不參加雷氏宗親的夜宴,而是要單獨與雷懋夫婦共進晚膳。
這一日的應酬,雷瑾雖然不勝其煩,卻也不厭其煩地一一應付了下來,這些應酬都是無法找人替代。
與雷懋夫婦共進晚膳,其實還有雷瑾的兩個舅舅在座,一位是令狐青溪,一位是令狐青木,都是令狐瓊的直系兄弟。酒席上,自然一番豪飲,雷瑾酒量深沉,應付兩位舅舅易如反掌,舅舅、外甥三人拼酒,結果雷瑾差點兒沒把令狐青溪、令狐青木都送到桌子底下去,當然雷瑾這兩位舅舅都是武技高手,鑽桌子底還不至於。兩位舅舅倒是明瞭這外甥的酒量,他兩個加一起也拼不過。
而孫雨晴則完全表現出一付大家閨秀知書識理的風度,雷懋、令狐瓊對孫雨晴這個兒媳婦的突然轉變,很有點吃驚。令狐瓊甚至偷偷凝聲傳音問雷瑾:「三郎兒,你是怎麼做到的。」
雷瑾也不忌諱,凝聲傳音道:「孩兒只是狠狠痛毆了她一頓而已。」
這話輕描淡寫,令狐瓊自然不太深信,但老三兒子新婚之夜打了孫雨晴大概不假,而且還能把這事包得密不透風,沒有外人知道,手段還真不簡單。
「真是無法無天了。」令狐瓊搖了搖頭,說不定孫雨晴這兒媳婦,還是讓自己這寶貝兒子『強暴』成事。孫雨晴已非處子之身,令狐瓊如何看不出來?早間上香祭拜天地就一眼看出來了。
婆婆、媳婦走到一邊說些女人的悄悄話,令狐瓊知道今後間關萬里,不知多少年後才能再見著兒子、兒媳,沒必要與兒媳婦孫雨晴過不去,弄僵婆媳關係。
這一頓家宴也吃到了近三更才散,雷瑾攜了孫雨晴離開『醞釀村』,這卻不回『洞房』了,直奔後院內宅,那裡已然替孫雨晴預留了一個最大的五進院落,還帶東西跨院。內宅的其他院落都是三進,連雷瑾的松柏書房都是三進院落。
這個五進大院落,雷瑾名之為「五穀園」,現在已經粉飾一新,今後就是雷瑾、孫雨晴名義上的寢居之所。
內宅裡用以代步的輕便黑騾小車,倒是讓孫雨晴大為好奇,在這三更時分仍然興致勃勃地駕馭了一回才罷手。
雷瑾也由得孫雨晴去玩鬧,耐著性子在一邊等著。孫雨晴的性子被『千面玉狐』熏陶調教,大是有些乖戾,但雷瑾也發現孫雨晴天性好奇,尚未失卻赤子童真,雷瑾正欲將孫雨晴這赤子童真的一面培育壯大,使其乖戾之性逐漸在歲月中消磨去除。
孫雨晴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放肆,不聲不響地跟在雷瑾身邊,一路走向『五穀園』。
「侯爺、夫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