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閨怨陰殺
三月末。
白衣軍渡江南下,向東卷擊,已入西江。
這消息就像漣漪一樣向四方擴散,耽於享樂的江南開始震動。
但是也有消息說,白衣軍只是一部分下江南而已,主力還是從湖廣返回中原了。
還有說白衣軍攻破了贛州府城的,不一而足。
各種真假消息,一時傳得沸沸揚揚。
江南人心惶惶之時,西北的雷瑾也收到了白衣軍渡江南下的諜報。
但是雷瑾對這份諜報,沒怎麼看就放到了一邊,不是因為他早就預料到白衣軍會南下,而是白衣軍南下的後續連帶影響到底有多大,至少半年之後才能初見端倪,所以雷瑾這時候根本就不是很關注白衣軍的動向。
他關注的不是白衣軍本身,而是整個江南形勢在白衣軍衝擊下如何演變。現在關注江南,還為時過早。
雷瑾甚至還有時間哀歎一聲,整個四月,都得窩在房子裡了。
四月,是西北的春天沒錯,但是也是風沙的天下,每天風沙刮上**個時辰也不稀奇,只有到了四月末,風沙才會漸漸收斂起來。
也只要雷瑾這樣的『閒人』才會有『窩春』的煩惱,這時風沙雖大,卻是抗旱、春耕的緊要時期,換作別人,誰敢懈怠?誰有空懈怠?灰頭土臉也得忙碌,為了一年的糧食收成,偷不得懶呢。
雷瑾屈指一彈,強勁如錘的指力,擊中書案旁的一個小銅鐘,發出一聲如黃鐘大呂般洪亮的響聲。
稍頃,一位女官匆匆而來,斂衽行禮,道:「侯爺有什麼示下?」
「你去編列一份印書館的新書單,要足夠看一個月的。再編一份新書單,要足夠聽一個月的。」
這女官知道,雷瑾有時喜歡自己看書,有時喜歡叫人誦讀給他聽,都是視心情而定,而且故事、詩集、農藝、園藝花木、天文、算學等等之類的書,雷瑾一般是不看的,雖然他鼓勵在西北的許多學校,如農牧學校、工商學校、平虜義學裡都添設上這些科目。
正如雷瑾對西方傳教士講授的西方『天文』、『曆法』、『算學』等興趣不大,但一點也不妨礙他下令在官方的各個學院、學校中,添設『西法天文』、『西法曆法』、『西法算學』、『西法製圖』等等西法科目。
因此,她只應了一聲是,就很自信地行禮退下,她相信編列出來的兩份書單絕不會讓侯爺退回修訂。
雷瑾緩步行在後院的石子路上,棲雲凝清、翠玄涵秋默然跟在身後,她們倆的『禁口令』還有幾天才結束。
這時,前方花木掩映的小徑中轉出一個曼妙的身影,是雷瑾內宅的妾室之一,前彌勒教『女法師』王曼兒,亦是當初被雷瑾下令扣押軟禁的其中一位。
儀容嬌媚,光艷照人的王曼兒側身斂衽,「奴家給爺請安!」
「有事?」雷瑾可不相信王曼兒是碰巧,他在進入內宅的時候,心神就已經感知到王曼兒在那條小徑上來回蹀躞。
王曼兒咬了咬牙,說道:「奴家覺得爺對我們這些出身彌勒教的妾室有偏見,而且還偏心。」
「嗯?爺居然有這麼大的不是?說來聽聽。」
「奴家等雖然錦衣玉食,但爺自從年後,就很少讓我們出身彌勒教的妾室侍寢了。這不是爺偏心,對我們有偏見,是什麼?」
雷瑾微微一笑,「還有什麼想說的,都一氣說出來。」
王曼兒無畏地直視雷瑾的眸子,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女人除了錦衣玉食之外,還需要男人的征服!」
「好。有種!」雷瑾差點被這句話弄得一趔趄,但倏然已經鎮定,低聲笑道,「就衝你說了這句,在別人絕對不敢說出口的話,今晚的侍寢準定有你一個。晚上洗乾淨身子,等著爺的征服,到時可別求饒哦。」
王曼兒臉色暈紅,嬌嗔道:「爺啊!」
雷瑾卻是心裡清楚,這些出身彌勒教的妾室,像玉靈姑等人因為隱瞞孫家小姐『逃婚』,被雷瑾以家法處罰,那是二月;後面趕上陸贄的事,因為干擾警衛隊而被通同一體處罰,這三月也去了不少日子,而且雷瑾自己心思太繁,年後竟是在玄素之事上淡了一些。
對出身彌勒教的妾室,雷瑾自問其實沒有偏見,不過二月三月倒確是顯得雷瑾在玄素之事上好像有點偏心了。
雷瑾也不解釋,這也沒辦法解釋,這只能以行動去除疑心。
出身彌勒教的這一幫兒妾室,其實心裡都隱隱地有些『畏懼』雷瑾。雷瑾自是瞭解這點,他的結論是她們受『金針鎖脈制經術』的折磨,實在是太『狠』了點。至於是不是真的這樣,誰知道呢?
而王曼兒敢於直面雷瑾,還無遮無掩地說出那一句在理學大儒們看來,完全不顧羞恥的話,也是敢作敢為,膽色不弱。
王曼兒這時襝衽萬福,然後裊裊娜娜地轉到小徑之後不見。
雷瑾搖搖頭,要不是自己在陰陽雙修**上修為不淺,每天應付這些嬌媚明艷的女人都不夠。
娘的,都說有些男人天生異秉,什麼金剛杵、白玉柱、紫金梁、玉玄武、獨角龍、烏金槍、金箍棒,還說得言之鑿鑿,有鼻子有眼,老子怎麼一個也不曾碰上,大概是上百年才會出那麼幾個天生異秉的男人吧?
哼哼,老子沒有什麼天生異秉,不也照樣睥睨天下。想那些白玉柱、紫金梁之類,大約也是從父精母血的胎裡,秉承了一股極旺的先天氣血的緣故。若是氣血兩枯,任是什麼天生異秉也抓瞎,不大可能大展雄風罷。
雷瑾心中念頭閃了幾閃,腳下邁步向前。
涵靈小築。
華燈初放,門前已是香車絡繹。
香車是用一種輕木打造,能坐上兩位輕盈女子,牽挽的則是一種個頭較小、渾身皮光肉滑的漂亮小黑騾,溫馴無比,女子很容易駕馭,本是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在後花園嘻玩的助興小車。
雷瑾的內宅,比之秦王府或者蜀王府『內院』的廣大,那是差太遠了,但佔地也不算小,對於一些沒有練過武技的妾婢出入確有不便。後來便有了這種黑騾小車作為內宅代步,出堡自然得另外乘坐馬車。
久而久之,要是有什麼內宅的集會,平虜侯府內宅的妾婢便紛紛駕車而聚,已經成為習慣。
身為主人的玉靈姑,自然要忙碌著接待眾『姐妹』,雖然心中疑惑,爺今兒所召怎麼全是出身於彌勒教的姐妹?但也無暇細思其中緣由。
四十幾位側室夫人,還有她們隨身服侍的丫頭嬤嬤,這可是不小的陣仗,安排妥當自然需要點工夫。
這晚上的酒宴,還有其後大家兒都心知肚明會發生的事,都要有一些安排,饒是以玉靈姑的精明果斷也頗費了好些心思。
雷瑾還沒有來。
死寂的休屠海,戈壁荒原,夜色中偶爾一兩聲狼的嗥叫,淒厲無比。
狂烈的大風,今兒平息得有些太早。
黑暗中,從沙礫下緩緩鑽爬出一個身材不太高的黑袍人,這一幕如果被任何一個人看到,可能都會以為是妖魔從地底下爬出來了。
黑袍人也不知道是怎麼確定的方位,在片刻之後就像蝙蝠一樣掠地飛起,袍袖飛揚,飛奔,轉眼消逝在這片死寂的戈壁。
黑袍人飛掠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邊牆已經可以看到。
當黑袍人輕鬆的翻越邊牆時,一點也沒有引起邊牆上守備僉兵們的注意。
越過邊牆,黑袍人仍然在黑夜中飛奔。
直到一處燈火輝煌的所在遙遙的出現在遠方,黑袍人這才止住奔行之勢。
「平虜侯府!現在時辰還早,養精蓄銳。」
黑袍人喃喃低語,然後說話之間整個人往地上一伏,瞬間已經消失在沙礫之中,再無聲息。
燈綵光影掩映,管絃歌韻細細靡靡,深深院落之中,長夜歡飲正酣。
封缸酒、金華酒,甜如蜜;善釀酒、花彫酒,甜滋滋;花廳裡都是甜絲絲的酒香兒、肉香兒,衣香兒……
滿座的美人兒都吃得都有些微醺,花枝顫顫,嬌靨紅暈。
花廳中觀舞的男女,都對這的天魔之舞毫無排斥之色,反而嘻笑著喝酒叫好,當然這花廳中,也只有雷瑾這一個男人。
玉靈姑、馮燭幽其實還拿捏不準雷瑾的心意,所以乾脆將燕霜衣推在前面,看這位爺如何動作。
燕霜衣,前彌勒教**師,修的是從『明王訣』衍生出來的上乘心法,功力修為都是不俗,對雷瑾來說,是上好的雙修鼎爐,何況燕霜衣又是千嬌百媚的絕色尤物,就是有什麼反覆,臉面上該是不會過於難堪罷。
這就是利益聯盟的弱點,往往會因為某些事情而處於猜疑的狀況。即使雷瑾將這些前彌勒教的天師、佛母收為妾侍,也改變不了。當然,她們現在所猜疑的表面上是雷瑾是否對她們有偏見,有偏心,實際上還是老問題——她們能在平虜侯府有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和地位?畢竟,平虜侯的大婚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到了,患得患失的小心思總會有點。
天魔妙舞,混跡江南作浪蕩子的時候,雷瑾就見識過很多,就算是充滿了搖魂蕩魄內媚之力的天魔舞,也動搖不了他的心神,何況是現在?
終於,雷瑾揉了揉肚子,輕聲道:「霜衣,侍侯爺更衣罷。」
這是酒席間的隱語,便是離席小解或者小憩,尤其是通宵達旦的長夜宴會,這『更衣』幾十次也是不足為奇。
當然,還有一層的意思,今兒夜裡的歡情秘事也可能因為這次『更衣』而登場開始。
隔著不遠的柳依依,向來就與燕霜衣互別苗頭,這時盈盈一轉,已到雷瑾身側,挽上雷瑾左臂,呢聲道:「奴家也要侍侯爺更衣。」
燕霜衣哼了一聲,雷瑾卻道:「便一起去吧。」
這一次更衣,卻是更到浴室裡邊去了,幸好整個平虜侯府跨黃羊河而建,水源充足,並不虞缺水。
子時將盡。
整個平虜侯府的燈光,已經稀疏了很多。
沙礫翻動,黑袍人從沙礫裡鑽了出來。
「可以行動了。」
但是黑袍人並沒有動,陰森詭異的氣息不斷湧發,仿若妖鬼。
低沉拗口的音節,在冷冷的夜風中迴旋。
陰冷的氣息越凝越厚,當那種音節停止的時候,黑袍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對前方如同一頭巨獸般的平虜侯府有些無來由的畏懼。
原本動作流暢無比的黑袍人,似乎一下失去了靈魂,動作變得僵硬笨拙,這從他費了老大勁才重新鑽到沙礫下面,就可以看出。
涵靈小築。
院落花木間,霧氣不斷升騰,還不時有些怪異的聲息,朦朧的虛影,陰風大作,鬼哭神泣。
雷瑾這時已經不在玉靈姑的起居精舍,而是換到了涵靈小築的客居精舍,按玉靈姑、馮燭幽等人的說法,她們就是昏睡,那也是睡啊,總是還有點感覺的不是?那些**交歡的聲音,會對她們的睡眠有影響,這點連雷瑾都承認,雖然雷瑾認為這點影響完全可以忽略。
也不知道撞了哪路太歲,從來都是制敵機先的雷瑾今兒也犯了昏,錯誤的判斷以『元神出竅』方式突然襲擊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先天高手,不得不先承受了對方劈頭蓋臉的一頓道家「撼神術」衝擊,直到感覺那「撼神術」的修為也不是很強,雷瑾這才疑心大起,醒過神來,以心神觀照,不由大呸一聲。
什麼『元神出竅』?其實就是生魂靈附在多年祭煉的陰靈體上而已,這差點沒讓雷瑾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