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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卷 折花於烽火之春 第五章 顛狂心 文 / 金龍魚

    第五章顛狂心

    雷瑾從未想過,在平虜侯府,在後院內宅,還會有人暗中窺伺他的去向。

    而這暗中窺伺者,還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一個人。

    翠玄涵秋自從那日見過雷瑾對〈周易〉、〈黃庭經〉等書的硃筆註解之後,就很是坐立不安,就像發現了一座無與倫比的寶藏秘宮,卻不能隨時進入採擷那些珍貴的寶藏,那種強烈至極的誘惑自然是令人心兒癢癢,不能自已。

    她心裡清楚,雷瑾既然未對任何人透露過這事兒,明顯是不想讓人知曉,她也就不能明著向雷瑾索要那些寫滿了硃筆註解的書籍。

    不過,她也知道,雷瑾公餘,雖然經常在松柏書房讀書習字或者靜修養氣,但並不經常歇宿在松柏書房,所以她還是有很多『機會』,可以將那些硃筆註解一一抄錄下來並整理成完整卷軼,反正松柏書房對她絲毫也不設防。

    翠玄涵秋幾乎沒有什麼世俗的對錯觀念,率性而為,想到就做。她不會去想沒有得到允許就私自抄錄是對是錯;也不會去想窺伺雷瑾的去向,一旦被發現,後果將是如何?她只是想到了這個事兒,就率性而為,要做了這個事兒。

    但是,她需要窺伺雷瑾詳細準確的去向,她每一次都必須在雷瑾重新回到松柏書房之前,不露痕跡地親手完成硃筆註解的抄錄。

    雷瑾完全沒有想到翠玄涵秋會暗中窺伺他的去向,自是不疑有他。

    翠玄涵秋便每日趁著雷瑾不在松柏書房之際,大模廝樣地在雷瑾的書房裡抄錄硃筆註解,反正雷瑾的書房裡不但藏書極多,而且筆墨紙硯也一應齊全,全是上品,她也不客氣,筆墨紙硯一概取自雷瑾書房之中。

    抄錄之中,翠玄涵秋還發現光是被雷瑾硃筆註解過的〈周易〉,竟然就有七本之多,且每一本的硃筆註解,其側重點都不相同,脈絡相連自成一體,與他本硃筆註解的〈周易〉雖同氣連枝,卻又卓然有異,因此這七本硃筆註解的〈周易〉,闡發的武學精髓便顯得特別的層次博大,深宏精微。

    這倒也不奇怪,一則〈連山易〉、〈歸藏易〉、〈周易〉乃中華文化正源主根,〈周易〉後出轉精,集〈連山〉、〈歸藏〉之精而大成,本身就博大精深。不僅後起的諸子百家儒道墨兵各家學派深受〈易經〉的影響,而且後世不少江湖名門武林大派的上乘武技心法,也有不少是直接以〈周易〉為其武學根基的,譬如顧氏家族的秘傳上乘心法〈祖卦真解〉,就是以〈周易〉祖卦:『乾』『坤』兩卦為根底,所以稱為〈祖卦真解〉;而道門一脈的諸多武技更是深受〈周易〉的啟發和影響。

    二則雷瑾以臻至先天秘境的層次,以高屋建瓴之勢俯視諸般後天層次的上乘武技心法,自是眼界寬闊深遠,取精用宏,雖隨手拈來,亦覺是神來之筆。

    翠玄涵秋還發現了雷瑾一些與書籍內容完全不搭邊的硃筆雜記,譬如在一本〈周易〉的最後一頁,粘著一張折疊起來的大紙,上面密密麻麻的硃筆小楷都是關於武當派秘傳絕技〈鷹蛇十三式〉最後三式的口訣、詳細註解、行氣運息圖譜、功架詳解圖譜等等。那些圖譜以極細極均勻的墨線勾勒而成,又用朱、墨兩色細線和圓點將詳細的真元內息的氣脈運行,標注得十分明白直觀,展現了雷瑾在書畫上深厚的白描功力,果然不愧是摹制贗畫宗師的手筆。

    乍見此物,翠玄涵秋也嚇了一跳,還以為這是雷瑾秘密弄來的〈鷹蛇十三式〉真傳秘本。這武當秘傳的〈鷹蛇十三式〉,前面十式,由於流傳時間久遠,雖然仍是克敵制勝的武當絕技,但其他門派也都已經有了相應的克制應付之法。唯獨最後三式,據說威力強絕,是〈鷹蛇十三式〉真正的精華,非其人不傳,非出家不傳,武當派真正能將〈鷹蛇十三式〉練全的道士,估計不會超過十人,江湖上也罕得一見。畢竟前十式就已非常凌厲毒辣,如果要用到最後三式,那真的是只有在頂尖高手拚命的場合才可能一見了。

    翠玄涵秋直到看到角落上,雷瑾以硃筆記下的一行小字:「可惜。未能有緣目睹武當高人施展最後三式,吾之推想是否有誤,尚待他日印證矣。」,這才恍然,這大概是雷瑾一時心血來潮,推想出來的〈鷹蛇十三式〉最後三式。

    但翠玄涵秋從這後三式的脈絡氣象,完全可以斷定雷瑾必定得過〈鷹蛇十三式〉前十式的正解真傳,否則沒有基礎,就是想要推想出後三式的秘奧,也是空中樓閣無處著手。

    翠玄涵秋自是不知,雷瑾的父親『功封一等威遠公』雷懋,常年『閒居』杭州威遠公府邸,養著大群舞文弄墨吟詩作畫的文人清客以示『韜晦』,但除了這些文人清客,雷懋實際上還在多個別莊秘密收留了若干具有奇才異能的『客卿』。這些『客卿』或是厭倦了江湖爭鬥,欲托庇於雷門世家,從此隱世不出的武技高手,又或是擅長毒藥、暗器、機關、陣法、偷盜、夜行、驗屍、醫藥、追蹤、匿跡、偽造作『假』等各類身懷『絕技』之輩,各門各派,三教九流,或正或邪,就是雞鳴狗盜之徒,只要有一技之長,也能托庇於雷門世家。

    從元老院破『十關』而出的雷瑾,曾因為過於『頑劣胡鬧』,被雷懋施以『禁足一年』的懲罰。

    被『禁足』的一年中,無聊的雷瑾使盡手段,從那些文人清客和『客卿』嘴裡,不知套出了多少不傳絕技,譬如摹制贗畫的本事,就是雷瑾拿一壇沒有一點名氣的鄉村土酒打動了一位客卿的心,竟爾將其畢生偽造做『假』,翻造贗品的心得對雷瑾傾囊相授。

    至於少林、武當等各門各派的真傳絕技,連雷瑾自己都不清楚套出了多少,也虧得他博聞強記,過目不忘,都囫圇吞棗地牢牢記住了,但其中雷瑾真正下過一番苦功的絕技卻並不是很多,畢竟雷家的家傳心法,司徒氏、令狐氏的心法已經佔去了雷瑾很多精力,而且雷瑾已經嘗過貪多嚼不爛的虧,怎肯重蹈覆轍?

    可以說直到雷瑾初晉天道,才算真正將其心中所記的各種心法絕技融會貫通煉為一爐,走上了最適合他自己的武技修行路徑。只是雷瑾深隱密藏的功夫近年越發的高明了,棲雲凝清雖然也是當事之人,卻也不知雷瑾的修為已然晉陞到天道層次,還只以為雷瑾突破了一個武技瓶頸,武技上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境而已。

    翠玄涵秋也是識貨之人,她雖然不知這〈鷹蛇十三式〉前十式雷瑾從何學來,但雷瑾所推想的後三式,如鷹之凌厲,如蛇之刁毒,即使與武當正宗的後三式差異較大,也絕對是三式神妙凌厲毒辣刁鑽的劍道絕技。

    因此,她毫不客氣的全部抄錄下來。

    雷瑾以硃筆註解的華夏古籍其實不過十來種而已,要不是每一種古籍雷瑾都反覆作了幾次不同的硃筆註解,以翠玄涵秋揮毫草書,落筆快得像『亂披風』劍勢一樣的抄錄速度,可能不到一天就抄錄完了。

    也許翠玄涵秋是受到了陸贄的一點影響,運筆揮毫便如運劍擊刺,奔放肆意的草書落筆如飛……

    隨後的兩天,雷瑾公事卻又忙了起來,加上接見部屬、會議軍政事務,回到內宅的時間就不免晚了許多,於是雷瑾連松柏書房也不回了,便歇在了他處。

    這倒便宜了在松柏書房瘋狂抄錄的翠玄涵秋,早早的把雷瑾已經完成的硃筆註解全部抄錄完畢,甚至還粗略地核對了一下。

    等翠玄涵秋施施然離開松柏書房,回到自己寢居的院落『翠玄天』,就馬上埋頭於對抄錄的硃筆註解作悉心的整理。

    以翠玄涵秋在武學上的見識學養,以及她已然達到的武學層次,雷瑾的硃筆註解其實並沒有什麼艱深難懂的,而且字數也不算非常多,但是就頗能啟發靈智,使一些久思不得其解的武學疑難豁然得解。

    其實雷瑾的註解務『虛』多於務『實』,是絕對不適合層次不夠的武者參詳的,若是才剛剛入門習武者,恐怕連雷瑾說的是什麼意思都不明白,簡直如聽鳥語獸吼了。

    但是在翠玄涵秋這一層次的武技高手眼裡,這每一句硃筆註解都是金玉之言,大可寶貴。

    翠玄涵秋最終將所有抄錄的硃筆註解連同原文一一整理出來,譽寫一清,裝訂成卷,並一一命名。譬如〈武學初探周易秘注全解〉、〈武學初探道德經秘注全解〉等等。

    於是在這六七天之內,翠玄涵秋從抄錄、整理,到一句一句註解悉心揣摩體會,完全處在一種全身心的『顛狂』狀態之中,極度之亢奮。

    翠玄涵秋能將主修的『峨眉刺』、兼修的『亂披風』同時修練至顛峰極境,與她這種『顛狂』狀態大有關係。主修和兼修的心法不分彼此一樣強,這是只有翠玄涵秋才可以做到的事兒,為其他峨眉同門所不能及。就是棲雲凝清、倪法勝這兩位掌令,兼修心法也會稍稍弱於主修心法一線,不可能真的並駕齊驅。

    翠玄涵秋如癡如醉的揣摩體會著雷瑾所寫的每一句註解,直到把她所整理過的硃筆註解全部牢記下來,並揣摩過一遍之後,才稍稍的『清醒』了一點。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被雷瑾武學上的創見和卓識所折服。

    驕傲的絕色尤物,因了崇拜在心中的滋生,這才真正的敞開了自己的心房。

    翠玄涵秋的不『正常』情形,這兩天終於被棲雲凝清注意到了,『棲雲居』畢竟離『翠玄天』並不是很遠。

    棲雲凝清珊珊步入『翠玄天』之時,卻不料翠玄涵秋這會兒正在練功房。

    因為經常來往,棲雲凝清就徑直走進『翠玄天』的小書房小坐等候,這小書房裡也有些詩詞歌賦、琴譜簫曲、小說平話、雜劇詞子之類的書籍,還有就多是印書館印刷的異域他國的詩詞、故事等書。文房四寶也備得齊全,牆壁上還掛著幾軸書畫,甚至還掛了一幅西洋油畫,不過那畫面油彩卻是朦朦朧朧,又像煙雨空濛的江南水鄉,又像一場似醒非醒的幻夢,更似江南水雲樓那迷離恍惚的『流光劍訣』,『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的劍意隱隱約約在煙雨空濛似醒非醒中搖來蕩去,這是雷瑾某次喝得半醉的信筆塗鴉。翠玄涵秋因譏笑雷瑾不識西洋油畫,故而特意將此畫『收藏』,以作譏嘲雷瑾之『真憑實據』,不曾想居然就此保留了下來,還堂而皇之地掛在了『翠玄天』的小書房裡。

    棲雲凝清對這些早就看熟了,很快引起她注意的是幾本線裝書卷,最頂上的一本封皮上是翠玄涵秋那一手肆意狂野的行草,書名赫然是〈武學初探鬼谷子本經陰符七術秘注全解〉。

    「咦?」

    棲雲凝清拿起來一看,這才看到底下還有兩行小字:「帝國平虜侯註解」「峨眉翠玄涵秋恭錄整理」。

    翻開書卷,棲雲凝清也很快被吸引住了,一口氣讀完才罷手。

    「哦!我說呢,爺這麼多天一點動靜都沒有,還道是已經把這事忘了,原來有這麼厲害的一招兒在這埋伏著啦!」棲雲凝清暗忖。

    不過,棲雲凝清這是冤枉雷瑾了,這回雷瑾完全是無心插柳,他甚至都還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呢。

    再坐了一會兒,翠玄涵秋還未從練功房出來,棲雲凝清想想應該是翠玄涵秋又『顛狂』發作,沉迷在功境之中了,這一時半會怕是出不來,而且翠玄涵秋不『正常』的原因,她認為已經找到,便順手抽了一卷〈武學初探周易參同契秘注全解〉,自回『棲雲居』去了。

    在雷瑾推測中,韓、唐、邵三人若真要使『回馬槍』,最遲也應該是在五六天之前。

    但是雷瑾有時候也會百密一疏,他的推測忽視了一個小小的問題,雲南不是關中,也不是河隴。

    這時候的雲南剛剛進入雨季不久,雨水其實還不算多,但是山林中就特別難行了,同樣的里程,多花一倍的時間,也未必就一定能趕到。

    又哪裡能如雷瑾所願,迅速而漂亮的使出「回馬槍」?像雲南這種崎嶇地形,這種綿綿雨勢,能使『回馬槍』就不錯了,什麼漂亮,什麼迅捷都談不上。

    雷瑾期待中的「回馬槍」,終於還是如了他的願,韓、唐、邵三人率領突圍而去的平虜軍殘部,奇兵突出,一槍鎖喉,制了鎮南軍死命,門滄海、閻處士、谷應泰,還有門氏數員重要家將猝不及防之下全部被生擒活捉,整個鎮南軍立時潰散大半,餘眾投降。

    今兒收到了秘諜從雲南連續發回的烽火快訊,生擒門滄海的消息,令得雷瑾大喜過望,雖然這都已經是一天之前的『舊聞』了。

    武威距離雲南實在太過遙遠,即使是這一日夜可遠傳七八千里之遙的『烽火快訊』,緊急或重大的軍情也得一日一夜又幾個時辰才能傳到,軍府為此可是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才保障了這一點。(注)

    不管怎麼說,好消息令得雷瑾心情大好,這是雲南戰事一大轉機。

    晚上一回到松柏書房,心情大好的雷瑾就聽丫頭說了,翠玄夫人在侯爺的書房裡看了兩三天書,從早到晚,飯都不記得吃,要人催呢。

    雷瑾暗忖,本侯書房裡能有什麼書能讓涵秋看得廢寢忘食?而且她大可以拿回『翠玄天』去看啊,何必非要在本侯的書房裡看?

    雷瑾到書房裡一瞧,好像什麼都沒有少,「到底什麼能讓她廢寢忘食?」

    坐到書案前,雷瑾繼續註解那本還未註解完成的〈黃庭經〉。寫著寫著,雷瑾忽然之間想明白了:翠玄涵秋為什麼在自己的書房中廢寢忘食的看書了,肯定是因為自己這些硃筆註解!

    只有翠玄涵秋這種層次的武技高手,才會明白那些硃筆註解是何等的難得珍貴,才會表現出特別的珍視。

    武學層次與武道境界不同,同一個層次的武者,在武道境界上可能相差極遠。

    有一個成語,叫做「夏蟲不可語冰」,這其實說的是層次,因為夏蟲從沒有達到『冬天』的層次,所以你跟它說『冰』,你怎麼說,怎麼譬喻,它也不會明白你說的『冰』是什麼,因為夏蟲所能達到的層次,還不足以讓它理解你說的『冰』。

    而許多能在冬天生存的野獸,它們都達到了『冬天』的層次,比如『冰雪』,你不說,它們也瞭解那是什麼,但是它們各自的『境界』卻是不同的。獵食者如虎、狼、熊、鷹;被獵食者如野鹿、野牛,它們的『境界』顯然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就『冬天』這一層次而言,它們又是處在同一層次。

    雷瑾默然半響,起身出門,吩咐一個小丫頭道:「你去娉婷苑,就對夫人說:侯爺說了,今兒要在翠玄天歇了,讓夫人過來一塊兒吃晚飯罷。」

    雷瑾這裡說的是內記室的高級女官右補闋江娉,江娉寢居之所即名為『娉婷苑』。

    小丫頭忙應聲而去。

    「花真的是那麼好折的嗎?花上有刺,也有毒!這朵花甚至還有魔,心魔!」

    雷瑾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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