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玉之瑕
雷瑾雖然奉了『折花令』,但仍然多日毫無動靜。
因為雷瑾實在太著緊雲南戰事了,他暫時還無暇顧及其他的一些事兒了。
能不能在春耕之前結束大的戰事?這是雲南戰事的一個大轉折,如果平虜軍能在春耕之前結束大的戰事,雲南將很快平定;如果不能在春耕之前結束大的戰事,這戰事就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了。
雷瑾雖然期望著韓、唐、邵的『回馬槍』,期待著王金剛奴、孟化鯨的奔襲能夠圓滿成功,但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春耕到來之後,大的戰事仍然不能結束的打算:
從貴州通達雲南的原有驛道,從四川通達雲南的原有驛道,雷瑾剛在兩天前下令再次增調一大批南洋奴隸,前往修路工地開山劈石,要盡快將這兩條驛道的拓寬取直任務完工;
另外也是在兩天前,雷瑾下令再新開四條通達雲南的驛道,以增加糧秣軍需的通過速度。而且為了盡量縮短驛道里程,雷瑾不顧土木大師、巧工良匠們的反對,下令新修驛道必須盡量採用直線通達的方式,必須少繞彎路,力求遇山開山,逢水搭橋,懸崖絕壁則移山填谷,這是完全不惜人力、物力的做法,但是為了節省里程,雷瑾不惜代價。
四條驛道當然不是同時開工,實際上現在只有一條驛道剛剛開工,日夜不停輪班修築,雷瑾為此還准予將大量軍用的火藥、銀硝調往工地,以作開山劈石之用。
雲南與四川、貴州,沒有什麼可行船的水道,雷瑾也只能通過修驛道來解決糧秣軍需輸運雲南的難題,反而進了雲南之後,可以利用滇池水系進行水運。
必須保證糧秣軍需的不間斷供給,而要保證這一點,道路必須通暢無阻,這就是雷瑾最近幾天為最壞的情形所做的準備之一。
而雷瑾還在下令給王金剛奴、孟化鯨的同時,下令早已派遣到雲南參加實戰的各『鬼魔』部隊和數支秘諜小隊,全面配合王金剛奴、孟化鯨奔襲阿迷州,生擒叛逆賊酋。
雲南戰事固然令雷瑾非常著緊,然而秘諜部『雪隼堂』最近相繼發回的諜報,也令得雷瑾大皺眉頭:這一是,展眉兒營謀了這麼久,內廷集團暗中掌握的權力之大已然是一手遮天,但仍然有不少外朝文官秘密串聯,準備大鬧冊封皇后的大禮儀。雷瑾幾乎是立刻就嗅出了濃重的血腥味,這些不怕死的文官怕是要帶累家人受罪了,甚至抄家滅族也不無可能。內廷的太監們殺人會客氣嗎?
這二是,在中原江淮縱橫馳騁的東路白衣軍和西路白衣軍主力,近期在江淮一帶會師合流。這在雷瑾看來,是一個不祥之兆。白衣軍要幹什麼?他們絕不會毫無目的的會師,一定是將有什麼大動作了。
對白衣軍,宣武公喬行簡無可奈何,他『五軍營』的兵雖然越練越精,但手上的騎兵太少。
對付幾乎純為騎兵的白衣軍,輕騎剽捷,來去如風,追之不及,迎之不睫,喬行簡是完全的力不從心。除非,武寧侯的遼東騎兵能再次南下,或者王鑒川的山西騎兵南下,再不就是拱衛京師的京軍『神樞營』騎兵以及邊軍精銳南下,否則喬行簡憑『五軍營』和新編的河防民軍只能扼守黃河一線,穩守山東,將白衣軍壓縮在黃河以南。
白衣軍為什麼要會師?雷瑾揣摩推測,只有一個原因最有可能,蟄伏了半個冬天的白衣軍斷糧了,尤其是戰馬的草料。白衣軍主力會師只有一個目的,合兵南下就食,待度過春荒之後再尋機北返中原。
雷瑾意識到白衣軍若成功渡江南下,恐怕會把整個南方弄得天翻地覆,帝國的分崩離析將進一步加速,要不要預早警示一下相關人等?
帝國的分崩離析,其實在雷瑾看來是正合己意,但是太快的分崩離析又未必就符合雷瑾當前的利益。
雷瑾最終還是親筆寫了若干密信,已在昨天交由秘密信使攜帶,快馬南下四川,坐船東出夔門,順江而下直抵江南,分送相關人等。現在長江正是春汛漲水,坐船東下,其行若飛,十餘日之內即可通過江南『獨孤堂』的秘諜將密信分送完畢,倒也不必非用飛鴿傳訊,而且飛鴿傳訊的可信度怎比得過自己的親筆密信?
這兩件事兒,雷瑾雖然大皺其眉,也作了一番應對,但隨後還是拋在了腦後,不再去想,也不怎麼放在心上,畢竟這些暫時與他還沒有太直接的利害關係,自然不是那麼上心。
其實就是能沾上點利害關係的南洋諸藩,雷瑾也只是關心還能夠從南洋諸藩國接收多少奴隸而已。
對於丁家牽頭,雷、風、顧、孫等大小宗族豪門都深入參與的『南遷大計』,雷瑾並無多大興趣。這個『南遷大計』是各大姓豪族最核心的高層首腦做出的決定,不是參與到這個絕密計劃中的人員,即使是族中的核心高層人員也無權知曉和過問。像雷瑾就不知曉有這麼個『南遷大計』,雷瑾後來通過秘諜知曉的一點情形也是不完整的,不過這並不妨礙雷瑾向丁氏族長丁斯湛索要大量奴隸。
丁氏族長本是想在南洋諸藩國大量增加漢人移民的數量,以形成對南洋諸藩國本地土著的人口優勢,但是雷瑾索要奴隸的要求,啟發和改變了丁斯湛的想法,改而采雙管齊下之法,除了繼續增加漢人移民人口外,就是想法不斷減少南洋諸藩國本地土著的人口,所以在現在的南洋諸藩國,除了有大量的戰俘和精壯男丁被陸續移交給西北幕府外,人口販子掠奪人口的行為也被有意無意地放縱,南洋諸藩國的海岸邊到處都是來往繁忙的捕奴船,將一船船的南洋男女奴隸運走。當然,人口販子每運走一船南洋奴隸都需要付出一筆高昂的『買路錢』,絕不是毫無代價的,而且人口販子都受到過最嚴厲的警告,只要在他們的『捕奴船』上發現一個漢人奴隸,哪怕是屍體,船上所有的人口販子和其他奴隸都將立即被處死。人口販子當然也知道這個警告是絕對有效的,因為這是海天盟的警告!
海天盟現在得到了南洋諸藩國海邊的多個港口,船隊能夠穩定的獲得食水補給和休整,並能獲得完備的修船造船支撐。後顧無憂的海天盟舟師,已經與日斯巴尼亞的船隊、和蘭船隊爆發過多次激烈海戰,以海天盟的人力物力,舟師實力強大,一直佔據著海戰上風,不少異國戰船和武裝商船都成為了海天盟的戰利品,不少日斯巴尼亞人、和蘭人則成為海天盟的俘虜,被和蘭人佔據的滿剌加,眼看著很快就要落入海天盟的掌握了。
在南洋海上耀武揚威了不少年的日斯巴尼亞人、和蘭人都被海天盟收拾得『鼻青臉腫』『丟盔棄甲』,人口販子們哪裡敢不重視海天盟的嚴厲警告?
對秘諜陸續發回來的關於南洋諸藩國的情勢,雷瑾都是當新聞看,至少在目前他還不覺得西北能夠在南洋諸藩國得到多少利益。
南洋奴隸雖然可以算作雷瑾白揀回來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西北幕府人丁『短缺』的困難,但是這只是因為西北幕府有這個需要罷了,畢竟奴隸是要用糧食和衣物養著的,即使不用發工錢,以西北幕府所確定的對奴隸『分而治之』的策略,在衣食上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雷瑾現在一門心思都在雲南戰事上,也無暇多注意南洋諸藩國情勢的詳細變化,反正各大族聯合出手的『南遷大計』已經在南洋紮穩了根,這點是確定無疑了。
雷瑾雖然不甚明白各大族的首腦為什麼如此的『離經叛道』,居然決定了這麼一個在儒生們看來『荒謬之極』的『南遷大計』,但雷瑾相信這裡面一定有一個重大而『隱秘』的理由,促使幾十個江南大姓宗族的核心首腦斷然決定實施這個絕對違反儒家教條的『南遷大計』。是天災?是**?雷瑾實在猜不到其中奧秘。
對實在猜不到的東西,雷瑾是不會去死鑽牛角尖的,那是浪費時間,事情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何必費神哉?
翻了翻手中的〈形勢匯篡〉,雷瑾有點心神不寧,雲南方面完全還沒有一點消息傳來,這讓他總有些怔怔失神。
其實,像王金剛奴、孟化鯨奔襲阿迷州,最快也得半個月以後才會有結果;即使是雷瑾所猜測的韓、唐、邵三人的『回馬槍』,怕也未必就能在這幾日一戰功成,雷瑾心裡不是不明白,但他就是有些不耐。
這種心緒波動,本來對天道修行是不利的,而且雷瑾太多俗事纏身,雖然初入天道秘境之時,修為進境在開初確實是一日千里,不過那實在是雷瑾近幾年刻苦於後天修行,初入先天秘境便厚積而薄發的緣故,當後天修行的積累噴薄已盡,便後續乏力,雷瑾發現自己又進入了一個瓶頸期,雷瑾當然知道自己的癥結所在,涵養不深,便是無可奈何也。
軍政事務不但費心勞神,而且往往會讓人七情六慾生滅不定,心神波動。這對天道修行自然不利,但雷瑾又怎麼可能避免得了呢?
雷瑾想了想,土魯番大捷之後,土魯番的駐軍佈防,營地選址,驛站、鴿驛前伸,烽火快訊的初步設置,人員派遣調配,各軍事官署設置,秘諜的派遣,糧秣軍需的前送安排,乾糧與馬料的倉儲等與軍府相關的公事都辦得清爽了,需要與長史府協商通氣的公事也或是移文過去,或是邀請會議,都已有所安排。
如果是以前,公事不多時,有更多閒暇時間做其他的事兒,雷瑾心裡自然是輕鬆愜意的。但是在心懸雲南戰事的這段時間,公事不多卻讓雷瑾頗是煩躁,但是又不好把屬下的公事搶來做,規矩就是規矩,連他這位侯爺也不能破壞的。
搖搖頭,「還是回吧!」雷瑾自言自語。
沒有什麼公事可辦的雷瑾,就這樣早早的在近身護衛的簇擁下,返回了後院內宅的松柏書房,他現在幾乎就不出平虜侯府半步,每天只在後院內宅與公事房兩點之間往返,有公事辦公事,沒公事回內宅,簡直就像一位刻苦攻書,準備應考的讀書士子。
其實雷瑾只是心中鬱悶而已,膠著的雲南戰事就差著那麼一點火候,偏生差這麼點火候就讓雲南戰事無法了局,怎麼能不鬱悶?
松柏書房也有一間雷瑾專屬的練功房,但主要是靜功養氣之用,房間很小,而且只設一個蒲團,其實就是一間小耳房辟出來,以作趺坐入定之用而已,雷瑾未入先天之境以前,常常在這間小練功房裡默念〈南華真經〉,坐忘『心齋』,將公事暫且拋之於腦後。
雷瑾的武技修行,常常會自創一些稀奇古怪與眾不同的修行之法,譬如讓七八個人同時在耳邊誦讀不同的書籍等等。
近來,雷瑾便又創了另外一個修行之法,就是從武技和煉氣的角度闡釋註解一些中華古籍,譬如〈周易〉、〈道德經〉、〈南華真經〉、(孫子)、〈鬼谷子〉、〈鬼谷子本經陰符七術〉、〈列子〉、〈黃庭經〉、〈周易參同契〉、(黃帝陰符經)、〈抱朴子〉等古籍,雷瑾只要有空,便一一以硃筆蠅頭小楷加以闡釋註解。這實際上,是雷瑾在有意識地對自己博雜的武學作一番仔細的梳爬整理,清理出一個清晰的脈絡,以更加利於他以後的天道修行。
象〈周易〉、〈道德經〉、〈南華真經〉、(孫子)、〈鬼谷子〉、〈鬼谷子本經陰符七術〉、〈列子〉、〈周易參同契〉等書,雷瑾實際上前後硃筆註解已不下五六次之多。濃淡不同的硃砂小楷,不但將好幾本〈易經〉,好幾本〈道德經〉的空白之處全部填滿,還在各書的天頭地角橫貼豎貼,粘上許多大大小小寫滿了硃砂小楷的紙條,而他現在暫時對這幾本書也已經沒有什麼闡釋的**了。
最近這幾日,只要閒暇下來,雷瑾便專心致志地重新註解〈黃庭經〉,一句一句的註解,在註解的過程中一點一點理出一個脈絡,這是雷瑾第二次對〈黃庭經〉進行註解了。
註解這些古籍,雖然對於雷瑾自身的意義較為重要,但在書房讀書,揮毫弄朱也平常得緊,便一點都不引人注意,倒是沒一個人知曉雷瑾在書房裡做什麼。
而雷瑾自己,也一點都沒有將這些註解給他人瞧看的意思,因為這些註解都純粹是給他自己看的,只是一個通達彼岸的工具而已,也並不覺得有多重要。
註解了好幾頁,雷瑾突然間想通了一個修行上的問題,便擱下筆,拿銅鎮紙往〈黃庭經〉上一壓,立時匆匆起身到小練功房趺坐靜修,驗證自己是否真的想通了。
雷瑾出去後不久,這書房中卻又閃身進來了一人。
卻是一位身量頎長,窈窕動人,乳峰高聳,小蠻腰細,千種風情萬種妖嬈都深藏於骨的絕色!
素面朝天,略施脂粉,肌膚似玉,面若桃花,一張玉臉兒白嫩水靈,肌膚幾近透明般的白,猶如羊脂美玉般溫潤明皙,隱隱透著動人的光澤,艷光四射的一雙眸子,空靈而野性。
天姿靈秀,顛倒眾生,美艷動人,艷光四射,這玉也似的一個人兒容光絕世,的是絕色尤物!
卻是令得雷瑾一見動心,偏生眼饞得要命卻不能貿然下手的無瑕玉人兒——翠玄涵秋!
以雷瑾的眼力,也早就看出來翠玄涵秋心中蘊藏著凶險萬分的心魔——翠玄涵秋自己長久鬱結於心的心魔。
這心魔固然使得翠玄涵秋將『峨眉刺』和『亂披風』都練至大成,但也成為翠玄涵秋百尺竿頭再進步的魔障。
雷瑾一看出翠玄涵秋心中蘊藏著莫測的心魔,可就不敢太過於隨意的撩撥翠玄涵秋了,這心魔的威力因人而異,萬一這心魔凶險難治,爆發出來,他承受不起怎麼辦?
雷瑾再是膽大生毛,也不願輕易拿自家小命開玩笑,所以這麼長久以來,雷瑾對翠玄涵秋可謂是步步為營,一點點不著痕跡地試探著翠玄涵秋心中心魔的極限邊緣。
要說把握,不是沒有,但雷瑾實在不想冒這個險,栽倒在翠玄涵秋這個絕色尤物的心魔手裡,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即使棲雲凝清醉意朦朧的下了『折花令』,雷瑾仍然下不了決心。
翠玄涵秋進來的時候,其實已經瞧見雷瑾去了小練功房,所以毫無顧忌的瞧看雷瑾剛才正在著手的事兒。
「註解〈黃庭經〉?哼,也太自高自大了吧?」
隨手翻了幾頁,翠玄涵秋已經是一臉的驚訝,尤其是其中一條註解,簡直如同在釋解翠玄涵秋心中之疑一般,立時令她心中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武學疑難迎刃而解,豁然貫通。
翠玄涵秋又翻了十好幾頁,可惜除了那一條註解,別的註解雖然精闢生動,但並不能再給她解惑了,畢竟這只是就書而談,不是因她而設。
翠玄涵秋心中一動,往書案上瞧去,便見到疊在一起有些零亂的一撂書擱在一角。
放下〈黃庭經〉,原樣用銅鎮紙壓著,翠玄涵秋從那撂書中間抽出一本,卻是〈周易〉。
翻開書卷,翠玄涵秋很快便被其中的註解所吸引,這些註解都是引申到武技或煉氣上面,然後加以闡釋和註解,其實等於是雷瑾自己對武學的創新見解和識見,翠玄涵秋越看,就越是被這些註解所吸引,對雷瑾也就越發佩服,甚至都有些崇拜了。這在翠玄涵秋,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一種觀感。她對雷瑾的態度雖然比之以前,已經有了很大變化,但『佩服』、『崇拜』之類的觀感幾乎還是不存在的,現在卻出現了,豈不是匪夷所思麼?。
驀然,翠玄涵秋聽到了雷瑾的聲息,慌忙把書放回原位。
「啊,涵秋來了?就在爺這裡吃晚飯吧?」
「嗯。」翠玄涵秋柔順地小聲應了。
雷瑾疑惑的瞥了一眼翠玄涵秋,柔順的翠玄涵秋令他有點感覺怪怪的,不過也並沒有想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