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私語閒言
煙火熾天。
遙望遠方紅紅的詭麗夜空,王金剛奴也不禁打了個冷襟。
這一場大火蔓延山林,燒掉幾十里山林那是很平常的,不過除了震懾敵方之外,大概不會造成敵方太大的傷亡,當然趁火打劫,以弓弩標槍火球毒煙球等遊走偷襲,應該可以給那些在大火包圍中惶恐不安的士兵再額外增加一些恐懼。
藍廷瑞哈哈一笑,「夜看煙火,當浮一大白啊!我們不如歸去,喝上兩盅?」
孟化鯨笑道,「有道理,今晚黔國公忙這一晚上,說不定明兒連推進到城下的精神氣兒也沒了。這一把火,燒得就是他娘的痛快!」
熱浪迎面撲來。
原本蔥翠的山林,現在四處燃起了熊熊的山火。
肆虐了半夜的山火,到天明火勢愈發兇猛。貪婪的火舌吞噬著山上的草木,鮮嫩的綠葉,在火苗的灼燒下,頃刻間發黃、焦黑,繼而燃燒化為灰燼。
山坡、山頂、樹叢,山火咆哮,濃煙奔騰,黑色的灰燼在空中形成巨大的煙柱,直升天際……
士兵們眼睛被薰得淚水直流;臉,也似乎要被襲來的熱浪融掉一般……
煙塵遮天,太陽象血一樣紅,陽光幾乎透不過厚厚的煙塵,使得一切都呈現出詭異的通紅,紅光裡黑色的灰燼四處飄動,風來的時候,灰燼紛紛揚揚飄下來,到處都是嗆人的煙味,觸目可見焦黑的樹木。
這一場大火的效果其實已經遠遠超過了王金剛奴的估計,門滄海的士兵中有相當部分就是拉了來壯門面的屯兵,何曾見過大火燒天的架勢,大火一起就有不少屯兵炸了營,沒命的四處亂竄,將官根本彈壓不住,結果燒死燒傷的不少,總有四五千之數,反倒是王金剛奴派出去放冷箭的那些人忙活了半晚上也不過暗算了幾百人。
這點人對門滄海來講,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是這一夜驚魂,生生把銳氣先折一陣,卻是令門滄海好不氣悶。
門滄海與閻處士、谷應泰等謀士巡看了幾處營地,查看了幾處過火後的山頭,這才轉回中軍大帳。
「從幾個山頭的廢墟來看,學生大概猜到了彌勒妖匪是怎麼縱火的了。」閻處士道,「他們一定是在堅壁清野的時候,對離城十五里之外的那些沒有砍伐的山林中精選了若干隔開一段里程的樹木,然後將選中樹木弄得將要半枯而死,並且在樹幹上塗刷上了厚厚一層火油。這樣一大片山林只要有三五十棵靠得比較近的樹木塗上了火油,一旦引燃,就會立刻燒起熊熊大火,而且火勢蔓延還特別快,山火席捲之下,可能轉瞬之間就燒到幾里之外了。水火無情,信哉斯言!」
「彌勒妖匪擅長的就是殺人放火嘛。」谷應泰說道。
門滄海歎口氣道:「看來,我們得暫緩攻城了。各營如不加休整,到了雲南府城的城下,也不會有什麼鬥志。明日派些屯兵先去清除一下鐵蒺藜什麼的,其他的就休整兩日再說。等這火滅了,還得頭疼這攻城的器械。」
「緩兩日也不打緊。總府勿需過慮。」閻處士說道。
紫綃輕盈無聲的閃進書房,如今的紫綃越發的風致嫣然了,青春少婦的迷人風韻彷彿在每一寸肌膚上流轉,如水之潤,如玉之華。
隨著她的碎步快走,裙裾擺動,熏香體香衣香絲絲縷縷向外散逸,令人熏然。
錦繡堆疊的坐榻上,雷瑾倚著靠墊在閉目養神,兩個美貌婦人分坐在兩側,捏著小拳頭輕輕捶打著他的大腿。
麗色動人的宛兒正翹起纖長玉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往雷瑾的嘴裡餵上一粒乾果或一塊小點心,不過以她現在的情形更像是在把她自己送在雷瑾的嘴邊,待君品嚐,大快朵頤。
整個胸襟似敞而欲掩,從側面看去,都可以看到一大片目眩神迷的如酥雪色,峰巒隱現,跳蕩起伏。
雷瑾的一隻手正深入在那片雪酥峰巒之中肆虐,宛兒紅暈上頰,媚眼流波,眼神中似怨似嗔楚楚可憐的柔媚更是令人憐惜不已。
曾幾何時,這宛兒是何等的野性剛烈,差一點把雷瑾的肚皮捅個大窟窿出來,與現在的柔媚何啻天壤之別?
然而,雷瑾知道這種費了好大氣力經後天調教出來的柔媚仍然是假象,野性的終究是野性的,剛烈的也依然剛烈,起碼在床第之間,這宛兒仍然像只野性的小野貓,爪牙仍然犀利,只是已經不再打算替雷瑾開膛破肚而已,野性的欲焰會在他身上留下無數的抓撓血痕,這是異樣的刺激,誰能想到這麗色動人的美人兒是如此的狂野呢。
紫綃還感知到書房中另外兩個微不可聞的呼吸,嫣然一笑,知道是兩個貼身護衛藏身在書房中。
雷瑾已然感知到紫綃的到來,便道:「你們先退下罷。」
幾個美女也已經看到了紫綃,都知機的從坐榻上下地,躬身而退。紫綃的地位之高,內宅婦女有哪一個不知道?消息靈通的甚至還知道這紫綃夫人的靠山是侯爺的母親令狐大夫人,這麼硬的靠山,誰敢去惹?何況,這紫綃還是侯爺宣稱不可一時或缺的人,寶貝得不得了,誰有那個膽跟紫綃夫人作對呢?
「爺,本來是不想讓爺你太累,綠痕姐姐才和奴婢商量著用替身替你擋開一些不那麼重要的祭祖祭天禮儀。爺倒好,偷懶不算還偷嘴。」紫綃輕輕坐到雷瑾身邊,附到雷瑾耳邊,悄聲說道,聲音嬌軟,竟然是說不出的嫵媚。
原來,這正月裡頭,雷氏宗族祭祖祭天禮儀是很多的,而以雷瑾的當然領袖地位,這些禮儀幾乎都需要雷瑾主持,綠痕心疼雷瑾,所以就把內記室秘密控制的雷瑾替身選了幾個出來,假雷瑾的名義主持那些繁縟的禮儀,讓雷瑾可以偷懶。
「紫綃,」雷瑾嘻嘻笑著將紫綃摟在懷中,道:「爺嗅到了濃濃的醋味哦。這怎麼能算偷嘴?宛兒可是爺的人耶。」
紫綃臉色微紅,嗔道:「不跟你扯了。吶,這是剛到的烽火快訊,王金剛奴火燒門滄海二十萬大軍,估計門滄海方面得休整兩三日才能向雲南府城推進合圍。」
「知道了。」雷瑾聲音裡透著些冷意,說道:「楚雄圍困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有拿下來?有消息沒有?韓太湖、唐雲峰是幹什麼吃的?一個兵備道竟然難住了彌勒教兩位元帥,還真不是一般的強啊。哼哼。」
紫綃不假思索的道:「楚雄的情形已經山窮水盡,應該支撐不了多久了。最新的消息是車裡軍民府的邵福已經帶了他那一廂人馬,向楚雄靠攏,應該會對楚雄造成更大的壓力。
現在只有曲靖府沒有什麼動靜。
爺,你好像對雲南戰局有點心不在焉啊。」
紫綃盯著雷瑾的眼睛。
「沒有的事。」雷瑾自然堅決否認。
「是麼?」紫綃不為已甚,「爺一定想到什麼釜底抽薪的妙計了,才這樣篤定。」
「古往今來的所謂奇謀妙計其實就是四個字『出其不意』,攻守都是如此,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斯時斯地有斯計,又不是說說那麼簡單,平庸之輩往往就是想不到,因為他局限在自己的天地裡,當局者迷。所謂奇妙,其實只是你沒有想到的那一點而已。」雷瑾淡淡說來,顧左右而言他:「爺不希望平庸,所以就得比別人想得更遠,更寬,更深,更大!
平庸和高明,有時候兩者之間只隔著一層窗戶紙罷!」
「爺的毒舌越發厲害了,罵盡了天下一堆人,偏沒半句罵人的話在裡面。」紫綃伏在雷瑾懷裡半開玩笑的說道。
「爺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了?爺記得那天還被某人說『結巴』來著,今兒怎麼又成『毒舌』了?別是你想和爺大戰三百回合罷?」
雷瑾嘻嘻低笑,逗著紫綃玩。
紫綃臉騰的紅到脖子根以下,這書房裡可還有另外兩位美女藏身呢,這種夫婦間私房的隱秘事體如何可以這樣堂而皇之的拿來說,「我掐!」隨著紫綃又羞又惱冷聲冷氣的小小聲音,雷瑾手臂頓時慘遭一番蹂躪。
「再掐,」雷瑾不懷好意地笑道:「爺可又要結巴了。」
紫綃噘了噘紅潤的嘴唇,這才罷手,臉上紅紅,嬌媚無比,「爺不是好人來的,就會欺負紫綃。」
「唉——紫綃你不覺得你現在越來越誘人嗎?渾身水光靈潤,雪酥如膩,搞得爺現在一看到你,就想把你抱在懷裡,狠狠的啃上幾口,再全部吞落下肚,這是多美妙的事兒?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就是好人,也會變壞罷?」
「爺的花言巧語還是留著騙那些無知少女吧。」紫綃白了雷瑾一眼,「爺滿腦門子就是想把紫綃生吞活剝,爺的心是不是太狠了些?野獸才這樣!」
雷瑾故住沉思狀,「讓爺想想啊,爺第一次把紫綃生吞活剝是什麼時候來著?爺記起來了,那次在揚州的花魁船上大吃螃蟹,結果喝得醺醺的,沒有把那花魁娘子就地正法,倒是把紫綃兒和蟹一起生吞了,活剝了。爺還記得紫綃玉體橫陳夜,蟹黃如膏縱橫抹的情形,吃肥蟹的那一年秋天,那一艘畫舫,還有紫綃兒的呻吟,爺永遠都記在心裡——」
明知道雷瑾是在逗自己,紫綃還是捶了雷瑾一拳,「無賴。奴婢還有很多事,不和爺瞎扯了。爺放奴婢走罷。」
「不和爺『結巴』了?」雷瑾嘻嘻笑道。
「那是奴婢一時口誤,爺不要和奴婢一般見識罷。爺不要老拿『結巴』為難奴婢好嗎?」紫綃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是嗎?」雷瑾在紫綃小腰上摸索,「在兩情歡悅,水融的時刻,某人情不自禁地讚歎說『爺好好好好結巴』,某人這是個什麼意思呢?」
紫綃負氣說道:「什麼意思都沒有。爺滿意了吧?」
「呦呦,真生氣啦?」雷瑾細細的瞄了瞄紫綃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
「沒有。奴婢哪敢生爺的氣啊。」
「嗯,越說沒生氣,那就是真生氣了。你看,你看,這是真生氣了,真生氣了。啊。紫綃兒生氣,西北也得抖三抖,這事兒可不好辦,怎生想個法子才好。
哎呀——請問夫人啦,這紫綃兒——如今——惱了爺,爺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呀——啊。」
這最後一句卻是雷瑾模仿戲文唱詞搖頭晃腦唱出來的,逗得紫綃忍俊不禁,已經是笑了出聲,忙拿汗巾子來遮掩了。
「爺,奴婢沒生氣,真的。爺這唱的比說的還好聽,奴婢還生氣幹嘛?」
「啊,那不生氣就好。不過,你這是誇爺呢還是損爺呢?」雷瑾似笑非笑的貼著紫綃細滑白嫩的纖長頸項,貪婪的嗅吸紫綃身上的體香,口鼻中噴出的熱氣弄得紫綃挺不自在。
「爺說什麼就是什麼啦。」紫綃嬌喚道:「爺你不要這樣,弄得人家身上怪癢癢的。」
紫綃突又幽怨的道:「爺,打算什麼時候給奴婢一個孩子?」
雷瑾聞言,叫起撞天屈來,「當初爺想著讓你們為爺生孩子,你們個個都不領情,一個個找出千般理由萬種道理推三阻四,那讓人不懷孕的好幾個秘方可不是爺找來的罷?不是爺不想讓你們生罷?」
「可是,人家現在想為爺生孩子了嘛!可是,爺你近來每次不管如何狂縱,都鎖緊精關,姐妹們就是想替爺多生孩子,又能有什麼辦法?」紫綃悄悄抱怨道。
雷瑾搖頭,說道:「這須怪不得爺。爺近來修為已經快要突破瓶頸了,正是蓄力上攻的時期,一點點精氣都不能外洩。現在爺可沒有心情讓你們懷孕。」
紫綃白了雷瑾一眼,「自私鬼!」
「嘿,你還真敢開染坊啊?」雷瑾狠狠在紫綃身上揉了一下,「看來爺不教訓一下都不成了。」
紫綃媚眼如絲,斜睨著雷瑾,「奴婢才不怕呢。」
雷瑾忽然想起來,問道:「那個泰州陸家的陸贄有消息沒?」
紫綃嗤然笑道:「奴婢還以為爺真的不在乎呢,原來還是在乎的啊。」
「嘿,爺在乎又怎麼了,不在乎又怎麼了,你這丫頭怎麼就偏跟爺擰著呢?」
「喲,真急啦?好啦,那個什麼陸贄行蹤飄忽,又很喜歡隱秘潛行,我們的人盯不住他。內務安全署、秘諜部都沒有能一直追蹤到他的行跡。根據我們幾次發現的行蹤,可以斷定陸贄現在已經入川,很有可能在某個時候打上門來與爺決死一戰哦,真是情癡呢。」紫綃捂著臉笑道。
「哼,什麼情癡?就是白癡一個,再加上你這花癡,癡對癡。」雷瑾在紫綃額頭上敲了一記爆栗。
「很痛的耶!」紫綃捂著額頭不滿的嚷道。
「呵呵,管他是情癡還是白癡,真敢來就叫他有來無回。他以為爺很空閒嗎?有時間陪著他決死一戰?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是個人就可以到平虜侯府來與平虜侯決死一戰?
等他有本事打倒本侯的護衛親軍再說吧。」雷瑾冷笑說道。
「天啦,打倒護衛親軍,那是兩三萬鐵騎呢,就是神仙也做不到啊。這不公平。」紫綃開始打抱不平。
「嘿—嘿—嘿,紫綃丫頭,你好像是胳膊肘朝外拐啊,爺怎麼說也是你的夫君大人啊,你不幫爺也就罷了,怎的還替外人說話。」雷瑾翻了翻白眼。
「人家那不是對爺有信心嘛。」紫綃嫣然笑道,「同情弱者也是人之常情啊。」
「陸贄也算弱者的話,這世上還有誰是強者?練成了『意境心鑒』,劍劍誅心的天才怪胎。」雷瑾歎息一聲。
「人家就是覺得爺比他強嘛。」紫綃說道。
雷瑾笑了笑,說道:「紫綃你大概是覺得爺完全不會給他以機會,所以無論他的武技神通如何超凡,都不會有機會在爺面前展現他的高超武技,所以你會同情他、憐憫他,其實你連這個人長什麼樣都是從別人那聽來的,你又知道他多少啊?」
喟歎一聲,雷瑾繼續說道:「世事無常,這都是說不准的事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是走著看吧。」
紫綃眉梢略動,「還有件事,南洋那邊已呈反客為主之勢,奇怪的是丁家似乎無意阻止南洋諸國的混戰。」
「混水才好摸魚嘛,反正他們並不在乎有多少安南人、占城人或者真臘人死於戰亂。對於我們來說,只要算清楚他們移交給我們的戰俘數目多少就可以了。其他的一概與我們無關。」雷瑾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
「要是讓那一幫自命清高的儒生聽到爺這句話,又該口誅筆伐,再起風波了。這可不像仁民愛物的一代仁君。」紫綃打趣道。
雷瑾滿臉不屑,「那些迂腐之輩,理他作甚?整日空談什麼天地君親師,三綱五常,事到臨頭卻連一句切實可行的政見也拿不出手,完全是尸位素餐的一堆廢物,他們除了平居袖手談心性,臨難一死報君王,還會作什麼?他們懂什麼大仁之道?他們若能在事功上有所成,本侯並不吝於用鹵薄儀仗郊迎十里,奉他們為上賓,可惜,哼哼。」
「難道天下只有侯爺才懂得大仁之道不成?」
「什麼是大仁之道的大道理,爺並不懂,也懶得去深究。不過,爺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與其一路哭,不如一家哭。妄想施仁於天下,遍及天下黎民,愚蠢可笑之極。他們能讓每個人得到的『仁』一樣多嗎?他們能讓每個人都滿意嗎?
算了,算了,這麼無聊的話還是不要說了,煩人。」
雷瑾有時候真的很想把那些像蒼蠅一樣嗡嗡的儒生一個個全殺了,雖然這些儒生在西北只是一小撮,雷瑾還是忍耐了又忍耐,政治畢竟與沙場征戰不太一樣,殺某個人總是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一個能擺在檯面上的理由。
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滅了那些蒼蠅,自然是很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