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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卷 靜水深流 第一章 正月初一的火 文 / 金龍魚

    第一章正月初一的火

    年光似鳥翩翩過,世事如棋局局新。

    整個帝國都在冬眠,紛亂的中原江淮也戰事暫歇,無論官民軍兵,還是白衣軍『亂匪』都沉浸在新春正旦年節歡慶中,各方都暫時的止息了干戈殺伐。

    西南邊陲的雲南布政司這時卻風湧潮動,劍拔弩張,惡戰在即。

    只是這一隅之地的雲南布政司被西北幕府封鎖住郵驛商路之後,雲南布政司就是天塌地陷,帝國朝廷都未必知道就是了,其實就算是知道了也鞭長莫及,徒呼奈何。

    正月初一,帝國普天同慶的日子。

    對於軍府方面仍然賦予他臨機決斷的權力而不予撤消,王金剛奴雖然有些疑惑,不過身為將領,決戰沙場之際,就要拋開一切與征戰無關的事情,全神貫注於對戰局的把握,絕對冷酷的計算本方利益得失,從而作出最有利於己方的決策。

    在這一點上,領軍之將也許需要最無情最冷硬的心腸。

    王金剛奴現在滿腦子計算的就是兵力、軍糧、城防,一切與守衛雲南府城有關的都在考慮之列,反之均不考慮。

    應對了對手的無數次明暗阻截,王金剛奴總算是成功的將包括漢中軍團在內的四萬多人集結到了雲南府城。這也即是說,王金剛奴和孟化鯨兩人統領的兩廂東川行營步騎也只集結了約一半的兵員而已,雲南府城原本有東川行營不到萬人的士兵戍守,加上陸續從滇池沿岸各縣收縮集結的兵員,總數在三萬上下。王金剛奴、孟化鯨守衛雲南府城,開始之時恐怕真正可以指望的,還就是東川行營這三萬士兵,當然散處各縣的士兵仍然在繼續集結收縮,由於搶佔了滇池水路的先機——收繳徵用了大量船隻,使得從河湖水道上來往變得相對安全。

    漢中三個軍團的傷員因為毒傷的緣故,多不能參與守城,滿打滿算也只有兩萬一千餘士兵在必要休整後可參與守城戰,然而以漢中軍團士兵的疲勞程度,普通沒個十天左右的休整,很難恢復到全盛的戰鬥力,也很難在殘酷而激烈的守城戰中頑強堅持下來。

    王金剛奴除了安排好士兵的食宿吃喝之外,更是將征來的蜂蜜專門分發給漢中軍團的士兵,每人每天喝上兩杯蜂蜜,對恢復體力大有好處,王金剛奴可不想讓一支疲憊之師匆匆忙忙上陣去拚命廝殺,一位明智的將領不能忽視這一點,除非真是山窮水盡別無選擇。

    雲南布政司氣候溫暖,草木蔥蘢,四時不凋,因此對平虜軍而言,被服並不是太大的問題,關鍵問題是糧秣。

    能不能保證戍守雲南府城的數萬士兵吃飽,能不能保證軍中使用的馬騾有充足的草料、粟豆供給,這是令王金剛奴、孟化鯨頭疼的問題。

    幸好在滇池沿岸各縣籌到的糧食粟豆不少,在判定門滄海可能會在過年前後進攻雲南府城之後,緊急搶運到雲南府城的糧食也勉強能供應上一個月的軍糧之需。

    這樣集結起來的兵力,搶運儲藏的糧秣至少能使平虜軍頂上一個月,至不濟還可退入五百里滇池與敵周旋,因此王金剛奴還是比較有底氣可以扛住門滄海的攻城三板斧。

    王金剛奴對於軍府飛鴿傳書中所指示的『雲南若不能守,不宜東向曲靖,應即退入滇池待機破敵』有很深的領會,顯然雲南府城的平虜軍退入滇池,使敵有後顧之憂,便能夠牽制敵方對曲靖方面的進攻。但是軍人的血性和臉面又讓他覺得,除非是山窮水盡,豈能不經一戰就棄城?雲南府城這一戰鹿死誰手,總要交交手才知道,而且這還關乎到東川行營的聲名,不戰而走就更不能了。

    王金剛奴、孟化鯨都是久經戰陣的將領,在一心一意部署雲南府城的城防時,也在琢磨門滄海可能會在什麼時候發起攻勢。

    然而,無論王金剛奴、孟化鯨怎麼琢磨,都沒有想到門滄海會在正月初一出現在雲南府城之外。

    鳥群驚飛。

    敵蹤首先出現是在五十里之外,而且不止一處。

    王金剛奴部署的游動斥候和告警烽火那是非常嚴密的,任何進攻雲南府城的敵軍都難以點塵不驚地直接推進到城下;

    不過,敵軍這時並無意掩飾自己的行蹤,該隱蔽的時候他們已經隱蔽得足夠好,當他們從四面八方向雲南府城推進的時候,也實在用不著再隱蔽自己的行蹤了。

    一點點的向前推進,有條不紊,擺出的正是一副胸有成竹堂堂正正的合圍架勢。

    王金剛奴、孟化鯨、藍廷瑞屹立在城頭,眺望著遠方。

    不時有旗花火箭從樹梢的空隙間竄升上天空,指明敵軍來路,也有號角嗚嗚,報告著斥候估測的敵軍數量。

    「五十里,也即是說敵方的前鋒,今兒晚上就可以抵達城下了。」藍廷瑞推測說道。

    孟化鯨搖頭道:「從敵方四面齊頭並進的情形看,今晚一定會離城二十里下寨安營。明日天明,敵方才會按部就班破壞我們所設的陷阱、塹壕、鹿砦、拒馬、鐵蒺藜、陷馬坑,逐步推進到城下。

    且敵方小心推進,不貪功冒進,完全是一副穩紮穩打的架勢,應該不會給我們留下什麼劫營的好機會。

    我們想初戰就挫敵銳氣的算盤,現在看來不太容易打響呢。」

    王金剛奴呵呵笑道:「門滄海既然聚集了這十幾二十萬兵,兵力已是數倍於我,想必還有若乾土司會帶他們自己的土兵前來給門滄海助戰,總兵力一定遠超過二十萬。

    但門滄海手裡的十幾萬兵,就算是二十萬好了,在這些士兵當中,恐怕有不少是和老百姓沒有什麼兩樣的屯兵,這些屯兵既沒有操練過,又沒有經過實戰,除了壯壯聲勢,大概是沒有什麼大用的。真正能上陣砍殺的也就是那些門氏莊兵,兄弟估計可能有七八萬。至於那些蠻夷土兵雖然剽悍善戰,但是互不統屬,各自為戰,也不很懂什麼戰陣攻守,能勝不能敗,一旦被擊敗,定是作鳥獸散,很容易就一潰千里,其實是有很多辦法對付的。

    初戰欲挫敵銳氣,並不在殺傷多少敵人,而是在聲勢上能不能壓倒敵方。事在人為,未必就沒有機會。

    餓們今晚一定得讓門滄海灰頭土臉!

    既然門大總府千方百計地想重返雲南府城做他的世襲黔國公,餓們又怎麼可以不好好的以盛大的迎賓禮迎候他的歸來?」

    王金剛奴忽然一激動,把陝西土音也帶了出來。

    藍廷瑞沉吟著說道:「王帥此言不無道理,但是還是不要衝動行事為好。若王帥已經胸有成竹,何不說出來大家一起集思廣益?眾人拾柴火焰才高嘛。」

    因為這雲南府城外的不少部署都是王金剛奴一手策劃的,王金剛奴在這方面的說話,具有相當權威,而且說什麼話一定是有他的憑依,非是信口開河,藍廷瑞仗著自己不隸屬於東川行營的『外人』身份,才容易直截了當地開口向王金剛奴問出這個問題,反而負責雲南府城內守備部署的孟化鯨不好這麼直接的問了。

    王金剛奴呵呵一笑,便如此這般的細細說了一番話。

    孟化鯨、藍廷瑞也是久經戰陣,聽完這番話都呵呵笑道:「就算不一定能殺傷多少人,今晚累他們個半死,那是肯定的了。」

    「一定會攪得他們雞飛狗跳,滅了他們的威風。哈哈!」

    「這些彌勒妖匪真是該死!」

    門滄海咬牙切齒的說道,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狠狠地擠出來,帶著如刀鋒般的殺氣。

    門滄海的大帳裡,三枝交連纏繞的紫銅燈搖曳著黃黃的明亮燈光。

    雖然大帳內毛氈很厚,然而雲南夜間的寒意,仍然使人隱隱欲打寒噤。

    門滄海坐在帥案後,另外兩個是深受門滄海信任的謀士閻處士和谷應泰,坐在下首。

    「總府,何必為妖匪狡計動怒耶?」閻處士微微一笑,他心裡明白,東川行營散發的那些揭帖現在已經傳到很多地方了,尤其是東川行營重金請得一幫江湖說書藝人以及一些唱蓮花落的乞丐到處宣揚黔國公府的劣跡,已經無形中對門氏聲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這影響是無可挽回了。而且東川行營高明就高明在沒有捏造任何不確的事實,門氏劣跡一件一件的單獨來看還並不如何觸目驚心,但是在有心人的編撰穿插下,門氏族人、門氏家臣、門氏莊兵所做的那些橫行不法魚肉鄉里等情事,被『串連』在一起之後,其矛頭所向都或清楚或隱晦的指向『幕後』,自然門滄海也就成了這一切的幕後罪魁禍首。

    這就難怪門滄海如此大動肝火了。

    「只要我們徹底把平虜軍趕出雲南布政司,又還有誰敢對總府說三道四?」閻處士笑道,「總府以為學生所言可對?」

    門滄海合上案上的文書,說道:「先生之言,不無道理。然先祖因之蒙羞,實本公之過也。」

    另外一位門府謀士谷應泰淡淡一笑,「公爺,何必為這事動怒?若為此等事動怒,一天生氣都生不完了。妖匪狡計尚不止此耳!學生得到消息說,那妖匪給雲南府城東門、南門、西門的商民百姓每人發放安家銀兩,讓他們外遷避禍,說是門總府的兵打來了,搞不好是要屠城的,雞犬都不留,家家性命難保,各家各人拿了銀兩躲遠一點,等戰事平了再回雲南府城謀生罷。妖匪竟是用銀子先給我們來了個堅壁清野,這銀子明顯都是從雲南府庫中所得,慷他人之慨,還給自己賺了大大的好名聲,順便還給總府又安上了一個惡名。好計謀,東川行營有人啊。」

    門滄海皺著眉毛說道:「谷先生,你覺得這是不是西北幕府想借刀殺人?欲借我等之手把彌勒教和漢中流寇一舉給滅了,還省得擔上不信不義的惡名?」

    「這種說法也不是沒有可能。」谷應泰道,「但是,不管平虜侯是如何想的,我們都得攻打雲南府,這是我們不得不做,不能不做的事兒。」

    閻處士笑道:「說起來,平虜侯花那麼大的代價,糧秣、銀餉、軍需、馬騾、器械支持了二十幾萬軍隊南下攻城掠地,借刀殺人之意或許有,但是如果僅僅只為了借刀殺人就花這麼大的代價,其後果恐怕不僅僅是平虜侯無法承受吧?他會僅僅為了借刀殺人而不惜發動一場耗費巨大的戰爭?如果我們這麼想,也太輕看了天下英雄的胸襟、氣度和智謀。

    因此,平虜侯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拓土爭地。借刀殺人,絕非其主要目的,如果他曾想過借刀殺人的話。

    四川平定有賴於彌勒教的合作,而且就算平虜侯想不透這層道理,欲行借刀殺人之計,他手下的幕僚謀士也會竭盡全力去阻止平虜侯實施這借刀殺人之法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借刀殺人』的說法我們也還是可以利用利用的。

    至於能不能生效,效用有多大,就不好說了。

    而且,我們的正事是盡快拿下雲南府,以震懾布政司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專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動腦筋,不是正道。」

    「先生教誨,本公受益良多。若是早二十年得遇兩位先生,那該多好。」門滄海感歎道。

    「呵呵,」谷應泰笑道,「早二十年,公爺會招攬我們這兩個百無一用的酸秀才嗎?」

    門滄海默然良久,道:「不會!」

    「公爺直言不諱,這是學生佩服的。時勢不同,所以公爺的選擇自然也會大不相同。二十年前,公爺需要的是清客幫閒,我們兩個於書畫琴簫詩詞文辭上都無過人之處,定是不入公爺法眼嘍,呵呵。」閻處士呵呵笑道。

    門滄海笑了笑,道:「我們離城二十里下寨安營,你們說今晚彌勒妖匪會不會來劫營?」

    谷應泰捋了捋頷下長鬚,道:「從彌勒妖匪主持雲南府城守備的主將王金剛奴表現出的才能來看,這人非常不好對付。

    不過,王金剛奴明智的話,就應該知道我們沒有給他留任何劫營的機會,即使誘餌都沒有留。劫營,他絕討不了好。

    我們堂堂正正的四面圍城,以數倍於他的強大兵力合圍,任何偷襲劫營都是徒勞的。

    但是,這人一定會有詭計,我們又不能不防,今兒晚上一定得嚴加戒備,不能鬆懈。」

    大帳中的燈光一直亮到二更末快交三更才熄滅。

    正月初一似乎也就這樣子的將要過去了,士兵們對今年正月初一的記憶也許就是安營下寨之後,晚飯每人加了一大塊肉,漢人是豬肉,回回(雲南回回也不少)是羊肉,鹽水豆芽兒、鹽水煮黃豆、醬汁煮豆腐的份量比平時多了一倍,還有大碗的谷飯也比平時份量多。

    正月初一,真的就只剩下了對於吃的記憶嗎?

    雲南府城離城十五里以內的所有樹木都已經被砍光,因此從城頭上眺望遠方,一無遮攔。

    守城戰的要領之一,就是對城外進行徹底的堅壁清野,房舍摧毀,樹木砍伐,不給敵方留下一點點可用於攻城的木石材料,敵方要想製作攻城器械就得往返很遠的地方,費時費工不說,主要是耽誤了攻城,而且由於城外清空,一片荒蕪,無法隱蔽,敵軍針對城池的任何夜間偷襲都將無所遁形。

    守城戰堅壁清野的距離,就單個城池而言,通常一般在距城十五里之內,所有的樹木砍伐運入城中做為守城的木石儲備。

    王金剛奴這次部署府城以外的守備,看似並不太重要,堅壁清野也是常規的離城十五里而止,一切都中規中矩,但是誰又知道王金剛奴絞盡腦汁,已事先就埋伏了一些損招,準備讓門滄海好看呢?

    從起更時分,雲南府城就不斷有人出城,或是單人匹馬,或是十人成隊,紛紛隱沒在夜幕寒風之中。

    三更一刻。

    一隊黑衣人摸進了一片樹林,領頭的黑衣人來回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一棵大樹前停住了腳步。

    黑衣人亮起了一個小小的火筒,上上下下照了一會兒,又拿鼻子好一陣的猛嗅,說道:「沒錯,就是這個了。大伙散開,這周圍至少還有三十棵同樣的樹,都給我找出來。」

    「是。」

    片刻之後,這一隊黑衣人重新集中。

    「引火香、助燃硝捻都安放好了?」

    「都好了。」

    「走,去下一處。」

    剛剛睡下的門滄海被侍衛緊急叫醒,出帳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遠近紅光沖天,映紅了大半個天空,火頭處處,在山林間肆虐。

    正月初一山林大走水,這樂子可大了!

    這時,閻處士、谷應泰也匆匆趕來。

    「這火勢如斯猛烈,如何是好?」

    閻處士皺著眉說道:「雖然現在天干物燥,容易走水,但這麼大的火勢必非天然,而系人為。定是王金剛奴的詭計。

    總府也不必過於憂慮,我等安營都靠近水源,而且營地周圍幾百步內的樹木也清除了乾淨。

    總府可下令士兵用巾子沾水摀住口鼻,並且即刻將每個營地周圍,每隔三百步伐倒一排樹木,其間隔應寬至十步,越寬越好,且至少應伐倒三排。」

    門滄海頷首同意,立刻傳令下去,一一照辦。

    但是看看從前後兩面夾燒過來的火頭,門滄海還是大覺晦氣,這還沒圍城呢,先折了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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