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武俠修真 > 驚雷逐鹿

第三十八卷 勝負手 第三章 集議決策起爭端 文 / 金龍魚

    第三章集議決策起爭端

    臘月二十三,是日夜,祭灶君。

    剛剛鋪排過連場盛大婚宴的秦王府燈綵依舊,剛剛顯露出復甦跡象的長安城裡無論官民都還在嘖嘖驚歎平虜侯的奢華富麗,當日那萬人空巷的空前盛況,就是歷代秦藩國主大婚也沒有這般排場。

    用某些儒生的話說就是僭越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平虜侯實在囂張狂妄過頭了,這天下可還是皇甫家的天下呢!可惜,這樣的話,沒有人當一回事,這部分儒生也就只能聽到自己的回聲,無人響應。

    管他是哪家的天下吶,只要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行!剛剛過了年把安生日子的黎民百姓多半不理會那些高不可攀的大道理,什麼大義忠奸,那多是肉食者所謀的事,與黎庶之民何干?能安穩過日子才是正經。

    寬闊的書房內,巡撫關中延綏西寧行營提督狄黑、近衛軍團節度溫度、火鳳軍團節度阿蠻、參軍張宸極、參軍曹文詔、參軍曹變蛟、參軍四川水軍提調東川行營辦理糧餉蔡伯貫、參軍東川行營行軍司馬郭菩薩、內記室內尚書紫綃、秘諜部馬錦都默然無聲的坐在花梨官帽椅上等著平虜侯雷瑾的到來。

    沒有一個人寒暄,因為雲南方面的詳盡戰事急報已經傳到,整個雲南形勢已經開始呈現出急轉直下的不利態勢,如何應變甚至是扭轉這種態勢是在座的軍府要員們要考慮的。

    此前軍府那些謀士已然作了多份應變方案提供給在座這些將領高參們參酌,每個人便各依著自己的習性,或是先不看謀士們的策劃,自己先打腹稿,捋出一個一二三四的清晰章程來,再來參酌謀士們的意見作取捨;或者對謀士們的各種方案在肚子裡一一推演,比較其各自優劣,爾後取其長為我用,準備好符合自己風格的一通對策。

    總之,在雷瑾到來之前,他們這些人便得各自有自己的一些成算對策,免得臨時問對失宜,這每一次的集議決策,都是緊張的競爭,對他們在西北幕府中的地位、威望都是有影響的,焉能不慎重對待之?

    靴聲橐橐,金冠蟒袍的雷瑾走進書房,身後仍然照舊無聲無息地跟隨著兩名貼身護衛:尼法勝和尼淨淵,也許是害羞的緣故,兩女都不約而同的戴上了帷帽,白紗飄飄,令人不識廬山真面目,偏偏更添一種飄逸神秘的氣質,尤其兩人行動之際,袍飛袖揚,翩然如仙,書房中凝滯沉重的氣氛也在剎那間沖淡了不少。

    書房中的將領高參都知道雷瑾平時的脾氣,只要不是完全正式的典禮、宴會或者集議決策,他並不喜歡幕僚下屬們繁文縟節的參拜禮數,常說心意到了比什麼都強,不要用那些個沒大用的禮節浪費時間。

    當然說是這麼說,在座諸位將領還是齊齊離座起身,雙臂交叉於胸前,躬身行軍禮。

    雷瑾右手虛撫左胸,微微躬身就算回禮完畢。

    雷瑾升座坐定,尼法勝、尼淨淵兩名護衛便靜靜的站立在太師椅後。

    雷瑾冷冽的目光在書房裡一掃,本來沖淡了不少的沉重氣氛重新鬱結起來。

    「張大人,請你再分說一下雲南形勢。」

    「是,下官領命。」張宸極站起身回道。

    「不用站起來。張大人你就坐著說好了。」雷瑾抬手向下虛按了一下。

    「是。」張宸極清了清嗓子,說道:「據雲南府城發來的急報,黔國公門滄海可能在近期向我發動猛攻。

    目前的形勢對我相當不利,門滄海的諸多動向,我方惘然無知,而我方形勢卻殊不樂觀。

    目前,雲南府城雖然有東川行營兩廂兵馬,近六萬之眾,但多散處於雲南府諸縣籌糧,府城兵力空虛;

    東川行營圍困楚雄府城的兩廂兵馬,則久頓堅城之下,將士疲沮,尚未確知是否已有明確的攻城方案;至於東川行營進至車裡軍民府的一廂兵馬也尚不太清楚其當下情形,其最新的軍報也是三十天以前發寄;

    駐臨安府的甲申步兵軍團今日剛有急報送到,稱甲申軍團擅長山林戰鬥,守城固非所長,故已秘密棄臨安城而走,但並未清楚說明去向,這還有待其後續的軍報報上其行蹤;

    漢中三個軍團在向雲南府城靠攏途中,遭到襲擊,傷亡不小,其前鋒在此急報寄出時,大致距離雲南府城約五至七日程,也就是約莫三五日內,漢中軍團的前鋒部隊將有數千人抵達雲南府城;

    除此之外,曲靖府尚未發現敵方動靜,最新軍報是十天前發寄的絕密非緊急公函,軍中陰文書寫,分成四段分開發寄,合成全文即是曲靖府城的城防守禦部署。

    我方形勢大致如此,而門滄海方面我們除了知道他出走雲南府城後,逃往楚雄府以西的永昌軍民府治保山盤踞之外,對他的動向所知不多。完畢。」

    「形勢已經很明朗,諸位!」雷瑾那給人以壓迫感的目光從各位將領高參的臉上一一掃過,開腔說道,「雲南戰局已呈於我不利之態勢,敗局漸顯,這都是我方輕忽於廟算的緣故,廟算少者得勝少也,果然!

    南征若敗,皆肇因於本侯懈怠輕忽之過,則南征失敗之罪,自該由本侯承當一切責任,與一切南征將士無涉。

    諸位,如何應對當下危敗之局才是正事,切莫為其他不相干的事兒分心旁騖啊!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們現在不是還沒有敗麼?諸位得多想想補救之道。

    再者說,就算是吃敗仗,也不能窩窩囊囊象綿羊,我們平虜軍可以輸人,絕不輸志。有種沒種,都給我戰場上見!」

    雷瑾在接到雲南戰報之後,就徹底的把這事想了個透。一般而言,戰敗了總得有人頂罪,該找誰頂罪,不找誰頂罪,這是個艱難的決定,但不管怎麼著,就是得有人為這事負責,現在雖然只是初露端倪,但雷瑾知道除非在雲南出現奇跡,雲南的敗局還真的很難扳回來。什麼扭轉局勢,什麼挽狂瀾於既倒,這些傳說中與奇跡沾邊的玩意兒平時還是少說些罷。征戰除了靠一點運氣,多半還是看實力,至少自己現在掌握的實力根本無法克服上萬里的山川水程,所以雷瑾不會寄望於那些虛幻的奇跡。

    敗局已然注定,那就總得有人為敗局負責,而雷瑾想來想去,這事也就他自己一手攬了所有的罪責在身,才是最為恰當的決定。

    否則,西北幕府內部出現裂痕,甚至出現內訌,都不是不可能,畢竟這麼大的戰敗責任,喪師靡餉,丟城棄地,不是誰想扛就扛得起來的。

    真要往下追究戰敗責任,必是人人自危,這勢必造成離心離德的情形,尤其身為上位者的雷瑾,不用想也知道是沒人敢去追究他的責任。因此一來,這上下之間不能同心,何事可成?

    欲成大事,這戰敗的主要罪責就該自己背起來,諉過於幕僚臣屬,實非明智人也。

    因此,雷瑾一上來,先定了調子,把導致出現敗局的罪責全攬到自己身上,表明了不會因此事追究其他任何人罪責的態度,以安眾心,避免激發和導致內部衝突。

    「呃,」狄黑褐黃色的眸子中黃光流轉,如同火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侯爺用心良苦,臣僚等自然深有體認。

    不過,就事論事,雖然廟算輕忽,是為一大敗因,但這也並非侯爺一人如此,譬如下官不才,當時不也抱著天大的僥倖,樂見南征凱旋嗎?下官也並未盡到臣僚建言之責,若說廟算輕忽是為敗因,下官亦願領該得之罪責。

    四川的平定蒙蔽了我們的睿智,得意於勝利之餘我們都失去了應有的清醒,輕忽於廟算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犯下的錯誤,而機緣湊巧,許多事情都趕在了年尾歲末,在南征初戰得手之後,我們都沒有再全神貫注於雲南戰局,若說罪責,下官亦不輕也。

    侯爺也無須過責於己,當時我們能迅速拿下曲靖府、雲南府,黔國公門滄海竟然不戰而棄城逃走,都大大出乎事先預料,勝利來得太順,我們上上下下都有些頭腦發熱,有些小覷門滄海了,所以我們明明有那麼多致命的缺陷,但我們西北幕府上上下下那麼多的將領謀士,包括下官在內卻是視而不見,一葉障目,敗自有因啊!

    除了廟算輕忽,根本的敗因則還有當已經進據了曲靖府、雲南府的情況下,未能及時檢討反省成敗得失,軍府反而不依戰前之預想,草率的同意了雲南各路將領以分兵就食等理由去接收各府各縣,獲其倉廩庫房之蓄積,此則南征將領不無私心也,而軍府之令不無隨意也。軍府既未制止南征將領魯莽草率的行事,又未跟進得力舉措以切實配合,以致各行其事,焉能不成此敗勢?

    既以那分兵就食而論,雲南省糧食富足的府縣泰半在滇池沿岸,就食在滇池沿岸即可。漢中三個軍團遠至廣西府、廣南府,甲申步兵軍團南下臨安府,東川行營後廂進至車裡軍民府都不是非得如此,而圍困楚雄府的兩廂雖然不能說有大錯,但亦不是非得那樣做不可,可見事先籌謀不周,決策隨意。

    因此,初戰得手後未能及時檢討得失是除廟算輕忽之外的致敗主因,以後應引以為鑒。

    話又說回來,當初於四川戰事硝煙未滅,雲南黔國公判斷我方已經筋疲力盡,絕難馬上用兵雲南,即使用兵雲南也無法速勝,仗著雲南山高路遠谷深,行軍為難,故而防備鬆懈,而我方南征初戰以集結的中路大軍吸引雲南方面主要注意力,而以東路軍從貴州水西一路直插曲靖府,因而得以突然出現在白石江北岸,極大的震懾了敵方,繼而奪取曲靖。南征初戰期間對戰機的把握,對進軍路線的部署都頗有可圈可點之處,這是不能抹煞的。」

    雷瑾點點頭,「致敗之責,盡在本侯,這不用再說了。

    但因何以致成此敗局,還是有深究的必要,敗也要敗得明明白白,不過這是後話,也暫且不提。

    今兒集議,一是確定我們的底限,當下我方已經主動放棄了廣西府、廣南府、臨安府,車裡軍民府暫時也形同雞肋,那麼楚雄府我們要不要放棄?雲南府我們要不要放棄?曲靖府又當如何?

    二是軍府該如何舉措?四川、貴州方面如何策應?

    今兒就這兩條,別的暫緩再議。大家多想想。」

    「末將有話說。」郭菩薩道,「楚雄府、雲南府絕不可放棄,應該死守待援。否則,我們大軍南征圖個啥?」

    馬錦不陰不陽的說道:「不對吧,郭將軍。確定我方的底限,那就是我們最後拚命也要堅守的那一步,退無可退的那一步,不一定就是要放棄雲南府。

    你這麼著急,該不是只想著你們的東川行營的得失吧?」

    「你-—」郭菩薩雙目圓瞪,一時氣得夠戧,卻接不上話來,他方纔那番話確實有些語病,讓馬錦這麼一說,就算沒有那個意思也有那個意思了,而身為平虜軍的將領只想著東川行營一家的利害得失,但凡是明白人都清楚這是犯大忌的事,但這種指控卻又是分辨不清楚的。

    「馬錦!」雷瑾一聲低喝,眸子中開始蓄積著雷霆般的厲芒,心頭火起,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鬧這些無謂的紛爭,還真是反了天了!

    書房中氣氛如冰,這集議才開始就顯現出不和諧,這兆頭可不好。

    一縷細若游絲,卻尖銳如刺、冷凝如冰的氣機從太師椅後閃電刺來,直取肋下,武者的本能讓雷瑾心中一凜,不過基於對尼法勝、尼淨淵的信任,雷瑾並沒有絲毫戒備,何況這一刺空有殺勢,卻無殺意,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氣機倏發倏收,雷瑾眸子中的雷霆也悄然散去,滿腔的火消退下去。

    「休得節外生枝。這話本侯不說第二遍。」雷瑾淡淡地撂下句話。

    張宸極呵呵一笑,出面打圓場,「大家都是就事論事,難免有點小誤會,難免爭吵幾句,揭過這一節就行了,都握手言和罷。

    致於侯爺說定下最後底限,也是讓諸南征將領知所行止,有些城如果確實守不住,主將也不必死守,可以臨機決斷,撤退以待戰機;但是有些城,就是守不住也得拼老命,只剩一兵一卒,也得死守,凡妄議撤退者皆殺無赦。

    只有定下了這樣的底限章程,軍府的舉措也好,四川、貴州方向的策應也好,才能有的放矢,不至於混亂失宜。

    從預想的最壞結果來盡力準備,爭取較好的結果。」

    這一番話,終於讓氣氛緩和了下來,面對不利的情勢,火氣大點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來,便是各人輪番說出自己的見解,雖然才十來個人,大部分是軍府的高階臣僚,但一一說畢,也費時甚久,卻隱隱的形成了三派意見:

    一派便是設定曲靖府為底限,雲南府、楚雄府都可以放棄;

    一派則認為曲靖府、雲南府的府城都必須力保,甚至楚雄府也不應隨便放棄圍困的成果;

    還有一派則認為曲靖府城作為雲南省要衝,設為底限,自無不當,雲南府城也不是不可以暫時放棄,但不到萬分危急之時,還是以力求守住不失為上,而且一旦放棄雲南府,雲南府城的兵馬退往曲靖府之議也不妥,門滄海必然會在雲南府與曲靖府之間部署相當兵力,萬一真的棄守雲南府城,宜退往滇池之中,威脅門滄海的滇池水道為上。

    決策之權最終又轉到雷瑾手裡,書房中所有人都等著雷瑾最後拿主意。

    「現在什麼時辰了?」雷瑾卻問出了一個與眼前集議之事沒有什麼關係的問題。

    「未正一刻了。」

    「哦,都到末時了?現在看來大家的意見都比較一致啊。」雷瑾此言一出,讓在場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致』可是從何說起喲?明明意見都不同嘛。

    「既然大家一致認定曲靖府是雲南咽喉要衝,非守不可,本侯自然從善如流予以採納;

    因此,軍府的應變舉措、四川方面的策應、驛路的暢通、糧秣的保障等等應以曲靖府為第一優先,次則雲南府,再次楚雄府;

    總之,曲靖府不容有失。至於雲南府、楚雄府是守是撤,全由陣前主將臨機應變,守或不守由他們自行決斷,本侯以及軍府皆不從中干涉,聽其自決。」

    雷瑾這番話讓所有人都有點面面相覷,這算什麼?除力保曲靖城之外,其他的都自己看著辦?

    蔡伯貫、郭菩薩的眼中都有熊熊火焰燃燒,肚子裡憋著的一腔邪火騰騰往上竄,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吧?感情剛才他們倆各自一番慷慨陳情,雷瑾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餘下的事情,你們自己扯皮打官司,商量好了,報備上來,本侯眼下就不多事了。本侯今晚要祭灶君,還有得忙,這就先走一步了。」

    雷瑾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從蔡伯貫、郭菩薩、張宸極、曹文詔、曹變蛟、馬錦等人身上一一掃過,渾然不顧書房中諸人之間暗流湧動,招呼著隨身護衛昂然而去。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