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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 勝負手 第一章 明知是禍躲不過 文 / 金龍魚

    第一章明知是禍躲不過

    雲南府城。

    巡視完府城守備的王金剛奴帶著自己的數百騎親衛奔上五華山。

    王金剛奴是陝西邊地人,而且其祖上估計還帶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羌胡血統,也不知道是與回回或者羌人混了血,還是其他什麼名不見經傳的雜胡混了血,又或者兼而有之也未可知,除了身板兒象關陝河隴的秦地人一樣都比較高大之外,還有著與一般漢人稍稍有異的高高鷹鉤鼻子,捲曲濃密的髭鬚,褐綠色的眼珠,深陷的眼窩。不過邊陲之地,漢人之中混血的二轉子倒也不算稀罕,只要平時的衣食住行等習俗與漢人沒有什麼不同的話,其他人久之也就習慣而見之不怪了。

    王金剛奴的父祖都是彌勒信徒,自幼即被彌勒教選中加以栽培,彌勒教多次扯旗造反,王金剛奴皆有參與,雖然二十餘年間屢戰屢敗,卻也在歷次的戎馬征戰攻城拔寨中積累了豐富的實戰用兵之法,是彌勒教中除了龍虎大天師等人之外,最為世人所知的著名『妖匪』之一,與彌勒十元帥中的蔡伯貫、郭菩薩等並稱,在戰陣攻守上頗有一套,因而在原彌勒香軍中威望頗高。

    此次雖然平虜軍東川行營的『提督』李大禮並未隨軍南征,但以王金剛奴在彌勒香軍中的資歷以及彌勒十元帥之一的名聲,卻是南征平虜軍中路以東川行營為主力的二十萬大軍事實上的總召集人,坐鎮雲南府城的職責自是非王金剛奴莫屬。

    中路大軍中無論是漢中藍廷瑞的三個嫡系軍團,還是平虜侯雷瑾的嫡系軍團之一『甲申步兵軍團』,又或者是從西川行營公孫龍節制提調下的四川水軍中抽調出來作為輜重糧秣部隊的一部,從各方面情形比較來講,這些軍團都沒有可能擔當起坐鎮雲南府城這個要害襟喉之地的重任,只有王金剛奴較為適合,不致於引起互相之間大的爭拗,這當然與東川行營是南征主力,兵力遠超其他軍團不無關係。

    王金剛奴既然擔當起坐鎮雲南府城的重任,倒也不敢十分大意,對軍務處置還是較為用心,不敢過於懈怠,譬如象雲南府城的城池守備他就頗花了一番心思來熟悉和部署。

    當初西寧行營提督狄黑、西川行營提督公孫龍分別圍困合州、瀘州時,對彌勒香軍的守城戰也是大大頭痛,由此可知這些前彌勒香軍的將領不但在攻城拔寨上頗有些招數,其實在守城上也逐漸積累了不少經驗,獨具守城心得。

    這雲南府城的城池守禦,本來主持雲南軍務的黔國公門氏一族歷來就很重視,守禦設置都比較齊全,可以說整個雲南府城,除非是裡應外合或者人心渙散,要想很快攻克難度很大,實際上平虜軍得到雲南府城根本未經戰事,而是雲南府城那幫與黔國公府不睦的文官見門滄海領兵棄城而去,這才開城納獻的。

    王金剛奴進駐之後憑著自己守城戰的心得經驗,大力強化了雲南府城的守禦準備,雖然他還沒有意識到有可能會遭遇突然襲擊,但有備無患卻是兵家常識,王金剛奴自然省得這一點,有現成的堅固城防和完備齊全的守城器械,他若不知善加利用那也太笨了,何況二十年間勝敗翻覆,王金剛奴深知戰爭中變數無窮,往往某些事先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事就可能使一場大戰的結局完全變成另外一個樣——可以與己方事先所預想的結局完全不相同的另外一種戰爭結局,所以作為將領除了把眼前可以控制掌握的一切都善加利用起來,將失敗的可能降低到最低之外,很難控制戰爭中所有的進程變化,總有一些變數是人無法控制的,而這些無法控制的變數有的無關大局,有的卻能翻天覆地,但真正能事先看穿其中區別的,世間又能有幾人?除了馬後炮,還真的是極少極少了。

    在王金剛奴看來,守城部署就是屬於大抵可以控制的一種,而雲南府城的五華山一帶,地勢最高,衙署密集,雲南省治、雲南府治、昆明縣治、黔國公府、巡撫衙門幾乎都集中於斯。雲南府城內,以往向例住的是官和兵,而府城之外才是商民所居,府城東門、南門、西門之外的外城才是商埠之地,貿易米、茶、馬等商貨的商肆店舖縱橫,所以平虜軍東川行營進據雲南府城,身為中廂都指揮使的王金剛奴便設幕於原雲南巡撫衙門,以此為分派調遣的中樞,指揮雲南府城全城的守禦,協調平虜軍各路部隊的行止。

    王金剛奴匆匆走進衙署,孟化鯨早已經在等候著他了。

    孟化鯨身形比較瘦長,相貌樸實得像是一個平常的鄉野農夫,一點也不像幾年前流寇亂起,彌勒教趁機響應時,攻掠如火的彌勒十元帥之一,然而孟化鯨卻是誰敢小視於他,都會因此而大吃苦頭的那一類人。

    「兄弟倒是來遲了,莫怪莫怪。」王金剛奴搶著拱手作揖道。

    孟化鯨一拱手,笑道:「王帥巡城忒勤啊,哈哈。

    對了,昨兒今兒都是侯爺婚慶佳期,王帥有沒有打發人致送賀禮?」

    王金剛奴笑道:「我等奉命行軍征戰,其實說起來最好的賀禮便是克定雲南,不勞侯爺掛心。

    呵呵,前番查封黔國公府,尚漏了公府的兩處別業未及清點造冊,一處是九龍池畔的『柳營』,一處是緊領公府的『水雲鄉』,又叫『西園』,這兩處都只是查封了事,近日清點完畢後,剛好發現在冊諸物中有兩塊高六尺的大理古屏,每塊屏上俱有一幅渾然天成的圖畫,畫中的山巔水溪之間,猛虎上下顧盼,神氣如生,據說極似舊朝名家筆墨,人謂之天生奇物。

    兄弟聽人說侯爺珍藏有一幅猛虎薔薇圖卷軸,平常視若珍寶,輕易不在人前顯示,而且還親自臨摹了好幾幅,讓人裝裱了掛在各處書房之中,想來侯爺定是愛虎無疑,這兩塊大理石古屏,猛虎顧盼,純係天成,侯爺或者喜歡也說不定。

    兄弟也就自作主張用了三路南征將士的名義,打發了人將這兩塊大理古屏送到長安去充作賀禮,想來侯爺也不會因此見怪。」

    孟化鯨呵呵一笑,轉換話題道:「哦。王帥急召兄弟,卻是何事?」

    「俺們自家人,兄弟也就不賣關子了。俺們駐節雲南府城也有日子了,這朝廷的郵驛已經大致恢復,勉強能用上了;另外軍府下轄的軍驛,包括烽火快訊、鴿驛、犬驛、水馬驛等在內也大致到位,俺們對下到各府各縣的部隊總算可以比較暢通的聯絡上了。

    這一陣子傳信兵可是怨聲載道,屢屢抱怨雲南地形崎嶇,道路難行,比川東還更不好走,須要花上比以往多兩倍甚至三倍的時間,路上還時有藏身叢莽之中的蠻夷伏道截殺,因遇伏而殉職的傳信兵現下已經有數百人之多,這裡面兄弟總覺得有些不妥,但又一時說不上來。

    剛好臨時借調過來的軍府軍吏根據下面各處上報的駐防軍情,加上秘諜總部和軍府秘諜司提供的諜報,花了些時間,做了一個雲南省的我方態勢沙盤,據說已經發現了一些很值得深思的東西,一定要兄弟看看,兄弟想著韓帥、唐帥領兵圍楚雄府,邵帥也不在雲南府城,只有孟帥你個把時辰就能趕到府城,兄弟打發人去請孟帥你趕過來,正是想俺們兄弟先參詳參詳。孟帥意下如何?」(註:明代民間一般習慣上稱『省』,而不稱官方的『布政司』,這是沿用元代的稱呼)

    「那就先看看唄。」孟化鯨無可無不可,王金剛奴雖然資望、武技、兵法等都在東川行營諸帥之上,但階位其實都是相等的,至少在王金剛奴被『提督』李大禮授予節制全權之前,王金剛奴與其他四帥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王金剛奴可以憑借自己的資望,以及武技、兵法上成就的威信來協調諸帥的關係,但不可能強令其他四廂的都指揮使聽令行事。

    沙盤很大,直接佔據了大半個廳堂,很直觀的將雲南一省的崎嶇複雜地形和湖泊河流道路清晰地展示在王金剛奴和孟化鯨的面前。

    兩人不由心下感慨,這軍府借調過來的軍吏就是好用啊,小處見功夫,這就是訓練有素。

    沙盤上有捏成步兵、騎兵裝束的各式小泥人和代表著敵我各個部隊的小認軍旗,平虜軍一方的各部隊駐防於何地,從某縣正常行軍到某縣需要多長時間,駐防於某處的部隊有多少兵力,現下已傷亡了多少都非常清晰直觀,而雲南省地方上各方勢力的動向卻顯得模糊。

    王金剛奴和孟化鯨越看越驚悚,額頭上冷汗涔涔。

    兩人都是在實戰中磨練出來的兵略兵機,原先由於軍驛不太順暢,而能比較熟練使用信鴿、傳信犬的軍士又比較稀少,軍驛很難在較短時間裡做到四通八達的快速傳遞軍令軍情,主要依靠傳信兵來往傳訊,這雲南形勢就總是看不太清楚,如同一團亂麻理不清頭緒,當軍情傳遞一下變得比較順暢時,整個大形勢突然之間明朗起來,雖然雲南地方上的勢力都還沒有什麼明顯的異動,但是合理的推測,讓兩人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強烈壓迫感。

    「可怕!」

    「不妙!」

    「如果急行軍的話,能否在最短時間內在幾個要衝集結足夠兵力?」孟化鯨似是在問王金剛奴,又似在自問自答,「如果沙盤上標出的行軍時程無誤,急行軍即便比平常快上一倍,也仍然無法在諸要衝都集結上足夠多的兵力,俺們現在的兵力太分散了,大局未定敵方元氣未傷而早早分兵,俺們走了一著必敗之棋。除了寄望門滄海沒有看到這一步臭棋之外,別無良法可解。不過,現在可以認定門滄海是早有意為之,俺們這一步臭棋,門滄海必然會利用得淋漓盡致,他可能會突然圍攻雲南府城,同時如果曲靖府來援,他也可以半道埋伏截擊,如曲靖府不來援,他則可全力攻打雲南府城。」

    「現在只有敗中求活,死中求生了。雲南府城的守禦,現下得防備門氏突然從俺們所不知道的秘道或者暗道突然攻入雲南府城之內了。」王金剛奴神情凝重,道,「俺們進駐雲南府城的時間終究是太短了。

    曲靖府俺們不用管;臨安府的甲申步兵軍團守城不太行,只能希望他們走運;楚雄府的守城長官讓俺們的兩大元帥一籌莫展,不過韓帥、唐帥的兩廂兵力集結在楚雄城下,說不定反而讓門滄海頭疼也說不定,只要不被內外夾擊腹背受敵,糧食又能頂上一個月到兩個月,諒是沒有問題;邵帥的一廂人馬雖然深入到車裡軍民府,不過看起來並未分散兵力,那一帶的土司實力都不甚強,想必也奈何不了後廂的人馬;

    倒是廣西府、廣南府的漢中軍團,前一陣子因為被零星偷襲死傷不少,藍廷瑞通報過來說他把他漢中的三個軍團重新集結了,兄弟還笑他商人習氣太重,一點點傷亡就肉痛了,現在看來倒是這傢伙有先見之明了,有些奇怪的是他為什麼趴在廣西府不動窩?難道怕俺們譏笑他沒膽?

    不管他們了,即刻將這種危險情勢通報南征諸部隊,這是俺們唯一能對他們做的。

    現在雲南府城的當務之急就是將撒出去的兵力盡可能收回來集結在府城。」

    孟化鯨苦笑道:「俺們兩廂的兵力大部分通過滇池、盤龍江、金汁河、海源河、銀汁河、寶象河、馬料河等河湖水道,撒到滇池沿岸府縣籌集糧草,現在府城還不到一萬人,若是門滄海大舉來攻,怕是來不及。」

    王金剛奴道:「孟帥,你忘記了西川行營調給俺們的輜重糧秣部隊可是從四川水軍中抽調的,雲南府城水道縱橫,水軍正是得其地而用,這有利俺們集結兵力並從水道襲擊圍城敵軍。

    現在軍驛傳訊較順暢,若有半個月工夫,扣除軍令傳遞所要的時間,從滇池沿岸各縣至少可以集結到一萬到兩萬人,加上府城內現有的兵馬,總共可以集結到兩萬到三萬人,從水路集結比從陸路要方便得多,也快得多,而且還隱蔽。」

    「就怕門滄海不給俺們半個月嘍,現在到除夕守歲不到十天了,俺們不清楚門滄海已經準備到什麼程度,會在什麼時候突襲,如果他在俺們集結好之前就發動突襲,俺們是不是要做最壞的打算?」孟化鯨道。

    「是該做最壞的打算,但是俺們沒有退路,只能死守雲南府城了。如果俺們中路大軍二十萬人馬還守不住一個雲南府城,東川行營勢必顏面掃地,在平虜軍中再也抬不起頭來。大天師非把你我數人活剝生吃了不可。」

    孟化鯨當然明白王金剛奴說的大天師是李大禮,便順口發句牢騷道:「也不知道大天師怎麼想的,俺們東川行營十幾萬人馬,他老人家連一個節制諸軍的人都不指定,這仗可就難打了。」

    「大天師自然有他自己的考慮啦。」王金剛奴笑了笑說道,不願接這個話茬,幸好這廳堂裡除了他兩人,再沒有別人了。

    王金剛奴稍稍沉吟道:「兄弟拙見,眼下無論如何,俺們必須急令諸部隊向雲南府城靠攏集結,能集結多少算多少吧,幸好快過年了,一些人馬從下面各縣城回到府城也不會太引人注意,不過得讓他們盡量隱蔽行蹤去向,盡量不讓門滄海的諜探發現異常,此是一;

    二,雲南府城內外的全盤守禦得重新部署,這個俺們再好好合計合計。除了水軍的優勢要盡量利用起來之外,就是得防備門滄海從俺們不知道的秘密暗道中殺出。」

    「說得在理,」孟化鯨歎息道,「現在俺們是明知是禍也躲不過,只能卯上硬扛了。」

    征戰殺伐,沙場決戰,有時候不是統帥沒有看穿對手的意圖,而是看穿了也沒用了。高明的統帥其實並不喜歡玩太過花哨和複雜的計謀,說以智勝那是沒錯,但並非意味著他所用的計謀有多高深,有多華麗,有多複雜,用兵高明的統帥用的計謀多數時候並不高深莫測,而是簡練實用,但是即使被對手看穿意圖,由於已經搶佔了先機,對手仍然不得不痛苦的承受失敗的結局,對於現在的王金剛奴和孟化鯨兩人來說,門滄海的意圖已經被他倆看穿了七七八八,但是只要在雲南府城完成兵力集結之前,他們仍然不得不痛苦的承認,即使看穿了門滄海的意圖,他們倆仍然是無能為力的,手裡可用的兵力太少了。

    「報!漢中軍政官署藍大人急足公函。」廳堂外有軍吏高聲稟報。

    「快拿進來!」

    「藍大人巴巴的送來封公函,都說些什麼?」孟化鯨見王金剛奴看完了藍廷瑞的公函,面無表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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