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合巹之日歡同樂雕闌此夜風兼露
夜闌風寒,金樽酒頻。
燈影搖紅,人猶未散,洞房已熱熱鬧鬧地鬧騰過了,合巹酒也喝過了。
雷瑾的身份地位、長期手握權柄而形成的威嚴氣度、還有心狠手辣的名聲,都讓人畏而卻步,沒有誰敢在他面前太放肆。
所以鬧洞房歸鬧洞房,不過卻沒人敢嚷嚷「新婚三日無大小」,像鄉里鄙俗那般沒大沒小地鬧洞房,而是自動地以比較風雅的方式鬧騰了許久,都小心的把握著一個分寸,不敢越過雷池一步。
直到雷瑾將新娘子的紅蓋頭一一挑了,那些貴婦仕女,還有一幫喜鬧愛頑的男女這才嘻嘻哈哈的各自散去找樂——
在王府各處有幾處歌舞戲台,聽戲、聽曲、聽歌,都可以徹夜不眠,盡意樂呵;
手癢想抹骨牌斗葉子,也不愁沒有去處,就是賭些別的玩意,也有人伺候;
喜歡就著紅泥小火爐喝兩三杯黃酒,炙大塊鹿肉,斗詩猜謎為樂的文人騷客也自隨意;
而雷瑾雖然是挑了紅蓋頭,喝罷了合巹酒,卻也還得返身出了洞房,回到外面招呼著各路賓朋,直到交三更了才得了空。
活動了一下手腳,雷瑾週身骨節一陣兒連珠爆響,真元內息一口氣流貫全身,立時酒意倏去,精神抖擻。
這一天的拜堂酬酢宴飲,累是累不倒雷瑾,只不過千篇一律終是讓人煩悶,要不是他年少時的飛揚跳脫性情現在已然收斂了太多,還真不容易熬下來,這一天下來,衣服也不知道換了幾身,而這還僅僅是剛過了一半,想想都有些頭痛,卻是得撐住。
「蒙先生這會在哪裡?」雷瑾問身邊的侍從道。
「侯爺,蒙先生在東廂裡獨自個喫茶吶。」
「那好。我們過去。」
雷瑾進了廂房,卻見蒙遜坐在案前奮筆而書,不知在記著什麼。
便踱了過去,問道:「先生好雅興啊,記些什麼呢?「
蒙遜回頭看看,擱下毛筆,起身作揖笑道:「侯爺,我這兒把些待辦的事兒按輕重緩急一一列明,免的丟三落四,也好分派人手一一去辦。」
打今年起,西北幕府取消了『官府封印』的舊例,年節休沐迎春,普天同慶,但是各官府衙署都得留足人手輪值辦事,堂官、衙官若不輪值時,則在家或是出門都得報備去向。
至於象劉衛辰、蒙遜這樣的高級幕僚,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真正休沐的時候,何況雷瑾現在在很多事上都是樂得當『甩手大掌櫃』,公事政務,雖然皆有預聞,卻極少插手干預。各衙署的職掌劃分都比較清楚了,該著長史府定奪的公事,除非比較明顯地違反了職掌條例,否則雷瑾絕不會去插手干預而自壞了自己一手訂下的規矩。亂法必亂政,雷瑾很清楚這麼做的後果。
雷瑾呵呵一笑,脫了身上斗篷,坐在火爐旁的交椅上烤了烤,道:「蒙先生明日還得遠行,就不要忙得太晚了。明兒,本侯也沒有空替先生餞行,就趁著這會有空,以茶代酒敬先生一盞吧。」
蒙遜呵呵笑道:「為侯爺效勞,那是屬下應該的。」
原來,蒙遜還得以幕府長史的身份南下成都,與四川執政府執政獨孤岳會合後一起東行,到夔州府去迎候孫氏送親船隊。
這孫氏的送親船隊卻是比預定的行期大大遲延了,按原定的行程,這時候怎麼都應該到重慶了。
很顯然在西北幕府的迎親船隊與孫氏送親船隊會合之前,孫氏船隊已然耽擱了行期,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行期拖延就是了。
雷瑾略略再與蒙遜說了一些公事,便在蒙遜的再三催促下,起身做別,自轉回後院去了。
在蒙遜而言,這洞房花燭之夜,他又豈能以這些個並非十萬火急的政務公事煩擾侯爺,平白招來諸位侯府夫人之怨?
輕輕解開身上的斗篷,身著大紅蟒袍的雷瑾緩步而入。
一身紅艷的綠痕,正在與江娉說著閒話,雷瑾瞥了瞥一旁的食盒,也沒言語。
江娉見雷瑾入來,起身斂衽萬福,就要告退,雷瑾在她臉上掃了一眼,道:「怎麼了?眼睛紅紅的,誰惹你不高興了?看眼睛都成桃花了。怎麼著?我們家的桃花,這麼早就來報春來早了?」
江娉佯作羞惱的在雷瑾身上捶了一記粉拳,一雙似顰非顰如憂似怨的流波美目輕輕的掃過雷瑾的心弦,道:「侯爺就會取笑奴家,奴家可不依。也沒人惹奴家不高興,適才風大迷了眼,好不容易才吹出來。侯爺又來笑話人家。奴家可不依。」
「哦,是這樣啊,好吧,好吧,那我不說春來早了。這總行了吧?」雷瑾笑吟吟道。
「哎呀,綠痕姐姐,你看侯爺他這樣,你也不管管?」
綠痕嫣然而笑,「要管,你也可以管啊,侯爺也是你的夫君啊。」
「奴家那裡管得了侯爺。」江娉小聲嘟囔一句,正要擰身走,卻不防雷瑾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笑道:「幹嘛急著走?你去廚下看看還有些什麼可口的點心,去多拿幾樣送到這裡來罷。」
「嗯,爺。」江娉低聲應承道。
「那你去吧。」雷瑾鬆開了那只溫膩的手腕,江娉暈紅上臉,卻是逃也似的急急走了。
「都跟了這麼長時間了,還這麼害羞。」雷瑾搖搖頭,又隨口道:「怎麼把丫頭婆子都打發走了,讓個嬌花般的主子人,幹這種端茶送水的活?」
「爺,是綠痕的不是,你責罰綠痕罷。」綠痕低眉順眼,輕輕說道,「下不為例。」
「爺責罰你作什麼?你啊,就是太護著下面的人了,這可不行。你得改改。」雷瑾道,「今晚,爺就在這裡歇了。」
「爺教訓得是。大喜的日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奴只想著讓他們能趁機樂上一樂,慮事不周,還請爺責罰。」綠痕仍然溫柔如水。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雷瑾虎的沉下一張臉,冷道:「呆會兒爺再責罰你。」
「是。」綠痕又說道,「阿蠻、涵秋都還是平生第一遭,爺還是去她們那兒歇罷。妾身不要緊的。」
雷瑾搖搖頭,無奈的說道:「你呀,讓爺說你什麼好?
嗯。阿蠻的『七寶蓮花』『紅蓮境』還沒有突破瓶頸,爺這麼長時間都忍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時。至於涵秋嘛,也都不必急於一時,還是再讓她適應適應罷,拜堂上花轎是很累人的。
何必為了圖一時之快,留下終生遺憾?」
「爺,你覺得阿蠻可能突破那層境界嗎?『七寶蓮花』,就是令狐家那麼多年也沒有幾個練成的,就是練成了也很難突破紅蓮境界,遠不如令狐家的『花間聽禪』練成的人多,經驗也多,容易成就。阿蠻修行到紅蓮境界,還有前人的經驗可以依循,但突破這重境界,完全沒有借鑒可循,得靠阿蠻自己摸索,這瓶頸什麼時候能沖的過去?爺,女人最可寶貴的青春年華,可沒有多少年。」
「爺知道。再給阿蠻兩年,到時再說吧。」
綠痕微微一歎,道,「那也由得爺吧。」
又接著說道,「爺,你就不與其他夫人說說話?就是要在妾身這裡歇,你也去安撫一下眾姐妹罷,沒的讓她們等你一夜。」
雷瑾臉色稍霽,道:「這是應該的。你先歇了,爺一會兒就回來。」
綠痕輕輕嗯了一聲,卻冷不防讓雷瑾給摟到懷裡肆意溫存。
「啊-喔」,綠痕偎依在雷瑾懷裡,嬌嗔道:「爺又使詐!」
「好久沒有這麼親熱過了,還不讓爺多溫存溫存?豈不聞奴為出來難,教君肆意憐麼?」雷瑾笑吟吟地俯視著綠痕胸前的豐滿茁挺,說道。
「沒見過爺這麼油嘴滑舌的侯爺,就記得那些淫詞浪曲,好的沒一句記得。」綠痕笑盈盈地抬手,纖長玉指親匿地點在雷瑾額頭上,「還說什麼好久?前幾天爺才胡纏了一回,這麼快又忘記啦?」
「誰讓你扭手扭腳的不讓人暢意,那不算。」
綠痕臉上暈紅,狠狠在雷瑾胳膊上一掐,白了一眼,嗔道:「你再說——?誰叫你不看地方?」
「那是前幾天的事了嘛!古人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好幾天的,你說得是多少個『三秋』?這一天就等於分隔了三年,兩天就等於分隔了六年,三天就等於分隔了九年……」
雷瑾還要滔滔不絕的一路算下去,綠痕已然笑倒在他懷裡,噗嗤嬌笑道:「爺就是會歪纏一氣。好啦,綠痕知道爺會算術了,綠痕獎勵爺一塊糖,好不好?乖乖的聽話喔——」
「好啊,幹嘛不好?不過嘛——,這塊糖,綠痕你得嘴對嘴的度到爺嘴裡,否則不算數。爺可是會算術的哦——」雷瑾拉長了聲音,狡黠地涎著臉笑說道。
綠痕輕咬紅潤的嘴唇,白嫩可人的小手往肉多的地方狠命死掐,剪水秋瞳中流轉嬌嗔的眼波,說不出的狐媚明麗,妖嬈動人。
「好了啦。頑鬧夠了沒有?還不快去忙正事?」綠痕從雷瑾懷裡掙出,嫣然笑道。
「夫婦人倫,正是頭等正事,綠痕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雷瑾佯惱,說道。
「好啦,好啦,不跟爺說啦。快去吧。」綠痕嗤嗤輕笑著,將雷瑾從新房裡推了出去。
在阿蠻的屋裡呆了一會,雷瑾自是好生言語著將阿蠻哄得眉開眼笑,又慇勤地替阿蠻摘了鳳冠珠翠,解了紅羅大袖,盥洗淨面,好生安歇,這才出來。
慢慢蹀躞,雷瑾轉到翠玄涵秋居停的院落裡。
這時,翠玄涵秋已經算是度過一劫,洞房也鬧了,合巹酒也喝了,心魔已經再次壓制住了,最後就是如何面對雷瑾了。
這可不是一咬牙就可以決定的,翠玄涵秋雖然事先思前想後,什麼結果都想過,但事到臨頭,她其實還是真怕自己在真正面對雷瑾的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鬧出點什麼事來。尤其是今兒的心魔失控,都讓翠玄涵秋落下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病根了,如果是在鬧洞房時心魔失控,後果真不堪設想,想想都有些後怕。
培練心魔來幫助練功聽起來似乎是邪法,其實法無邪正,在道門中本就有以邪入正、以正修道、以道合真的修行法門,初始修行便是由邪法入手,只有最後修至得道之境,方算第一步的功德圓滿。
只是這心魔是翠玄涵秋自己給自己上的套,是她自己蓄意培練直至壯大的心魔,要想壓服自己的心魔,確實有點怒海操舟的意味。解鈴還需繫鈴人,這心魔既系自造,要破解消除也得完全靠她自己,誰也幫不上忙。
這新婚之夜,如果對其他的新嫁娘而言,多半就是羞怯中帶著點小小的對未知的驚懼;而對翠玄涵秋而言,這卻是關乎生死的大事,如果雷瑾打算歇宿在她的新房中,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萬一因心魔失控而與雷瑾撕破臉,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師門交代。因此翠玄涵秋這時就特別彷徨,但偏生還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雖然她自信武技神通絕對是超過雷瑾的,但是雷瑾種種層出不窮的秘殺絕技讓她其實沒有什麼把握能真的勝過雷瑾,誰知道他還有什麼從來不曾顯露過的『殺手鑭』?在雷瑾身邊越久,翠玄涵秋越覺得深不可測,也因之越是不敢小覷雷瑾。
她清楚的知道,在雷瑾面前隱藏自己的真實心意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雷瑾在精神念力的修行上,所下的工夫可實在不少,修為每天都有進境,翠玄涵秋看在眼裡,焉能不知尋常人等,哪怕是心裡有丁點的殺意波動,都能讓雷瑾立起警覺?
她們這干峨眉高手雖然有秘法隱藏心神和氣血的波動,但也得看彼此修為的強弱對比以及相距的遠近。近距離的面對雷瑾,翠玄涵秋一點把握都沒有,尤其是在心魔剛剛失控不久的時候。
對於雷瑾的到來,翠玄涵秋真的很難笑得出來,但還得硬著頭皮上前侍奉夫君大人,即便她心裡心緒如麻亂成一團。
不過,雷瑾安撫了她幾句,就讓她好好歇了,告訴她今晚他先在綠痕那邊歇息。這倒讓翠玄涵秋放下了一半的心思,爽快的一口應了,這倒讓雷瑾著實瞅了她好幾眼,不過也沒說什麼,反倒讓「做賊心虛」的翠玄涵秋心裡又泛起嘀咕來。
等雷瑾走出新房,出了院落,她才真正的放了心。
走出院落,雷瑾回望了一眼作為翠玄涵秋新房的小院落,沿著石板路往烏日娜公主下處而去。
江娉剛掩上貼著大紅喜字的雕花門,回身卻看到雷瑾站在身後,猛的唬了一跳,忙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又說道:「侯爺,你可嚇死奴家了,一點聲音沒有。」
「嗯?你這不是好好的嘛。真嚇著了?讓爺看看。」
江娉偎依到雷瑾懷裡的時候,這才發現雷瑾身側還有個人呢,卻是那青海蒙古的公主烏日娜,待要掙出雷瑾的『魔掌』,卻又哪裡能夠?立時把個臉都羞紅了。
「還說不是春來早?這臉上怎的桃花都開了?你今兒哪裡也甭去了,就侍侯著爺罷。」雷瑾卻是一把橫抱了江娉,掀簾子推門進屋。
新房中溫暖如春,地炕中封了足夠的石炭,那可是寧夏鎮以前專供慶王府使的砟子炭,慢慢燒到第二天日起三竿也還熱力十足,而且房中還有紫銅火爐,進房就得脫了斗篷等厚重衣物。
綠痕見雷瑾抱了紅暈滿臉的江娉進來,身後還跟著烏日娜,眼波流動間,卻是不動聲色,起身說道:「爺回來啦?浴桶熱水都準備好了。大家洗了安歇罷。」
六扇畫屏將浴桶遮絕開來,紫銅火爐的火光忽明忽暗。
碩大的浴桶裡,四條白膩的身子在蒸騰熱氣中沉沉浮浮。
朦朧的水氣中,女人們的臉上,全是桃花嬌紅,三雙如水明眸媚波欲流,她們都已不是初經人事的小丫頭了。
滿頭青絲簡單的在頭上盤了髻,雪白圓潤的香肩,在熱燙的水中隨波沉浮。
不過,江娉顯是耐受不了那種熱度,匆匆搓洗了一下身子,就先告了饒,爬出浴桶在一邊侍侯;再稍後,烏日娜也找了個借口爬出浴桶,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都悄悄溜出了這間權充浴房的隔間。
綠痕自然知道這是她們故意讓自己與夫君大人獨處,她甚至聽到隔壁的兩女鑽進被褥中,正在悄悄絮語。
綠痕嬌吟,含糊的喉音在霎時將媚靡之氣瀰漫,身子在雷瑾懷裡扭動。
「嗚——爺,求你饒了綠痕吧!」綠痕清膩的嬌音媚膩入骨,聽來誘惑之至,綠痕雖然溫柔,卻也是習過媚術秘法,嬌音若斷若續,靡靡入耳,雷瑾心中**烈火也便越燒越烈。
雷瑾已經發現因殘缺的畸門心法而生的亢陽真火和六欲傾情血蠱具有同樣的催情激欲的功效,對男女都是一樣的,並不是只對他自己有用,當然亢陽真火得配合上一些催情手法同時使用,不像六欲傾情血蠱那麼霸道,綠痕亦是其中行家,豈能不知雷瑾這時在使壞?但是在這種**氾濫的時刻,她抗拒不了雷瑾的侵襲,便只能膩聲求饒了。
憶江南,江南好景舊曾諳,桃李不言杏花嬌,煙雨朦朧梨花白,能不憶江南?
桃李當年,餘香雋永,至今仍瀰散在雷瑾的記憶裡。
雕闌玉砌朱顏照,眼前又似那桃李花開時節。
桃紅李白,紅是旖旎的粉紅,白是媚艷的雪白,淺淺的粉色滲透其間,無比的嬌,無匹的媚,無雙的艷……
五嶽尋仙不辭遠,仙子縹緲水雲閒,幽谷攬勝花滿蹊,貪花駐足輕攀折,流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一朵兩朵壓枝低……
爬樹攀枝,如入夢幻!
桃花旖旎,何等的羞澀,含苞待放是水靈的花骨朵,然而卻也乍然綻放,把無限的嫵媚都釋放……
李花媚艷,白得那樣清潤,迷離恍惚,可是江南舊風景?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江娉只覺得身子飄了起來,充盈著莫名的力量,奔騰噴湧的烈焰,強烈吞噬一切,美妙至極,那幾乎是人無力承受的極度狂喜,呼吸急促,彷彿墜落到停滯的夢幻之境,傳入耳中的聲音彷彿無限的遙遠,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攣縮……
刺激……
潮起潮落,似是永無休止……
風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