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私語口脂香
歡宴雖散,酣歌曼舞兀自未歇。
絲竹笙簫鐃鈸胡琴之音猶自在山林中悠揚縈繞,隱隱可聞,夜未央的歌舞百戲名聞西北,自然也是要讓今夜沒有當班輪值的一干軍府行轅將士飽飽眼福和耳福,放鬆一下,這一來總得到三更後才會散了。
平涼府的富紳大戶們所建的山莊別業,就著山勢高低錯落分佈於各處溫泉地脈之間,掩映於山嶺林莽之中,如今則悉數被西北幕府所臨時徵用,雖然如此,房舍仍然是遠遠不敷足用,絕大多數的軍府屬員、護衛親軍和火鳳軍團的兵士必須在野外紮營,以軍帳為家。
遙遙望去,行轅所在,屋室連垣,燈火徹照,人跡卻是寥寥無幾,想是沒有當值的侍從、屬員也多去觀賞夜未央的歌舞百戲雜耍了。
雷瑾策馬碎步轉過一片松林,石徑幽僻,天光暗沉,山風吹過,松濤陣陣。
側望夜色蒼茫,依稀可辨的山嶺,起伏如蟒,向遠處延伸,遠遠的營帳燈火,明明昧昧,幽幽閃閃,偶爾有金柝刁斗之聲順風傳來。
雷瑾身上外面披了一件貂鼠皮斗篷,裡面還穿著銀針海龍的皮袍子,身邊的一干隨扈也或是白狐風毛的羔皮大氅,或是各式貂鼠皮鶴氅,細密暖和,風寒難入,雖然山間入夜之後山風入骨,寒氣愈發濃重,也不大妨事。
幾個前導的護衛在馬上手擎著燈籠頭前照路,眾人轉過松林,一轉彎,眼前便豁然一亮,行轅燈火已在眼前。
進了行轅大門,便只有今兒晚上當值的棲雲凝清、尼淨淵領帶著一幫女護衛跟在雷瑾身前左右簇擁著直進後宅。
後宅裡頭北房的寢息居所早已預備停當,外廳堂上燈火燭照,通明雪亮,地下鋪著厚絨羊毛地氈,已然放著一張小圓桌,幾碟子小菜兒擺在角落,醃黃瓜、醃茄子、糖蒜、豆瓣兒醬、珍珠豆芽兒,熱菜是清醬燒豆腐、油爆青芹、糖醋菜心、紅燒素卷雞,一色素菜,鮮香撲鼻。
這種夜間的素席,吃多吃少皆隨己意,雷瑾後宅裡頭的妾婢都愛這些素菜的清淡不膩,若是逢上值夜什麼的,整晚不得歇息,都喜歡在開始值夜時,從內宅的小廚房裡整治出幾道素菜,再配上幾樣兒醃漬小菜兒,就著小饅頭、粳米粥或是再來些小點心、小糕餅、小果子之類,喝點甜絲絲的葡萄酒或東陽酒,這麼吃喝一頓,不拘多少,精神便顯得健旺,漫漫長夜也就易過了,不致於太過睏倦。這內宅深院裡值夜自然也沒有衙門裡那麼森嚴的軍法規矩,排班值夜也主要是預備著人在雷瑾跟前左近聽命侍侯著,一旦雷瑾夜間有事,隨時就可以傳喚到人罷了,若是有時候趕巧雷瑾也都會隨興吃上幾筷子。
雷瑾這會進來時,幾個內宅值夜的妾婢正圍坐在桌前,一邊烤火一邊吃喝說笑。
這會子也就只有今夜未在行轅簽押房、書辦房當值的內記室隨軍女官,像棲雲凝清這樣的貼身護衛,加上這為數不多的幾個隨行侍侯寢息起居的妾婢在這行轅後宅的深閨之中。就是阿蠻也多是在火鳳軍團的營地中歇息,今夜未見人影想必又是在火鳳軍團營地中歇下不歸了。
雷瑾只動了兩三筷清醬燒豆腐和紅燒素卷雞,便由妾婢們侍侯著更了衣,照常到隔鄰的練功房中完成每日必修的夜課。
業精於勤荒於嬉,雖然雷瑾在山西受的內傷現在也好了七八成,而且這種拳腳兵刃上的不懈鍛煉,除了能保持筋骨肌肉一如既往的健碩結實之外,對他武技的提升已經沒有多少幫助,尤其是對他真氣猛烈運行當中可能出現的隱患——隱秘斷層和詭異中斷更是毫無作用,因此除了練氣之外,雷瑾從今往後提升武技主要是在心靈精神上對天道奧妙的慧悟,這已經不是打熬筋骨就可以做到的,但是這夜課雷瑾始終不廢,只不過如今的早課晚課,雷瑾更多的是選擇入定靜修,心齋忘我而已。
香閣掩芙蓉,畫屏山幾重。
雷瑾夜課一完,沐浴更衣畢,便是真正要就寢歇息的辰光。
已是夜深,這樣的一個夜晚和平常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同。
半舊的紅綢繡芙蓉軟簾將寢息內房又分隔作廳房兩重,內廳裡青銅琺琅掐絲火爐炭火正熾,花梨小桌前,雷瑾只穿著白綾裡衣,趿著一雙蒲草編就的蘆花暖鞋在錦墩上坐了慢慢品啜,也是就著這靜夜獨處之際,再短暫的回顧檢點一下這一日的措置有無疏失遺漏,理清思路。
軟簾之後,六扇畫屏半掩的低垂繡帳中,氣息微微,此起彼伏,想正是玉釵橫,山枕膩,寶帳鴛鴦春睡美。
雷瑾手裡的酒泉夜光杯盛著艷紅的葡萄酒,此時倒映著燈火,血色酒液泛著晶瑩的光亮,蕩漾不定。
一口一口的品啜,夜光杯中紅紅酒漿一點點見少,雷瑾幽深的眸子中驀然亮起隱隱的紫芒,猶如野火在那一刻無聲燃起。
步聲悄悄,環珮聲響,行同拂柳,翩若驚鴻,剛剛在後宅中巡視一通的棲雲凝清倏然閃了進來。
豐軟厚重的紫貂風毛於刺繡華麗的蜀錦間呈露著紫茸茸的華貴,棲雲凝清竟是連外披的鶴氅也顧不上在外廳解下,就直接從外廳進到這內廳之中,明顯的神思恍惚,雷瑾甚至能感覺到棲雲凝清那猶如鹿撞般的心跳。
象棲雲凝清這樣的貼身護衛直進內房並不奇怪,她們甚至要保證每晚有兩人共宿於內房之中護衛,與雷瑾的距離也只是隔著一道屏風而已,互相之間呼吸可聞。
但是象棲雲凝清這樣修行有成的護衛高手,出現神思不屬的情形也的確罕見。
「坐吧。喝一杯?」雷瑾沒有馬上追問情由,只示意棲雲凝清先坐下。
勉強一笑,棲雲凝清款款擰身走到雷瑾側面,在另一個錦墩上坐了。
棲雲凝清體態頎長,妖嬈動人,雖然被蜀錦鶴氅遮掩了大半的玲瓏浮凸曲線,這時望上去仍然是肌膚膩玉,清艷如雪,驚心動魄。
輕抬玉手,提壺代斟,棲雲凝清先將雷瑾面前漸空的夜光杯添滿酒漿,方在案幾上自取了一個夜光杯也斟滿了紅紅的酒漿。
見她一雙柔荑如玉,雷瑾已不覺**,再看那已然讓他渴饞了許久的絕世容顏,閉月羞花,脂香浮動,早不知身在何處,今夕是何夕了。
雷瑾的手不知何時環住了美人兒的纖腰,擁美入懷,著意溫存。
棲雲凝清身子不合一時順遂了男人的心意,似是瞬間被抽去了脊樑骨一般,順勢一傾,便軟軟的膩到了雷瑾身上,若迎若拒間,半依半偎在雷瑾的懷裡。
雷瑾緊緊擠貼在她身上,熱熱的還帶著酒氣的吐息似有意若無意地在耳根旁吹拂。
這樣肆無忌憚地挑逗撩撥,棲雲凝清有點暈眩,也有點迷糊,身子軟軟的有些發虛,腰間雷瑾那穩定有力的大手力感十足,鼻尖也突然間充滿了雷瑾身上濃烈的雄性體味,酥胸也開始膨脹,變得敏感,從來沒有過的異樣感受倏忽之間侵襲了她的心神。
雷瑾摟著棲雲凝清的腰,手慢慢的在纖腰游移,手掌的力度足以喚醒她女性的本能。
棲雲凝清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子一點點變得灼熱,雙峰越發堅挺,乳珠一點點的變硬……
在心裡掙扎著暗罵可惡,棲雲凝清一抬眼,卻正對上雷瑾那雙幽魅深邃的黑眸,隱隱透出絲絲紫芒的黑眸。
兩人離得是如此之近,脂澤相聞,氣息相通,棲雲凝清初時有些慌亂,呼吸急促,但終究非常人可比,凝心定神,已然在瞬間恢復了靈台清明。
任是棲雲凝清如何的驚才絕艷,不同凡俗,心高氣傲,頗是自負,然而形勢比人強,一個人的能耐再是強悍也終究是強不過時勢的拘限,潮流的裹挾,且門戶寄望之深,諸般養育的親情、相處的友情、門戶栽培的恩情、師徒授受之情的牽絆纏繞,棄絕塵緣又談何容易?而這男人一句半開玩笑之言,她就得在這男人面前做低伏小,一腔的隱世向道之心亦盡隨流水而去。
想到此處,饒是她心志堅韌非常,也不禁氣苦非常。
正自鬱鬱不樂,忽覺身上一緊,卻是雷瑾又摟抱得緊了些,幽深魅異的眸子中竟似有少見的情意流露。
棲雲凝清自是知道這貪花好色的男人經歷越多城府日深,已罕得將其真實的心意坦露人前,令人有威嚴莫測之感。對內宅中眾多的妾婢,他大多數時候似乎都表現得『一視同仁』,並不特別表現出對哪一個的特別寵愛,伺候好這位爺也簡單,就是合乎內宅諸般規矩法度,不出大錯即可,尋常小的疏漏錯失,雷瑾常常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裝糊塗,至多也就是小懲大戒而已,旁人自然也就更難有看到雷瑾真情外露之時。
所以從雷瑾眼中看到少見的情意,棲雲凝清也不免心弦一顫,這顆心兒終究是硬不起來,這麼長時間的跟隨在身邊又豈會一點情意也無?
雷瑾有意無意間輕輕揉動的手掌,隔著衣物撫弄著棲雲凝清的肌膚。
眼波欲流,棲雲凝清嬌靨之上漸漸有些粉暈漾漾,風情萬種。
「剛剛怎麼會神情恍惚,心跳如鹿?這可不像你啊。」
「還不都是因為侯爺你。」
「我?」雷瑾愕然,「這是哪跟哪?與本侯又有啥子關係哦?」
「貧道剛剛接到師門的飛訊,敝師已自四川北上,欲將來拜會侯爺。」
「嗯?你師傅閒月來就來吧,卻與你神情恍惚心如鹿撞有何關係?絲——你掐我幹嘛?」雷瑾雪雪呼痛。
「該!」棲雲凝清不解恨,又在肉嫩的地方狠命掐了雷瑾一把,才嗔道:「還不是你這壞蛋,死皮白賴的嘴上說說就算了,還———還專門派人指名索要貧道幾個師門姐妹作妾,這—這讓貧道幾人情何以堪?這臉面往哪裡放?」
雷瑾一愣,忽然呵呵笑道:「本侯雖有此心,卻還未及有暇遣人到峨眉提親說媒呢。這事須怪不得本侯我,定是你峨眉的師兄弟或是師姐妹中有嘴快的把這消息捅出去的,倒是省了本侯費神費事請人作伐。如果知道是誰,本侯還得好生謝過人家呢,現在倒好,連媒人禮金都免了。哈哈。」
「還笑?」
「嗯,這麼說,你師傅就是為著這聯姻的婚事而來?難怪你神思恍惚,心兒猛跳了。唔,看來本侯得考慮放你們幾個的假了,否則都這樣恍恍惚惚,本侯小命堪虞。」雷瑾半真半假的說道。
「誰說的?貧道姐妹幾個聯手,這天下之大,除了寥寥三五個天道修為驚天動地的當世宗師,再沒有人可以單槍匹馬殺到侯爺身前。」棲雲凝清掙脫雷瑾的魔掌,站起身傲然說道,這話確然不假,單人匹馬確無多大可能,最少也得兩三個夠水準的高手齊心合力才有可能突破她們幾個的攔截。
棲雲凝清身上猛的一顫,呼吸一時也急促了起來,整個人滾燙如火,軟軟倒進雷瑾的懷裡,卻兀自仰面,潮紅滿頰的嬌嗔:「侯爺,你——」
正暈眩昏亂間,棲雲凝清只覺胸前驀地一涼,卻是胸前的衣襟被雷瑾扯開,游移而進的魔掌已經深深探入抹胸之下。
那一對高挺溫潤的**,便顫顫巍巍的落入雷瑾的魔掌。
棲雲凝清低聲驚叫,身子輕輕一扭,竟然如飄忽不定無跡可尋的浮雲一般,不可思議地從雷瑾懷裡脫身出來,兩手忙忙扯起衣襟,合胸而掩。
「咦!峨眉白雲樁竟然還有這等妙用?」雷瑾的身手眼力閱歷見識都已經今非昔比,但仍然讓棲雲凝清這一手神妙無比的脫身之法驚了一跳,心下卻是明白,棲雲凝清的武技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又有了長進,突破了瓶頸期的束縛,到了新的境界,這甚至都讓雷瑾有點妒忌了。
雷瑾暗自在心底歎氣,怎麼本侯身邊盡有這麼些資質絕佳的女人呢?她們突破武技瓶頸好似毫不費力,尋常得好似吃飯喝水。唉,本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所獲甚少,嗚呼哀哉,真是人比人,氣煞人也。
棲雲凝清斜睨著雷瑾,臉頰上都是粉暈未褪的蜜意春情,咬著嘴唇,似羞若嗔,說道:「夜了,侯爺該歇下了!」
說著也不理會雷瑾,擰身欲走,忽地又駐足,猛回身勾住雷瑾脖項,踮腳在雷瑾臉上耳邊輕輕啄了一口,噓氣如蘭,輕輕說道:「侯爺該歇下了!」
話音未落,棲雲凝清已經一打紅綢軟簾,閃進了房中。
在心裡恨恨的想著,雷瑾酒也不喝了,掀簾子就進房。
被棲雲凝清『耍弄』得慾火熊熊,急待宣洩的雷瑾閃身已經掀開鴛鴦芙蓉帳,滑進了溫軟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