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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烽煙 第四章裡應外合陷洛陽 星夜馳奔奪關塞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裡應外合陷洛陽星夜馳奔奪關塞

    大漠窮秋塞草衰之時,秋風寒凜,胡馬正肥。

    一夜之間,胡騎南獵,塞塵突起,十萬胡騎猶如風雨般進犯張家口等處邊牆關隘,向大同、宣府壓迫而來。

    寒聲一夜傳刁斗,羽檄交馳日夕聞,蒙古韃靼土默特萬戶俺答汗以十萬蒙騎突然南下擄掠,內憂未定,外虜寇邊,再一次震動京畿,帝國北邊一線全面戒嚴。

    霜刀起處屍橫野,胡騎擁來劍吐芒,山西宣大總督王鑒川不得不請旨把南向增援洛陽的官軍北調以抗擊十萬蒙騎的衝擊,這對於圍攻洛陽的橫天軍而言無疑是求之不得的好消息,但對於洛陽守軍而言卻是雪上加霜,糟糕之致。

    已成孤城一座的洛陽,甚至連橫天軍都已經不太急於攻破城池了,洛陽城邑如果過於殘破,對意圖割據一方以待時變的橫天軍並沒有多少好處。

    山窮而水盡,當守城官兵拚命守城卻食不果腹,尤其在寒冷的秋風中,吃著少得可憐的口糧守城廝殺,飢寒交迫的窘態實可想像,怨恨如同瘟疫一般在守軍士兵中擴散。

    而洛陽城中,已經出現暗地裡販賣人肉的黑市,市面上米價猛漲到數十兩銀子一鬥,人肉價甚賤,遠遠低於豬肉、狗肉、騾馬肉,這是因為城中豬狗騾馬已經宰殺得差不多了,競日的惡戰,敵我屍體極多,只有人肉相對『充足』的緣故。人肉開始還只賣到三十文制錢一斤,後來漲價到一百二十文一斤,在城中絕糧,每個人都面臨著餓死威脅的情況下,吃人肉似乎已經成了唯一活命的途徑。

    在洛陽,從橫天軍攻取洛陽外圍關隘時起,人們就天天談論橫天軍,真實的和虛假的傳說混在一起,謠言滿天。

    近日更是傳言,這城中有些無賴惡棍,專門掠人殺戮,而食其肉,就像屠宰豬羊一般,據說這些被擄掠之人被殺時,竟然一聲也不喊叫.

    其實如果不是餓得發軟已經無力喊叫,那就一定是被擄之人已然對絕糧境況完全的絕望,一心只求速死,否則絕沒有不喊叫的道理,豬被殺的時候都會本能地拚命嚎叫掙扎,何況活人呢?

    金柝聲聲,在城中遙遙的傳揚,卻顯得有氣無力。被拖欠糧餉的士兵士氣極為低落,是不可能乾脆利落的擊柝,使之聽來鏗鏘有力的。

    福王府的紅色宮牆,將其與洛陽城分劃成兩個截然不同的天地。與洛陽城中,人相殘食的慘狀不同,這裡仍然是一個酒色無邊、醉生夢死的無憂世界。

    巍峨的黃色琉璃瓦籠罩在黑夜的陰影當中,一座座別緻的庭院,朱漆彩繪的迴廊都顯得陰氣森森。宮院中,笙、蕭、琵琶之聲相和,檀板輕敲,曼聲清唱,琵琶錚錚,餘音繞樑,在昏暗的獸爐香煙中隱隱迴盪。

    然而這個夜晚,注定是不平靜的,注定是血與火之夜。

    二更,洛陽西門城頭上的士兵開始轟然鼓噪,向將官索餉,吵嚷著,奔跑著,謾罵著,威脅著,其中有些人從鼓噪的人堆中悄悄擠出來,向北門奔跑。

    鼓噪的士兵將帶兵的將官裹挾在人叢中,越鬧越凶。

    洛陽西關、北關之外,圍困洛陽的橫天軍已經注意到了洛陽城頭的異常情況,而且也很快接獲上頭的命令:「準備攻城!」

    步兵悄悄抵近城牆,騎兵肅立不動,注目城頭,緊張地觀察著守城官軍動靜。

    老兵已經在猜想是不是上面策反了城內的官軍,準備裡應外合,攻入洛陽。

    突然間,城內有人大呼:「城破了!城破了!殺人了!殺人了!」

    一時間,守軍炸營,亂跑者有之,逃命者有之,亦有士兵成群結伙奔入城去……

    城外橫天軍立刻架起雲梯魚貫登城,此時北城樓被亂兵縱火,烈焰沖天而起。

    在火光中,一群變兵打開北門,放下吊橋。

    橫天軍的騎兵呼嘯著奔過吊橋,衝進甕城,城樓正在大火中燃燒,洛陽大勢已去!

    橫天軍事先就對進入洛陽之後如何設官治民有所措置,因此雖然是半夜入城,倒是部署得井井有條,控制城內各城門要道,封鎖公私倉庫,看守大員、鄉宦、富豪住宅,對各處糧食、財物進行查抄、清點、登賬、轉運、看管。另外還派有專人專門清點封存福王府倉庫的糧食、財物。

    就在橫天軍忙碌著接收整個洛陽的時候,數羽灰色的鴿子沖宵直上,飛上夜空,紛紛向西而去。

    同一時間,還有數十羽鴿子飛上夜空,向不同的方向飛去。

    隱隱的鴿哨聲在高天上迴盪,一羽灰色的鴿子盤旋在高空,可以媲美鷹隼的銳目俯視下方,在黑沉沉的廣袤大地中搜尋著那一點『熟悉』的降落歸巢訊號,雖然夜晚對於夜翔的鴿子來說是相對安全的,幾乎所有的猛禽都不在夜間出沒,但是它們都已經被訓練成在沒有得到訊號前不可以低飛,因為雖然同樣都是垂涎於它們的血肉,但飢餓的人總比兇猛的鷹隼更來得可怕。

    天賦的本領讓它從幾百里之外找到正確的方向,但是要正確的降落就必需有地面的訊號引導。

    黑沉沉的大地上突然迅速升起一串燈籠,三隻綠色的燈籠猶如鬼火般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然而這對夜翔的鴿子而言,卻是最值得歡欣鼓舞的歸巢訊號。

    這一羽信鴿,如同灰色的閃電,從天宇上急速降落,幾乎在這羽鴿子下降的同時,遠方天際又已經響起了幽幽緲緲的鴿哨。

    簷下,一隻手接住了翔落的灰鴿,另外一隻手捋了捋鴿子頭上的羽毛,手腕翻動間,手心裡突然多了兩粒豌豆,在鴿子咕咕叫著啄食豌豆的同時,已經解下了鴿子腿上捲著的紙卷,展開,隨即,收取鴿子的人揚眉低笑起來,然後接住從天而降的第二羽鴿子……

    片刻之後,另外的七個燈籠也高高掛了起來,兩紅兩黃三紫。

    再過片刻,遠處也有七個同樣的燈籠迅速地掛了起來,秘密的信號迅速向遠處傳去……

    臨時『落草』,在崤山中佔了山寨的近衛軍團節度大人『劫餘刀』溫度已經快要悶出鳥來了。

    半夜被親兵叫醒的溫『寨主』,並沒有被驚醒之後的暴躁,而是興奮和欣喜。

    要是再窩在山寨裡,他簡直就要發瘋了,整天的操練有什麼意思?最好就是真刀真槍殺個痛快!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

    崤山高山絕谷,峻阪迂迴,形勢險要,自古以險峻聞名,是陝西關中至河南中原的天然屏障,而潼關卻是這崤山、華岳、黃河鎖扼的咽喉要衝,潼關之北的風陵渡,則是通往山西的要津,而眼下『偽薛』橫天軍的一支人馬則屯兵立寨於陝城,掘長壕數道,既截斷潼關與洛陽的聯繫,也有那麼幾分在洛陽底定之後,攻撥潼關的意圖。

    溫度的任務即是伺機進駐潼關、風陵渡,斷橫天軍西進之路,再東出爭奪靈寶的函谷舊關,徹底封死關中與河南中原交通的咽喉——函谷要道。

    如今一聽橫天軍已經裡應外合地攻入洛陽,溫度就知道事不宜遲,必須馬上行動,立即出發了。

    命令火速下達,整個山寨在片刻之間沸騰起來,由於一直處於枕戈待旦的臨戰戒備,近衛軍團的作戰整備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而一羽羽的鴿子也按作戰預案放了出去。

    火速奇襲,近衛軍團可以勝任,但憑險守城可不是近衛軍團的野戰騎兵所長,按照軍府的預案,從寶雞秘密調到藍田、華陰附近駐紮的兩個步兵軍團,近日也已靠攏到近衛軍團的『駐地』附近,形成一個步、騎進攻的拳頭,以騎兵奇襲潼關得手之後,繼之以跟進的步兵軍團接手潼關的防務,藉以使近衛軍團毫無顧忌的再前進一步,奪取靈寶。

    馬匹裹蹄,套上嘴套,人人銜枚,偃旗息鼓,卷甲而趨,直奔潼關而去。

    潼關有東、南、西、北四門和南、北兩水關。

    關城城牆以土夯築,外包巨型城磚,可以塹山成障的地方則鏟削山石壁立,高達十丈,確是雄偉堅固的雄關。

    潼關不屬於地方管轄,鎮戍指揮才是潼關附近軍政一把抓的方面大員,總理屯田、驗軍、營操、巡捕、備禁、出哨、入衛、戍守、軍器等軍衛戍所的軍政防務,附近生息聚居的士庶百姓也歸其管轄,一向以軍法治理軍民。

    潼關現職的鎮戍指揮雖『依附』於長安的秦王,但並不怎麼恭順,因為在其本職而言,他須得接受中央朝廷的旨意,由陝西目前名義上『總攝軍事』的都督節制調遣,而不必依附於任何藩王。但是在如今的亂世,關中流民橫掃直摧,如入無人,西北幕府遠在河隴,鞭長難制,因之得以擁兵自專,做起了潼關地面的土皇帝,平時從敢於冒險、膽大無畏的四方商賈那裡抽取過關的商稅,倒也日子滋潤,逍遙了一陣子。

    潼關的守備,近來已經特意加強了東西兩個方向的戒備,尤其是東面的橫天軍,竟敢於圍攻洛陽,頗是讓指揮大人不安;至於西面,藍田、渭南、商州等地還有成群的流民結伙游食,雖然大者不過數千,小者不過幾百,沒有什麼攻城拔寨的能力,但若是混入潼關城中,也不是好耍子的。

    東西兩面戒備的加強,這就不免忽略了南水關和南門的防衛,黎明時分,正當駐防陝城的橫天軍專使一行數人夜馳二百里叩關而入,將洛陽陷落於橫天軍之手的消息傳到潼關,勸說鎮戍指揮早下決心,盡快歸降的時候,西北幕府平虜軍近衛軍團已經悄然抵近到南水關外。

    在黎明前深暗的夜色中,可以遠遠地望見高聳的巨磚城牆,雉堞如林。

    南水關跨潼河而建,磚石結構,門券洞開三孔,高約兩丈,進深約四丈,此時城樓上只有幾個人影在夜色中晃動。

    南水關上突然掛出一串燈籠,發出昏黃的光芒。

    策應的人已經成功得手,控制了潼關南門!

    幽冷的寒芒一閃。

    溫度拔刀。

    在呼哨聲中,溫度策馬而前,近衛軍團如同席捲的洪流,向著南水關疾馳漫卷,不再做任何的掩飾。

    萬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風,在馳進南水關的瞬間,溫度分明看到水關城牆上,燈籠的暗影中一個穿著鴛鴦戰襖的官軍將官非常面善——那是秘諜部的「夜梟」馬錦。

    但,溫度已無暇思慮這些,興奮的戰馬已經瞬間衝進水關,向著潼關南門撲去——控制整個潼關無疑才是當務之急。

    蹄聲如同風暴,從南門捲入,迅速向四門漫延,殺聲震天。

    在近衛軍團刀下,阻擋去路者一律殺無赦。

    潼關街道寬闊,但沒有什麼商舖,到處都是兵車、軍馬,是純粹的兵營,有沒有穿戰襖都是軍人,只要阻攔就劈砍在地,絕不會錯。

    在鎮戍衙門裡,鎮戍指揮大人已經喪失鬥志,潼關依賴的只是堅城,當對手已經殺入城來,也就失去了堅決抵抗的意義,連講條件的資格都沒有了,士兵們無所謂,可以整訓改編,他這個指揮估計就做到頭了,西北幕府還會讓他做官嗎?他覺得沒有這個可能。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做了這麼多年的指揮,撈到的銀子都已經匯兌回江南老家了。

    橫天軍的專使在城內大亂的時候就明白他們來晚了一步,潼關他們沒有希望拿到手了,面對這樣三不管就殺進門來的敵手,就算你有張儀蘇秦的三寸巧舌,事先又做了多少的策反鋪墊都沒有用了,只有趕快逃出城去,再作區處,他們已經拿了他指揮大人的勘合軍符,匆匆離開了衙門。

    潼關西門被迅速打開,迎著曦微晨光,以急行軍趕到潼關的步兵軍團急速湧入。

    已經放下武器的潼關守軍好奇的打量著這些進駐換防的平虜軍士兵,這些有大量馬騾隨行的平虜步兵,讓他們心裡不無羨慕——不用兩條腿趕路的步兵,想不羨慕都難。

    猩紅色的槍纓飛揚,銀槍白鬃的大旗舒捲,神氣十足的平虜軍士兵源源不斷的開進潼關換防。

    而這時,近衛軍團留守的一個千騎都統已經急不可耐地與步兵軍團交結完畢,匆匆上馬去追趕早就殺出潼關,直向靈寶而去的近衛軍團大部。

    兩個步兵軍團進駐潼關,防衛重點卻不在關城之內,而在潼關的十二連城。

    潼關的十二連城其實就是烽火台,也稱墩台,在潼關以東數里有一條深溝,溝深而坡陡,向北抵黃河,向南至秦嶺蒿岔峪口,南北長約三十里,溝底經過長期的山洪沖刷,形成陡峭難行的天然塹壕。自唐朝以來,歷代都在這條深溝天塹的西岸,分築土台堡壘,以防禦敵人的攻擊,因與潼關相連,故稱十二連城。

    西北幕府眼下主要防備橫天軍西進,這東面的十二連城毫無疑問的成為步兵軍團加強防衛的重點,剛剛換防,就在將官的部署下,忙著添設炮台,將大量火炮、弩機搬到十二連城……

    就在潼關易手的差不多同時,爭奪武關的黑龍軍團卻遇到了意外之變,在進入北門甕城時遭到意外的抗擊,不得不在武關北門進行殊死的搏殺。

    冷酷的黑色軍隊,在武關北門外列成衝擊陣形。

    黑色的旗幟,森立的刀槍,披甲的騎士,圓形的盾牌,殺氣嚴霜。

    棄騎步行的弓射手不停地將一枝枝長箭搭上強弓,射向城頭,以壓制守軍;

    還有一些騎士在強弓硬箭的掩護下,冒著危險盡可能接近城牆,將攜行的虎蹲炮、小號佛朗機對著城頭施放。

    鼓聲「鼕鼕」,震徹原野;

    號角「嗚嗚」,懾人心魄!

    密密的箭雨,如飛蝗遮蓋天空;長箭破空,尖利猶如鬼嘯;呼嘯的鉛丸鐵彈則在硝煙中收買人命。

    鼓聲角號,黑龍軍團聚為四列,交錯奔馳衝出,滾滾煙塵騰起,長槍、旌旗、黑甲、圓盾,閃耀著逼人的殺氣。

    大地震顫,衝鋒的騎士發出懾人的呼嘯。

    精銳的黑甲騎兵,黑色大旗,黑色盔甲,向著城門洞裡突進,鋒利的刀刃迎著曦微的晨光,寒芒如電。

    馬蹄狂奔,捲起騰騰的塵煙,就像一把冷酷揮出的黑色長刀!

    轉瞬間,馬隊猶如黑色的風暴,衝進北門,撲進甕城,馬嘶旗舞,火星噴濺!

    砰!砰!砰!

    密集的火銃聲大作,那是火銃騎兵裝備的五管火銃,充好彈藥,可連發五次,十步二十步內兇猛無匹,能夠在短時間內形成一波可怕的密集打擊力量。

    顯目的黑紅兩色軍團旗下,節度雷天雲臉色鐵青,他以為武關唾手可得,甚至都沒有身先士卒,而是讓另外一個千騎都統率先衝擊,沒有想到居然在甕城受挫。

    現在如果等到後續的步兵跟上來,而黑龍軍團還沒有攻破武關,那軍團的顏面何存?

    就在這時,城門處傳來歡呼,一聲熟悉的狂野長嘯響遍武關,綿綿不絕,後續的騎兵更快的衝進城門,顯然北門的守軍雖然臨陣有所反覆,但還是在火銃騎兵這一輪兇猛的衝鋒中崩潰了。

    「殺!」

    雷天雲一聲長嘯,策騎前衝,宛如閃電,瞬間,萬千鐵騎如同黑雲般向城門口湧去。

    畢竟只要攻進城去,大事底定,至於在城門口的挫敗誰該負責,那該是事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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