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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卷 走棋 第一章 西苑聽政 良臣上疏廣屯種 文 / 金龍魚

    第一章西苑聽政良臣上疏廣屯種

    帝宮西苑。

    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張保,秉筆太監梁裕一大早就已恭謹地站立在展妃寢殿之外,等候著皇貴妃展娘娘殿下的召見。

    如今的皇貴妃展娘娘殿下,藉著皇帝陛下的名義大加整飭京師吏治,不斷安插新人,年來又致力於整肅軍武,選鋒擇銳,對直屬的上值二十二衛,番上宿衛邊軍銳卒,京軍神機營、神樞營皆分遣奮發有為實心用事之能員幹吏前往督辦,裁汰老弱,補充精壯,嚴加操練,礪行獎罰,提拔有為將領,盡力提升軍隊戰力;又屢下詔令,令宣大山西總督王鑒川、大同巡撫方行之,薊遼保定總督萬世德,提督京軍五軍營兵馬的喬行簡公爵等人對各自所統轄的朝廷兵馬嚴加整飭,精心操練,軍威已是大為振興。

    至於展妃寢息出入,更是警蹕森嚴,五百女劍士隨身護衛,兩千內監兵排班輪值,加上隨駕軍官勇士、大內侍衛,又有水雲庵水雲師太的親傳弟子師太數人,內廷西苑供奉秉一真人陶仲聞引薦的龍虎山正一派道士,全真龍門派道士若干,皇家敕建武當諸宮觀修真道士,皇家敕建少林禪寺武僧,山西五台山高僧一干人等於駕前隨時侯命聽令,威權日重。

    大體掌握了京師軍權,又母憑子貴的展妃,其地位已經較為鞏固,眼下正一步步向冊封為後,立子為儲的目標邁進。而內廷太監們眼下與展妃休戚與共,展妃需要依靠以司禮監為首的內廷太監與外朝聯繫勾通,並掌握駕馭京師內外形勢,而太監們也只能緊緊依靠展妃,以保持著對外朝群臣的某種優勢,倒也各取所需,相安無事。

    張保雖然是內廷顯貴,入內覲見展妃,也照樣得通稟。

    等候多時,才有女官出殿來引張保、梁裕入內。

    大袖逶迤,雲髻娥娥,展妃足下蹬了一隻小杌子,坐在矮榻上,玉質柔肌、態媚容冶,美艷不可方物,卻是粉面含春威不露,秋波宛轉刃暗藏。

    一番叩拜如儀,待展妃賜了座,張保這才開始啟稟各項事務。

    這回張保上稟的頭一件事,卻是因為今夏蒙古韃靼吉囊部虜騎入寇,深入關中抄掠,雖則很快就退出塞外,外朝群臣不少人還是以此發難,上疏彈劾,或是議請朝廷降罪西北都督平虜將軍雷瑾,罰俸降爵;或是議請將雷瑾拘押入京,廷鞫議罪,等等,不一而足,群情洶洶,參奏之本紛紛如雪,矛頭所向皆指雷瑾。

    原因是若干朝臣心中不滿上位(皇帝)賞賜任官逾越祖制,全然不合以科舉出身的儒官文臣領軍出征的舊例成制,而是以不是進士出身的勳爵世家子弟雷瑾領軍出征,戡亂平叛,成了事實上鎮守西北的封疆大吏,讓朝中大臣大是不滿,除了這一條之外,自然還有朝臣黨爭,互相傾軋以及大多數儒生出身的文官朝臣對世家大族下意識的強烈防範心理等錯綜複雜的諸般因素交織。

    西北與京師相隔千萬里之遙,天下太平時期靠驛站傳遞,就算是『六百里加急』的文書,也得旬日左右方可送達,何況現在中原大亂,驛路不暢,關中的消息傳到山西,再從山西派專使快馬飛傳,傳到京師的也至少是半月以前的消息,甚至需要四十日才傳遞到京師也絲毫沒甚稀奇。擁有充足人力和財力,能夠建立通達帝國全境,並承擔得了飛鴿接力傳書途中損耗甚大的勢力,帝國之內除了由皇家掌握的錦衣府、鷹揚左衛、鷹揚右衛三大皇家秘諜機構以及幾家有錢有勢的世家大族之外,甚至名義上隸屬於都察院的刺史屬部,隸屬於兵部的『提塘處』都無法做到。因此,韃靼入寇關中的消息,到達京師已然滯後多日,這還是某些特殊原因使然,沒有耗費過多時間在路上,譬如延綏鎮張宸極就沒有放過這個在西北幕府背後使小絆子的機會,早將這消息傳到山西,否則消息閉塞的朝中大臣怎麼可能突然變得消息靈通起來,群起上奏,彈劾雷瑾?

    「果然不出娘娘千歲所料,昨兒晚上,皇庶子殿下的好幾份報捷文書幾乎同時遞報到兵部、天下軍馬都督府。殿下所轄兵馬已然招撫了漢中藍廷瑞,撫定漢中;並且兵臨合州城下,進逼瀘州,威脅盤踞重慶的彌勒亂黨,相信蕩平四川的彌勒妖教也不會太遲。」張保得過雷瑾不少好處,錦上添花之事自然優而為之,這麼早就來覲見,豈非無因哉?

    朝中大臣彈劾雷瑾的不少,科道官員的劾章更是如雪飛來,對內廷的壓力不小,即便是展妃威權日重,也不得不指示司禮監盡量拖延,等待西北最新的戰報,這一等果然就等到了西北報捷奏凱的文書,這下不愁堵不住朝中大臣的嘴了。

    「嗯,好!」展妃頷首,冷笑道:「他們不是嚷嚷要罰俸降爵嗎?不是要廷鞫議罪嗎?平虜伯這報捷的戰報正好讓他們全都啞口無言!降爵?有了這戡亂軍功,加封侯爵又如何?」

    「娘娘說的極是,皇庶子殿下於國有功,理應封公拜侯。」張保附和道,他知道以展妃目前的狀況,仍是非常需要外樹強藩,以為奧援,絕不可能在眼下自壞長城,因此力保雷瑾是必然的選擇。

    「好了,這事兒就先這麼辦吧。說其他的事。」

    「是,副都御史龐尚鵬上〈酌陳備邊末議以廣屯種疏〉,刑部侍郎呂坤上《摘陳邊計民艱疏》。」張保答道,他是看展妃以往一直對這兩人的上疏頗為重視,知道展妃頗為看重這兩人的見地和才幹,所以見是這兩位正三品大員的奏折,才馬上親自遞呈上來,若換了其他官員又不是很緊急的奏折,少不得他是要壓上一壓,不定今兒或是明兒才會呈上來,絕沒有一大早就親自送過來的道理。

    展妃笑道:「這兩人倒是朝中能實心做點事的大臣,可惜雖能用之,卻難引為心腹也。」

    自藏身幕後執掌權柄以來,展氏其實深知不可純然倚重宦官太監,因此在軍中她提拔了一些能帶兵,暢曉兵事,行伍出身的軍將,同時也在歷科殿試、會試錄取的進士、貢生中挑選一些可用之才安插到京師各處衙門官署。

    這每科進士的三甲之中,名列一甲賜『進士及第』的狀元、榜眼、探花,展氏根本不予考慮,因為她有個計較,覺得在殿試中名列前茅,必是八股文作得好的,這樣的人卻多半迂腐而不堪一用,所以她只命人留心賜『進士出身』和賜『同進士出身』的二甲、三甲進士,專在那些列名靠後的進士中挑選為人務實,官場上不甚得志,但又肯下工夫做實事之人。

    在展氏看來,這種人能參加殿試,天生聰明自然無庸置疑;但殿試未入一甲,甚至二甲都是列名靠後,則是這等人的天生靈性還沒有完全被那些孔孟聖賢書中的陳腐教條所糟蹋局限;官場上不得意則易為展氏所用;仍然肯下工夫做實事,這樣務實的人才便是真正想做事的人,這樣的人才就是相對符合展氏要求的人才。

    而這龐尚鵬、呂坤位秩已高,要他們死心塌地為展妃集團所用,幾乎是不可能的。

    「嗯,〈酌陳備邊末議以廣屯種疏〉,」展妃略一忖思,「唔,張保,你就揀要緊的地方唸唸,本宮聽聽這龐尚鵬說了些什麼。」

    龐尚鵬此前受命視察邊牆防務及屯田事務,他的奏折所陳全是屯田備邊的事兒。

    他這奏折所陳諸事頗為不少,張保這一通念下來,還真花了不少時間,尤其這奏折照例是文不加點,張保若是差點文墨功底,怕是未必能把奏折無有錯訛的念完整。

    龐尚鵬在奏折中專門提道,在薊州鎮邊地,原本重岡復嶺,蹊徑狹小,林木茂盛,官軍可以設伏,胡馬不得直馳,故爾最初只設巡撫一員、兵備一員、戶部管糧官一員,一年所費不過數萬兩白銀,但百數十年以來,文武官員、邊軍士卒增加了幾倍,開支更是激增數十倍之多,就這,仍然是虜人犯塞,迄無寧時,修建邊寨,舉無遺策。原因則是以前的邊鎮守臣以營繕之故,動輒伐木取材,不思為邊關萬世慮也。其後積習相仍,厲禁遂弛。燒柴為炭,折枝為薪,或是遍搜於絕嶠,伐木以為修邊之功;或采薪貿易於通衢,以供撫夷之費,致使斧斤剝削,萌櫱殆盡。邊地林木一味砍伐,不思保護,無疑是自毀長城,予外敵以入侵之路。

    龐尚鵬又奏稱,植木為林可省百倍之勞,無一錢之費,只需五至七年之功,則三十年後,可享千百歲之利。為子孫萬世之計,禁砍伐,廣栽植;備邊宜以植木為急。各督撫衙門及各兵備道,各照原分之地,凡邊牆之外,山崖空曠之處,廣種樹木,如榆柳之類,皆易生之物;如棗柿之類,皆北土所宜。彼此聯絡,各種橫闊十餘里,每年以種木多寡為邊功之優劣予以考核。故意樵采、破壞林木,為民則引例發遣,為軍則調發煙瘴之地,所部將官,不能嚴禁砍伐,亦一體重究。如此,則數年之後,即可千里成林,其利比於建築長城,其勢比於十萬之師,其險比於山川丘陵,不惟屯田可以保障,亦絕虜人南牧之路矣。

    張保一路讀完奏疏,展妃微微頷首,說道:

    「本宮曾讀〈經世文編〉,記得其中有憲宗孝宗兩朝重臣,馬端肅公文升太傅任兵部尚書時所上的〈清屯田以復舊制疏〉。端肅公以為,九邊屯兵、封建諸藩乃是九邊第一道藩籬,而寧夏之賀蘭山、黃河之險,山西的偏頭、雁門、紫荊等關,北直隸居庸關、潮河川,喜峰口、山海關一線,延袤數千里,山勢險要,林木茂密,人馬不通,實為第二藩籬,可惜自憲宗朝以後,這一線的樹木即屢遭破壞。先是京師風氣奢侈,官民之家,竟造第宅,使得木價昂貴,趨利之徒因之紛紛進山,將被封禁的林木大肆砍伐,每年僅賣到京師的木材就有百十餘萬方,林木驟減達十之六、七,寇乃得路,時而由之馳突南下。

    嗯,予外敵以入侵之路,這龐尚鵬說的倒是有些道理。

    張保、梁裕,你們倆說說,是不是確有道理?」

    張保斜睨梁裕一眼,示意梁裕回話。

    梁裕忙躬身回道:「回娘娘的話,奴婢監軍固原時,光是黃河東岸,東自長樂堡一墩起,西至清平堡一墩、芹河等處邊牆,多有沙堙,北牆壅沙高一丈,埋沒墩堡長兩萬又十八丈三尺。響水等堡,防胡等處,沙丘比邊牆高七、八丈,壅於墩堡院內者八千四百六十八丈。榆林、盛武等堡、櫻桃梁等處,沙比牆高五、六尺,又有沙與牆平,厚闊不等處,長四萬四千二白五十六丈。邊軍士卒常需修復邊垣扒除積沙,戍守之卒反成攏沙之兵。聽人言道,那處以前原還有些林木草甸,後來大力墾荒牧馬,剩的一點林木也漸漸少了沒了,才變的風沙堙地,貧瘠薄收,又每有套虜深入犯邊,守邊將士苦不堪言。

    如今奴婢想來,龐御史所說正是這個理兒,到底是飽學的讀書人,一下就說得明白透徹了。奴婢雖是心裡明白,可嘴上就實在說不好,說不明白。」

    「你這監軍做得倒是仔細,難為你把這些數目都記得這麼清楚。」

    展妃似笑非笑,掃了梁裕一眼。

    梁裕立時背脊一陣發涼,言多必失啊,那些數目,他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自然不是因為他關心邊事的緣故,而是方便他向哪些邊鎮軍將們索取好處,宰羊還揀肥的殺咯,自然要看著肥羊才下刀,若是駐守在鳥不生蛋的風沙之地,那等瘦羊能有多少油水可撈?殺十瘦不如殺一肥也!

    展妃倒沒有藉機敲打難為梁裕的意思,接著說道:「陝西關中延綏等地,土地貧瘠,旱災頻仍,林木不生,寇虜易來,風沙堙地。龐御史所言『植木為林可省百倍之勞,無一錢之費,只需五至七年之功,則三十年後,可享千百歲之利』,又可『絕虜人南牧之路』,不無道理,薊州、宣府、大同、山西等九邊諸鎮都不妨細籌方略一一施行之。」

    「是。奴婢一定遵照娘娘令旨督辦。」張保馬上接口應道。

    「也不急於一時,這事還需籌思妥帖方好,先責成龐尚鵬詳細條陳備細方略,交部議處再行定奪罷。」展妃吩咐道。

    「奴婢明白。」

    「那刑部呂侍郎的《摘陳邊計民艱疏》又說了些什麼?」

    「稟娘娘,呂侍郎所說與龐御史所言近似,道是九邊之地,原本樹木多有,大者合抱於雲,小者密比如櫛,但自從貪功者藉開墾之名,喜事者倡修理之說,又有四方流民據深山為固巢,以林木為世產,延燒之一望成灰,砍伐者數里如掃,又有近山之民日夜鋸木解板,沿邊守備操防之官員,非但不予禁止,反通同一氣,從中取利,以致百家成聚,千夫為鄰,逐之不可,禁之不從。邊塞遂成坦途,虜器犯邊不止。而老百姓雖然得利於一時,卻因其後旱澇風沙,耕種無著而不能發家致富,最終貧困不堪。」張保一口氣就把呂坤奏疏的大概內容全說了下來。

    「這兩人是不是商量好的?兩份奏折好生類似。」展妃微微皺眉,喃喃低語。

    「娘娘,英雄所見略同也是有的。」張保跟這兩位正三品大員沒有啥利害衝突,順口說了句好話。

    「唔,倒是本宮多疑了。」展妃嫣然一笑,「本宮日前得到一本徐貞明著述的〈潞水客談〉,其中專談西北水利,倡言『治水先治源』,極有見地。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治水不力,水旱成災,關乎國運的消長。治國必先治水,治水必先治源。

    張保,這書你叫人抄個副本,著人給平虜侯送去,或許會對他有點用處。」

    「奴婢遵旨。」張保反射性的應承道,心中卻一愣,哪個平虜侯?然後馬上明白過來,展妃這次是下定決心,一定要給皇庶子殿下加封晉爵呢。

    「京師巡城御史官微職卑,難以切實擔負巡城全責。此前,本宮雖然再三指示巡城御史注意清理京師內外街道溝渠的穢物淤泥,務使街道清潔,溝渠通暢,不致熏臭骯髒,招引蚊蟲,引發疫病,但成效實微,實在不能令人放心。

    那巡城御史奏稱京師街道溝渠除了清理灑掃無有專人任事之外,內外勳戚王公朝中大臣擅自改建溝渠,截斷水道陰溝,致使多處壅塞不通,污水橫流,巡城御史難以禁制,請會同錦衣府和五城兵馬司共同巡城查禁;

    又奏稱,京師商民販賣來往之人極多,京師各城竟然無一處入廁出恭的淨房,議請於商民密集之處多設淨廁;

    又沿街住戶多有在晨早洗刷馬桶,當街傾倒者,議請多設糞除廂車,每日各處街道巡迴收集糞尿雜穢清運出城傾倒,今後再有洗刷馬桶,當街傾倒者枷鎖治罪;

    又稱街道適於栽植之處可多植樹木,並稱若有風水大師踏勘各處,指點何處可以栽植,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這巡城御史膽略雖然不怎麼樣,見識倒是不凡,還懂得籲請風水大師造勢,也還算是可用之才。

    張保,本宮欲讓錦衣府派專員督責此事,你看如何?」

    「奴婢以為娘娘所見極是,京師大臣高官眾多,確實非錦衣府之權無以震懾之。奴婢以為,不如就請欽天監陰陽世家曾、廖兩家子弟巡看京師風水,不必欽天監國師廖均卿親自出馬,即可收不戰而屈人之效,不致使朝中貴要全力阻撓反對。」

    註:江西興國三寮的風水世家,曾、廖兩家均師承於唐代楊筠松所傳形勢地理之學(其他如劉江東、賴布衣等有名的古代風水大師亦是師承自楊筠松),至明代已經是皇家御用的風水世家,曾、廖兩家先後有數十人供職欽天監,任國師、博士等。廖均卿並非明末時人,實是明朝成祖永樂大帝時期的風水大師,為成祖擇定皇家陵墓,授四品官銜,供奉欽天監。此處借用之,勿對號入座,識者一笑可也。

    「所言甚是,就照此辦理。若沒別的事就跪安吧。」

    「是。奴婢告退。「

    張保、梁裕施禮退下。

    展妃卻在這時突然感覺一絲莫名的疲憊襲上心頭,不過不是身累,而是心累也。

    她眼下是一門心思掌控軍權,京師的政局錯綜複雜,帝國各種勢力匯聚於此,互相勾心鬥角,時時都有消長變化,她現在的地位其實並不算非常穩固,隨時有可能被捲入政治漩渦之中被撕成碎片,是絕不能掉以輕心的。

    鞏固權位,已經花費了展妃大量的精力,至於治民理政,經濟民生之事,一則她目前可以著力的點並不多,誰讓她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呢?現在還在為『正名』而努力呢;

    二則京師政局的複雜非比其它,在得到一番徹底整飭之前,根本就別想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只能勉力去做一點修補,稍稍改良,就這也還阻力重重,除非她擁有了絕對的權威和生殺予奪的權力,否則要想什麼都按自己的意願行事,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容易,非得以水磨工夫慢慢施行不可。

    這一切都讓她感受到極大的壓力,不累者幾稀。

    當然這種疲累的感覺在展妃也只是偶或一現,很快就會被她撇開一邊,全力專注於掌控穩固權勢。

    其實普天之下,感到疲累的人也絕不止地位尊貴的皇貴妃展氏一人呢,與京師相隔數千里之遙的重慶府,包括龍虎大天師李大禮在內的彌勒教高層,也在日漸窘迫的局面壓迫下,感受到一種有心無力的疲累襲上心頭。

    對手似乎總是能比彌勒教快上那麼一步半步的,襲取成都,襲取漢中,包圍合州,進逼瀘州,每一步都比彌勒教快上一點點,就這半步一步的先手差距,讓彌勒教落後於人,步步挨打,真是令人氣悶,真是心有不甘啊。

    難道彌勒教就只能在不為人知的黑暗中穿行?

    迷惘和不甘從未如此長久的在彌勒教一眾天師、法師們的心中縈繞,雖然數百年來,彌勒教屢屢遭受挫折、失敗,前後十數次舉兵都遭到血腥鎮壓,但是彌勒教的香火就從未斷絕過,彌勒教應付和逃避官府鎮壓的經驗已經非常豐富,化整為零,轉移撤退,秘密串聯,單線聯繫,借屍還魂,李代桃僵,請君入甕又或者暗殺破襲、金錢收買、美女誘惑等威逼利誘的手段都是熟而為之,一點也不比歷史更為悠久的白蓮教差,但是這次面對的對手似乎更陰險惡毒,又籠絡了四川的本土勢力為其效力,強龍與地頭蛇的完美結合,讓彌勒教大為頭疼。

    彌勒教的收買、誘惑或者暗殺都無法動搖敵方的決心,仍然一步緊跟一步的壓迫著彌勒教的生存空間,東川彌勒教空有百十萬狂熱教民,卻只能日益窘迫,怎能不迷惘?

    龍虎大天師李大禮就更有理由擔心了,彌勒教在河隴挑撥、唆使、暗殺,不但操弄了河隴一場暴亂,甚至還暗殺了西北大量的下層官吏,但是後院起火的西北幕府能夠迅速補充上損失的人手,並未出現有大的混亂,可見西北幕府人才儲備相當充足,文官學院、武官學院、吏士學校的效用已經開始顯現出來,西北幕府征戰步伐似乎並未因此有多大程度上的拖慢。

    而強大的西北幕府對韃靼人的威懾也顯而易見,吉囊只是象徵性的派遣了一支不到萬騎的偏師在關中轉了一圈就迅速退回塞外,明白的表示了韃靼人對西北幕府的忌憚之情;而青海方面,西北幕府的幾支地方守備軍團就在經歷了最初的混亂之後,反敗為勝,擊退了衛藏吐蕃聯軍,而衛藏吐蕃聯軍在退軍途中,又遭到效忠於西北幕府的吐蕃領部聯軍的突襲,全軍潰敗逃散,戰俘全數貶為奴隸;進攻隴西、秦州的漢中軍也被擊退,可以說由彌勒教策劃已久的遏制西北幕府的圖謀,由彌勒教挑唆進攻的幾路人馬全部失敗。

    失敗了不要緊,就怕西北幕府依樣劃葫蘆實施瘋狂報復,那可就麻煩大了。眼下峨眉派的人,還有西北幕府的秘諜在東川四處活動,防不勝防,襲擊暗殺縱火破壞無所不為,如果再進行有意識的大規模暗殺報復,對民心士氣的打擊之大就很難想像了。

    西北幕府的諜探有峨眉派的人手掩護策應,在東川相當活躍;反觀彌勒教在西川的活動,就大為遜色,這並不是彌勒教的諜探不如西北幕府精幹,而主要是沒有得力內應策應掩護的緣故,西北幕府內務安全署令人恐怖的血腥清洗和搜捕相當有效,切斷了許多彌勒教諜探賴以活動的掩護和落腳點,極大限度的壓縮了彌勒教諜探的活動。

    李大禮現在也幾乎可以斷定,西北幕府已經準備了一把從背後捅向彌勒教腹地的尖刀,但是他全然拿不準西北幕府這把刀將從何而來——

    是湖廣劉國能?

    是奇兵迂迴?

    還是來自苗疆?

    正是拿不準西北幕府的奇兵可能自何而來,李大禮才萬分頭痛,備多則力分的用兵之道他還是清楚的。

    現在重兵集結於合州、瀘州、重慶,其他地方都顯得兵力不足,如果讓西北的奇兵從後方突破攻入腹地,那就真的大勢已去了。

    這其中種種,又豈能不讓龍虎大天師身累而又心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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