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琴音澹綠痕月兒膝上嬌
簾外月朧明。
花枝竹影搖動,夜涼如水。
琴聲絲絲入耳,如泣如訴、餘音顫顫,穿越院牆,縈繞廳堂,滲透肌理,入心入耳,清肺沁脾,散入四肢百骸,聞之如飲醇酒。
琴音淡淡,淋漓盡致地演繹——
飲之太和,獨鶴與飛,猶之惠風,荏苒在衣的沖淡;
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深谷,時見美人的纖穠;
泛彼浩劫,窅然空蹤,太華夜碧,人聞清鐘的高古;
白雲初晴,幽鳥相逐,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的典雅;
空潭瀉春,古鏡照神,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的洗煉;
霧余水畔,紅杏在林,月明華屋,畫橋碧陰的綺麗;
俱道適往,著手成春,幽人空山,過雨采蘋的自然;
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淺深聚散,萬取一收的含蓄;
走雲連風的勁健,吞吐大荒的豪放,晴雪滿竹的清奇,矯矯不群的飄逸……
綠痕焚香靜坐,淡然撫琴,纖纖玉指輕撫慢捻,一根一根的弦在撥弄間,自指間流瀉出琴聲清韻,如只只綠蝶兒,翩翩翻飛,直抵人心,或是空靈,或是高古,或是豪放,或是飄逸,變幻自如。
彷彿有綠煙如痕,裊裊縈繞,隨琴音漫舞,層層裹纏,縹緲空靈,絕世的淡雅,絕世的傾城,無比的柔媚,如夢如幻。
琴聲如水,點點滴滴,如落花瓣,如落荷池,如落心底,一滴一滴,濺起漣漪不斷,暗暗的,柔柔的,夾著無盡的思戀,無盡的哀愁,無盡的歡情,無盡的幽怨,橫塞**,彌滿此間。
雷瑾斜靠在矮榻之上,靜靜地看著綠痕端坐撫琴。
那一身綠意盎然的裙裾,似空靈的清風明月,淡淡的,卻留下讓人無法抹去的記憶。
淡淡的香氛,和著流淌的琴音飄蕩縈繞。
撫琴的綠痕,眼神恬淡而溫柔,嘴角不經意地掛了一絲微笑,若有若無,如琴聲般柔潤空靈。
琴聲,如一抹淡綠的江南絲綢,輕輕的,緩緩的,柔柔的,軟軟的,滑滑的,亮亮的,縈繞著將心裹纏,溫暖著心尖,撫慰著心房……
此夜,有月光朦朧,人靜無聲。
黃昏時候新摘的鮮花,供養在精緻清雅的花樽之中,鮮艷正當時,花兒搖曳,雖微動而亦覺其靜,暗香幽幽浮動,一切都是靜的,緩的,花兒動,香氛漾,琴音淌,彷彿都是為了襯托這難得的靜謐幽歡。
月光,朦朧,如薄霧般的穿透窗欞,照地如薄霜,亦是淡淡的銀輝平鋪。
琴聲漸歇,綠痕轉眸凝視,雷瑾黑眸深邃,精光異彩,四目相交。
迷醉。
在那一雙深邃無盡的眸子中,一片寧靜,情深若海。
此時無聲勝有聲。
綠痕只願如這樣兒般,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在他的世界裡,迷失自己,迷失一切,千年萬年唯有他。
琴台上的瑤琴,是雷瑾遣人在著名的制琴師處專門訂作,等候一年才得到的極品。
如斯良琴,以心入弦,奏清韻如歌,亦只為他而作矣。
琴音雖歇,心弦不息,如水月色,空碧凝華,一如歌韻,婉轉纏綿。
忽聞步履輕綿,打破了幽情寂靜。
雷瑾朗笑一聲,說道:
「綠痕,你的『詩劍風流』修為大進了,已恰與『月舞蒼穹』渾融一體,爺亦自愧不如啊。」
「爺謬獎奴婢了。」綠痕淡然回道。
步聲在簾子外止步。
微微笑著,雷瑾道:「進來吧!」
「是!」
簾外一聲嬌糯媚惑的清音應是。
簾子掀處,面目如花,月眉細長,眼波如狐般媚麗的胖小月盈盈入來。
「小月給爺請安。」
雷瑾一擺手,笑道:
「好了,坐到爺跟前來吧。」
胖小月清脆的應了一聲,裊裊如風擺柳,便在榻前的錦墩上坐了。
當初青澀靈秀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雲鬟高盤的小婦人,居移體,養移氣,靈秀媚惑依舊,卻多了不少婦人的豐腴秀潤,沁髓的風情,入骨的成熟,如帶露的玫瑰迎風綻放,風華炫目。
「我家老丈人一切可安好?」
胖小月低眉回道:「都好,勞爺掛念了。現在主事管著幾百家鋪行作坊呢,在徐揚總理下面也是最得力的人了。」
胖甫即作了雷瑾的便宜老丈人,到現在是這古浪驛驛丞的九品官也辭了,專門替雷瑾看顧各處商舖作坊。
雷瑾現在也是家大業大,公私產業多多,公產那是屬於西北幕府,用於支應糧餉俸祿,打造軍器,採買馬匹等,這包括收取的賦稅、撲買竟投收入、借貸債務等,雖然其中名義上還是帝國皇家所有的官田、莊田、軍屯、牧場,實際上都已經在西北幕府控制之下;
而私產,雷瑾除了在河隴雷氏的族產中佔有相當的份額之外(雷氏族產包括田地、牧場、商舖等,完稅後的收入用以支應宗族內部事務所需的開支,如祭祀、辦學、撫恤族內孤寡殘疾病患、急難救助、防疫等,每需動用開支時,都得要所有雷氏支系多數同意,嚴格來講,也不算是雷瑾個人的私產,而是家族的公產,每年都要按份額向族產中增加一些銀款),譬如印書館、譬如夜未央,譬如各處鹽鐵工場,譬如農莊牧場,各種商舖店號,屬於雷瑾名下或者佔著銀股的產業相當的多,這些屬於雷瑾個人的私產,自然需要人來管理經營,像胖甫、胖小月父女都是管理經營雷瑾私產的主事之一,而原來掌理印書館的大管事徐揚(詳見第一部第五卷)、雷坤文現在都是僅有的幾個總理之一,替雷瑾管理經營著龐大的私人產業。
本來就出身於權貴官商家族的雷瑾,並不像那些以清流自詡的儒生者流、書香世家那樣鄙薄財利商賈,一味的只講耕讀禮義傳家;再者雷瑾自己生活奢靡,內宅妾婢花費用度極其龐大,想不講財貨營利都不行。
現如今,這都督大人府上各項吃穿用度的採買事項,全部以公開的『撲買竟投』之法壓價,但因不曾仗著官勢強買強賣,只要貨品夠好,商賈們仍然大有賺頭,現在已經是河隴商賈們趨之若騖的大好發財機會。
胖小月青春少艾,目下卻主事掌握著府內採買的兩成,雖然不在內記室任事,一則她人本靈秀嫵媚,雷瑾又對她稍存歉疚之意,不免特別青睞一二;二則她掌握採買實權,在雷瑾內宅中地位自也頗是不低,何況胖甫這老丈人也是主事,現掌理著幾百家商舖店號,據說按考績還很有可能升到大管事的位置。在外人眼裡,能讓都督大人托付如斯之重,父女兩個自然都不容他人小視,巴結還來不及呢。
「唔,那就好。」雷瑾頷首,「這次到寧夏是巡視商舖嗎?」
「不是啦。你忘啦?養馬社我們也入了銀股,這河隴各家牧場馬匹的選育、放牧、調教、市易等等,還有販運商隊從西域等處長途販運來的馬匹,好多與馬匹有關的事都要各家集會協商,而且今年各家牧場分配的向幕府供馬的數額也要開始商量啦,我這就是先到寧夏給各位總理、大管事打前站來了。」
「哦,那你就假公濟私了?」
「誰假公濟私啦?奴婢是順道來看爺的嘛。再說,不光是養馬社的事兒,還有義學的事呢,寧夏鎮城這兒的第二家平虜義學不就是以爺的名義捐建的嘛?已經落成了一個多月了,按常例也是要派人督查,據實回報了。還有,第十座平虜藏書館也在寧夏落成,也要巡查督責一二。」
如今的河隴,自從西北幕府頒行〈會社條例〉以來,除了那些賽馬會,風月行會,儒學會社,黃老會社,工商行會,西家行,弈棋社,書畫社,馬球社,箭術社之類,還有養馬社,養牛會,養羊會,農莊同業盟之類五花八門的會社,譬如養馬社就是西北最大的一個與馬匹養牧市易有關的會社。
至於義學,則是以雷瑾個人名義免費提供給貧寒人家子弟識字求學之所,從一般的識字、算籌,到詩詞歌賦、諸子百家、律例法令、西洋和西域的學問都有傳授。現在除了西北的喇嘛寺院、佛寺、道觀、清真寺院捐建了不少義學,在西北幕府中供職的西洋傳教士捐建的耶酥義學、天主義學之外,受都督大人個人捐資辦學的帶動,幕府、州縣官吏,各地士紳工商也都有很多人捐資辦義學,加上原有的主要傳授儒學的官辦府學、縣學以及各宗族各自的族學和一些不第秀才飽學儒生開辦的私塾,能夠提供出比較多的識字求學機會。
至於藏書館,則是除了長史府和府縣衙門督辦的官辦藏書館、博物館之外,雷瑾還聽從西洋傳教士的建議,秉承儒家先賢有教無類的教導,以個人名義捐建,開放給所有士庶良賤黎民借閱書籍的私人藏書館,這是要收取一定費用的。
這些個事,由於不是西北幕府的名義,便是由徐揚、雷坤文等總理、大管事出面安排,只代表著雷瑾個人。
「嗯?好吧,算你理由充分。」
「本來就理由充分,怎麼說『算是充分』?」胖小月嬌嗲道。
「哈哈!」雷瑾大笑。
「哎嗯,四川那邊還沒有進展嗎?合州還沒有拿下來啊?下面人採買商貨都有點為難,放不開手腳呢。」
因應戰事的爆發,往往有些商貨會漲價,而有的商貨則會造成滯銷,戰事遷延越久,影響越大,胖小月故有此問。
屋裡胖小月問者無心,屋外廂房中護衛的峨眉門人卻聽者有意,不由自主的豎起耳朵傾聽,畢竟四川與峨眉息息相關。
「眼下戰局還是膠著不下。彌勒教經營合州、瀘州下足了本錢,合州、瀘州的戰情並不讓爺感覺有什麼意外,呵呵,如果狄黑、公孫龍他們很容易就取得進展那才是意外。
彌勒香軍都是由虔信的彌勒教徒組成,非常狂熱,戰鬥力強悍,雖然狄黑、公孫龍統帶的亦是精兵銳卒,目前為止,在歷次交鋒戰鬥中仍然討不到多少便宜。
彌勒香軍目下采依托堅城堡寨頑強固守之勢,進攻這樣鬥志如磐的固守之敵,攻方若無數倍於敵之兵力和精良之攻堅器械,斷無取勝之機,戰機未至,只能僵持。」
雷瑾也是經歷過一些實戰的,自然知道兩個勢力之爭,絕不在小戰之勝負,而在大勢之勝負;即便大勢已成,在沙場之上,若無最佳的戰機,上策仍然是寧可對峙抗衡,徐謀大勢,沉著待機,卻不可輕易出戰。
綠痕一旁笑道:「小月妹妹,爺還專門有批示狄爵爺,『兵符在君,兵馬調遣唯君以情勢定之,臨機處置,無須請命耽延也!』」
「哦。」胖小月對這等軍爭之事並不太懂,聽了也還是半懂不懂。
「是這樣,」雷瑾繼續解說,「依托城池防守的一方,處於弱勢,在沒有外圍增援的情況下很難長期堅守。反之,防守一方雖然條件比較艱苦,但若是能得到外部的有效增援,不僅防守能夠成功,有時還能將進攻之敵擊敗於堅城之下。但是,如果救援部隊太弱,防守一方也難免失敗的命運。
而對於攻城的一方來說,強大兵力和優勢炮石的持續攻擊,總是能最終壓倒弱小的守方。
世上沒有攻不破的城池,此乃一定不移之理。攻城一方若是遇到防守一方的援軍前來增援,只有三種選擇,阻擊援軍、繼續圍困攻城,或者全軍撤退。
在目前的情況下,面對彌勒教完善的城防,上策是謀大勢,中策是掃蕩外圍,截斷合州、瀘州與外交通,孤立圍困,直至時機出現,降伏敵軍或者破城,下策才是不計任何代價任何傷亡馬上攻城。
眼下是上中兩策兼行,中策由狄黑、公孫龍實施,上策由爺主持實施。只待戰機一至,攻破或者降伏敵軍也就不難了。
重慶屏障一去,大軍自可長驅直入,直搗黃龍。」
「原來如此。」胖小月恍然而悟。
「好了,夜深了,該歇著了。」綠痕裊裊行來,側身立在矮榻前,熟練地給雷瑾換上一盅熱茶,嫣然一笑,對雷瑾說道:「奴婢向爺告假,先回房去了。」
「回什麼房?今晚你就在這兒歇了,哪兒也不許去。嗯——內間那床夠大了,你往裡邊靠靠,躺那兒絕不會擠著你的——呀,輕點掐!」雷瑾『慘』叫。
嬌俏動人的白了雷瑾一眼,一抹淡淡的暈紅浮上如玉脂雪凝般的肌膚,綠痕雖然早已經魚水歡情,清媚入骨,卻也抵不住雷瑾在『別人』面前過於言語放肆。
「奴婢去裡間預備巾櫛。」綠痕細腰輕折,斂衽一福,輕盈裊娜地自去了。
「呵呵,小月兒,到爺這兒來。」雷瑾笑道。
『嚶嚀』一聲,縱體入懷,香骨珊珊,橫抱膝上。
豐若有餘,柔若無骨,豐腴秀潤的身子便是這世上最好的溫香軟玉,柔嫩而溫潤,圓潤而挺翹的雪臀,就算是隔著一層輕軟綾羅也依舊有妙不可言的柔韌熱力,由不得人不緊緊摟住這惹人愛憐的美人兒。
作怪的手如魚入水,瞬間就游進了比甲,沉入到抹胸之下。
胸前一團酥膩,滑膩結實,想到其中溫柔,豈**蕩魄四字可以形容哉?
「不要呵,被人看見好不羞人。」胖小月嬌聲討饒。
「這會子還有誰敢來打擾我?」雷瑾低笑,低頭吻上誘惑驚人的紅唇,呢喃嬌吟便在瞬間瀰漫。
心頭鹿撞,臉頰火燙。
風聲颯然,挪移虛空,風兒滑過肌膚,有著別樣的顫慄。小月兒細長的睫毛悄悄兒眨動,偷偷的偏了小半個臉,從雷瑾懷裡窺視著內間情形——卻是屏風六扇遮旖旎,銀燈高照如白晝。
帷幕低垂,雷瑾摟抱著小月兒昂然掀帳而入,翻倒在涼席之上,綠痕早是蜷著身子,面向裡面,繡鴛鴦薄毯子裹了身子,側臥如弓,似是睡熟。
這一夜,衣褪嬌紅,輕解羅裳,微聞蘭芷動芳馨,洞裡春長花爛漫,劉郎迷路香風遠,誤到蓬萊仙館,海棠開後,燭影頻頻搖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