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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風水 第一章 六盤觀獵 中軍牙帳理政忙 文 / 金龍魚

    第一章六盤觀獵中軍牙帳理政忙

    夕陽沉沉山更綠。

    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旌旗飄飄,警蹕森嚴,觀獵歸來的雷瑾緩韁小馳,身邊群芳爭艷,環繞前後——

    阿蠻、錦兒、挹雪,縱騎緊隨;

    來自青海蒙古的瓦剌美女,顧始汗圖魯虎的第三斡耳朵(即宮帳、行宮)可敦(又稱哈敦,皇后、王后之意)所生的蒙古公主烏日娜,這位標誌著西北幕府與青海蒙古部結盟聯姻的異族美女亦隨行左右,碧眼高鼻,面容深邃,肌膚如雪,身量頎長,很是婀娜矯健,明艷照人,據說相貌酷肖其母,都是極嫵媚的混血美人兒;

    隱居養傷多日的峨眉諸女,如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尼法勝、尼靜淵等亦出現左右,騎馬隨行,不過她們幾位傷勢尚未全愈。

    其他尚有內記室的輪值承應妾婢若干,不再細表。

    雷瑾傷勢雖然已經大有起色,但還是被眾女『禁止』縱馬射獵,只允許眼看手勿動的觀獵一番,嘿嘿,至於放鷹驅狗,縱馬開弓什麼的,他都暫時沒份參與,只眼睜睜的過一過乾癮罷了。

    騎隊前行,射獵宿營地已經在望。

    自從雷瑾受傷之後,在他的身邊,警戒力量之厚實,防衛之森嚴,就是皇帝出巡也未必比得上。每次出行,護衛親軍第一軍團和火鳳軍團就像過梳篦一樣,把經行之處宿營之地來來回回地梳幾遍,警戒斥候更是遠出近百里之遙,遍設游騎、暗哨,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的徵候。

    侍從前呼後擁,威風凜凜,浩浩蕩蕩的龐大隊伍,進駐六盤山間的一個龐大軍帳群。

    在這花木錦繡的山間,雷瑾的中軍牙帳和寢息大帳數頂,置於重兵防衛的中央腹地,其制皆木柱竹榱,以氈為蓋,柱為彩繪,壁裝錦飾,內裡帷幕帳簾錦繡輝煌,乃是蒙古王公貴族通常所用的行獵宮帳,蒼狼軍團和白虎軍團在塞外橫行擄掠的戰利品之一。

    在大帳周圍,則布設有鹿角、陷阱、拒馬槍等圍成的「硬寨」,硬寨之外是一圈較小軍帳,每帳住護衛一隊,各執弓弩火器兵仗守衛。

    觀獵歸來的雷瑾,並沒有休憩,而是先到中軍牙帳辦理公事,必需他這都督大人親自過目和審核批示的公事文牘,一天下來總會積累下不少,他希望能爭取在晚宴之前把公事批復處理完畢。

    留守輪值的軍府武官軍吏仍然在與牙帳相連的偏帳中忙碌,處置著各處報來的軍務大事,他們要把卷宗公文按照事由及輕重緩急、文牘來去之官署以及請示、匯報、建言、進諫等小項分門別類,分發到軍府諸曹司,各依職責,或「提會」或「呈核」,或「查卷批復」或「如擬辦理」,一一批辦回覆或轉呈上送,俾使一干文牘有來有去,依足軍府公事章程、規例程式,盡心盡力以求辦得妥當,不致滯難違失,這可是干係著他們自己的軍功賞罰和俸祿晉陞,沒有不用心的。

    經過軍府、內記室的分別處置,一般最終送到雷瑾面前過目的便是軍務簡報、諜情簡報和幕府呈遞的政務簡報,以及必需雷瑾核准批示,簽押印鑒才能生效的一些文牘。

    因為沒有緊急要件,雷瑾便先過目經過整理分類才送呈的軍務、政務、諜情簡報。

    內記室握監察之權,負監察之責,對上報稟啟和交辦下達的每一項軍務、政務都要進行監察、核實,因之在班輪值的內記室女官便也侍立在側,以備詢問。

    圈閱了簡報,雷瑾開始一一審閱各處上呈的重要文牘——

    幕府集議草擬送呈的札子是關於設置監察院、審理院的諸般籌辦事宜,如官署定名定編定員,職掌權限,章程則例,一一有所草擬詳細,請准試行,另有擬設監察院、審理院正印堂官的若干推薦人選,佐貳衙官的詮選等事亦具折稟啟,雖然這是與幕府同級平行的衙署,但薦舉建言還是幕府之職責。

    雷瑾細細看罷,覺得尚可,尤其監察院、審理院與朝廷之都察院、大理寺在名稱上有所區別,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非議和麻煩,當即硃筆批示,著即由幕府先行籌辦監察院、審理院開府事宜,至於正印佐貳諸官之人選,待籌思極切權衡妥當之後再行最終定奪。

    雷瑾想了想,隨即又口授一道諭令:「著即日起,都督幕府內設長史府、軍府、內記室、監察院、審理院等同級衙署,各有職掌,對外仍一體稱為西北幕府或都督幕府,知照各處,不得有誤。」

    侍從女官應諾一聲,忙命人去草擬諭令,雷瑾在一句話間,已經大體確定了今後一段時間西北幕府的基本官署架構。

    接下來,其他公牘如提刑按察行署、分巡道、地方縣衙職掌的變動,刑獄司法權力的析分交割,諸般則例的調整變化,雷瑾一一批示交辦,不消多說。

    「嗯?西家行?這些西洋鬼子也來湊什麼熱鬧?」

    雷瑾順手拿過一個手折,掃了一眼手折上的摘要「引黃」(詳見注),感覺有些奇怪,這本手折的稟啟之人並非西北幕府的正式官僚,而是文官學院、吏士學校所延聘的律學教授(專講帝國法例,幕府律令)、儒學教授、西洋教授(全為西洋傳教士)、醫學教授、兵學教授、陰陽教授(專講陰陽堪輿風水之學)、蒙古教授(專講蒙古之典章制度風俗文化)、清真教授(專講清真教之風俗文化)、博士(此指博通諸子百家之士)、助教、學正等等一幫兒准官僚聯名稟啟上折,足足有十幾個人。

    註:明代通政使司每呈進章奏,都有內容提要,並別書於後,謂之貼黃;將章奏實封,並於外封書寫事目,謂之引黃,大略如此。

    明末則以黃紙把事由寫出,貼在奏折前邊,叫做「引黃」,再用黃紙把內容摘要寫出,貼在奏折後邊,叫做「貼黃」。皇帝可以先看引黃和貼黃,不太重要的奏折就不必詳閱全文。此制仿宋時貼黃之法,其好處是自撮節要,粘原本進覽,便於皇帝執要審閱。

    明代通政使司之職權,至明朝中葉為宦官所侵,通政使司如同虛設。小說此處借用了明之故典。

    西北幕府承襲歷代以來的公牘文書舊制,一向規定因事稟啟一事一折,條陳稟啟上同時列出幾件事的並不多見,雷瑾只掃了一眼手折上的「引黃」,就知道不只這一本手折,而是有幾本手折同時上呈。

    翻看了一下還剩下的公牘,果然還有議「農社」,議「贖身條例」,等幾個折子,都是議論『幕府』,亦即雷瑾剛剛指示更名的「長史府」正在著手實施的幾宗新政。

    有鑒於剛剛過去的那場暴亂,是由雇工叫歇和奴僕索契發端,在深入查訪和深思起因緣由之後,長史府的幕僚們認為雇工和奴僕之所以容易被別有用心之人煽動利用,實是生計較為困苦,沒有保障,民有怨氣的緣故,並還因此提出「黃老之術」本來就不是純然清靜無為之道,正所謂『無為而無不為』,故而治民理政亦應當有所為有所不為,黃老之術雖曰不爭而爭,雖曰知白守黑,雖曰知雄守雌,雖曰天人合一,然而「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目的還是要取得「善勝」,「善應」,「自來」,「善謀」的結果,所以要『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則是因為力量總是有限,不可能什麼事情都去插上一手,因此要懂得節制,最好只做力所能及勝任愉快的事情,譬如官府可以較好的治理管制城鎮,但很難有效的直接管制數以十萬計的鄉村,那是任何官府都難以承擔的重負,只有間接的通過代理人自治管制才是合理的。

    所謂的「西家行」就是按照堵不如疏的認識,滿足雇工們齊行叫歇時提出自組『西家行』的要求,允許雇工根據西北幕府早已頒布的《會社條例》,自願組成『西家行』,可以依照一定章程與東家和行會就口糧工錢、燒埋喪葬、急難接濟等事項討價還價,當然這其中同時也擬訂有許多的限制前提條件,以保障東家和行會的利益;

    所謂的「農社」亦是與『西家行』相彷彿,只是針對的是零散農戶和佃農而言,而農莊雇工則可以比照「西家行」之律條行事;

    這兩條新規例其實是從《會社條例》中自然引申出來的兩條,不算是新擬訂法例,主要著眼點還是在於利用「西家行」和「農社」制衡並削弱強宗大族、邊番豪酋在地方上的勢力,並且使雇工、自耕農戶的怨氣有個疏導宣洩處,增加西北幕府控制西北局勢的手段。

    而所謂「贖身條例」雖然是因為奴僕以暴力索取賣身契而起,長史府卻不完全是單純的應對『索契』,因為此次暴亂中若干沒有被處決斬首的雇工和奴僕都被一律充軍為苦役,對這些人的處置因為要與軍法軍令相一致,尤其是與軍法賞格中的條文一致,所以單獨創行此《贖身條例》,允許因罪充軍者以軍功或(和)戰利品自贖,富家奴僕凡無過失不違律法者皆許其自願納銀自贖,另外主人傢俬設夾棍私刑酷虐奴僕查實有據者,亦許有司依律責罰奴僕之主人,並追取身契,恢復遭虐奴僕的平民身份,等等。

    這些新頒布實施的條文、條例,自然都是事先呈文,取得了雷瑾同意的。

    這些「教授」「博士」為何要上折子?

    思忖片刻,雷瑾決定不再詳閱這幾個折子的全文,連帖黃的摘要都不看了,直接提筆批示:「轉長史府,責成悉心辦理,當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說服之。若有其議雖善而暫不能實行之事,宜備案以待將來。說與各人知道。」

    這樣批示等於雷瑾耍了點狡猾,把事推給了長史府,也暗示了雷瑾對長史府的信任和支持,以長史府全權處置日常政務的決心如山嶽般不可動搖,讓有心人明白都督大人並不願意在一般政務上對長史府的行政多作干預。

    很快處理了關於『西家行』『農社』的幾個手折,雷瑾看看已經剩下沒有幾個手折,決意加快辦理,他可不願意在晚宴後還要批示讓人頭疼卻又不能不處置的公牘文函。

    「王文仲等因追討拖欠工錢致綁架東家案——嗯?這怎麼回事?這是刑案,應該是刑法曹或提刑按察行署處理,怎麼會呈送上來的?」雷瑾皺眉道,聲音陡然嚴厲如冰,亂了規矩的事兒,是雷瑾所不能容忍的。

    「哦,這本折子是左內尚書吩咐一定要讓爺您過目的!」侍從的女官忙回答。

    「哦,是綠痕啊。」

    雷瑾不再言語,先快速瀏覽一下貼黃,這才細讀全文。

    這本手折其實是隴州提刑按察行署的判詞,從事由上就可略見具折之人的愛憎傾向。

    「為十兩銀子而致獲死罪,雖罪無可恕,其情可憫焉。嗯,其情可憫——」雷瑾瞑目思忖一會兒,繼續往下看判詞:

    「……只罪首犯,輕責協從……」

    再看下去則是首犯王文仲判絞監候,其餘協從人犯俱判充軍。同時責令宋家將拖欠的二百兩銀子工錢如數付清,並命衙役至其家坐等立討。

    這一份判詞中規中矩,沒有超越律法允許的範疇,又適當的表達了提刑使的愛憎和悲憫。

    雷瑾知道綠痕給自己看這份手折的意思了,這一份判詞中透著那種濃濃的無奈讓人心裡很不是滋味。

    「還會有第二個王文仲嗎?」

    雷瑾突然自言自語道,搖搖頭,打起精神把餘下的公文一口氣全批復下去。

    現在只剩下有關王文仲一案的這一份手折,雷瑾還未曾最後予以批示。

    仔細琢磨著手折上的每一個字,這份經過了刑法曹、長史、內記室圈閱的文牘能夠最終出現在雷瑾面前,讓雷瑾心中犯了嘀咕。

    這樣一件刑案,緣由簡單,事實清楚,人犯亦供認不諱,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猶豫遲疑的,只要硃筆一批,也就了了。

    但雷瑾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算計了,直覺告訴他,這些事情的背後,有一隻巧妙的手在暗地裡動作。

    巡捕營所得到的詳盡線報,也許那巡捕校尉江天不清楚內情,雷瑾卻是知道那線報來源很有些問題,線報本身固然準確詳盡,但來源卻不是西北幕府所屬的任何一個秘諜組織提供,隴州的巡捕營都指揮在「得到」那份從天而降詳盡得讓人吃驚的線報之後,曾經通過內務安全署的眼線核准過那份神秘的「線報」,證明線報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巡捕營的突然行動不傷一人,就成功解救事主,擒拿「綁匪」,也證實了這一點。

    這幕後之手是誰,要幹什麼,這河隴地面上隱藏的暗流,自然有的是時間去追查,眼下卻是不急,但這王文仲等「綁匪」怎麼發落卻成了問題,讓雷瑾犯了難。

    西北幕府中的幕僚參佐,相當不少是來自下層階級的庶民,甚至是賤民。雷瑾如何批示這一宗刑案也代表了他的根本態度,這點雖然非常之微妙,甚至許多幕僚都還沒有查覺自己的這種下意識心態,雷瑾如何處理,實則會在無形中影響到許多人的熱情和士氣。

    這一點,無論是天生的敏銳直覺,還是鍛煉精神念力已有小成,都讓雷瑾有所感應察覺,王者孤獨,高手寂寞,在某些時候只能獨自一人作出艱難決斷,即使身邊謀臣如雨,文士如雲,戰將千員,雄兵百萬,他們也不能幫上你一點點的小忙!

    正如古人商鞅所謂斷大事不賴眾謀也!

    也許就是因為這一些的緣因,才居然讓這一份公牘難得地『跑』了一大圈,從這個官署到那個官署,最終交給雷瑾裁決。

    王文仲等二十來個人,在宋二員外家的醬坊做了一年半的雇工,像他們這種長期雇工,在帝國律例的規定中,其身份地位通常比平民要低(『良民』或『齊民』指士農工商四民,除此之外其實連僧道出家人都不可以算為『齊民』『良民』之流,但短工的地位則視同平民良民,即「凡人」),而比賤民要高(官私奴婢、娼優皂隸、樂戶丐戶、惰民蛋戶等,主要以從事的職業區分良賤),則宋二員外混賴王文仲他們的工錢,即使最後受到官府的懲治也會很輕微,而王文仲等綁架宋二員外通常會罪加一等定罪,雖然即便不罪加一等,王文仲也是一個死,除非皇帝因為國家慶典而大赦天下。

    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癥結,宋二員外那樣的人以後仍不會絕跡,而像王文仲那樣鋌而走險的人在承平時期也多半下場悲慘,而在亂世之中,則囿於人們長久形成的傳統偏見和習慣,他們的境遇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聖人、佛陀或者真人的悲天憫人之光,眾生平等的理想是很難普照普適到他們身上的。在這時代的洪流中,一個人的悲憫微不足道。

    沉默半響,籌思良久,直到侍從女官提醒晚宴就要開始了,雷瑾這才從神遊中清醒過來。

    提起筆,雷瑾想了想,又擱下那一管精緻的湘妃竹湖筆,口授諭令道:「即令,今後雇工人不論長短,一律視同凡人,凡我西北一應律令法例,不得與此令抵牾之,違者治罪。已頒律令法例,著長史府遣人一一訂正之,不得有違。」

    「即令,凡東家無故拖欠長短雇工薪餉,剋扣長短雇工口糧者,其一,取消東家一年至數年不等之撲買竟投資格;其二,酌情禁止東家在一年至數年內,不得參與竟投互市公憑以及出關貿易商權,並處以單獨附加的懲罰性賦稅;其三,重罰,酌情處以欠一罰十,乃至家產全部罰沒充公,家人一體發賣為奴婢各等;其四,酌情判處相關人等以笞、杖、徒、流、絞、充軍等刑罰。」

    「即令,即日起,征發所有府縣現有死囚罪犯至軍前效命,皆許軍功自贖,賞格比照因罪充軍例核准。」

    雷瑾此令一出,死囚王文仲便暫時揀回一條命,有了一線生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撈個銳士武官的什麼當當,運氣不好,那就只能馬革裹屍了。

    忙完了公事,心情輕鬆了許多的雷瑾起身出帳,逕直參加晚宴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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