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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更始 第二章 初窺端倪 無心插柳得助力 文 / 金龍魚

    第二章初窺端倪無心插柳得助力

    悠悠清風吹送爽,遠聞雀鳥三兩聲。

    梵唄隱隱,似有若無,在清風送來幾聲幽寂鳥鳴的同時,聽梵倏地收回在墨骨中探索的無形念力(或稱願力,佛家描述精神力量的一個名詞)。

    她雖然傷勢嚴重,氣血衰弱,卻並不影響其念力的施展運用,實際上在這書房中的人,無一不是心志如磐,神意穩固,難以動搖的雄傑超卓之士,他們的修行早已經超越了單純的武技或武道修行範疇,而是進入了玄之又玄的精神靈魂領域,致力於探求天道玄秘,追求那超越天人限隔的最後一步。

    純粹的武者,在力量、速度、技巧均臻至極高境界之時,往往會碰到難以突破的瓶頸,山窮水盡疑無路之時,多轉而兼攻探求精神靈魂之道,希望可以藉此晉身於柳暗花明的又一村境界,卻是與道、釋兩家的虔心修行者殊途同歸了。

    而包括雷瑾在內,在座者都不是純粹的武者,人生修行之始,就特別注重在心志上,精神境界上加以修行磨練。

    講到精神境界,講到神意念識,佛家最精擅此道,唯心唯識,明心見性,神通無相;而道門則有所不同,是純粹出自帝國本源的法門,在精神境界、元神念識之道上,固然重視非常,但其根基卻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不類佛家專一在精神念識上下功夫也。

    即以雷瑾而論,雷門世家的『九天殷雷』,雖然淵源於墨家武學,但傳承至今,卻也融會貫通了道家秘傳的吐納、導引、行氣、煉神、丹法、雷法等諸般體用訣竅,又攫取了佛家禪定神通之妙,心識圓融之長,鍛煉筋骨之能,還汲取了儒家磨礪涵養『浩然之氣』之秘,自強不息天行健之道,『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銳決絕無所畏懼,其它諸如兵家的機詐權謀詭變出奇等等,皆撮取而為己用,涵蓋深廣,既精且博,亦非純粹武學一流也。

    收回了念力的探索感應,聽梵瞑目而思,這一番在「墨骨」中的念力探索,似無所得,又似有所得,虛無縹緲間,一念有無中。

    唯是琢磨了半日也沒有弄清楚個所以然來,聽梵暫時把注意力從那「墨骨」「墨經」處轉回到雷瑾身上,閉目思忖著。

    雷瑾這西北的土皇帝,與他那大哥、二哥,在氣質神韻上截然不同,其大哥雷頇為人厚重深沉,風流倜儻,其二哥悍烈狂放,血性不羈,而這雷三公子初看不過是典型的世家公子,紈褲子弟,有幾分風流蘊藉,也有幾分浮華浪蕩,為人看似溫煦平和,但唯有在深入瞭解其人之後,才知道其人浪蕩不羈,粗疏莽撞的表面下,還深藏著動輒見血的銳烈刀鋒,一旦狠辣起來也是個遇佛殺佛,見神斬神的冷酷決絕之人,可謂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又自有一脈神韻相通焉。

    聽梵暗自在心裡比較著她先後見過的這雷氏幾兄弟。

    聽梵在西北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戒律會的耳目廣佈帝國內外,對於各種消息的掌握,相當的靈通,即使她被秘諜部那些人「請」到這處溫泉休養,也仍然保持著對外界消息的接觸瞭解,而且雷瑾還吩咐了每天把諜情簡報同樣送一份給聽梵大師,就更加的鉅細無遺了。

    對於雷瑾在幕後遙遙操控西北局勢的手腕,她自比一般人都清楚——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混亂對付混亂,用血腥對付血腥,當對手費盡心機製造混亂以渾水摸魚時,他卻同樣利用了這一場混亂為己所用,剷除異己,清理門戶,卻不沾一點惡名,你可以說他偽善,說他沽名釣譽,卻不能不承認,從長遠來看,這樣對他自己是最為有利的。

    利用暴亂洗劫盡可能多的財富,用無數他人的生命贏取崇高的聲望,並且借刀殺人,假暴民之手將那些跳出來與他作對的地方勢力全部一鍋端,斬草除根送進閻羅地獄,還真不是一般的狠毒!

    只是天下間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就有爭鬥,就有矛盾。

    河隴表面上的繁榮,其實也掩蓋不了檯面下各種勢力之間錯綜複雜、幾難形容的勾心鬥角。

    自稱正義的,偏偏心懷不可告人的惡毒;陰險狠毒、詭謀算計偏偏披上了所謂正義的偽善外衣;明明是黑暗冷酷的本質,卻偏偏要偽裝成光明仁慈,私底下拚鬥得凶狠而激烈,表面上卻溫文儒雅,和善得不得了,儘管底下暗流洶湧,殺人不見血,檯面上還得歌舞昇平。

    任何形式的變革,都會觸及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核心利益,亦會遭到群起而攻,遭到堅決抵制,對立的各方如果不能有效達成妥協,那就只能在你死我活的爭鬥中,看最終鹿死誰手了。

    在保有己方既得利益的前提下,任何的個人好惡都無足輕重,任何的人性道德都將暫時拋開一邊。

    或許,在這時代,要想做成一番天大事業,就得具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梟雄氣概和鐵石心腸,快刀斬斷亂麻,才能不被那些蠅營狗苟的亂麻束縛住自己的手腳,以至一事無成。

    剷除了內部的異己,雷三公子接下來如何翻雲覆雨還真是值得期待呢!

    且不提聽梵瞑目思忖著些相幹不相干的事兒,雷瑾現在心中也有少許的失望,畢竟他現在也正處在一個停滯的瓶頸期,若是沒有受傷,一旦成功突破了瓶頸,他的九天殷雷訣即能真正臻至大成境界,躋身真正的先天秘境。以前的他實際上還一直在先天境界之外徘徊,未能晉窺真正的先天境界堂奧,眼下傷勢未癒,更是暫時的失去了這一可能,否則雷瑾也不會想著另闢蹊徑從佛門禪定鍛煉心神念識的法門入手,從提升精神境界入手,深入研修吐蕃喇嘛密宗寧瑪紅教的大圓滿心髓法門了。

    雷瑾自從發現那弄假成真的『墨骨』『墨經』的蹊蹺奇異之處,就對這兩樣物事有所寄望,希望能從這兩樣物事中尋找到突破眼下困境的捷徑,不過按目前的情形,有心栽花花不開,只能讓他暫時以失望而告終了。

    這幾位高人翻來覆去地討論半日,卻也都無法探尋出『墨骨』『墨經』的奧秘,雷瑾也頗覺意興闌珊,看來想倚重外物走捷徑不太行得通啊。

    在這樣一個令人稍稍有些失望的午後,其實都不算是空無所獲。

    南谷子、碧虛子是一派的仙風道骨,煙霞縹緲之氣,而聽梵、寒磬師徒倆那種清雅空靈的氣質,宛如謫仙,所討論的又是玄之又玄的大道,或是淵博,或是精深,雖然是清談玄學,倒也令人有如沐春風般的愜意。

    悠閒時日易過,轉眼又已經是夕陽斜照時分,眾人各自告辭散去。

    送客轉回,雷瑾吩咐把諸般物事收好了,也自離開了書房,每日例行的溫泉夜浴療傷又將要開始了。

    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蛩蟲低鳴,人聲寂寂,夜近三更。

    踏階登堂,雷瑾悄然進入一處靜舍,這裡在雷瑾借住其中之後已單獨闢為練功修行之地,警戒森嚴,裡外三重,都已經被護衛親軍守衛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

    悠然而入,寬敞之極的闊落廳堂中,只有玉草蒲團一個,紫檀矮几一方,別無他物。

    「呃——來人。」

    「爵爺,小的在。」

    「嗯,去書房取了那裝盛金瓶墨骨墨經的匣子來。」

    「是。」

    燈火幽暗。

    在暗淡燈光交織的朦朧暗影中,雷瑾趺坐於玉草蒲團之上,手結不動根本印,瞑目觀想,但是今兒有些奇怪,好一會兒,都心緒不寧,難以入定。

    真是奇哉怪也!

    雙目倏睜,鬆開手印,雷瑾低頭尋思。

    這吐蕃喇嘛密宗的修行密法,本就是佛門中即身成佛的方便法門之一,有上師的灌頂加持,又有本尊可以皈依,相對於禪宗對『正法眼藏涅盤妙心』的禪定參悟要方便得多,雖則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但喇嘛密宗對修行者根器的要求不高卻是事實,不像禪宗非得上上根器不可。

    按理來說,以雷瑾自身的修為,修密宗方便法門,即便不能晉身覺悟自性真空妙有之境,也不至於不能入定才對,如今雜念紛呈,妄念時作可不是個好現象。

    勉力數息,雷瑾硬生生抑制住立即以九天殷雷訣驅動真元氣血,排除妄念的**心,緊守『不動心』之訣竅,良久復歸靈台清明。

    紫檀矮几上放置的金瓶、墨骨、墨經在幽暗光影的映照下,幽光蒙昧,亦只得一個隱隱的輪廓而已。

    明明感覺到,偏偏摸不著,那幾樣物事的奇異,雷瑾已經從若干超出常理的跡象推斷出來,但是仔細探究,卻無甚所得,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故生煩惱。

    凝思既久,雷瑾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死寂泥沼,入了三毒窠臼,不復是生機靈運,活潑生動之菩提妙心,已昧卻蒙蔽了真如自性,當下是魔障當道,是故妄念時作,意馬難收,心猿難馴矣!

    固然是與本身傷勢有關,但主要的卻是雷瑾自己心有所求執著於物而致執念荼毒,於修道便大有妨礙,境界難以開悟昇華,再是力行也是枉然無用。

    當此即,若破的魔障,自是修為精進,一日千里,若是被魔障所阻,不得進步,旁人不過是水中撈月枉費許多修行功夫,蹉跎一生歲月無有所得罷了,而在眼下的雷瑾,卻是時不我待,生命堪憂了!

    為了自個身家性命,為了一身所繫的萬千軍民,雷瑾卻是不得不努力求進,掙扎求存,雖然一段時間以來努力的成效令人洩氣,但雷瑾從小所接受的教訓就是未至最後一刻,不要輕言放棄!

    其實,以佛家真諦而言,此時便是雷瑾突破瓶頸的頓悟契機,佛家禪宗修行需得修出『疑情』,才能最終證得真如,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是也。

    談禪論玄參話頭,當年喜歡談禪的宋儒,即常取用佛理來疏證儒學,『疑情』亦為儒家者流闡述儒學所習用,所謂『學貴知疑』,即源出佛家語。本朝王伯安之陽明心學,更是深入佛禪,以儒為體,以禪為用,體用並行,而開一代儒學新穎宗風,儒禪之交融,更甚於道家者流焉。

    雷瑾正是心中有疑,故而心神不寧,若是能藉機有所突破,精神境界自是大大的精進一層了。

    收攝心神,凝神內視,已經復歸靈台清明的雷瑾終於擯棄妄念,心意專注,外在紛擾不再,晉入了靜定之態。

    內息氣機天然流轉,如玉盤滾珠一般滾滾奔流匯聚,穿行在全身脈穴。

    倏忽間,內視可見渾身一些重要脈穴處,有一種暗紅色光芒內斂縮聚成一團,宛如圓珠,盤踞在脈穴處旋轉不定,不斷的吸納萃取培煉的精元生機,其吸納力量相當之可觀。

    還有許多一粒粒的散發著火紅光芒的稍小一些的圓球,在各處經絡流轉滾動,則比那暗紅圓球更瘋狂十倍百倍,宛如無底深淵一般吸納著經脈氣穴中流轉的精氣生機,只是偶爾才會被盤踞在重要脈穴的較大的暗紅圓珠吞噬一二。

    雷瑾心裡明鏡一般,清楚的知道那些散發火紅光芒的小圓球就是山海閣的異種真氣,而盤踞在全身重要脈穴處的暗紅圓珠,則是他這些時日以來實踐『蚌病成珠』的成果。

    雖然在一開始時有些成效,然而杯水車薪,無濟於事,目前還是山海閣異種真氣佔優勢。

    全身經脈中充滿的精元生機,幾乎都是重新培練,本就柔弱無力,卻又被那些緊緊追逐的火紅小圓球不停的汲取生機,每次培煉的精元生機便如雪向火般一點點地逐漸消融,被那些在內視下呈現火紅光芒的山海閣真氣一一吞噬。

    雄渾的精元流轉不停,卻不能對經脈有多少滋養修補作用,幾乎全部供養了那些如同碩鼠一般貪婪的山海閣異種真氣,『蚌病成珠』只能幫助雷瑾爭取稍多一點對精元生機的控制力,在那些被雷瑾想方設法層層包裹起來,拴系固定在重要脈穴處的山海閣異種真氣,其吸納吞噬精元生機的速度已經比原來下降了數倍之多,雷瑾現在等於是在和時間競賽,必需在時限到來之前,完全壓制住山海閣異種真氣吸納吞噬精元生機的勢頭,才有可能最後解脫困境。

    正無計可施,又要再次無功而返的當口,雷瑾無意識中習慣的低誦密宗六字大明咒,手結不動根本印,藉手印溝通內外,貫通天地,天人渾融無間,心識無量無限,念起聲聞**。

    這是一段時間以來,雷瑾研修用功甚深,已近乎於本能的攝心願力成就,精神念力在他誦咒結印的同時轟然間發動。

    有用嗎?雷瑾並不知道,他只是自然而不假思索的運用了近一段時間來練就的禪定念力神通。

    突然間,紫檀矮几上擺放的幾樣物事驟然在雷瑾誦咒結印的同時大放霞彩,虹光萬道。

    入定中的雷瑾,倏忽之間,突然感到一股暖熱的強橫異力侵入心神,渾身肌膚似欲裂開,其痛有如刀割,胸膈臟腑中如火燒烤……

    但瞬息之間,那股倏然侵入心神的異力,便與雷瑾本身的念力同時匯流到雷瑾體內經脈之中,與其本身精元同流合運,水融,渾身骨節辟哩啪啦的亂響,精元異力無遠弗屆,脈穴玄關豁然而通,體內所有的暗紅圓珠都瘋狂旋轉起來,如同海眼漩渦一般,猛然將附近所有的火紅小圓球全部吸納過去加以吞噬,不再是偶爾才能吞噬二三個火紅小圓球的景況了,暗紅光芒也變成了黑紅。

    一縷縷混雜了外來異力和雷瑾本身念力的精元也不斷的纏繞上去,如春蠶吐絲作繭,河蚌孕育珍珠一般,一層層,一縷縷,無休無止……

    天宇寥廓,夜色空明,大地靜謐,蟲聲新透。

    氣脈流通,渾身舒暢。

    雷瑾從禪定中倏然醒來,忍不住一聲長嘯,宣洩一下胸中積累的鬱悶,嘯聲悠悠蕩蕩,遠遠的傳向遠山,回音蕩漾,山鳴谷應。

    今兒,雷瑾雖然僅僅是在與山海閣異種真氣的拉鋸中首度佔得了一點點上風,但畢竟是希望大增,這總是令人愉悅的。

    在這場曠日持久的生機對決中,無意之中,雷瑾竟然在無心插柳之下,倏地觸發了那金瓶墨骨墨經中原本怎麼探求也不明所以的奇異之處,得其中異力之助,從而可以大大壓制山海閣異種真氣吞噬精元生機的速度,不能說不是鬼使神差了。

    初得勝機的雷瑾,內視體察了好一會兒體內經脈真氣流轉的情形,確信不是曇花一現的夢幻,這才略為放心。

    此前禪定中的異變,雷瑾雖然內視凝神,卻還是清楚那股突兀而來的奇異助力來自何處。

    但是此刻雷瑾收功看去,那突然迸發異力的金瓶墨骨墨經幾樣物事,卻是仍然暗淡無關,無甚奇特的樣兒。

    「這幾樣物事,卻是到底有什麼玄秘奇處?為何先前卻沒有這般異象?」

    雷瑾暗自思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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