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淒風冷雨夜(上)
芙蓉帳暖,帷幔低垂。
昏暗微弱的燈光,令得軍帳中的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
帳外邏卒巡行的足音清晰可聞,西北的夜風在靜夜中呼呼作響,與軍帳內的朦朧靜謐相比,如同兩個互不相干的世界。
軍帳內鋪著厚實的羊毛地氈,地氈上再加蓋了綿軟保暖華貴無倫,充滿異域風情的羊毛地毯,當然這是河隴的毛紡織工場裡出品的仿波斯風格的極品地毯,品質甚至要比正宗的從波斯遠道販運而來的昂貴地毯還要好,江南以及京師一些豪門權貴相當之喜歡。
地毯上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地的錦被繡褥,衣裙、褻衣、訶子、抹胸、主腰、靴子等也散落得到處都是,香軟的被褥中藏著橫七豎八的雪白人體,緊緊地交纏偎依在一起,甜甜酣睡,露在被褥外邊的粉臂**在昏暗的燈光下散放著朦朧的幽幽白光。
帳中甚至蕩漾著品流極高的幽香,令人心動神馳。
雖然軍帳中酣睡的人兒不少,卻仍然不顯得過於擁擠,而且在深夜中仍然顯得溫暖適宜,可見得這軍帳佔地較闊,又保暖良好,與一般常見的軍帳大不相同,顯然是特別製作的軍帳。
一般的急就軍帳既作不了這麼大,也無法達到如此良好的保暖功效。
西北幕府下屬的工匠大師們,對於各種軍需器物的改良改進,同樣的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一點也不比在弓弩刀槍火器火炮等攻守利器上所下的工夫少,行軍帳就是其一。
行軍宿營,帳幕是必備軍需物品,避雨、保暖、防潮、防火、防風沙、防蛇蟲蚊蠅等等功能都要盡可能具備。如其不然,對士氣和軍伍戰鬥力的影響,絕對超乎人們的想像。
使用睡袋,甚至是和衣而臥露宿於野外,對保持軍伍戰鬥力無論如何說不上有利。
蒙古人以及其他遊牧部族的氈房帳幕固然優點多多,易拆易卸,但是搭蓋和拆卸也都至少需要一到兩個時辰,用於草原遊牧轉場是足夠了,但是這對於需要隨時行軍機動的騎兵軍團而言,仍然顯得無法完全滿足行軍作戰的需要。
為此工匠大師們對於行軍帳幕作了不少改良,吸收了原有軍帳的長處,也參考了遊牧氈房的長處,使得改進後的幕府行軍帳既變得輕便易攜,搭蓋拆卸又較快捷,少則只需要兩三刻的時間就可以支撐搭蓋起一頂軍帳。
當然改進後的新型軍帳,只是為滿足快速行軍機動的需要而出現的一項『奇技淫巧』,以彌補原有軍帳和氈房的不足,並不是用以完全取代原來的軍帳和氈房,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三者之間都有存在的必要。
目前投入到兵器軍械上的銀子實在已較多,限於財力,西北幕府的大部分騎兵軍團、野戰行營,包括近衛軍團在內,眼下都還在沿用著以往舊有的軍需品。
只有雷瑾的護衛親軍幾乎沒有任何的限制,可以裝備最好的軍需物品,最好的兵器軍械,最好的馬匹,當然也包括了這種新式軍帳。
雷瑾安排了蜀中事務,離開蜀境之後,自然沒有放過沿途巡視察看的機會,這一路行來,抵達天水之時,隴西大族李氏、趙氏都再三慇勤挽留,權衡考慮之下,雷瑾不得不臨時更改了自己的行程,在天水多留幾日,來往宴飲酬酢一番,以示籠絡之意。
不過,雷瑾還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基本上都是在野外宿營,這其中自然也有防止被別有用心的人暗算的考慮。
野外宿營,許多陰謀詭計都無從施展,防範起來自然也就相對容易得多。
在自己的地盤上,雷瑾不免大意了些,不但火鳳軍團已經先遣到隴西、蘭州打前站,連『軍府』的大部分武官和一部分護衛騎士也和火鳳軍團一起先行出發,餘下扈從的護衛親軍只有三部三千人而已。
雷瑾這日在營地宴請本地豪族大姓的一干當家主事者,作臨行之別。
恰好雷瑾內宅受寵的一對絕色胡姬錦兒、挹雪,也受內記室諸女之托遠來迎接,雷瑾一高興更是酒到杯乾,喝酒便如水般,從午至晚,主賓歡宴良久,方才各各散去。
護衛親軍作為雷瑾自己親自掌握的「御林軍」性質的親衛部隊,向來只聽命於他,並沒有編列在西北幕府正式的作戰序列中,所以除了在軍需軍械糧餉上享有許多特權之外,在軍律軍法上也自成體系,享有一定特權。
畢竟,雷瑾作為河隴事實上的最高司令人,並不是只有繁忙的軍務需要處理,還有許多政務也需要他決斷處置,嚴格依照西北幕府統一的軍律軍法一板一眼地執行並不現實,所以護衛親軍是相對獨立於西北幕府軍隊之外的一個系統,否則像這般宴飲賓客之事,攜內眷宿於營中都是不可能的。
深夜,雷瑾毫無理由的突然從睡夢中甦醒,他一動不動地側耳仔細聆聽帳外的動靜,很有些疑惑。
到了雷瑾這個層次,雖然他還沒有達到自創一套武技體系的高明地步,但是至少對於睡眠的控制已經達到相當精確的境界,不會無緣無故,在毫無外來威脅的預兆下突然驚醒,即便是喝了很多酒,又經過大半夜瘋狂激烈的男歡女愛,也是如此。
疑惑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警兆,雷瑾想想峨眉坤流的四大新銳高手就在帳外的偏帳中護衛著,又有輪值的一干精銳護衛,外圍還廣佈了斥候暗哨,怎麼著也不可能沒有一點預兆,隨即釋然。
帳外雖然冷風呼呼,帳內卻是足夠的溫暖。
輕輕地撫摸著被褥下那光滑柔潤的肌膚,柔弱無骨。
這是剛從隴西李氏、趙氏等幾個大族那兒接收過來的美女之一,受之雖有愧,卻之卻不恭。
雷瑾風流浪蕩子的名聲在外,其所附帶而來的效應之一——就是許多大族豪強在考慮向都督大人示好時,如果覺得必須要有所表示的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使用『女色』,當然假設都督大人有特別的癖好,比如喜歡『男風』的話,他們大概也一樣會竭盡全力,盡其所有!
漢人的豪姓大族本來就非常精通使用『女色』或『男色』工具來達到自家的目的,或為邀寵,或為避禍,或為求利,或為緩兵之計,或為陰刺密探,皆屢試而不爽,這是很悠久很古老的歷史傳統了,從古到今盛行不衰,三十六計之美人計常用常新。
兵法云:「兵強者,攻其將,將智者,伐其性。將弱兵頹,其勢自萎。利用禦寇,順相保也。」這其實說的便是美人計,而雷瑾秘密設立的朱粉樓,說白了也是美人計的一種,這就叫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一雙笑靨才回面,十萬精兵盡倒戈,奇襲西川得手,美人計與有力焉!
但是實際上,雷瑾現在最傷腦筋的卻是怎麼解決西北幕府日漸入不敷出的財政窘迫,楊羅所掘到的秘藏金銀,還有從太監梁裕那兒劫來的金珠,幕府從河隴各處收上來的租稅,等等各種銀子進項看起來都數額龐大,但是隨著西北越鋪越大的攤子,怎麼都頂不住那花錢如流水的速度。
西北先天比較薄弱,需要用銀子補強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水利農田工商市廛在在都需要銀子花使,而西北幕府又開列了許多稅賦的優免項目,這個因要取信於民,又是不能出爾反爾的地方。
銀子進項雖然已經不少,但開支項目更多,雖然劉衛辰、蒙遜等一干幕僚竭力運籌,盡量發揮『撲買競價』的優勢,節約了許多銀子款項,但仍然老是感覺銀子不夠用。
而在西北幕府上層的認知中,目前西北財用窘困,百業初興,譬如初飛之鳥,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搖其根,正是與民休息的重要時期,不到萬不得已,斷不可動用官府權力強行從民間無償或少償徵用各種物資。
因為一旦開了無償徵用的先例,一發難收,斯可斷言,各府州縣衙門經手徵用事宜之官吏,總是會有辦法上下其手為他們自己謀取利益,而有權有勢之豪姓大族也必然就有機會介入其中分肥,這勢必會出現許多擾害民間食民以肥的勾當,從而打破目前河隴穩定發展的良好局面,大大降低幕府對河隴情勢的控制力,而這一切當然是幕府不願意看到的,之所以幕府會宣揚名義上『無為而治』的『黃老之術』是所謂治理西北的宗旨,也正是出於這種深遠的考慮,盡可能從根子上防止,盡可能不給他人以營私舞弊的機會,只是這樣一來,幕府也就只能咬緊牙關艱難度日了。
現在需要雷瑾決斷拍板的公函文牘中,倒是有一半多是為著銀子的事情爭吵扯皮。不用擔心銀子不夠用的時期實在太短暫了,真是讓人懷念那短短的時光啊!
現在在雷瑾的心目中,銀子可比美女可愛多了,銀子就是那絕代的尤物,誰讓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銀子和各種物資呢。
雷瑾現在倒寧願那些大族豪強送的是銀子或者其他什麼物資,而不是美女,他還沒有打算此生就做一個美女鑒賞和收藏方面的行家,收藏美女並不是他的最大夢想和**,或者對雷瑾而言,權力才是真正令人著迷的絕世尤物,才能令他一生沉迷,不可自拔,所謂『醒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是也!
轉目側顧,身側兩旁都是在被褥下若隱若現,玉雪柔嫩的美麗**,想著她們暖艷修長的身姿,迷離慵倦的意態,心頭不由火熱——
奇葩艷卉,惟是深紅淺白而已。爭如這多情,佔得人間,千嬌百媚……
不知何時,帳外已開始響起淅淅瀝瀝的聲音,下雨了!
雷瑾聞聲心憂,多雨季節無疑正在不斷加快它們前進的步伐,洪水氾濫的時候已不遠了,而巴蜀的戰事則又不知道何時能夠了結,但多雨無疑會讓弓弩和火器的威力大減,甚至是歸於無用,這將有可能讓相當多的士兵在白刃戰中死亡,而原本如果有弓弩火器的支援,很多傷亡是可以避免的。
幸好,公孫龍沉穩持重,狄黑又謀略不凡,慮事周詳,巴蜀大約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如果有麻煩,那也會是在巴蜀以外的地方,在一個期待已久意料之中的變局猝然降臨之前,或者又是在費盡心機地造勢、謀勢之後,靜靜的,耐心的,情無聲息地守侯著有利戰機的到來之前,任何意外都會是麻煩。
「嗯——」一聲睡夢中的嬌吟打斷了雷瑾的思路。
嬌美修長,如雪如玉的女人體散發著無窮的生命活力,四肢自由放任地伸展側轉,雪藕嫩玉般的雙臂大膽恣肆地張開……
昏昏酣睡中的美人兒懶洋洋地側轉身子,被褥被掀在了一邊……
被壓在身體下的精美絲綢繡被,襯托著美人光澤瑩潤,白裡透紅的**,紅、藍、黑、白、金、紫等眩美奪目無比微妙的絲光綢色,更使那放鬆伸展著的嬌慵美人兒格外地誘惑動人,**的甜美、柔韌、豐腴、修長充滿了整個視野……
細長潤白的玉頸,更是有著一種野性的生命活力,微妙的生命氣息無以言詮,昏暗的燈光更強調出極致的朦朧幽秘之美,一切的一切都是極美極美的朦朧……
眼前是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線,不久之前的癲狂盡在回味,火熱陡然向全身蔓延……
不過,經受了這樣瘋狂而纏綿的一夜,美人兒正陷入在黑甜沉睡的深沉夢境之中,渾然不覺猛烈膨脹的強硬征服又要來臨了。
在光滑細膩裡徜徉……
在渾圓挺立中蹀躞……
被褥中激烈地抖動,波濤起伏,伴隨著一些令人遐想聯翩的聲音……
良久,雷瑾總算心滿意足地暫時停止了征伐。
不過,在片刻之後,軍帳中又開始蕩漾起一陣陣低沉的嗚咽,嫵媚的呻吟,急促的喘息,在無比歡愉中夾雜著無盡痛苦,苦樂相隨,意亂情迷。
緊緊相擁……
幽暗的光影搖曳,默默照著糾纏在一起的人兒,被褥中波濤洶湧……
手法其實是可以千篇一律的,只要方向和目標是正確的,就一定能最終找到強烈無比的樂趣,一旦沉溺,甚至無法自拔!
突如其來的一場夜雨,越下越大,終於演變成了西北邊陲暮春時節難得的一場大雨,西北的雨水總是比帝國南方來得晚,而且通常也很少。
水霧瀰漫,地面亂流縱橫,地勢低窪處已經積水成潭,雨點擊打在積水中激起陣陣漣漪,綻放出朵朵雨花。
淒風冷雨,天空偶爾劃過一道閃電。
雷瑾的宿營地本身選的就是地勢較高之處,雖然靠近水源,倒是不虞有水淹之患。
不過被雨水一澆,今晚輪值下半夜巡邏和哨探的斥候小隊都顯得頗為狼狽,雖然他們身著的雨帽、氈衫,兼有避雨御寒之效,且護衛親軍又另外配發了油綢雨衣,但是風比較大,風冷雨涼,沾濕的發腳緊緊貼在肌膚上,絕對不是那麼舒服的一回事,而且大雨必然會令斥候的視線、聽力都大受影響,尤其夜暗之下,風雨聲對暗哨的聽力影響甚大。
最倒霉的就是固定一個點進行較長時間潛伏,並了望觀察敵情的暗哨,他們往往分成多個不同的等級,最糟糕的就是整晚都不移動,一直潛伏下去直到天明換哨的那種暗哨,碰到這種風雨天,整晚不動絕對是考驗人體極限的一回事,能夠擔當這樣崗位的暗哨,別的不說,起碼在忍耐力上可以與軍團直屬獵殺隊的那幫簡直不是人的『鬼魔』媲美了。
營地中其實有相當多的人無法入眠,不過心思卻是不一樣——
對於中軍官、轅門官、旗牌官這些武官而言,最為擔心的是營地周圍佈置的警戒,包括陷阱、窩弓、圈套、響鈴、鹿角、蒺藜等機關巧器是否能保持有效,由於事先已經看到天色不正,所以容易被雨水破壞的警戒都沒有布設,比如地雷、火油、硝石之類的東西。
由於西北幕府所轄軍隊的軍功賞格,實際上包括了『戰功』和『軍功』兩個方面,並且具體細化到了每一個軍職,直接與切身利益掛鉤。中軍官、轅門官、旗牌官這幾個武官雖然直接獲得『戰功』的機會並不多。因為極少有機會直接與敵人交手,他們的『戰功』主要靠全軍的戰功間接折算,而若在本職上稱職的話,卻是可以直接獲得資歷軍功,憑資歷軍功陞遷,而且如果能外放任職其他的武官職也不是沒有撈取戰功的機會,所以他們做事都非常精細認真,一看雨下得比較大,雖然不是輪值,也起身帶了士兵巡查各處警戒的完好情況;
除了這些盡職盡責的將官之外,無法入眠的卻還有號稱『鬼魔』的護衛第一軍團直屬獵殺隊,由於是護衛親軍直屬的獵殺隊,雖然他們還沒有真正的在戰場上發威,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支獵殺隊將遲早變成敵人的戰場噩夢;
自然還有護衛親軍中一些武技高強六識敏銳的高手,他們也有莫名的感覺,就像雷瑾一樣,突然對自己的睡眠失去控制,有些疑惑,直覺有些不妥,也無法入眠;
至於峨眉派的高手,尤其是在偏帳中守護著雷瑾那頂軍帳的四位峨眉坤流新銳來說,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卻是因為幾乎旁聽了一夜的巫山**有一點點關係。
總之,在整個營地中瀰漫著一種莫名的詭異氣氛!
這種情形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就在拂曉來臨之前,營地中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一聲連著一聲的示警告急警嘯!
那些暗哨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發出的示警告急警嘯很快中斷,無疑——那是敵襲的預警,而暗哨估計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在這淒風冷雨之夜,在拂曉前夜襲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