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足窮幽險入窮荒
山窮水險,林深草密,瘴煙千里,人跡罕見。
在雲貴之間,除了山還是山,千峰萬壑,綿綿無盡,或是奇峰陡立,高入雲表;或是峭壁千仞,淵深無際。
抬頭望,悠悠蒼穹,蒼鷹迴翔;俯身瞰,麓谷霧鎖,叢莽陰森。
廣袤無垠的窮荒絕域,其中很多山嶺叢林是千百年來都沒有人真正深入過的神秘天地,那裡面有很多地方並不太適宜人類長期生存和居住。
這裡的廣大地區,多是人跡罕至的窮山惡水,怪石嵯峨,山林叢莽,遮天蔽日,雲湧霧繞,只有禽獸蟲蛇之屬在其間生息繁衍,弱肉強食。
而在有人類聚居的地方,則又多是野蠻強悍的蠻夷部族繁衍其間,苗人、瑤人、羅羅夷、古僚人、土家人等等,在千萬里叢莽中各據一地,各依領主。
在中原漢人中,對這片廣袤無垠,瘴癘時起的窮山惡水,有一些長期形成的似是而非的說法,諸如『苗疆』,『南疆』,『南荒』等等,混雜亂用,指代不清,雖然說不上就有多麼大的錯誤,卻也難免歧義和臆測,離事實其實還很有一段距離在。
譬如所謂的『苗疆』,多半指的還是雲貴之間,尤其特指湖廣、四川、貴州三省交界的山林叢莽之中,苗人部族主要的聚居和活動的苗區腹地。
實際上比起『南疆』,『南荒』等詞,「苗疆」真正指代涵蓋的地域要小得多,且『苗疆』之中除外苗人,也還有不少漢人、侗人、瑤人、羅羅、古僚等諸多部族生活其中,並不全是苗人部族。
另外,『苗疆』還有一層含義,則跟歷代帝國朝廷密切有關了。
想那苗人野蠻強悍,性情剛烈,天性就有一股面對侵壓,勇於反抗的血性,從上古蚩尤那兒一脈相傳的造反精神代代相傳,歷代以來就一直都讓中央朝廷頭疼不已,從傳說中的黃帝那會兒,或剿或撫,中央朝廷諸般手段使盡,都難以一勞永逸的讓天性桀驁難馴的苗人順從服帖,歷代也只得不斷地在苗區外圍設堡立寨,留官兵環其地而守之,於是在苗區邊沿,由西而東而北形成一道軍事防禦用途的『苗疆邊牆』,對桀驁不馴的「生苗」區形成圈圍之勢。以邊牆為界劃分「生苗」和「熟苗」,「邊牆」之外稱為「生苗」,邊牆之內稱為「熟苗」。
生苗區的窮山惡水,比起熟苗區的山林叢莽要險惡百倍,通常只有強悍野蠻的人類才能在其中生存,極少有外面世界的人闖入這個窮荒絕域。
一縷如虛似幻的人影,宛如幽靈鬼魅一般,在幽深陰暗、籐蔓纏繞的林木間飛速穿越,雖然也會不時的放慢一點前進的速度,但也慢得極有限,即便放慢了一些速度,也是快如勁矢,彷彿不需要運勁借勢一般,總之,那種快法,似乎已不太像是一個人可以擁有的速度,山林中複雜多變的地形,絲毫也不影響他以驚人之極的高速穿越。
在深莽叢林中以如此驚人的速度移動,非常危險,修為差上一點或者稍稍有所疏忽,出點什麼小意外,就有可能讓這條人影跟叢林中的某一株大樹作最親密無間的接觸,何況叢林中的蛇蟲猛獸也不是吃素的,驚擾它們的下場並不那麼令人愉悅,一般人不鬧得雞飛狗跳就算賺大了,哪裡能像這人一樣藝高人膽大?
這片密集的叢林很快就被那人影遠遠地拋在後方。
閃電般掠上一個陡峭的山坡,那如虛似幻的人影陡然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佇立不動,現出真正的形體,從極動化為極靜相當之突兀。
「哈——轟—」
宛如長鯨吸水一般,非常清晰響亮而怪異的吸氣聲音,響徹山林,隨即狂風大作,枝葉橫飛,席捲山林,聲勢赫赫,驚人之極,竟然是舉手投足一呼一吸之間,大有令風雲變色之概!
萬物為之蟄伏!
整個一片山林呈現極其詭異的死寂,給人以莫名的無形壓力!
滿山新綠,樹林、野草、雜花叢叢簇簇,一片怪異的靜謐,沒有鳥啼,沒有蟲鳴,沒有獸吼,甚至沒有風吹葉動的聲音,彷彿都感受到了那人雄渾浩蕩的無形威壓,天地萬物全部噤若寒蟬了。
那人佇立在巨岩上一動不動,彷彿已經僵死成了一具石像,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在陰森叢莽的深處,藏身在幽暗之中的好幾雙冷厲的眼睛,正遠遠地,很小心地暗中監視著。
在這片一直被人嚴密監視的絕域禁地,這位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顯然是伏椿暗哨們警惕監視的主要目標。
不過,這不速之客剛才隨手顯露出來的驚人聲勢並不是沒有作用,這一手已經先聲奪人,讓潛藏在暗處的伏椿暗哨們變得格外的小心翼翼起來,不敢擅自行動,只能一邊遠遠的小心監視,一邊等著更高層的主事頭領來決定該怎麼辦。
強大實力的展示,有的時候確實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煩,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用強大的實力震懾住小鬼們的輕舉妄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樣至少可以快刀斬亂麻,直接跟較高層的人士交涉,減少不必要的衝突。
叢莽中的伏椿暗哨一直都比較疑惑,憑他們的眼力也完全拿不準這不速之客的來歷身份,所以不住的凝聚目力,從各個方向打量著那位高深莫測的老兄,希望可以從某些細節上窺視出那人的來歷。
這人身形顯得挺拔雄壯,對襟無領上衣,青色土布長褲,右肩挎弓袋,腋下攜箭包,長刀斜背,頭上一頂大笠帽把面孔遮得嚴嚴實實,無法看清他的相貌。在他的腰帶上繫著葫蘆、牛角筒、銀鉤、荷包等物,肩上還披著一襲滿是皺褶的黑色羊毛披氈,自然下垂至小腿,還可以看到他小腿上緊緊裹著鹿皮綁腿,直達膝部,綁繫手法很類似瑤人中最為簡潔實用的一種,這已經足以表明此人老於此道,絕對是在山林叢莽中活動的老手,但卻並不像許多打綁腿的苗人、瑤人那樣赤足而行,而是穿著一雙南方漢人習穿的爬山虎皮扎翁快鞋。
這人的衣飾裝束有點像苗人,又有點像瑤人,還有點像羅羅,甚至有些像漢人,又誰都不全像,譬如在南疆,雖然苗人、羅羅等族都喜歡披上厚重堅實、緊密耐磨的羊毛披氈,以之防雨御寒,坐臥鋪地,都非常適用,但是各族披裹羊毛披氈在細節上還是會有所區別,而這突然闖入禁地的不速之客衣飾裝束上的細節卻與這些伏椿暗哨以往所有的記憶都不甚吻合,這讓他們根本就拿不準來人是什麼身份。
非但如此,這些伏椿暗哨還感覺到極大的危險,因為來人的裝束顯然有利於來人迅速的在山林中行動,非常的利落實用,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可迅速反應,而不會有什麼礙手礙腳之處。
更何況那人身上隱隱散逸出來的無形壓迫感,陰森猙獰,即使隔了這麼遠的一段距離也仍然讓他們很不舒服。
來人很不好惹!
所以還是讓有能力的人來決定怎麼辦吧!除非上頭有命令,身為伏椿暗哨者還是乖乖的做回本職比較好。
這種令人屏氣的詭異沉寂並沒有持續多久,從這些伏椿暗哨發現那不速之客起,到遠遠山頭上冒出一面揮動的大旗還不到一刻,同時間牛角號也嗚嗚吹響,群山都迴盪著雄渾蒼勁的號聲。
深藏在禁地深處的巫祖這麼快就有了反應,伏椿暗哨們一點也不奇怪。
巫祖的神通廣大,這麼快就知道有不速之客上門,在他們看來是理所當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聽那牛角號所吹的簡單音律,居然還有迎賓的意思,看來這神秘來客的來歷身份還很不一般啦。
幾個藏身在暗處的伏椿暗哨在心中暗自猜測。
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有二十幾位披著羊毛披氈的人,正在山嶺間縱躍疾行而來,直視崎嶇陡峭的山嶺如平地一般,其勢快如疾風,羊毛披氈高高隨風揚起,顯然來的都不是平常人物,不是看護這塊苗疆禁地的高階護衛勇士,就是巫祖門下的弟子。
當悠長的號角聲停下來時,他們已經接近到神秘來客佇立的山坡巨岩百步開外。
神秘來客這時仍然沒有拿下遮住面孔的笠帽,然而從他身上散逸出來的無形威壓陡然激增,恍如實質一般,越發的濃烈,越發的洶湧。
仿若他就是一位叱吒沙場的無敵猛將,身後有百戰雄師千軍萬馬整裝待發,血戰沙場席捲天下的慘烈氣勢洶湧澎湃,奔湧翻騰,以至於讓那些個武技強橫眼高於頂的強悍苗人再也難作寸進,無不色變,心中駭然——
這種直指心靈的凌厲威壓,已經不再局限於武技的範疇,似乎只有巫祖等寥寥幾位法力通天的大巫,才可以如此這般的凝聚心神,運用類似的心念靈力,釋放出玄異莫測的龐大威力。
神秘來客緩緩將頭上的笠帽拿下,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赫然是在一些有心人心目中,『失蹤』了較長一段時間的西北幕府護衛親軍節度明石羽!
在他的額頭上,戴著一個閃閃發亮的鼓泡釘純銀頭箍,上面除了顯目的兩圈鼓泡釘,還鐫刻了神秘古樸的雲雷饕餮紋,使得在一眾苗人心目中本來就強悍得可以,也神秘得可以的神秘人明石羽,顯得更加的威武強橫,睥睨自雄。
明石羽其實已經在短短的瞬間,將匆匆趕來的二十幾位身手不凡的蠻夷戰士的備細情形盡收眼底。
他心中雖然對巫門實力早有定見,知道巫門實力不可小覷,但眼前這些巫門新銳,仍然讓他感覺有些吃驚和震動。
想不到巫門諸脈的力量已經強橫如斯!明石羽心下暗自忖道。
眼前的蠻夷戰士,大多都是苗人男子的裝束:青色大襟上衣,腰繫花帶,頭纏包頭帕,頸上戴銀項圈,胸佩銀鏈飾或者銀牌,只有七八個人是瑤人、羅羅、侗人、古僚等族的裝束,每個人都結實壯碩,強悍凶狠的氣息撲面而來,充滿著猛獸一般的強橫力量。
他們的身份地位高於一般的蠻夷戰士,並不像一般的蠻夷戰士那樣身披籐甲籐盔或者皮甲,都是一身平常穿山越嶺的便裝,繫了羊毛披氈而已,甚至多一半人赤足,當然都攜了弓弩箭袋,大部分人的主要武器是刀,也有幾個使用斧、短矛、類似狼牙棒的銅釘棒錘。
生存在中原花花世界的漢人,要想把那些生存在深山老林中與禽獸為伍,自給自足的蠻夷部族一一分辨清楚,委實非常之困難,語言既不通,風俗又不同,環境又閉塞,加之天經地義一般的仇視外人心態,漢人要想與這些藏身叢莽的部族溝通可不是說說那麼容易,所以絕大多數中原漢人長期都是以『蠻夷』籠統稱之,也懶得去分清他們中間誰是誰。
當然,其中苗人、瑤人、羅羅夷等部族,眾多分支廣佈於湖廣、四川、雲南、貴州、廣西等省,許多分支與漢人互相雜居,互相的接觸較多,都有程度深淺不一的漢化。
除了這些個人數眾多,又已經有相當程度漢化的蠻夷部族分支,甚至還有相當多的苗人、瑤人分支,由於受漢人影響極深,在漫長年代中逐漸完全漢化而歸於消失,融合到漢人當中。
此類種種,也逐漸讓那些與蠻族接觸較多的漢人,能夠相對容易的把苗人、瑤人、羅羅夷、古僚人等部族從籠統的『蠻夷』中區分出來,單獨稱呼。
雖然如此,如果不是長期生活在苗疆,一個外面世界闖入此中的人,要想在一眼之間就分辨清楚眼前之人是哪一個蠻夷部族,仍非易事,甚至是不可能。
明石羽能做到這一點,自然是有他得天獨厚的優勢:
一則,他的師門先祖原是雷門世家客卿,在百多兩百年前就已豹隱南疆,後來又在南疆開宗立派,絕天壁雲雷寨雖然在中原不彰其名,但在南疆那可是響噹噹的招牌,與南疆巫門諸脈的大巫、祭師關係也都相當不錯,人脈極深厚;
二則,絕天壁雲雷寨的門人,除了象明石羽這樣的漢人,相當多的門人弟子都是出身蠻夷部族,甚至不少就是部族頭人、祭師、寨老家的子弟,可想而知,絕天壁雲雷寨對南疆蠻夷部族的影響有多深;
三則,明石羽自小就在雲雷寨中修習武技,有近三十年的歲月都是在南疆度過的,足跡遍及雲貴湖廣四川的險山惡水,何況明石羽還是絕天壁雲雷寨近幾十年來最出類拔萃的弟子之一。
光憑這幾點,就足夠大做文章了,何況除了明石羽、除了絕天壁雲雷寨,後面還有西北幕府,還有雷門世家這些在帝國天朝舉足輕重的龐大勢力。
在苗疆,如果想要沒有或者很少有麻煩,最好就是將你的強橫實力完全展現出來,中原那一套含蓄內斂的表面工夫或者說內涵,在這裡是不太吃得開的。
示強於人,可以讓很多麻煩遠離身畔,威懾是一種相當不錯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手段。譬如以直指心靈的凌厲威壓遏止那些狂暴凶悍的蠻夷戰士貿然動手,就是如此。
本來,這樣直指心靈的凌厲威壓並不是明石羽最擅長的手法,他更擅長的是讓自己與環境融為一體,借用天地之間的神秘力量摧毀對手,如果不是深知那些苗人桀驁難馴的性情,他是絕對不會用這一手的。
而且,明石羽現在已經覺得無形的『威壓』已經達到了預期目的,於是凌人的威壓,瞬間便已收斂無蹤。
一個蒼老如枯木一般的聲音恰好就在這時傳來,清晰如在耳邊。
「你是雲雷寨門下?」
雖然見聲不見人,明石羽卻不敢失了禮數,馬上恭敬的望天抱拳,長揖一禮:
「絕天壁雲雷寨門下弟子明石羽專程求見老祖,祈請老祖拔冗一見!」
這見聲不見人的『老祖』,乃是巫門三十六脈之一的苗疆『天巫宗』宗主,實力強絕的一代大巫,號稱巫力通天的南疆大巫師之一,一般苗寨的祭師無論是巫法還是地位都根本無法與之相比,明石羽雖然實力強橫,後台又硬,但也絲毫不敢怠慢輕忽。
那個蒼老暗啞的聲音,顯然已經知道了明石羽身份,聞言呵呵笑道:
「你們漢人就是這麼多繁瑣禮數。罷了,藍廿三、沙廿九,你們倆將雲雷寨的貴客引來我處,不要有絲毫怠慢。」
「是!謹尊老祖訓示!」兩個本來橫眉豎目滿臉凶悍之氣的苗人連忙恭身說道。
明石羽心中暗笑這天巫老祖自家的禮數也自不少,但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現出來,便在那兩個天巫宗弟子的引領下向禁地深處行去。
天巫宗禁地,明石羽終於見到了那『天巫老祖』龍汀。(註:一般認為,中國南方苗、瑤等族在唐宋時代就已經開始比較多的使用漢族姓名,至明代則已經相當普遍,清代雍正『改土歸流』以後,苗、瑤等族使用漢姓漢名則已是大行其道,諸如田、藍、楊、方、麻、巫、孟、秦、沙、岑、龍等,漢姓中的王、張等大姓也同樣為苗、瑤等族廣泛使用)。
明石羽以前也曾隨師門長輩見過天巫老祖龍汀一面,只是還從來不曾正式的拜見過。
若不是天巫老祖多年以前欠著雲雷寨一份老大的人情,否則雲雷寨的師長們,也不會指點他來此了。
現在的天巫老祖比起幾年前,更加的枯瘦如柴,渾身上下只剩下一付骨頭架子。
不知底細的人一定不會想到這樣一位骨瘦如柴,骷髏一般的大巫,身上竟然蘊藏了多麼驚人的力量。
明石羽很謹慎,他知道巫門三十六脈的力量大部分都在南疆,只有少數幾支在中原、塞北。
巫門諸宗雖然不直接干預南疆事務,但是那些個領主、頭人、土司、祭師、寨老又有哪一個敢忽略他們這些掌握通天巫力的特殊存在?而天巫宗在南疆巫門諸宗脈中,舉足輕重的重要地位更是不可動搖,是南疆巫門的幾大強宗之一,人才濟濟,興旺得很。
他要想完成此行使命,贏得這些舉足輕重的大巫們的默許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都督大人專門派他深入南疆,豈是無因?正是要借重明石羽師門雲雷寨在南疆的深厚影響力啊!
為了夾擊彌勒教,西北幕府上下可謂絞盡了腦汁,聯絡苗疆的苗、瑤、羅羅、侗等族出兵就是其中的一環。
天巫老祖默默看完雷瑾的親筆信,悠然道:「多謝三公子美意了,只是老朽多年沉迷於探求通天之道,形同骷髏,早已經不堪驅馳矣。」
這天巫老祖不但漢話說得流利,甚至還能把拒絕的意思說得很是委婉,真是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學來。只是這婉拒的意思聽在耳中,明石羽心中不由一沉,正待說話。
天巫老祖又接著說道:
「老朽天巫門下倒還有幾個出色的人才,如果三公子他不嫌棄,老朽倒是可以讓孩兒們出去見見世面。只是嘛——就要麻煩世兄多多照應一二了。(註:世兄是對輩分相同的世交的稱呼,對輩分較低的世交也可尊稱做世兄。明、清科舉,亦稱座師、房師的兒子為世兄。可參見〈儒林外史〉、〈紅樓夢〉等)」
「老祖客氣,這是晚輩份內應該之事。」
明石羽知道天巫老祖這已經是默許了,連忙應承了下來。
「呵呵,明世兄即受三公子的托付,不知是如何打算?可有詳細的謀劃準備?」
「老祖容稟。」明石羽侃侃說道,「依晚輩所見,除了聯絡巫門諸宗脈之外,現在的苗疆,東北為思南、思州田氏所暗中控制,北部則有播州(遵義府,屬於四川布政司)楊氏,西則有羅甸水西家,南則有龍、方、張、石、羅五姓領主,中部則有宋氏領主制約。
另外還有一些中小土司,雄據於紫雲、長順一帶的金竹安撫司及平越楊義長官司的金氏,黎平亮寨長官司龍氏,於八寨和都勻一帶的夭壩安先司夭氏。
此外,尚有若干「富苗」,銅仁府羅金寨地主吳老夭,久為諸苗雄長,稱霸一方;凱裡的阿溪,廣有錢財;巫生寨的歐養生;五岔的潘老馬;丹江廳掌批寨的紹伯寡;這些人都在幕府聯絡之列。」
天巫老祖何等樣人,自然知道如果一旦聯絡『不成』,恐怕西北幕府就要露出猙獰的獠牙了,血腥不可避免。而且聽說連峨眉那等西南大派都已經投入到西北幕府的陣營,這更加讓西北幕府選擇暴力的時候毫無顧忌了。
年青人血氣方剛,所求不遂之時,一個把持不住就極是容易選擇激烈血腥的手段,以西北幕府現在的實力,選擇殘暴凶狠的血腥手段合情合理。
不過,西北幕府能想到利用巫門諸脈的影響力達成目標,可見也是很下了一番工夫精心謀劃的。
「三公子他可是想先易後難,?」
天巫老祖話裡的意思,熟悉南疆情勢的明石羽一聽就明白——
所謂『難』者,指的是羅羅夷聚居的水西(指貴州鴨池河以西地區,包括其上源三岔河、六沖河西北一帶)和烏撒地區(即威寧、赫章等地)的實際統治者水西土司慕俄格家(或稱水西家)。
三國蜀漢時期,羅羅夷首領助諸葛亮南征,因而被封為「羅甸王」,從此長期統治著貴州西北大部及毗鄰地方。
水西土司權力比較集中,地位也比水東、播州、思南、思州的土司地位高,中央朝廷更是特別通過冊封使其位居諸土司之上。
這樣雄踞一隅上千年的勢力,自然比苗疆其他地方的土司要難對付得多,更何況現在西北幕府還頗有點鞭長莫及。
明石羽微微笑著,答道:
「先易後難,這西北幕府當然也重點考慮過,但是當前主要考慮是否方便夾擊東川彌勒教,水西家固然可以從『龍場九驛』(註:奢香夫人所築驛道,從大方縣起,經大樹腳、三棵樁、木弄關、螞蟻河、打雞閬、中洞、閻王蟲、異子關、大石板、龍場、馬蹄灘直達四川古藺,全長300餘里,溝通川黔兩省,是川鹽入黔的主要通道,大大瓢兒井因川鹽入黔在此集散而成為商賈雲集的黔西北重鎮)出兵威脅瀘州,但對西北幕府的下一步計劃幫助並不大,所以目前我們主要致力於在播州、思南、思州的遊說、籠絡、爭奪。
當然水西土司,也是西北幕府預定要聯絡遊說的一個目標。」
天巫老祖點點頭,表示瞭解了:
「嗯,巫門諸脈的遊說,老朽倒是可以幫上你一點忙,至於其他方面雖然也可以有所影響,卻不是能立竿見影呢。」
天巫老祖如此直截了當地表態,明石羽當然知道和師門雲雷寨有很大關係,否則哪裡有不多幾句話就應承下來的道理,這是人家看在雲雷寨的面子上才爽快答應下來,可不是自己面子有多大,而是雲雷寨的人情夠大罷了。
「這樣子已經超出晚輩的預計很多了,太感謝宗主了。」
「呵呵,上兵伐謀,其次伐交,縱橫捭闔之間,就在敵人的後背插上兩刀,相當不錯的謀劃呢。應該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在苗疆活動、遊說吧?」
「那當然不可能,晚輩又不是三頭六臂。」
「看來是千軍萬馬入苗疆了,千萬好自為之。因小失大,智者不為,不要因為一時之氣而壞大事啊!」
明石羽心中一凜,這苗疆諸族雜居,風俗習慣各不相同,如果在某些風俗上犯了人家什麼忌諱,那就不妙了,看來得趕快提醒告誡所有進入苗疆的人才行。
連忙答道:「晚輩一定謹記在心!」
「記得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