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暗夜阻截血紛紛
夜黑風高。
大江南岸渺無人跡的山嶺叢林中閃出一路幽靈般的精兵,偃旗息鼓,輕裝疾進,靜悄悄地直撲犍為。
黑壓壓的輕裝步兵與荒草叢林渾融一體,他們彷彿就是無邊無際的荒草叢林一部分。
除了唰唰唰向前移動的輕細步聲,兵器偶爾相撞的聲音,所有人都在前進中保持著令人發磣的肅靜,偶或一兩聲呼哨響起,也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正在酣夢之中的犍為守備,突聞城外鼓聲如雷號角淒厲,猛然翻身坐起,也不由有些兒驚慌湧上心頭,但只是一瞬的工夫就徹底平靜了下來。
一夕數驚的日子,在陝西流民軍入川的時候有過,在漢中的流民軍、貴州流民軍四處攻掠的時候有過,在以前彌勒香軍起事的時候有過,在巡撫洪正聯合巴蜀大姓豪族力爭四川的時候也有過,享受到消停平靜的日子並沒有多久,又有什麼可驚慌的呢?
想想犍為城防最近已經過特別的加固修葺,除非裡應外合,敵人的突然襲擊也沒有可能一下子就攻破了城防。
再聽那聲音,可不還在城外嗎?
犍為守備已經被頻繁的戰爭鍛煉出相當精準的判斷力,這鼓角之聲大約在多遠距離,他一聽即知遠近,**不離十,不會錯的。
恢復了鎮靜的守備大人,瞥了身旁**著身體,滿臉驚慌之色的小妾一眼,順手在她那顫顫巍巍豐潤柔嫩的乳峰上捏了一把,道:「莫慌,城池還好好的。趕快替為夫更衣!」
夫君大人在這時候還有心情輕薄,想來事態還不會太嚴重。
小妾立刻恢復了思考和行動的能力,也顧不得別的了,就那樣赤條條的爬起身來,一絲不掛地先幫著守備披盔著甲。
聽著守備三步並作兩步跨出房門,院外家人們喊叫呼喝備馬整鞍,片刻就馬踏長街,急驟雜沓的蹄聲在一片忙亂的喊叫聲中匆匆遠去,小妾醒過神來,這才赫然發現自己一絲不掛,軀體完全暴露在深夜的涼風中,慌忙趿著睡鞋兒閃入內間去也。
今夜恐怕再難以入眠!
西川守備很嚴密,越往西行,越感受到巡邏警戒部隊的頻繁出動,長途奔襲而往的彌勒香軍發現直接揮師襲擾嘉定州不太現實,退而求其次,目標選在了犍為。
彌勒香軍本欲出其不意悄悄攀城偷襲犍為,若不能得手,燒燬其中的糧秣倉庫也算達到目的。
為達此目的,就必須先行拔除犍為城南十數里之內的多個烽火敵台,那些烽火敵台上面通常都只有嘉定守備軍團的一什士兵負責瞭望,也就總共十個人而已。
黑夜一片靜謐,大江濤聲也隱隱可聞,烽火敵台的士兵早已酣然入夢,彌勒香軍一舉拿下這些個烽火敵台似乎是板上釘釘的小事,何況他們竟然每個敵台都出動了近二百名士兵,這簡直是可以把各個烽火敵台中,據守了望的十名西川守備士兵徹底撕裂,化成齏粉的變態數字。
二百剽悍的香軍精兵突襲據守烽火敵台上十名二流戰力的守備兵,豈不是太過分了?
這樣想的結果是彌勒香軍碰得頭破血流才拿下其中的大多數烽火敵台。
那些烽火敵台上據守的守備兵雖然因為多日無事有所懈怠而放鬆了警惕,彌勒香軍的偷襲人馬還是折損了不少。
因為敵台周圍依形就勢巧妙布設的獸夾、窩弩、陷阱、竹釘、圈套、響鈴等玩意兒多如牛毛,而且很是陰損,譬如其中一些大的陷阱中放置了劇毒的毒蛇,不小心掉落其中多半有死無生;有些小小的陷阱雖然作用僅僅是讓人失足踩空,看似不會要命,但陷阱中多半插滿了尖利的劇毒竹釘;隱藏的絆索可能與石灰包或者虎頭蜂巢甚至標槍、毒箭之類相連等等,諸如此類,至於獸夾什麼的也鐵定是塗毒以待,這些都是雷瑾視察嘉定州,指示要盡可能加強守備之後的成果,烽火敵台周圍一帶的布設,對於夜襲的敵人而言,絕對是個險象環生的死亡地帶。
受命偷襲的香軍士兵,多半是偷營劫寨的老手,在一開始也付出了多條人命的代價,之後只能逐步破解這些原本多是用來獵獸的陷阱埋伏,逐步趟出一條接近敵台的路徑。饒是如此,在暗夜中接近到每個烽火敵台之前,必然要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少則二三十人,多則四五十人,交待在那些陷阱毒箭之下。
彌勒教徒的狂熱在這裡也完全顯露無遺,不小心中了陷阱圈套暗算的香軍士兵沒有一個喊叫,硬是在黑暗中忍受著痛苦,就那樣一聲不吭地被毒死、射死……
所以,彌勒香軍在接近各個烽火敵台的時候,雖然犧牲了不少忠誠不二的教徒,卻仍然沒有驚動據守敵台的西川守備兵。
有時候人過於信任那些機關死物,也會被蒙蔽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烽火敵台的守備士兵太信任那些陷阱埋伏的作用,未免過於鬆懈。那些陷阱埋伏對付一般的軍隊,大概總會有些用處,多半會讓他們有時間有機會發出告警烽火,可惜他們面對的是悍不畏死的彌勒教徒,殊不樂觀矣!
犍為城南的烽火敵台就這樣逐個無聲無息地陷落,似乎對於彌勒香軍的前鋒營而言,已經可以順利地清理出一條供其後續大軍趁夜猛撲犍為城下的『康莊大道』!
然而,西川方面近乎變態的守備措施還是發揮了一些作用,彌勒香軍對烽火敵台的偷襲還是在最後出了一點紕漏,未盡全功。
在其中的兩個烽火敵台,守備士兵中可能有獵戶出身的士兵,在小小的烽火敵台上養了獵犬(一般烽火敵台的軍糧是定額供應,並沒有預備獵犬的那份食糧。養狗玩犬也不是不可以,但獵犬主人就只能從自己的那份定額食糧中勻出一點,獵狗再自己找食,叼個兔子、老鼠什麼的,也能勉強果腹,所以養了獵犬的烽火敵台並不普遍)人雖然懈怠,獵犬相對還較為警醒,彌勒香軍雖然行動悄無聲息,又如何瞞得過狗鼻子去?
彌勒香軍沒有準備什麼辟犬藥,獵犬一時狂吠起來,也就只好趕在被驚醒的守備士兵弄清情勢之前,發動暴風驟雨一般的強攻,以阻止守備士兵燃起告警烽火,吹想告警號角。
總算有驚無險,雖然小有紕漏,卻也圓滿的拿下了。
犍為城已經暴露在香軍的兵鋒下。
彌勒香軍在暗暗夜色中撲向犍為。
離城三里,山岡曼衍,是通往犍為城的必經之處。
突然之間,戰鼓如雷,號角淒厲,殺聲震天,箭矢如雨,石落如雹!
暗影幢幢,遠方漆黑的丘野中也隱隱有點點火光,宛如漫天星辰,橫寬無邊,似有千軍萬馬橫亙在彌勒香軍去路之前,正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難辨虛實。
驟然當敵,又是如此聲勢,久經戰陣的彌勒香軍也不免陣腳稍亂,但身為彌勒教徒的士卒,實戰經驗何等豐富,不待下令,已經有大隊大隊的士兵自動聚攏變陣,如潮水般結陣衝擊,應變之快,實屬罕見。
他們手中揮舞著長矛、鋼刀,擎著臨時急就章的木盾或者從烽火敵台上繳獲的鐵葉盾,奮勇向前,前仆後繼。
「該死的!活見鬼了!」
一個彌勒香軍的將官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狠狠說道。
這一片山岡雖然並不險要,但地勢相對較高,城南的主要驛道也剛好從山岡之間穿過,可以瞰制周圍一大片地形相對低窪的丘原田疇,但其地形並不足以讓守軍堅持較長時間,且因為離城較近,修建烽火敵台了望傳報敵情也沒有多大實際意義。就彌勒教以往掌握的諜報來說,這山岡左近一帶,一不設防二不駐兵三不儲糧,驛道兩旁,又有不少泥濘水田,實在沒有注意的必要。誰也沒有想到會有守備一方的人馬在此截擊,而且弓弩箭矢、拋石機之類的防禦器械看來似乎還相當充裕,頗能抗住一陣子彌勒教兇猛衝擊的樣子,這肯定給犍為城的防禦贏得了不少寶貴時間,也難怪這個將官會說活見鬼了。
那將官再噴一口唾沫,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斬馬刀,映著四面丘原上的火光,閃爍著凜凜寒光,一臉的凶厲之氣,大聲吼道:「給我殺——!」話未落,人已經縱出去七八步了,身後士卒們忙迎著飛灑而來的箭雨,結陣前衝。
這支受命偷襲的彌勒香軍,其主將多年戰陣廝殺,並不像先發的前軍士卒在出人意料的突然變故下乍然慌亂,臨陣仍然很是鎮靜,遠方丘原的點點火光大是蹊蹺,他很是懷疑在此阻截的人馬並不多,但眼下即然驚動了敵方,前功盡棄,犍為城內必然已經有備,目下也只有擊破眼前敵軍,到犍為城下佯攻造勢一番,即謀盡速脫身,另擇下手目標了。
看前軍在敵方箭失、石灰包、石塊、毒火煙藥球、火油彈的打擊下,陣形有些散亂,彌勒香軍的主將怒吼著下令部下士卒衝鋒死戰。
鼓角轟鳴,大江南岸的丘原,瀰漫出驚心動魄的無邊喊殺之聲。
背依山岡,當道是以十幾輛戰車為主體構成的幾道臨時壁壘,阻斷了彌勒軍北進的重要通道。
西北幕府轄下的守備軍團雖然名為軍團,實際其編製與偏重於進攻和機動的野戰行營、正規軍團並不相同,主要因其偏重於防禦守備的緣故,其編伍為十人一什(什長),五什一隊(隊正),兩隊一旅(旅帥),五旅一團(團帥),若干團則組成地方府(州)守備軍團(節度和若干守備),陳好(字益謙)是嘉定州守備軍團下屬眾多團帥之一,配置於犍為,受犍為守備節制。
陳好自小有股子天生蠻力,在家練過幾年武技,雖然是家傳的莊稼把勢,卻也算有那麼幾分峨眉正傳,後來應募從軍,在官軍中把什麼長拳、譚腿、擒拿、合鎖、閃番、劈掛、太極、羅漢、南塘刀、少林棍、梨花槍的路數也學了不少,重要的是他還有緣拜在一位後來已經戰死沙場的邛崍派高手門下做了『記名弟子』,邛崍派極少外傳的上乘煉氣煉形秘法,內煉、外罡也有了些成就,但在戰場上多半還是靠他的蠻力。
陳好在軍中雖然作戰勇猛,脾氣卻是不大好,得罪人不少,結果和他一起應募的袍澤,有點本事的都晉級提升了,譬如那個和他有數面之識的李逍都已經是副將了,他還在一級級苦熬,勉強是個把總而已。
到西北幕府入川,他又無緣入選西川行營和內務安全署的鐵血營、鋤奸營,只在守備軍團中混了個團帥,手下也就五旅人馬,著實氣悶。
不過,在犍為,他因為作戰猛銳,倒是毫無疑義的成為『跳蕩』的當然人選,其實也就是前鋒突擊的墊底角色。若是在野戰行營或者正規軍團的部隊,這當然是一種無上褒獎,但是在守備軍團,這個『跳蕩』地位雖然不低,卻也不會高到哪裡去,也沒有其他團帥願意和陳好競爭這個死亡率極高的位置,對於守備部隊,跳蕩的突擊只是挫敵銳氣的一種手段而已,最重要的是防守穩固。
前一陣,出於加強守備的目的,犍為守備為了向上『邀功』,特意讓陳好帶著他的五百人,秘密的在向來不設防駐兵的城南三里岡挖掘了幾個藏兵洞,分別儲藏了不少攻守器械,弓弩箭矢、拋石機、戰車、石灰、火油、毒火煙球什麼的也有不少,以作為在必要時從敵人後路發起攻擊的必要物資準備,只是沒有火炮、地雷,守備自然也不會把不多的守城利器如火炮之類藏在城外。
本來,守備的主意其實是有點爛,他也不想想,那幾個藏兵洞又沒有地道連通到犍為城內或城下,怎麼可能在敵人圍困的時候,潛出到敵人後路突襲?純屬兒戲!犍為的主要防禦面主要是面對從大江水面來襲的敵人,在城南搞這種玩意,只是應付上差督責的官場花架子吧!
萬一被敵人發現,這些弓弩可不就是資敵啊,沒有地道反倒還好。
不過,陰差陽錯,歪打正著的倒是給了陳好一個出頭的機會。
今夜,陳好的團輪值下半夜的城外游動巡邏,騎馬出城巡邏不多久,陳好就隱隱聽到遠方狗吠之聲,但是又驟然中斷。
這很不尋常,若是城外村落的狗吠,斷乎不可能乍起而驟停,總要此起彼伏一會兒才對,而且聽那聲音正是某個烽火敵台的方向。
陳好雖然一身蠻力,其實只是脾氣暴躁些,人倒是精細,尤其是戰場上,就是一個三國誌平話裡面粗中有細的張飛式人物,否則也不能好胳膊好腿的一直活到現在了。
那驟然中斷的狗吠聲並不很清晰,換個人可能也就忽略過去了,但陳好卻注意到了那種差別,心中警惕,即刻派出幾個為人精細小心的屬下前去斥候哨探,他則率領其餘部下迅速沿驛道後撤到三里岡,七手八腳把藏兵洞裡的器械啊、戰車啊搬出來,立即部署阻截防禦和佈置疑兵,但他一時倒還不敢立即發出告警信號,謊報軍情那可是很大的罪,必需等到前出哨探的屬下打探確實了才可以。
不過,等到哨探的屬下匆匆返回時,彌勒香軍摸黑疾行的前鋒部隊已經距離三里岡非常非常之近了。
來不及了!
陳好索性下令在搶先發起攻擊的同時,擂響戰鼓,吹響號角,即震懾敵軍,又順便驚醒城內己方守軍。
戰鬥一開始,五百人就憑借壁壘奮力在抗擊著敵人的進攻,戰鬥十分慘烈。
箭如雨,石如雹!
剽悍的敵人衝上來又被打回去,再衝上來再被打回去,反覆爭奪。
短短一會兒工夫,陳好這個團就退到第二道壁壘,再一次用密集的箭雨石雹把敵人擊退後,陳好也火了,為震懾敵人,大聲吼道:「來,來,來,把敵人的屍體抬上來,壘在壁壘上。」
壁壘前橫七豎八的屍體都差不多都把壁壘之間填滿了,這些敵人的屍體便一層層的壘在第二道壁壘,甚至第三道壁壘上,有的屍體從屍體上滑落下去,就乾脆用敵人的長矛或者刀一插到底,像穿魚一樣把多具屍體固定在戰車壁壘上,至於敵人遺棄的盾牌也用來加固壁壘,只要能用的全用上了。
人在殊死的搏鬥中徹底變態,好像壘的不是屍體,倒像是江堤上的沙袋。
人的生命在戰鬥中太脆弱了,體現不出人的生命是最可寶貴的。在浴血奮戰中,人的死是那麼容易,隨便一支暗箭流矢都可能就此倒下。
在戰鬥中對人的死,人們習以為常,好像有一部分人死再正常不過了。
在戰場上,人的死就像樹上落下一片葉子,毫無美感的墜落而不是飄落。
這就是戰爭,在戰爭中倒下的人,能留下了什麼?什麼都沒有!而且沒有悲痛,沒有惋惜,也沒有留戀。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歷來如斯,歷來如斯!
丘原上暫時沉寂了下來,層層疊疊的屍體一直綿延到暗夜深處,顯然敵軍主將正在調整部署或者在下最後的決心。
陳好迅速指揮部屬搶時間清理壁壘間的屍體,重新進至第一道壁壘,做出若干安排。
說實話,剛剛過去的短暫戰鬥異常激烈,已經把儲藏的箭矢、石塊、石灰包等用掉大半,即使加上他們原先騎馬出城巡邏時常規攜帶的箭矢,最多也只能支撐敵人第二波攻勢,萬萬支撐不到第三波,何況這還是佔了敵人輕裝奔襲,沒有什麼攻堅器械的便宜,否則他們五百人當路阻截,早讓人像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碾得粉碎了。
所以,陳好實際上已經打定主意,給當面的敵軍來個突然的陣前突擊,反守為攻,然後——
迅速撤退!
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戰馬,該是要在這時候派上一下用場了。
剛才利用壁壘頂住敵軍第一輪的兇猛衝擊,硬是打出了威風,純用矢石的兇猛打擊,迫使剽悍的彌勒香軍也要退後進行作陣前調整,暫時停止了兇猛的攻勢,可以想見剛才那短暫而激烈的一刻,凜冽的殺氣讓凶悍善戰的彌勒教徒也倒吸一口冷氣。
彌勒香軍的第二輪衝擊只在暫歇了不到百息,很快就捲土重來,甚至是陳好的部下們僅僅加固了第二道壁壘,就被迫放棄加固,轉而投入戰鬥。
彌勒香軍的攻勢比起第一輪更加猛烈而有序,瞬間就衝垮了陳好的第一道壁壘防線,向第二道壁壘防線發起無畏的衝擊,前仆後繼,再次上演用屍體趟血路的場景。
陳好的訓練和部署也保證了矢石的最大殺傷效果,能夠在矢石的連續打擊下突破第二道壁壘的彌勒香軍士兵實在不多,但就是這不多的幾個人也給陳好的部下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如果不是這時第一道壁壘突然引燃熊熊烈火,暫時遮斷了彌勒香軍後續士兵的支援,使得陳好的部下能迅速用密集攢射的方式,屠殺第二道壁壘前被暫時遮斷後路的彌勒香軍,那情況可能就比較糟糕了。
如果彌勒香軍手上能有幾架拋石機,或者攻堅大弩,又或者有些攻城棰、沖車,大概也不致於如此狼狽而凶悍了。
第一道壁壘的烈火並沒有遮斷多久,很快就被彌勒香軍硬生生衝開一條通道,蜂擁而進,情況立刻又轉為危殆,畢竟守備一方的矢石已經消耗了許多,相信彌勒香軍的主將也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其攻勢之猛烈根本不是第一輪可以比擬的,比的就是誰最先撐不下去,看來彌勒香軍的主將也火大了。
現在指揮壁壘防禦的是陳好的副手,陳好率領二百騎兵正在快速迂迴,窺視著最佳的陣前突擊時機,雖然是二流部隊,但是能夠入選『跳蕩』,也都是些悍不畏死的漢子,殺起人來照樣刀刀見血,沒有絲毫含糊的。
騎兵在衝鋒中顯示威力。
迂迴到側翼的騎兵突然殺出,且馳且射,瞬間就從彌勒香軍的突擊陣形中斜穿而過,倒下一地的屍體。
當那些騎兵高舉著馬刀,踏直馬鐙,吶喊著往前衝鋒,再次從黑暗中往回衝殺出來的時候,高舉如林的馬刀映著火把,寒光閃爍,充滿著決死一戰的凌人氣勢。
馬刀左晃,向右斜劈,玉鉤斜,血光崩,刀下之鬼已經連頭帶肩劈分而下,血雨紛飛。
陳好的馬刀一向不開鋒刃,不用打磨,自然也少了卷刃崩豁的機會,憑著一股凶悍的氣勢和蠻牛一般的膂力,帶著轄下二百騎兵衝垮動搖了彌勒香軍的衝鋒突擊陣形,但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兩百騎兵只是一個來回就少了四五十人,而且傷亡還在繼續攀升,四面有彌勒香軍的士卒合圍,利箭破空生嘯,從耳畔飛過。
縱馬飛馳,呼嘯狂飆,激烈的戰鬥……
陳好張弓搭箭,箭袋中最後一支雕翎箭電射而出,那是一支鳴鏑,撕裂心神的怪嘯響徹夜色籠罩的廣袤丘原。
一個敵軍將官應聲倒下,他的吼叫嗄然而止,鳴鏑閃電一般從他的左眼貫入,透腦而出。
這廝死得倒也痛快!陳好暗自忖道。
那些圍殺過來的兵丁驚得有些呆了,還沒有回過神來,陳好已經催馬直進,到了跟前!
殺!
狂吼聲中,一個壯碩的彌勒香軍的軍士飛躍而起,掄動一把沉重的戰斧怒劈陳好,斧刃上血痕宛然,觸目驚心。
好個悍不畏死的莽漢!
暗自冷哼的同時,一枚三稜甩手箭閃電般從護臂滑出,脫手飛射,閃出一道藍芒,那是淬毒的暗器。
箭到人倒,那枚出其不意的甩手箭已經貫穿了他的咽喉,鮮血順著血槽噴湧,瞬間已經發黑。
探手在空中操起那莽漢的沉重戰斧,斧刃環回之間,血光四濺,敵人如割草般紛紛倒下。
陳好催馬向前,敵人的血從斧刃上滑落,利斧劈殺之威難當,浴血所向,望風披靡,硬是砍殺出一條血路,衝出重圍!
整整盔甲,陳好望望身後,能夠跟隨他從血路中衝殺出來的僅剩有百餘人了。
該撤退了,不是戀戰的時候!
刀砍、箭射、斧劈,這麼一會兒,怎麼著也殺了有好幾百人了吧?
陳好左手兩指往嘴邊一搭,一聲尖利的呼哨響起,響徹雲霄,僅剩的百餘騎兵狂風捲地一般,很快就消失在沉沉夜色籠罩的丘原中。
壁壘方面,陳好的副手也正是難以支持的時候,雖然有陳好率領騎兵陣前突擊,攪亂了敵軍的突擊,但仍然承受了極大壓力,而且矢石也將罄盡,一聽到陳好的呼哨,不由心情一鬆,也仰天長嘯一聲,那些士兵已經不待下令就將還剩下的所有矢石全部傾瀉出去,壓制住敵軍的攻勢,然後按預先部署開始縱火,燒燬一切不能帶走的武器,包括拋石機在內,在火油的引燃下,幾道壁壘瞬間烈火熊熊,也借此稍稍阻遏一下敵軍。
堅守壁壘雖然艱苦,傷亡倒是沒有陳好那邊騎兵突擊的傷亡大,趁著烈火騰空的一點時間,又欺這支彌勒香軍沒有馬匹,騎上戰馬可以放心撤退。
這一次小小戰鬥,不過兩三刻之間,敵我雙方橫屍不下兩千,慘烈的情景,恐怕很多人都將終生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