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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襲擾 第二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文 / 金龍魚

    第二章似曾相識燕歸來?

    舟還芙蓉城。

    在雷瑾離開嘉定州之前,峨眉派正式履行了對幕府的承諾,由峨眉坤流的女冠和女尼組成的先遣人員共六十人,在女冠掌令棲雲凝清、女尼法勝的率領下向軍府報到。

    六十人似乎不多,然而峨眉坤流千百年一脈相承的經驗積累下來,悉心栽培出來的優秀精英,峨眉門戶新一代的棟樑,幕府若是運用得當,其威力絕對不啻於百戰雄師,而且絕對可以在百戰雄師都無所作用的地方,發揮出巨大而驚人的作用。更何況,除了這先遣的六十人之外,峨眉派還有三百人的後續人員要向軍府報到呢。

    峨眉派這次也是打破常規,把箱底貨都翻了出來,傾盡全力襄助西北幕府,其目的相當明確,峨眉派在西南的地位不容彌勒教挑戰。

    這種夾雜著教門爭端的利益鬥爭,一旦激烈起來簡直有毀天滅地之概。

    雷瑾手頭就有秘諜部的諜報,峨眉派另行集結和派遣了大量門人弟子,潛入東川,除外配合掩護秘諜部刺探諜情、破壞襲擾之外,還獨立進行了許多破壞活動。

    雖然在彌勒教一直以來的打擊下,峨眉派在東川已經完全的轉明為暗,但久經歲月積澱下來的那種雄厚深遠的人脈關係,倒不是那麼容易被拔除的。

    秘諜部不如峨眉派的地方,就是論起對東川地理民情的熟悉,秘諜部無論下了多少工夫,也還是有所疏漏欠缺,而在人脈關係上更是差了不少,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秘諜部成立畢竟只有一兩年的時光。

    不過,秘諜部勝在行事迅速高效,夠狠辣夠果斷。

    嚴格的保密,嚴厲的紀律,保證了秘諜部的諜探以及獵殺隊、強襲隊能夠在彌勒教的清剿壓力下,仍然有所作為,牽制了彌勒教相當多的力量,且與峨眉派熟悉風俗民情人脈深厚的優勢恰好互補,雙方各顯神通,配合得還相當不錯,在東川與彌勒教的暗中較量,目下正是如火如荼。

    對於峨眉派的反應,雖然在雷瑾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意外的是峨眉派的手段超常的激烈,顯然不是鬱悶得有日子了,趁機發洩一把那麼簡單,在雷瑾看來,除了主要是利益上的衝突之外,還夾雜了一點教門爭端的因素在內,這個是沒有辦法用道理來解釋的。

    彌勒教雖然與佛門有一點淵源,但佛門所有的正統教派卻都是不會承認其地位的。

    雷瑾敏銳的感覺到,這種教門爭端如果繼續趨向激化,而得不到有效控制,很有可能在將來給自己造成大麻煩,現在就必需未雨綢繆,盡早安排,將這種教門爭端限制在一個各教門各教派可以互相妥協的範圍之內。

    想想西北地面上,吐蕃人和蒙古人信奉的佛陀密教各派,回回人信奉的清真教,漢人信奉的佛教、道教各派,還有那個南谷道堅正在傳播的所謂『廣成道』,已經夠熱鬧了。這四川地面峨眉佛道兩門與彌勒教的衝突,短時間內怕也無計消弭,眼下甚至還得利用峨眉派的強烈反應,狠狠的打擊彌勒教。

    對各教門的矛盾、爭端要引起足夠的重視了。

    雷瑾暗自告誡自己道。

    從嘉定州上行成都的水道,行船一般不會很大,但承載個百十人毫無問題。

    棲雲凝清、尼法勝等一干峨眉坤流弟子也都跟隨雷瑾的船隊北返成都,軍府一干人包括護衛親軍自然隨船起行,船隊不下四五十艘船,首尾呼應,逆流而上。

    細心一點的人已經發現護衛親軍的節度大人明石羽銷聲匿跡好些天了,一直沒有露面,即使在雷瑾回航成都,也沒有見到明石羽的出現,譬如棲雲凝清,又譬如翠玄涵秋這樣的有心人就暗暗留心上了。

    一個西北幕府的大將,雷瑾身邊的親信心腹,突然無聲無息的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又焉能不啟人疑竇?

    只是雷瑾自己不說,誰又敢問呢?

    雖然船隊是逆水上行,但到成都之間的一段水程,江流並不甚急,船隊大小船隻靠斜移風帆,調整風角,加上櫓、槳之力,並不需要拉縴也能輕鬆上行,時間就比當初下行要稍微慢一點兒。

    雷瑾並不很急著趕路,四川方面負責軍政的幾位主事人都已經確定下來,大的軍事部署也已經按部就班實施,西川的大小軍政事務都已經有較為得力之人各司其責,再用不著他過多的關注,將精力全撲在四川軍政事務上了,軍府現在需要雷瑾親自審閱批示的公函文牘中,更多的是來自河隴。

    在現在的西川地面,雷瑾幾乎成了唯一還有空『閒逛』的人。

    是時候返回河隴總攬全局了。

    當然在返回河隴之前,雷瑾還得做些安排。

    在成都,西川特命政事官獨孤岳、康巴土司丹增朗傑、火鳳軍團節度阿蠻、由白虎、蒼狼兩軍團騎士暫時混編的軍團其臨時總提調阿顧(回回大姓阿氏子弟,護衛親軍第一軍團千騎都統)都已經在等候雷瑾返回成都。

    暫設西川行營作為目前西川的精兵集團已經開赴對敵前線,內務安全署手上的鐵血營、鋤奸營等雖然也可以勝任軍伍作戰,但畢竟主要用於內務安全,性質有所不同,又歸屬幕府和西川執政府的雙重統轄,如非萬分危急,不可能動用他們對敵作戰,所以成都府的軍事力量就只剩下成都守備軍團,戰力並不強。為了確保成都府安然無恙,雷瑾在遣還了大多數東進軍團之後,仍然在成都平原附近保留了相當數量的機動部隊,有三萬士卒之多。

    其中丹增朗傑統率的暫編康巴軍團一萬人駐在邛崍關附近,隨時可以向成都增援;

    阿蠻統率的火鳳軍團,組建至今其實只經過一場硬仗,就是在塞外和吉囊汗的一戰。在那一役中火鳳軍團的強悍戰鬥力還是得到了驗證,無論是騎射衝鋒,還是對火器的嫻熟運用,都贏得了幕府將領們真正的尊重。雖然這是一支『娘子軍』,殺起人來卻並不比男人們遜色,甚至更加狠毒,現在也已經擴充到了萬餘女騎士的規模,駐成都府;

    阿顧提調的暫編軍團一萬人也駐留成都府;

    有這三萬兵馬再加上成都府守備軍團,大概可以保證成都府這大後方的穩固了。

    船隊在波光粼粼的南河上滑行,還有二三十里水程,快到成都府城了。

    春水漫漶,水鄉澤國,賴農人的辛勤勞作,兩岸綠油油的莊稼佈滿田野,稻花飄香,蛙聲十里,一切的一切都似在預言著一個好收成。

    南河河面上聚集著好幾十隻打漁船,這是因為幕府有『不許擾民』的規定,所以雖然軍需輸送繁忙,並不禁漁人下河打漁。

    當然這些漁船還能夠在南河上打漁,都是被內務安全署仔細『梳理』過幾遍,大體上不會有什麼問題了。為了確保軍需輸送的順暢,這是必需的。凡是內務安全署覺得有問題的漁人,都不可能在今年出現在南河的水面上。打漁人自然也有自覺,懂得避讓運載軍需的船隻。

    魚歌互答之間,打漁郎手握竹竿猛烈拍打水面,船頭的魚鷹展翅撲進水裡。透過清澈的水面,甚至可以看到魚鷹在水裡自由穿梭,出招狠毒,一口就是一條魚,然後浮出水面,濺起串串水花。

    魚鷹有百十隻,你追我趕,攪得南河的水面一片喧囂。

    坐在船艙裡,從垂掛著細竹簾子的看出去,依稀可以看到河面上的喧鬧光景。

    這間艙室,除了雷瑾之外,還有峨眉女冠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尼法勝以及另外一位地位很高的峨眉女尼淨淵在座,其他的幕府護衛都侯在外圍,有這四位峨眉派的新銳高手守護四方,外來的刺客確實再也難有機會欺進雷瑾身前三尺之內了。

    艙室整潔淨爽,器物簡樸,只有一個精美的掐絲琺琅紫銅香爐燃著清神檀香,裊裊一室,令人神清氣爽。

    當初這些個女冠女尼剛上船,乍一看船艙簡樸的陳設,都是一付『不大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的奇怪表情,似乎完全不像外間人傳說中,性情風流奢侈的雷大都督所能夠安之若素的場景嘛!

    以外間的傳說而言,都督大人其所在所處似乎不應該是這樣子才對。

    尤其在蜀王府謁見過雷瑾的兩位女冠,她們見識過蜀王府的堂皇富麗,華貴豪奢,一下子還頗有點不太適應簡潔樸素的氛圍。

    不過,這幾位也不是尋常人物,見識上還是非常人所及,這艙室的陳設雖然乍然看去有點簡樸,但稍稍細看就知道都是貴重木料如雞翅木、花梨木、紫檀木、酸枝木等製作,難得的是並不像時下一些木匠流行在家什陳設上鑲嵌珠玉玳瑁鈿螺之類華貴之物,完全以木匠大巧若拙的精湛手藝取勝,簡樸的器物陳設完全將貴氣隱藏在骨子裡。

    這些家什陳設雖然看來簡樸,但又有那個升斗小民可以用得起呢?

    實際上,這些陳設器物都是蜀王府的東西,讓雷瑾手下的人老實不客氣的『借』了一些來用而已,雷瑾不可能讓自己的手下們,千里迢迢從河隴把這些看來簡樸卻是貴重的家什陳設運來巴蜀。

    雷瑾這幾日在船上,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早晚武技功課和處理軍政公務之外,就是和這幾位峨眉高手切磋武技,或者談道論玄,縱論天下大勢。

    再一個就是通過她們催促峨眉派長老會,盡快增派人手加強對雲貴蠻夷部族的聯絡,尤其是對川南涼山一帶羅夷的聯絡,進程讓雷瑾不太滿意。

    峨眉派對這些以虎為圖騰的川南羅夷部族相當有影響力,聯絡這些部族也是峨眉派早就對西北幕府承諾的事項之一。

    雷瑾催促峨眉派聯絡川南包括雲南方面的蠻夷部族,除了原本就有意圖要將西北幕府的影響力向雲南延伸之外,其實目下還帶有一點不便明說的意思,他想不動聲色地使點小絆子,拖一拖峨眉派的後腿,他並不想讓峨眉派能夠全力以赴的針對彌勒教,欲藉機稍稍分散一下峨眉派的實力,又不露一絲兒痕跡,諒峨眉派長老會也不敢怠慢他的催促。

    至少對彌勒教,雷瑾覺得既然自來沒有辦法完全趕盡殺絕,還不如想辦法將彌勒教納入大格局,按自己所希望的路數發揮他們的作用。

    雖然白蓮教、彌勒教在朝廷看來一概都是動搖國本的禍水,但雷瑾卻認為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是不是禍水要看怎麼用,正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也。譬如那沉魚的西施、閉月的貂禪等雖然被某些人視作紅顏禍水,但對越王勾踐、對司徒王允而言,何嘗不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正說話間,步聲珊珊,卻是午膳時間到了,船上的廚娘主事來求見是否即刻進膳,還有幾十里水程,不可能到成都再用酒膳了。

    這船上的一幫兒廚娘也是從蜀王府借調過來的,葷腥素食一應菜式都很是拿手,還做得一手好滋味的巴蜀小吃,讓軍府的一干謀士軍吏大呼過癮,可是大大沾了一回都督大人的光了。

    席開兩桌,卻是一葷一素,素席菜餚已經是豐盛無比,雷瑾獨個兒享用的葷席更是酒餚精美。

    素席那是照顧戒葷茹素的出家人,雷瑾雖然也可以吃吃素,王府廚娘精心置辦的素席菜餚,滋味其實也很美味。

    不過南河寬闊的水域,生長著幾十上百種魚類,除了常見的鯉、鯽一類之外,更有別處少有,名字又非常古怪的魚兒,什麼江團、刺婆、土鳳、青波、黃辣丁、黃蛄子、船釘子、巖板登、三角風等等大小河魚,皆小口細鱗、肉嫩多刺,蒸、炒、煎、炸、涮,甚至作成魚生蘸著秘製調料吃也是大有風味,雷瑾可不想放棄這等別處難求的口腹之慾,終究是做不得世外閒人也。

    巴蜀的什麼毛肚火鍋、樟茶鴨子、床婆豆腐、宮保雞丁、河水豆花、家常海參、擔擔面、炒田螺、泡鳳爪、葉兒粑、五香牛肉乾等;來自雲貴的竹香青魚、苦蕎粑、紅燒雞棕、酥烤雲腿、油炸竹蟲、牛乾巴之類,雖然這些個名菜小吃美味不假,廚娘調製手藝也是不凡,讓人百吃不厭,但雷瑾在巴蜀這麼久又何嘗少吃了一樣?

    只這河鮮,非現捕現做,滋味總是要差些兒,這一路上雷瑾光顧著品嚐魚鮮,其它一概都不吃了,令得廚娘要絞盡腦汁,拿出平生本事來。

    這艙室並不宏闊,兩席菜餚自然不會離得太遠,彼此用膳彼此都在眼中。

    雷瑾『深情款款』心無旁騖地品嚐著滿桌魚鮮滋味,似乎要把每一絲鮮味都品嚐出來一般,雖然他仍然保持了一股世家子弟灑脫不羈的風華,但落在受命暗中觀察都督大人的有心人眼中,仍然疑竇叢生。

    惟精惟一,武技修煉的不二法門。

    在一種武技心法修煉還沒有達到較高境界時,同時又去參修其他武技,往往會得不償失。

    一般來說,到了雷瑾這個層次,以他多年武技上的修煉,即使對物慾有所偏好,也不應該表現出近乎『貪婪』的**,應該是能夠牢牢把握駕馭住內心的**和情緒才對,放縱自己的**,幾乎很難達到較高深境界。

    這種顛覆常識的現象,令得武學見識已經達到宗匠之境的峨眉四女懵然不得其解。

    對於常年戒葷茹素的出家人,進食都會比較快的結束,雷瑾仍然進食的當兒,峨眉四女已經用膳完畢,默默靜坐,悄然觀察著都督大人進食的一舉一動,這在別人或許會在眾目睽睽下有些拘謹,雷瑾倒是渾如不覺,灑脫自如。

    或許是進食後較為放鬆,峨眉四女也都顯得比較鬆弛,棲雲凝清、翠玄涵秋散逸出來的那種因『巫媚之術』而驚心動魄的清艷之色也收斂了許多,顯得異樣的嬌慵柔媚,而一直寶相莊嚴,令人不敢褻du的尼法勝、尼淨淵,也多了少許的剎那秀麗風情。

    一抬頭,雷瑾的視線落在女冠翠玄涵秋的臉上,微微的怔了一怔。

    此時因為精神的鬆弛,翠玄涵秋的艷色收斂了大半,當然這時是另外的一種逼人的嬌美秀麗,少了些驚心動魄的入骨媚艷,多了點沁人心神的雋永風華。

    似曾相識燕歸來,只是這張收斂了媚艷的臉怎麼就那麼的面善呢?到底在那兒見過?

    在此之前,翠玄涵秋那種骨子裡的媚艷掩蓋了很多其他的東西,加上那種隱隱的殺意,雷瑾反而對於她潤玉嬌花一般的相貌大是忽略了,故而這時偶然覷見,才覺得好生的面善。

    這見過的人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對於雷瑾來說,是難以想像的。

    心裡想著的時候,雷瑾已經忍不住問道:「奇怪,我怎麼覺著在哪裡見過翠玄子道長呢?好生的面善!」

    翠玄涵秋雙眸中異芒一閃,微微笑道:「貧道俗家姓江,自小就在峨眉修煉,很少回家,都督大人以前應該是沒有見過貧道的。或許,都督大人是在哪裡見過與貧道面貌相似的人,所以覺得面善罷了,不足為奇。」

    「是嗎?」

    雷瑾並不盡信,不過翠玄涵秋俗家姓江,倒是引發了他的詩興,不由露出了一點風流浪蕩的本色,低聲吟道: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江涵秋?好名字啊,人美,名字也美!」

    話語中已經些微有些挑逗輕薄之意,翠玄涵秋雙眸異芒再閃,胸中的殺意陡盛,卻瞬間又壓抑了下去。

    雷瑾也不點破,打個哈哈混了過去,喚人進來收拾桌碗盤碟,他卻順便出艙去也。

    成都府城已經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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