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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東進 第五章 錦官城 文 / 金龍魚

    第五章錦官城

    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呼嘯的山風攪著漫天雨霧雪煙撲進軍營,撲進壕溝壁壘,撲進關隘要塞。

    巴蜀之地,成都平原春意萌動之時,山巒連綿的重慶府還是雨雪紛紛,陰寒逼人。

    蒼莽山塬,蕭蕭馬鳴,在茫茫雨雪中,龍虎大天師李大禮身披一身重鎧,屹立在山頂一方巨岩之上,眺望山腰下人聲隱隱的軍寨。

    吐蕃西番攻破邛崍關,已破雅州,進逼成都;

    河隴雷氏都督幕府自陰平道長驅直入;

    四川巡撫及其親兵營被人伏擊全殲;

    樁樁件件令人震動莫名的消息探報,讓李大禮憂心,這是不詳的徵兆。

    轉世彌勒李福達的三個兒子仁、義、禮,加上一大堆的義子、義女、天師、法師、佛母、仙姬,多年以來在帝國各地奔波傳教,彌勒教的秘密傳教事業其實已經遍及天下,潛勢力相當雄厚,但是帝國力量的巨大,即使是已經衰敗的今時今日,仍然讓彌勒教感受到強大的威壓,尤其是百數十年來多次起兵都歸於失敗的事實,不能不讓彌勒教忌憚再三,謹慎從事。

    起兵舉事爭天下,取而代之坐龍廷,彌勒教似乎一直就差了一把火,一鍋熱水就是怎麼也燒不開,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有所謂的天命所歸?李氏家族長久的努力似乎並不能人定勝天,雖然交通當朝權貴,雖然信徒不下千百萬,仍然只是一個不被官方承認和強力打擊的秘密邪教,屢招摧殘。

    即便在巴蜀乘勢起兵舉事,也只落得個群虎競食的膠著局面,雖然漢中和雲貴的流民軍在巴蜀只是攪局的角色,並沒有佔據主導地位,但彌勒香軍與四川巡撫手上的『帝國官軍』東西對峙,仍然難以大展鴻圖。

    李大禮在仁、義、禮三兄弟中最具才幹,也是四川彌勒香軍當然的統帥,說實在話,他是很有些妒忌河隴那個雷家的小娃娃。他這李氏一族,自李福達上溯三代就已經是傳習白蓮教的骨幹,到李福達另立彌勒教門戶又已經下傳三代,龍虎大天師世家已經傳到第六代,親族子弟,門人義子開枝散葉,也是卓然大家,但與雷門世家相比,差距還是太遠。雷家隨便推出一個不成器的小娃娃,也能弄起好大一個基業,雄霸河隴,不可一世。

    他李大禮原本也頗為自負,目無餘子,然而歲月蹉跎,到了六十花甲之年起兵征戰,才知道逐鹿天下的軍政手腕還是有所欠缺,不如人也,不服不行。就是那個履新不到一二年的四川巡撫洪正,翻雲覆雨之間,硬是聯合川蜀豪族,從經營川陝雲貴百數十年的彌勒教手中虎口奪食,佔據了成都府、保寧府、龍安府等重要府縣,形成對峙之局。

    而河隴雷氏迅速突破山川險阻,進軍巴蜀,其中西路還是吐蕃人中最為凶蠻強橫的康巴,確實有點出人意料。歷來入蜀,多從東、北兩路進兵。北路進兵,從常理而言應該先取巴蜀門戶——陝西行省的漢中府,否則無法取道金牛,突破劍門關。偏生雷瑾的軍團出其不意的打通了陰平道,水陸兼程直下江油,西番又破關西來,成都已然難保。而洪正的親兵營又幾乎是在『家門口』被人伏擊,那只能解釋為一個原因,雷氏幕府不但圖謀巴蜀已久,而且幾乎是舉河隴之全力入侵,否則以洪正親兵營的驍悍善戰,沒有數倍的兵力是難以全殲其眾的,而這麼龐大的伏擊兵力如何隱蔽、如何集結、如何設伏,必然要動用各種秘密的力量,如果不是傾力而來,難以想像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這對於彌勒教而言,絕非好消息,且彌勒教派往河隴的秘密使節團也突然被都督幕府扣押軟禁,禁止秘使團成員外出打探,切斷了彌勒教瞭解河隴情勢的主要渠道。

    這種情勢下,彌勒教如何應對巴蜀巨變,必須要馬上籌謀決策。

    李大禮幾乎是在雷氏幕府的軍隊攻佔江油的同時,就發出了十萬火急的召集令。

    彌勒香軍的元帥、將軍、統領除了奉命警備的將領,都已經陸續趕回重慶府,彌勒教的高層人士也在陸續趕來。

    「大禮!」

    熟悉的聲音在百步之外就清晰的傳了上來,李大禮回身看去,只見一個大袖飄飄,仙風道骨的道裝男子正飛躍上山,卻是在帝國北方傳教的龍虎大天師李大義恰好入川,至於長兄李大仁還在東南,無論如何是趕不回來的。

    久不見面的老哥倆寒暄一番,李大義問起眼下四川形勢,李大禮也不隱瞞,一一道來,未了又喟歎道:「四川重山疊嶺,深溪大川,山川襟束,足以固守。自渝、夔東出,則據吳楚之上游;利、閬北顧,則連褒斜之要道,威、茂、黎、雅足控西番,馬、湖、敘、瀘以扼南蠻,自古稱險塞焉。

    秦人並巴蜀,益以富強。漢開西南夷,邊壤益張。天下有事,豪傑奸雄皆睥睨於此焉。取天下之略者,莫不切切用心於蜀,自秦滅蜀而富強益著,後之兼天下者,豈有一日能忘蜀哉?如今我教雖據有川東,然大敵已入巴蜀腹心,我教之勢,有如累卵,動輒有敗亡傾覆之虞,令人憂心也!若不早做打算,恐怕多年努力,化作一江春水向東流矣!」

    「何至於此?三弟是否過慮?」李大義不以為然。

    李大禮搖頭說道:

    「不然。譬如劍閣、瞿塘,三尺童子皆知其為險也。知其為險,則攻者必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志,守者必有以逸待勞之情,用心必分,若不能翻然警惕,則成敗可判焉。就如闔門御盜於垣牆之外,若是垣牆忽焉崩壞,舉家之人忽失憑依,心膽豈不墮地?又何能與敵死戰哉?更何況,如今河隴傾盡全力取蜀,豈是容易對付?但我教中,懵懂形勢者正多,若不警惕,妥善應對,大勢一成不可挽回,大禍便在眼前了。」

    奇襲取陰平,快馬下江油,長驅直入,兵圍綿陽,親征巴蜀的雷瑾固然已經稍稍鬆得一口氣,卻並不敢掉以輕心,立即傳令趕來助戰的青海蒙古鬼力赤、火兒赤兄弟領三萬蒙古精騎先行前驅,若德陽有備,則捨德陽不攻,直接進掠成都。

    雷瑾自率護衛親軍、近衛軍團、火鳳軍團、六大黑旗軍團繼其後圍攻成都。

    西寧提督狄黑則受命統轄提調所有陸續入川的河隴主力步兵軍團和以僉兵為主的守備軍團,除了設炮築壘繼續圍攻綿陽等城池關隘,並統一部署對陰平道一線,包括白龍江水運的控制,保障後續物資的供給不斷,又以重兵築壘掘壕,廣設弩炮地雷,佈防於劍閣之南,力保入川大軍的後路,免遭劍閣數萬敵軍的威脅。

    陰平道險狹,重炮難以通行,步兵軍團攜行火炮多為可騾馬馱行的小號紅夷炮、佛朗機、虎蹲炮、拋石機、弓弩等,但若不是依賴主力步兵軍團配備了大量騾馬,光是通過陰平道也得花半個月以上。

    這一次輕兵疾進,配備大量騾馬的步兵軍團,進軍速度也不比主力騎兵軍團慢多少,在河隴騎兵軍團兼程急進,包圍綿陽後的第二日,首先出發的步兵軍團就已經兼程趕到。這種進軍速度初步驗證了雷瑾在步兵軍團中大量編配騾馬畜力的思路可行,第一次在實戰中顯示了河隴步兵軍團超乎尋常的機動能力,能夠緊隨騎兵軍團之後配合作戰,翼護騎兵後路和翼側;同時也使得河隴方面即便不從金牛道大舉進軍,雷瑾手中也能在較短的時間內,集結起足夠數量的步騎兵力應付作戰所需,當然這完全依托於河隴強大的畜牧和商販實力。

    因此,青海蒙古的三萬精騎,雷瑾率領的數萬騎兵雖然先後過德陽都未發動攻擊,而是輕騎快馬直衝成都而去,後續跟進的步兵軍團則馬上把德陽城圍了個水洩不通,架起火炮,不消幾下,隆隆炮聲就讓守備非常痛快地扯了白旗出城投降,因為他早已經聽說了巡撫大人遭到不明身份的伏兵伏擊身亡的消息,再堅守也意義不大。

    而對於同時又是四川巡撫治所和四川布政使治所的成都府城,由於河隴幕府在戰前的秘密謀劃時,就議定了先圍不攻策略,爭取以懷柔拉攏手段全取成都。所以先期到達成都府城外的各路人馬都只是紮營立寨,盛炫兵威而已,同時到處派人宣揚四川巡撫洪正已死的消息,以動搖成都軍民抵抗的決心。

    在雷瑾和其他幕府幕僚看來,成都毀於戰火未免太過可惜,能夠保全還是以盡量保全為好,況且還有彌勒香軍在一旁虎視眈眈,就是為了把成都建成一個穩固的後方,以應對很快就要面臨的彌勒教軍隊的威脅,上上之策當然也應該盡量爭取成都的全面投誠,從而保全成都的完整。

    會師聚集在成都城下,最早到達成都郊外,屬於雷瑾麾下的軍隊中,有丹增朗傑等康巴土司率領的康巴軍隊三萬;有喇嘛僧兵三萬;安多吐蕃領部聯軍三萬;這九萬吐蕃軍隊加上西寧軍團和突騎軍團,組成雷氏幕府的西路聯軍,十幾萬大軍橫穿橫斷大山,越大渡河,入邛崍關,會師於成都城下。

    北路則除了青海蒙古的三萬精騎之外,到達成都郊區的還有一支暫時混編的幕府特別軍隊,這支混編軍隊有兩萬多人,是從白玉虎『白虎軍團』、魔高『蒼狼軍團』中專門抽調擅長伏擊戰術的精銳士卒,加上馬錦秘諜部的強襲隊、暗殺隊混編成軍,從去冬開始就分批陸續入川潛伏,因為有公孫堡、邛崍派等巴蜀武林的豪族大派作內應,在暗中極力包庇掩護;再者巴蜀多方爭鬥,情勢紛亂,自然存在許多可資利用的破綻和漏洞,所以這兩萬多人得以一點一點的滲透潛伏,藏身巴蜀數月之久而不露痕跡。洪正的遇伏身亡,也是這支混編軍隊奉命大集結之後的第一樁傑作。

    隨著雷瑾親率大軍抵達成都城下,包圍成都的就已經有將近三十萬虎狼之師,且尚有陸續開進的僉兵軍團,僉兵雖然戰鬥力不是很強,卻頗能把大兵壓境的形勢營造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緊張。

    而這時在成都府城之中,僅有十餘萬守軍,出城野戰顯然既行不通,一味的死守怕是也難支撐多久,何況此時群龍無首?

    尤其四川巡撫洪正已在遠離府城數十里地的地方遭伏身亡,而且象四川總兵鎮撫使、副將、參將、游擊等一應高級武官,包括四川都指揮使、成都府守備在內,失蹤的失蹤,外出的外出;四川的文官,包括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四川學政、成都知府、轄縣縣令在內,也是不見一個,下落成迷,文官武官集體蒸發了一般,居然都不在府城,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奇聞,這裡面隱藏的貓膩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成都府城內可以拿上一個半個主意的長官,全部外出或者下落不知,這讓包括巡撫衙門在內的屬吏們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而且在屬吏們當中流傳的謠言,也在不斷的動搖屬吏們的信心,他們與成都府的豪族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成都府的幾大豪族傾向於向雷氏幕府投誠靠攏的風向他們也是多少知道一些,識時務者為俊傑嘛,想想那李逍所戍守的陰平道,原本就有兩萬多兵力戍守陰平道各緊要關隘,後來李逍又受命率領一萬七千五百人增戍,以李逍的能攻善守,在有備的情況下,還不是讓雷瑾轄下的幕府軍奇襲得手,偷過了險惡的陰平道?成都府雖然城高池深,也未必經得住幾十萬軍隊的圍困,成都悠閒富足的生活,早就磨光了豪族的英風豪氣,選擇向強者輸誠絲毫不會令人意外。反正雷瑾這平虜伯也都是帝國的高官顯爵,又沾著一點兒皇親的關係,改換門庭,投降到雷氏的旗下都不算是『從賊』呢。

    圍城十日,成都府城的縉紳豪族終於公推出了一干名流士紳出城陳情。

    雷瑾也在這十天之中,日夜加緊部署對成都的『圍困』(實是軍事威懾),以及對成都周圍州縣的勸降和攻佔,以形成徹底孤立成都府城之勢,逼迫成都盡快投誠歸降。

    雖然成都府城內一些文武高官或死亡或失蹤,但是成都府內還有若干有影響力的大姓豪族維持著整個府城的運作,並沒有因『群龍無首』而大亂,單憑這一點,雷瑾就願意給這些豪族一個機會。

    雷瑾也不想操之過急,而把這些潛勢力雄厚的豪族縉紳全給逼到彌勒教那一邊去,如果是這樣,即使得到成都,也對今後的治蜀造成不利。

    對於出城陳情的成都名流士紳,雷瑾熱情的在行轅設宴招待,但是並沒有馬上就接受成都府城各界的投誠,而是授權幕府蒙遜長史、獨孤岳參軍全權負責談判協商事宜,這其中微妙的意味已盡在不言中。

    剛剛從河隴趕來的蒙遜立即知道在這次談判中,自己應該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治蜀行政之任十有**將要落到獨孤岳的頭上,『惡人』之名無論如何該蒙某人擔這一回了。

    至此,四川最為富庶的成都府落入雷瑾之手,但是在相對熟悉雷瑾的人眼中,雷瑾似乎心事忡忡,不喜反憂,這絕非好現象。

    十壇新釀而成的劍南燒春一字排開,酒酣耳熱,雷瑾和公孫龍都已經喝得有了幾分醉意,阿蠻悄然在一旁服侍。

    『公孫堡』在此次雷氏幕府大舉東進入川的行動中立有大功,公孫龍也即將履新,就任將要設立的『暫設西川行營』提督。原四川巡撫所掌握的軍隊,在經過整編後分別編入西川行營、地方守備軍團和內務安全署,西川行營作為實力軍團自然是讓人眼紅的職位,公孫龍開始還以為雷瑾在擔心自己駕馭不了西川行營所以擔憂,但想想雷瑾不可能是為這種事擔憂的人,於是正好趁著喝酒的工夫問一下:

    「兄弟,成都即入囊中,巴蜀眼看著也將是兄弟囊中之物,何憂之深也?該高興啊。

    據四川而爭衡天下,上之足以王,次之足以霸也。

    秦欲兼諸侯,則先並蜀,並蜀而秦益強,富厚輕諸侯;晉欲滅吳,則先舉蜀,舉蜀而王浚樓船自益州而下矣;桓溫、劉裕北伐,亦先從事於蜀;苻堅圖晉,兼併梁、益;宇文泰先取蜀,遂得而滅梁;隋人席捲巴蜀之資,遂有平陳之本;唐平蕭銑,軍下信州;宋先滅蜀,然後並江南,收交廣;所謂欲取江南,宜先圖蜀,取蜀則江南可平。

    蓋蜀者,秦隴之肘腋,吳楚之喉吭也,攻取而有,席勢乘便,奮發有為,巴蜀乃王者之資也。即四方多故,礪兵秣馬,角力於群雄之間,巴蜀無乃霸者之規乎?昔者漢高祖王巴蜀,都南鄭,出陳倉,定三秦,戰於滎陽、成皋之間,而天下遂歸於漢。

    兄弟如今正當年華,氣盛力強,智勇交奮,勃然有併吞四方之勢,足以坐鎮西北,逐鹿天下,何憂為?」

    雷瑾苦笑,道:「小弟豈能無憂?今次傾力東進,小心翼翼,多方營謀,方有小得,然有志於天下者,豈能小得即喜乎?自古驕兵必敗,此次進兵因事先籌劃完備,推進過於順遂,以我看來並非好事,恐怕全軍上下都會多少滋生一些驕橫輕敵的念頭,終難避免挫敗之辱。小弟雖然切切念之,三令五申,訓令再三,然而言之諄諄,聽之藐藐,恐亦未必有效。孰不知,入川之路,我們只是走好了第一步而已,後面的路還長著呢。」

    公孫龍默然,人心微妙,沒有流血喪命之辱,恐怕這種輕敵驕橫之念難以遏制,但是軍隊若骨子裡沒有點驕橫之氣,那恐怕也難以成為一支能打硬仗、能打勝仗的軍隊,這就是兩難取捨。

    不過話又說回來,沒有點挫敗,畢竟難以百煉成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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