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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東進 第三章 朱粉樓上紅袖招 文 / 金龍魚

    第三章朱粉樓上紅袖招

    雪消冰融,大地回春,巴蜀漸濃,陰平守將『副將』李逍的一顆心也越發的躁動起來。

    帝國常例,一州之守備沒有掛副將銜的。李逍之所以能掛上副將銜,完全在於他所據守的陰平,事關四川全局,責任重大。

    這是因為秦隴與巴蜀相通之要道,東則劍閣,西則陰平。四川之重在成都,由金牛道進出巴蜀最為便捷,故金牛道為川北要衝,劍閣為其門戶,劍閣之防,顯而易知;陰平道地形偏僻險惡、易被忽視而更隱蔽,由此進襲成都往往能收出奇制勝之效,自鄧艾伐蜀,陰平遂為取蜀之捷徑。

    鄧艾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里,山高谷深,至為險難,或鑿山為道,或橋樑飛架,甚至在難以鑿山架橋之處,以氈自裹,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先登至江油,已出劍閣之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攻敵無備,掩擊空虛,擊破涪城、綿竹,進逼成都,劉禪震驚,自縛出降;五代後蜀時,孟知祥雖與敵力爭於劍門,卻也不忘嚴備陰平故道,致使敵奔襲之奇兵勞而無功,大敗而走,遂能據蜀而自立。

    對陰平道,歷代據蜀者若疏於防備則國破軍亡;若謹慎設防則保國全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殷鑒不遠,豈可不慎哉?

    巡撫洪正洪大人正是因此之故,而在去冬破格擢升了李逍的職銜,將他從一個游擊將軍越級提升為副將,可謂優容有加。

    當然李逍也確實有被四川巡撫洪正看重的本錢,在與漢中流賊和彌勒香軍的戰鬥中,李逍屢建戰守軍功,從一個最低等的小軍官『材官』,一路飆升,升哨長,晉千總,授守備,此後又積功升至游擊,乃是洪正麾下數得著的一員年輕猛將,完全憑戰功躍升至軍中高位的新銳將軍。

    時勢造英雄,如果不是流民作亂,李逍即使在四川官軍中混一輩子,大概也僅能熬到千總的位置,再往上的武官銜級,就不是他一個應募從軍的平民,單憑軍功就可以隨便攫取的。

    正是陝西流民軍的入川給了李逍少年得志的絕好機會,幾戰下來便屢升而至游擊將軍的位置,去冬巡撫大人為了防備河隴勢力,特令李逍統精兵一萬五千,加上李逍自己的兩千五百親兵增戍龍安府諸險要關隘,尤其是要以重兵強化對陰平故道的戍守。

    龍安府全境山川重阻,峭壁雲棧,連屬百里,控扼氐羌,南重成都之防,北壯松潘之勢。三國時,諸葛亮北伐,平定陰平、武都之後,置戍陰平;又造「流馬」小船,白龍江水運因之頻繁,遂成川、隴之間的一條往來通道。由岷山之東摩天嶺之陰的陰平道向南,經龍安、江油至綿陽,即出成都之北。

    在陰平之東南有橋跨於白龍江上,即是陰平道的咽喉要地『陰平橋頭』。

    李逍部署了重兵扼守陰平橋,他的副將官署也作了靠前部署,可以說要想從山谷間的險阻關隘透入四川幾乎是不可能的。

    從去冬到開春,陰平故道防備嚴密,李逍自信即便是飛鳥也難以從此飛渡入川,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不過有一件經歷不久的奇事,卻讓李逍分外的牽腸掛肚,心癢難耐。

    說起來也頗為出奇,去冬李逍剛抵陰平不久,便有一舊時好友執一匣鑲金嵌寶貴重無比的『預約請柬』而來,那『請柬』以紫檀木匣函盛,卻是傳說中那沒有固定地點,出沒於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中原西域,無遠不屆,無處不在,人人只在深宅內室私下談論,個個諱莫如深,帝國最為神秘莫測,也最為神通廣大的風月之所『朱粉樓』的邀請秘函——一卷由朱粉樓的觀察使發出,以象牙精製的象牙簡冊,古雅精緻。光是這一匣一冊,上選的材料加精細的手工,說值萬金也不為過,想買也無處可覓,任誰見了這等『秘函』,都不免有些好奇。

    年少氣盛的李逍雖然對此頗有一些顧忌,但是由於秘函上已經註明了,朱粉樓的一個分部暫時設帳於松藩、龍安一帶,基本上是在李逍統率的軍隊能夠控制和影響的範圍之內,再加上好奇心的驅使,李逍下定決心率領一隊親兵與好友同赴『朱粉樓』的神秘之約,畢竟朱粉樓的神秘傳說太有誘惑力了。

    那一次的朱粉樓之行給李逍留下深刻印象,當時到達指定地點時,業已天黑,有小丫鬟舉燈籠前導,引到一處所在,便見滿天星光之下,樓閣無數,巍峨壯麗,歎為觀止。

    入於其中,幾曲畫廓,幽深曲折,始至一處,則堂上珠簾低垂,明燈如晝,雛奴蹀躞,履綴明珠,有美人四五華妝而坐,皆青春少艾,錦袍炫目,明珠步搖,翹顫四垂,雍容嫵媚,視之若天上仙子。

    入坐後,俄頃之間,八珍羅列,陳於席上,皆罕見之物;又行酒歌舞,酒則冽香四射,歌則婉轉動心,舞則心弛神醉,兼有堂上美人溫言軟語,李逍迷亂失次,不覺沉醉。

    恍惚之間,移席臥室,室中丹堊精工,流蘇繡帳,衾褥香軟,就榻而坐,自有美女相陪。三盞既盡,忽已昏醉,冥然罔覺。及醒,則已解履擁衾,與人並枕而臥,麝蘭噴溢,令人神志顛倒,撫之則膚膩如脂,凝視之則風致嫣然,美人橫陳焉,遂相就寢狎,含顰玉台之前,凝眸寶幄之內,溫柔鄉中,暗燭**,恍若一夢,樂不思蜀。

    天明既醒,則與友獨臥一頂錦帳之中,錦被鬆軟,香盈帳中。起坐凝思,則高閣迷離,香盈繡帳之景,猶在眼前;出帳視之,樓閣烏有,佳人不見,俱已鴻飛杳杳,荒野之中,僅餘錦帳一頂焉。

    想不通朱粉樓有何神通手段,竟然能變出許多的亭台樓閣,又能在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不見。既疑且驚之下,李逍遂與友怏怏惋歎,相攜而返。

    此後,李逍遂成朱粉樓之常客,而以色、賭兩樣稱絕的朱粉樓,每次約見都是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每一次都予人以花樣翻新,新鮮刺激的感覺,令人欲罷不能。

    當然,朱粉樓之約的花銷絕對是個無底洞,若非李逍在與流賊與彌勒香軍的歷次戰鬥中,戰利品所獲極多,囊中很是豐厚,又因掌握著兵權,總有商人富豪蓄意巴結,應付朱粉樓的開銷還算裕如。

    開春之後,朱粉樓的預約『函』又再一次的送達,李逍一邊準備著送給樓中『仙子』的金珠寶貨,一邊憧憬著再一次的驚喜,心情就像這春暖花開的大地,躁動著,蓬勃著……

    就在李逍滿心憧憬著春天的驚喜之時,在成都府也同樣有不少文官武將在期待春天的秘約,包括四川巡撫洪正在內。

    帝國的富貴人家,沒有一個不蓄姬妾的,有道是左擁燕姬,右擁趙女,嬌艷盈前,歌舞成隊,乃人生一大得意事也,洪正自然也不會例外,他內宅姬妾雖多,卻兀自熱切嚮往朱粉樓的風花雪月——兩人對酌,四目相視,甜語溫存,數杯酒下肚,欲心如火,偎偎抱抱,共入鴛帷……

    洪正雖然自認為久歷宦海所歷練出來的定力非常深厚,任何事都不足以讓他沉迷其中,但是仍然逃不過朱粉樓的巨大誘惑,這一點連他自己也頗有些不解,不明白朱粉樓到底有何讓人迷醉的地方。最後他認為朱粉樓的所作所為,與其他風月場所的手法,甚至一些外道邪教利用**吸納信徒控制信徒的手法並無大的不同,只是對人心的揣摩更加精到,對人性的弱點利用得更加徹底而已。毫釐之差,便有了高下之別。

    這一次,朱粉樓的預約又在洪正焦渴一般的期盼中,神秘的出現在成都府城四川巡撫衙門的秘密書房中,讓洪正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為了討得樓中美人的歡心,洪正早早就準備了若干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若幹上等蜀錦湖緞,金銀會票若干,打賞下人奴僕的金銀錁子自然也必不可少。

    任何有緣到朱粉樓開眼界的人,都得有把金子銀子當水潑,當泥踩的身家和豪氣,反正朱粉樓的邀約,已經成為了一種衡量權勢、財勢、身份、地位的無形象征,私底下的友朋聚會,絕對沒有人肯承認自己沒有去過朱粉樓,這是讓人很沒有面子的事情。

    開春之後,舊糧漸盡,新糧未收,雖有常平倉、義倉的儲糧,糧食吃緊的難題還是在逐漸凸顯,眼看著青黃不接的時期就要到來,糧米價格仍然有可能向上大幅攀升,軍無糧不穩,民無糧不安,此時軍政事務的繁忙可想而知。春耕、水利、買糧、調運,事事關係著洪正這個小集團能否最終在四川立穩腳跟的大局。

    對於河隴方面,洪正這時的判斷是——雷瑾即使出兵東進,也應該是在青黃不接最為嚴重,糧食最為吃緊的時候,不可能在糧食剛剛感覺有些吃緊的時候就揮師東進,這樣河隴的優勢並不大,因為河隴之地大多還被積雪覆蓋,且河隴佔優勢的是他們的騎兵,步兵作戰並非所長,再說在這時候深入山川四塞的四川,也並非最好的時機。這時候去赴朱粉樓之約,應該不會對四川局勢有太大影響,並無多少妨礙。所以,洪正沒有打算放棄這一次的朱粉樓秘約。

    一室之中,明燈環列,照耀如同白日,室中器物,纖毫皆見。

    一身錦袍的洪正被引到這處遠離成都府城足足有七八十里地的寺院禪房已經有好一會,身旁站立的是貼身保護他的四個親信衛士,禪房之外還有一百多衛士隨時候命,寺院之外尚有五千精銳的親兵駐紮,雖然心裡疑惑,卻也不用擔心,只是不知道這次朱粉樓把風月脂粉搬到佛門靜地又有何花樣,真是褻du佛祖哦。

    這禪房非常寬大,布設得異香撲鼻,氤氳滿室,和暖舒適,大異於風格簡樸的佛門禪院。

    在強自按捺的焦渴情緒中,遠遠的似有車馬喧鬧之聲漸行漸近,又有管弦金石之音迭奏,自東南方傳來。

    須臾,已近禪房,洪正起身看時,只見三個美人珊珊從院門外行來,朱顏綠鬢,明眸皓齒,冠帷盛飾,如皇室后妃一般,渾身上下,金翠珠玉,光采奪目。

    其容色氣質,宛如天仙謫臨,渾然不似凡間模樣,空靈綽約,偏又婉媚入骨。

    前後則有侍女無數,盡皆韶麗非常,各有執事,或提爐;或揮扇;或張蓋;或帶劍;或持節;或捧琴;或秉燭花;或挾圖書;或列寶玩,或葆荷幢;或擁衾褥;或執巾;或奉盤;或挈如意;或舉酒餚,或陳屏障;或布幾筵;或陳音樂;紛紜雜沓,嚴肅整齊卻不下於皇家大內。

    這三位美人皆以天宮仙子為其名號,董雙成、許飛瓊、秦弄玉是也。

    洪正久作入幕之賓,最為偏愛的便是這三名天宮『仙子』了,顯然朱粉樓的主事人也深諳此中微妙,偏偏就讓這三名美人兒來相陪。

    貼身的親衛也在侍女們的招呼下,退出禪房快活去了,這時候自然不能跟在大人的身旁伺候也。

    杯中美酒,酒味甘芳,爽滑清冽,雖瓊漿甘露亦有所不及,何況還有美人相陪?

    洪正心懷大暢,連進數杯,清爽愉悅,精神頓開,略無一絲兒醉意,三位美人仙子亦笑而陪飲,且每進一杯,便有八音齊奏,此中自在享受,便是皇帝也差著些兒滋味了。

    神魂飛越之間,如入夢鄉,洪正已經渾然忘卻今夕是何夕。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禪房的一牆之隔,正有一位高鼻深目,膚如凝雪,妖麗惹火,嫵媚入骨,光艷照人的美女冷冷含笑,全神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

    解衣登床……

    卸簪珥,綰青絲……

    肌滑其若凝脂……

    豐若有餘,柔若無骨……

    若遠若近,宛轉嬌怯……

    禪房之中纏綿一日兩夜,其中綢繆好合,恩愛親狎之狀不可盡述。

    洪正黑甜一夢醒來,天色已經大亮,美人兒仙子已然不知去向,禪房中不留任何痕跡,這是典型的朱粉樓風格。

    洪正收拾起隱隱的失落心情,下令親兵營拔營回師,踏上返回成都的驛道。

    就在洪正這巡撫大人在偏僻的寺院中花天酒地之時,邛崍關守將『實授游擊將軍』胡元卻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成都西面的邛崍關以及大渡河沿岸一干城柵,一向是帝國防備西番吐蕃襲擾的重要關隘,依靠大渡河、邛崍山、夾金山的險要地勢設置關隘阻遏西面侵入之敵。

    只是吐蕃內部分裂,積弱已久,數百年間並無餘力東侵襲擾帝國腹心之地,且帝國多用籠絡羈縻的手段,加以軍事進剿輔助,這一線關隘的防禦作用並不大,防務鬆弛,戒備鬆懈也就不足為奇,雖然洪正小心從事,派了胡元鎮守西線,但胡元嫌這裡油水不夠豐厚,不免私下生出許多怨言,屢屢要求調回成都,要與彌勒香軍作戰。

    洪正無可奈何之下,已經答應到秋天就換防,把他調回成都,讓他領兵與流賊和香軍殺個痛快。

    胡元得了巡撫大人確切的允諾,也就待在邛崍關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準備著挨到秋天就回成都去。

    閒來無事,這胡元就看上了關城附近的一個年青小寡婦,看她豐艷勝人,頗有幾分姿色,便一來二去的搭上了這年青寡婦,時不時的上這小寡婦家小住幾日,風流快活一番。

    胡元這一次小住,恰是第三日的深夜,月暗星稀。

    遠處廂房中隱隱傳來部下親兵呼盧喝雉的賭博之聲,胡元則在北房炕床之上與小寡婦膩在一起,褻狎萬端……

    她的瞳孔突然間猛烈收縮,強烈的恐懼讓她的雙眸透出絕望的光芒,臉頰開始扭曲,牙齒震顫,得得有聲,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全身寒毛森立……

    胡元的最後一擊長驅直入,陷入谷底,小寡婦的口中也終於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可怖慘叫,聲音已經不類人聲。

    右手似緩實快的舉手一揚,三縷銀芒破空而飛,向炕上糾纏在一起的男女飛去。

    銀芒以驚人的奇速直射,然後突然折向,外張,內聚,劃出三道美妙的銀弧。

    黑衣人在射出銀芒的同時,飄然後退,似乎對他自己發射的銀芒有絕對的信心,他飄然而退的身法並不快,泰然自若,竟然有幾分飄逸出塵的味道。

    銀芒聚合,輕爆聲中,點點寒芒爆散開來,破空銳嘯,懾人心魄,大半攢射旋轉沒入胡元的後背。

    炕上轉眼之間鮮血橫流,橫屍二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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