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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望蜀 第四章 結盟之途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結盟之途

    一羽黑色的軍鴿長鳴一聲,在陽光下振翼疾飛,猶如一道黑電,直上雲霄,向北方飛去。

    秘諜部主管馬錦遙望著軍鴿消失在九宵雲外,緊繃了將近一個月的心弦終於可以稍稍鬆馳一下了。

    眺望積雪盈尺的青海雪原,蒙古牧民的營帳星羅棋布,彙集在這一片冬季牧場。

    這片青海蒙古部佔據的冬季牧場,往年都是固始汗圖魯虎的本部最為重要的冬季草場之一,一年之中從春到秋都不許放牧,冬天到來時才能轉場到此過冬。

    今年的積雪不是很深,過冬的草料比較充足,牲畜相對好過,想來不會發生牲畜大量凍餓而死的情形了。

    馬錦一直在密切的注意著青海蒙古的動向,青海蒙古與河隴腹心地帶之一的河湟地區接壤,青海蒙古若要東略西寧、隴西一帶,輕騎一日之內,即可直抵西寧府城城下。

    青海蒙古對河隴形勢的影響,比北方草原蒙古瓦剌諸部和蒙古右翼吉囊、俺答兩兄弟的韃靼騎兵對河隴的影響要來得直接得多。

    不過,在這過去的短短一年,實力對比越來越向著對河隴幕府有利的方向傾斜。

    原本號稱有六十萬的河隴關中的四鎮邊軍(實際戍守的兵力,總共只有衛軍、募兵、客兵二十多萬)加上兩大行營,不足三十萬人,雖然分兵守禦抗擊北方蒙古感覺吃力,但對付青海蒙古只有五萬左右的游騎,帝國還是佔盡了人口和兵力上的優勢,再說四鎮、行營的邊將又並非個個都是庸碌之輩,固始汗一直也不願意正面挑釁帝國的底線。

    本來流民亂起,帝國無暇他顧之時,對於一向受帝國羈縻的青海蒙古來說,是一個趁勢崛起擴張地盤的大好機會。如果能有個一兩年的時間,趁著帝國的管治空白,圖魯虎不要說佔據整個西北,至少控制整個青海草原,整個安多地區絕對沒有問題。

    但是雷氏一族先下手為強,憑著長期扎根西北的深厚潛力,不但藉著百年罕見的大雪災,插手控制了一半安多地區,並迫使在雪災中實力大大受損的青海蒙古忍氣吞聲。其後還在關中流民亂起之後,青海蒙古尚未看清形勢,決策搖擺不定之時,雷氏一族已經迅速聯合其他河隴大族,以保境安民為口號,搶先控制了河隴的府州縣,穩定了河隴局勢,使得青海蒙古崛起甚至佔據安多地區的機會變得渺茫。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時機稍縱即逝,失去了擴張的最好機會,青海蒙古此後再怎麼心有未甘,再怎麼與河隴幕府暗中較勁(譬如部分吐蕃領部對幕府的叛亂,就有青海蒙古暗中慫恿,煽風點火的身影),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撼動雷氏幕府已經確立的統治地位了。

    青海蒙古在與河隴幕府的暗中『較量』和互市貿易中逐漸感覺到——成功的整編了三鎮邊軍和兩大行營,又控制了河隴,立穩了根基的河隴幕府,其實力已經大大凌駕於青海蒙古之上,非青海蒙古目前所能抗衡。

    與幕府『較量』實在看不到什麼好處,反而是在與河隴漢回諸族的互市中,青海蒙古十八家獲得了相當可觀的利益。

    幕府軍團的急速擴編,僉兵令的推行,局勢平穩的河隴因為帝國戰亂而致關中四川人口大量湧入,河湟河谷、寧夏一鎮、河西走廊包括隴東一些城鎮市廛的繁榮,在在都需要大量的牲畜。對馬牛牲畜的需求量直線上升,使得青海蒙古的馬、牛、羊、駝、肉、奶、皮、毛、角、筋、膠、骨、刀、氈、織繡氈毯諸般商物,也都能賣個好一點的價錢,不僅諸蒙古王公台吉的私人財富明顯地增加,一般的牧民之家也因為互市貿易而寬裕了許多,糧食、茶磚、食鹽、酒醋、布匹、絲綢、諸般金銀銅鐵玉陶瓷漆器物,能夠幾乎不受限制的流入青海草原,確實是前所未有。

    生活與以前相比,有了較大的改善,尤其是食鹽和茶磚價格不再像以前那般昂貴,對於遊牧部族而言,這是絕大的福音。

    這樣的現實,加上秘諜部一直以來就在青海蒙古內部,卓有成效的展開秘密活動,偵察、打探、遊說、拉攏、威脅、收買、策反,使得青海蒙古十八家的上層貴族,支持與河隴幕府敵對的聲音越來越小,諸王公諸台吉為了自身利益,都表示出希望加強與幕府的聯繫,回到以前的那種道路——依附臣服於帝國,接受帝國羈縻,象徵性的向帝國朝貢。

    內部輿情的變化,這一點,圖魯虎肯定已經確切的感受到了,而且圖魯虎是聰明人,當然知道河隴幕府不可能再像以前的帝國中央朝廷那樣,只施行僅具象徵性的朝貢冊封羈縻策略。

    幕府固然希望青海蒙古部臣服,但絕對不可能再向諸蒙古王公台吉們允諾一種僅具象徵意味的朝貢冊封制度。

    從幕府對吐蕃領部的忠誠與背叛,完全不同的賞罰處置態度,就可以看出幕府現在所需要的是實質性的隸屬統轄關係,需要的是實質性的主從依附,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徵稅和僉兵。幕府顯而易見是一定要把河隴漢回蒙蕃諸族全部綁上他的征伐戰車,不可能允許有什麼例外。凡是反對幕府向這個方向前進的,幕府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出兵鎮壓。

    幕府方面現在對流入青海蒙古的商貨幾乎沒有限制,這是非常可怕的文伐之計。一旦幕府和青海蒙古鬧翻,全面封鎖輸入青海草原的商貨,只允許少量走私,到那時糧食、食鹽、茶磚等必需品因為奇缺而價格猛漲,將嚴重地影響王公貴族和一般牧民的生活,再輔以精心製造的流言和諜探的煽動,亂子將是不可避免的。

    人一旦過慣了好日子,再讓他們回到以前,過緊巴巴的苦日子,傻子都不會願意。上位者如果不明白這一點,眾叛親離,指日可待。潮流一旦形成,任何阻攔的舉動都無異於螳臂當車。

    圖魯虎現在面臨極大的內外壓力,內有諸台吉和部眾屬民都希望與幕府建立緊密的聯繫(當然這與幕府保持著對青海蒙古的軍事威懾也有著很大關係),外則有吐蕃人和河隴幕府咄咄逼人。

    和幕府鬧翻的後果——青海蒙古可能四分五裂,這是他所無法承受的。圖魯虎的本部是蒙古瓦剌人,其他則分屬於蒙古喀爾喀人、輝特人、土爾扈特人、綽羅思人等。

    馬錦非常肯定的確認這一點,也確認圖魯虎本人同樣的知道這一點。

    正是因應著這種情勢,加之雷瑾決意全取四川這天府之國,那麼在揮師東進之前,幕府必須解決青海蒙古部的問題,以安定後路。

    馬錦熟悉青海情勢,因此成為雷瑾指定的秘密特使來到青海,會見顧始汗。

    是戰是和,就取決於馬錦對遊說的把握,以及圖魯虎的最後決斷。

    「入川用不到騎兵大規模衝鋒陷陣,如果青海蒙古一定要打,就讓騎兵軍團沒有抽調入川的部隊和他們玩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雷瑾在出塞觀看演兵前給他的指示,讓馬錦在與青海蒙古會談時,底氣十足,態度強硬,卻又不乏手法上的靈活。現在若論雙方的利益,和戰之間,和則兩利,戰則俱傷。雷瑾的主要意圖是爭取和青海蒙古談和,締結一項盟約,但若談不成,打起來也沒什麼怵的,即使兩面作戰對幕府是很大考驗,打起來也不過就那麼回事,咬著牙撐下來就是。

    根據馬錦的觀察,這個和議談成的機會很大,所以最近的軍鴿傳書,字裡行間都充滿著相當樂觀的情緒。

    活動了一下手腳,馬錦回身向自己下榻的營帳行去。

    通往武威的驛道上,一支馬隊兼程疾馳。

    這是在古休屠澤待了十天,返回武威途中的雷瑾一行,雖然沒有亮明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認軍旗號,但整肅的隊形,飄揚的旗幟並不能讓外人誤判了他們的身份。

    能在河隴地面上疾馳而沒有人上前盤查的馬隊,大約除了幕府軍團中人,不會再有其他什麼人了。

    一路疾行,馬隊也不在沿途驛站休整,飲馬打尖全然一付作戰行軍的架勢,人吃乾糧乾肉炒米奶酪,馬喂大豆、小麥、高粱、乾草、蒿、食鹽等乾燥混合後精製的馬糧,騎士和馬匹的飲水也都定量飲用,不許多喝也不許少飲,在細節上一點都不許馬虎。在騎兵軍團,馬匹比人還要精貴,馬匹是騎士的另外一半生命,愛惜馬匹,一向是騎兵作戰的第一信條。

    突然,從前方天空的雲層中閃出一縷亮白的『閃電』,貼著雲層直飛過來,還有一種極細微,幾不可聞的怪異聲音傳入耳中。

    「是軍鴿!」奔馳中的雷瑾不假思索地作出全隊停止前進的手勢。

    號角手吹響了停止前進的號令。

    戰馬長嘶,疾馳的馬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勒馬緩韁,在衝出去十幾步之後,停下了奔馳的腳步,仍然保持了完整的警戒隊形,將雷瑾護在中間。

    馬隊中有供軍鴿辨識的『鴿幟』,高空中的信鴿在空中轉了幾圈,顯然是已經辨認出來了『鴿幟』,正等著馬隊發出正確的翔落信號。

    「舞鴿旗!鳴鴿哨!」雷瑾命令道。

    「是!」

    隨在雷瑾身邊的一個騎士,迅速從鞍前的一個囊袋中取出兩面顏色鮮艷的小旗,端坐馬鞍,按著一種特殊的方式舞動起來;

    而另外一個騎士,則將一個銀哨銜在嘴邊吹動,一股低婉轉咽之音乍然破空,直上天中,雖不響亮,竟是有一點兒響遏行雲的勢派。

    一聲鴿鳴,飛翔在高空的一羽雪鴿,翩然而下,落在舞動旗幟的騎士左臂之上。

    目力敏銳堪與鷹隼媲美的飛禽之中,鴿類算得上其中佼佼者了,在高空也能發現地面很小的物體。尤其是這種用作信鴿軍鴿的雪鴿,飛得高,飛得快,目力又敏銳,猛禽很難追捕到它,否則它一身顯眼的雪白,又沒有一點躲避鷹隼捕食的本領話,多半早就讓鷹隼猛禽給搏殺光了。這種雪鴿,因為它飛得又高又快,靈性又高,在三五百里的短途飛行傳信中是非常優秀的一種,而且靈性相當高,經過訓練能夠在高空辨識出比較複雜的號令,是軍鴿的優秀品種。

    雷瑾接過騎士呈上的信管,取出紙卷,展開略看了看,笑著對護衛親軍節度明石羽說道:「秘諜部做事很有成效,恐怕過幾天我們還要走一趟青海了。」

    「哦,已經說服了圖魯虎嗎?」

    「看起來,我們的馬大總管像是很有把握的樣子。」

    「難怪紫綃小姐馬上就把秘信轉過來了。」

    「走。趕幾步,我們回去正好能趕上吃飯,呵呵。」

    「駕!」

    馬隊馳過,大地震顫,蹄聲如殷雷滾動,很快消失在遠處。

    時當暮色,放眼望去,遍野炊煙。

    又大又圓的落日掛在雪原盡頭,冷冷的餘輝卻沒有給大地帶來什麼暖意。

    馬群牛群羊群,都在轟轟隆隆的在牧人們驅趕下,從四面八方向營寨靠攏。

    篝火已經燃起,牧人們用木柵欄圈定了牛羊,肉香和歌聲也開始飄蕩了起來。

    在圖魯虎的大汗營帳中聚集了青海蒙古諸部的王公台吉們,長案擺開,地氈鋪地,眾人席地圍坐在大帳中,中間兩個大大的火塘,鐵架上吊著兩隻烤得焦黃發亮的全羊,王公台吉們大碗喝酒,短刀剁肉,高聲呼喝,一片喧鬧,身邊是堆積如山的酒罈子。

    看到人人熱汗津津,臉泛紅光,圖魯虎兩手撕扯開一大塊帶骨的羊腿肥肉,吞下熱騰騰還帶著血絲的一口,肥嫩濃香,食慾大振,一陣撕扯,埋頭大嚼,吃得兩腮糊滿湯汁,額頭涔涔冒著熱汗。

    自有僕從遞過擦手的汗巾,圖魯虎擦拭了一把,然後舉起盛滿烈酒的鑲金邊大碗,站起身來,高聲說道:「大傢伙乾上一碗!」

    話音未落,圖魯虎已經一仰脖,汩汩飲乾,揚手亮碗,滴酒不剩!

    「好——!大汗真好酒量!」

    諸王公台吉們齊聲喝彩,一齊起身舉碗飲乾。

    圖魯虎便又坐回到虎皮坐墊上,順溜的抽出腰間一柄尺長的雪亮短刀,逕自切割起面前大盤中擺著的手扒羊肉,怡然自得的大嚼起來。

    與河隴幕府的秘密會談已經進行了不短的時間,談到了什麼程度,圖魯虎瞭若指掌,雖然他並沒有直接與幕府的特使會談。

    對於河隴幕府派曾經是回回馬家的重要人物,前『夜梟秘諜』的主事人馬錦與青海蒙古會談,圖魯虎認為河隴幕府絕對有其特殊用意,說不定就是借馬錦的特殊身份來暗示諸位王公台吉——只要真心歸附幕府,絕沒有虧待和不重用的道理。

    如今大勢如此,連圖魯虎這等草原梟雄也覺得難以著手。

    河隴幕府與吉囊一戰,幕府至少在騎兵戰力上表現了兩方面的強悍,一方面是騎兵正面衝擊,具有不遜色韃靼游騎的戰力;另一方面,也展示了絕對不遜色蒙古騎兵橫絕大漠,千里奔襲的奔襲戰力和追擊戰力。

    這一戰,在吉囊那裡或許還僅僅是把幕府的進攻視作一場試探性的有限戰鬥,雖然雙方總的傷亡已經超過六萬以上;但是在圖魯虎這裡,卻分明的看到了河隴幕府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圖,雖戰於外,其意實在內焉,震懾作用遠遠大於實際作戰所能達到的效果,而且這種震懾的作用正在逐漸的顯現出來。

    至少對青海蒙古的大多數王公台吉來說,幕府通過與吉囊一戰,能夠坐下來秘密的談條件,這就意味著一種強大的震懾。以幕府的騎兵軍團的數量,雖然不知道確實的數量,但僅是估計也已經遠遠凌駕於青海蒙古之上,而其騎兵軍團的戰鬥力,即便是只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達到與韃靼精騎相若的地步,也足夠讓青海蒙古吃不了兜著走了。

    青海蒙古以後該向何方去?

    當初圖魯虎率領部眾從北方草原移牧青海,是因為四面都是強鄰,瓦剌諸部受到東面韃靼,北面沙皇斡羅斯,西面烏斯別克汗國等國的擠壓,不得已才南下開拓新天地,但現在青海蒙古又處在一個抉擇的岔路口,該向何方去?

    現在在青海草原已經繁衍生息多年,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再次的大遷移是不可能的。而且幕府只是要青海蒙古臣服而已,並不是想把青海蒙古驅逐出青海。

    再者說,有沒有可能借助幕府的力量殺回天山、阿爾泰金山以北,重新回歸瓦剌舊地呢?

    從幕府和雷瑾的一些動向,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看來要盡早的加以試探一番,摸清楚幕府未來的方略才行。

    圖魯虎暗自思忖到這裡,重新站起身來,喝道:「諸位,靜一靜。我有話說!」

    大汗有話說,喧鬧吃喝的王公台吉們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大帳內一時鴉雀無聲。

    「過兩天,雷氏幕府的都督大人,青海草原上的漢人祖古就要來和我們談結盟的事情了,大家都說說看,還有什麼沒有來得及理理清楚的?」

    帳中立刻像蜜蜂炸了窩一般,嗡的一聲,王公台吉們七嘴八舌的說開了,他們都嘗夠了和馬錦講條件的『痛苦』了,正一肚皮的苦水等著要倒呢,哪還不盡情傾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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