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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博弈 第六章 勝敗難定論(下) 文 / 金龍魚

    第六章勝敗難定論(下)

    陰山連綿,背後就是廣袤無垠的瀚海大漠。

    瀚海大漠,黃沙漫漫,鳥獸俱無,人煙斷絕,敵軍橫絕大漠,發動突襲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統領吉囊後軍的萬夫長那海絕然沒有想到,在自己的背後,在茫茫大漠中會突然殺出一彪軍馬,原本那是沒有可能的!

    所以當近萬騎「韃靼游騎」從大漠中飛馳而出,狼旗招展,飛速地向後軍接近時,吉囊後軍的一眾韃靼騎士還在一愣神的工夫:這是哪個台吉的兵馬?

    砰!砰!砰!

    三朵炫麗的旗花火箭在天空炸響,綻放出耀眼的火花。

    「擂鼓!吹號!衝鋒!」

    逐漸逼近韃靼騎兵,策馬飛馳的魔高撥出背後的大劍,朝前一揮,大聲叱喝,全速衝向敵軍。

    鼓角轟鳴,蹄聲急驟。

    無數利箭劃空呼嘯,帶著死亡的軌跡插入敵陣。

    魔高仰天狼嗥,其聲淒厲,這是準備陷陣衝擊的信號。

    跟隨其後,身經百戰的蒼狼軍團騎兵亦同樣狼嗥,齊聲應和,氣勢淒厲磣人!

    剛剛醒過味來的吉囊後軍陣勢為之鬆動,稍見些須混亂,但馬上就如潮水般,一層疊著一層,呼喝叫囂著逆勢迎擊。

    這裡沒有什麼地形可資依托,唯有硬戰,雖然敵軍的突襲帶給韃靼騎兵以強烈的震撼,但勇猛好戰的天性,仍然讓他們悍不畏死的迎擊。

    跟隨魔高衝鋒的都是蒼狼軍團最精銳的選鋒「赤那」(狼),如同刀鋒一般,楔入敵陣,立時血肉橫飛,當者披靡。

    吉囊後軍的韃靼騎兵在蒼狼軍團衝擊下,隊形竟然鬆動,而蒼狼軍團從兩翼包抄的騎兵也在這時突然出現在吉囊後軍的翼側。

    人撲。馬倒。馬蹄踐踏。

    戰馬,血人,烈炎,流火,箭矢飛灑,兵刃交擊,焰火熊熊,不斷的馬倒人斃,倒下就再無人理會……

    殺。屠殺。再屠殺。

    人已非人,只知道奮勇衝殺,斬殺,劈殺……

    浴血中的騎兵一個一個倒下,但沒人後退,慨然前進,同仇敵愾,血氣澎湃,每個人都眼睛充血,肆意噴薄著狂野的獸性殺機。

    帶著人馬,殺進重圍,從中路突破的魔高只一會兒工夫,身上就多了十七八處傷口,但都不致命,這是身經百戰,憑經驗累積下來的成果。

    什麼招式,什麼劍法,這時候全屬多餘,就是比誰的速度更快,誰的出手更果斷更狠辣,誰更力大招沉,一個照面,一刀一槍,就是生死陰陽分界。

    沉重寬闊,如同大斧般的大劍,在這個時候幫了魔高很大的忙,韃靼騎兵的皮甲也好,鐵甲也好,騎盾也好,都無法保護他們。

    或是被魔高一劍斜劈,截作兩斷,上半身飛上了天空,而下半shen還在馬背上狂奔,血雨噴灑,血泉噴湧,淒厲至極……

    或是被一劍橫掃,胸骨盡碎……

    又或者是連人帶盾左右中分……

    能夠衝到魔高身前的韃靼騎士,都是有兩把刷子的勇武之輩,差一點的都讓魔高身邊嗷嗷叫著兇猛衝殺的「赤那」們,或是箭矢相加,或是刀矛齊下給收拾了。

    這些勇武過人的韃靼騎士都難當魔高一擊,對後軍的韃靼人絕對是非常沉重的打擊,面對所向披靡的衝鋒,士氣在不斷下降。

    蒼狼軍團中路突破,兩翼包抄切入,迅速深入敵陣,這時開始遇到極大的阻礙。

    開始時,吉囊後軍突然被敵軍三路兇猛衝擊,不由有點兒發懵,陣型鬆動,進退維谷,指揮混亂,不斷有人倒下,鮮血飛濺,屍橫遍野。

    這時那些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韃靼騎士終於緩過了神,開始靠攏,開始協同……

    魔高雖然仍是衝鋒在前,但這時充當箭頭人物的是蒼狼軍團的幾員「赤那」。恰好輪到魔高歇口氣,墜後幾個馬身,利用短暫的一點時間恢復一些體力和元氣,以應付更激烈的衝殺。戰場廝殺,須要輪流使用和分配各人體力,並不需要魔高時時處於最尖端的衝擊位置。

    突然,一陣驚心刺耳,似哭如嚎的聲音席捲而來,一時間充斥耳鼓的全然是這種惡鬼夜泣一般的可怖聲音。

    一點黑芒從千軍萬馬中破空而來,赫然是一桿黝黑無光的渾鐵長矛迅猛突刺,氣勁呼嘯,宛如狂飆從天而降,席捲之勢,沛然難御。

    目標是衝擊隊形尖端的「赤那」之一,那策馬狂衝,渾身黑甲的韃靼騎士眼中嗜血的凶光,如若實質,令人心悸。

    這堪稱驚天動地的一矛,絕對——絕對不是現在擔任鋒矢箭頭的那員「赤那」可以接下來的。

    硬接,必死!

    而且就是死也擋不住這一矛對己方衝擊陣形的阻攔和攪亂。

    眼中精光陡盛,魔高知道對付這一矛,只能避實就虛,攻其無備之處。

    魔高如狼般怒嗥。

    氣運百脈,甩鐙離鞍,魔高高高的躍起,宛如一隻大鳥,騰空扶搖直上。

    至上而下如同霹靂雷霆的傾力一擊。

    轟然巨響,震驚百里。

    沉重的大劍宛如爍金的天火,轟轟烈烈,楔入、切開、粉碎……

    一聲淒厲無比的垂死嚎叫響徹雪原,同時猛烈的氣勁交擊,如山嶽一般的壓力已經襲上身來。

    魔高只覺心腔震盪,渾身心血似欲脫體噴薄而出。

    哇,鮮血忍不住奪喉而出,在空中綻放淒艷的血之花,隨之即化成血霧,轉瞬就被強烈無比的氣勁掃得無影無蹤。

    左肋有鋼鐵一類的利器進出,感覺很是冰涼,鮮血湧出,疼痛鑽心……

    重傷!

    魔高後翻而起,鮮血灑落,落到坐騎上時,身軀晃了一晃,還未消散的餘勁他再也控制不住,瞬間透體而下,硬生生震斃了跨下的坐騎。

    這一擊,敵死而自傷,還搭上了自家的坐騎,還是虧本虧大了。

    身畔的「赤那」,嗥叫著策馬從兩側湧向前去,馬蹄踏處,所有屍骸無論敵我皆被踐踏成模糊的血肉。

    魔高面色蒼白,面容依然堅定無比,沉喝一聲:「換馬!」

    就在魔高換馬之時,左翼突破的蒼狼軍團一部,在一次短促迅猛的突擊中,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斬倒了代表吉囊後軍的旗幟。

    帶著雀尾的後軍旗幟突然倒下,瞬間被來往衝殺的人馬踐踏,本就士氣下降的吉囊後軍的韃靼騎士,一時個個面色灰敗,都已知道敗局已定。

    士氣大挫之後,短時間很難恢復,如今更是一瀉而盡。先前還頑強驍勇的韃靼騎士,這時全都亂了,隊形鬆動,只知道人自為戰。

    此消彼長,蒼狼軍士氣大盛,包圍、壓縮,不停的衝殺……

    優勢已經趨向明朗,吉囊的後軍雖然不是全軍覆沒,也已經呈現落花流水般的敗局,蒼狼軍團的勝利已是板上釘釘。

    鐵馬金戈,殺氣盈野。

    煙火迷漫,烈馬狂嘶。

    吉囊一直沒有將手中最精銳的蒙古精騎——兩萬怯薛親軍投入戰場。

    在草原上廝殺了幾十年,勝勝敗敗吉囊經得多了,一世梟雄,還有什麼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雖然幕府在投入的兵力上要大大劣於吉囊一方,但是幕府的騎兵軍團在野戰廝殺上,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出乎意料的強韌凶狠。

    吉囊眼見得己方兵力大大超過幕府方面,而幕府現在還可以動用的兵力,暫時只有後方還沒有投入戰場的一兩千騎而已,除非幕府部署在後方的三個黑旗軍團馬上投入戰場。

    否則現在只能這樣互拼消耗,雙方都無可奈何,忍耐成了最最重要的武器,誰能忍耐著將生力軍在適當時候才投進戰場,誰就能最終掌握全局。

    雷瑾部署在寧夏鎮的黑旗軍團不動,他是絕對不會把自己親自掌握的兩萬怯薛軍投入戰場的。

    吉囊其時也已經悟通,都督幕府的部署和用兵雖然並不符合常規之法,出塞野戰其實完全是出於幕府的政治意圖,醉翁之意不在酒,雖戰於外而實意在內也,吉囊無形中也居然成為幕府棋盤中的一步棋。

    梟雄一世的吉囊,豈是容易蒙蔽的?

    只是這一戰,卻是完全由不得他,正如往年韃靼人南下襲擾也由不得帝國一樣。

    戰場上的勝負,在很多時候往往取決於戰場之外的因素。

    吉囊這時仍然勝券在握,因為他的中軍、後軍仍然沒有投入戰場,眼下主要是前軍、左軍、右軍的幾萬騎兵,與幕府的幾個軍團在廣袤的後套雪原上,你來我往,正是戰得火花四濺、難解難分的時候。

    更何況還有俺答的二十幾萬精騎隨時可以策應吉囊呢,只看什麼時候才會出現戰局的轉折點了。

    讓吉囊沒有想到的是,預料中的戰局轉折點來得實在太快了一點。

    首先是後軍飛騎來報,遭遇敵軍突襲,後軍損失慘重,這後背被人狠狠插上一刀的滋味可是難受得緊;

    這個消息吉囊還承受得起,也頂得住,但緊接著傳騎探馬相繼傳來的消息讓吉囊大吃一驚——

    延綏巡撫張宸極命其手下大將曹文詔的侄子曹變蛟率領兩萬步騎北出榆林,隱隱有牽制土默特萬戶之意;

    這也不算什麼,但山西宣大總督王鑒川率領五萬步騎北出大同、陽和,直接威脅土默特諸部,挾制俺答的用意非常明顯;

    而已經還駕回京的帝國皇帝,也諭命三萬番上宿衛的邊軍出張家口,與王鑒川形成兩翼鉗擊之勢,直接威脅土默特諸部。

    這三路出塞大軍即便僅是作出一種姿態,也等於牢牢的牽制住了俺答,讓他的二三十萬精騎根本不敢也不能西向策應吉囊。

    仍然陷身在內戰之中的中土帝國,居然在這時候四路兵馬出塞,這無論如何是震動蒙古草原的大事,這不能不讓吉囊吃驚,這中原皇帝到底是怎樣想的?

    在帝國內部流民四起,攻城拔寨的時候,從常理來說,中原皇帝幾乎不可能還會命令大軍出塞。

    但這種可能性就是發生了,這不能不讓吉囊震驚於雷氏在帝國的政治影響力。

    綿羊突然變成了老虎,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看守後路的後軍被人從背後突襲,打了個落花流水,而俺答的幾十萬精騎又被帝國牽制而無法策應於他,腹背受敵的吉囊不得不開始考慮起「議和」來。

    鄂爾多斯萬戶這一兩年屢遭打擊,實力衰弱了很多,而眼前對上的這個對手明顯又是很不好惹的主,或許議和能讓雙方都有面子,都能暫時有個台階下。

    他相信幕府都督可能更想要議和,這場戰照現在這樣消耗下去,實在是對雙方都沒有好處的事情,如果各自再將手中機動的兵力投入戰場,規模只能是越打越大,這既不符合還處在實力衰弱期的吉囊的利益,同樣也不符合初掌河隴的都督幕府的利益。

    與其鬥得兩敗俱傷,平白讓他人漁翁得利,不如見好就收,就此罷手,議和正好各取所需。

    雖然這一戰,完全是幕府方面主動挑起,吉囊他以往可都是主動進攻別人,這次很難得的是被迫應戰,攻守易勢,大是異於往常。

    但凡梟雄之輩,多是能屈能伸之人,對面子看得很淡,在情勢不利之時,屈膝投降之類都是完全可以考慮的,他們可以忍受一切常人難以忍受的屈辱,臥薪嘗膽等待一切捲土重來的機會。

    吉囊此時忍辱主動提出議和,換個人都未必能做得出來,畢竟後軍的慘敗擺在那裡,傷亡這麼大,一般人很難嚥下這口惡氣。

    吉囊這時候只希望那雷家小兒正如自己所推測的那樣,也具備著梟雄之性,是個目光長遠、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而不是只會徒逞意氣,光會喊打喊殺的庸碌之輩。

    於是,一封吉囊的親筆信由一隻獵鷹帶著,飛越戰火肆虐的雪原,把議和的提議帶給雷瑾。

    而這時雷瑾正好也收到了魔高的捷報。

    魔高在趕來會師的途中,雷瑾改變了讓魔高的蒼狼軍團會師參戰的作戰意圖,令他以五千騎兵大張旗鼓的佯動,頻繁騷擾攻擊賀蘭山以西的韃靼諸部,以為疑兵,造成蒼狼軍在賀蘭山以西活動的假象,餘下兩萬蒼狼軍團騎兵則秘密橫越大漠,從吉囊防守疏忽的後路發起進攻。

    這一次偷襲看來相當成功。

    雷瑾順手把捷報遞給一旁的護衛親軍節度明石羽,微微喟歎一聲,幾不可聞。

    這塞外一戰,如果韃靼人在面對面的騎兵野戰廝殺中都未能戰勝幕府軍團,那麼即使雙方最後打成了平手,也都算吉囊一方完全徹底地輸了這一戰,因為如此一來,幕府就已經完成了在政略上的意圖;

    而幕府軍團其實只要沒有大敗潰退,即使是小挫退兵都算謀劃圓滿,畢竟與擅長騎兵野戰的韃靼人互相對攻而不落下風,不但可以借此震懾河隴一些暗中仍然有不臣之心的勢力,也能令得帝國中那一幫患有胡騎恐懼症的軟骨頭們從此啞口無言。

    最最重要的是河隴的民心士氣將因此得以大振奮,大鼓舞;將因為幕府騎兵軍團在硬碰硬的野戰中,與蒙古韃靼精騎戰成平手,而一掃很多年來帝國忍讓退縮、文弱萎靡、一味防禦的窩囊氣。

    國家意志的強大,能威懾四方,讓本民族贏得其他民族的尊重、愛戴、敬畏或者恐懼;反之,整個民族的人就會被人看不起,被人有意無意的欺辱。

    帝國強大之時,天下諸族萬邦都會心悅誠服;一旦帝國露出一點軟弱的痕跡,哪怕只是片刻的軟弱,都會很快遭到他族他邦的輕視和叛離,甚至是ling辱。

    這一戰,民心士氣將得以振奮,而幕府的權威則得以更加穩固而難以撼動,並使其對河隴的統轄治理更加容易,而這對將來的韃靼人,甚至是所有的蒙古人都是不太妙的一種前景。

    一個民心士氣可用,人人充滿自信的龐大帝國才是最令人敬畏的!

    對於幕府來說,這一戰的勝敗都已經不很重要,可以達成主要的政治意圖,就是成功。

    緊隨著魔高的捷報而來,就是吉囊的「議和」。

    這是一項需要雷瑾馬上獨斷的大事,畢竟吉囊「議和」的誠意有多大,實在不好說,萬一吉囊趁己方撤退之機突襲,那豈不成為天下笑柄?

    最終,雷瑾還是傳令諸軍互相掩護,交替後撤,後退十里重新集結紮營。

    吉囊也在幕府軍團撤退的同時,傳令撤退,在後方重新集結。

    兩方相隔二十里對峙。

    隨後,雙方的使者頻繁往來,最後便在兩軍對峙的中間地帶設置了兩個供吉囊和雷瑾單獨會面的營帳。

    三天的秘密會面,沒有人知道吉囊和雷瑾的「議和」,具體談了些什麼,一切都沒有對外公佈,但顯然,韃靼人至少在這個冬天是不會南下侵擾了。

    當雷瑾回到寧夏鎮的時候,幕府與那素真吉活佛、丹增朗傑土司最終達成協議的消息也恰好送達到雷瑾手中。

    雷瑾看了通報,只是微微笑了一笑,這最後一個砝碼對他們的威懾果然有效。

    而通報中還提到青海吐蕃領部也重新恢復秩序,凡是參與叛亂的領部,其牧場被剝奪重新分配給其它立功的農牧領部,其屬民則逐步遷移安置。

    而幕府軍團與韃靼人的戰事,由幕府塘報以「露布」形式通傳河隴,讓整個河隴一片歡騰,今年一冬沒有韃靼南下襲擾之患,是很值得慶賀的一件事,雖然也有人認為這一戰即無必要,也看不出幕府在哪一點上贏了,勝負很難定論呢。

    而對於幕府來說,這些個閒言碎語是沒空去理會的。

    明年是至關重要的一年,軍隊的作用將更加凸顯,雷瑾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幕府要處理的軍政事務也將更加繁重,哪兒有空去理會這些閒言碎語。

    這個冬天正是難得的厲兵秣馬好時機,與韃靼人的這一戰,幕府參戰軍團的傷亡都是不輕,善後也是幕府一大難題,很難說這一戰勝敗如何,但畢竟這是最好的一次磨礪,總結經驗教訓,參戰和沒有參戰的軍團都將從中受益。

    所有的將士都意識到,更頻繁更激烈的戰爭正在等待著他們,要想將來建功立業,現在只能苦練,更加嚴厲,更加艱苦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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