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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博弈 第四章 先發欲制人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先發欲制人

    儒學論爭方興未艾,青海戰事如火如荼,都吸引了河隴眾多士紳豪族、商販走卒各色人等的關注。

    以前,儒學士紳大抵和千百年來的儒士一般,多以孔子聖人之是非為是非;而商販走卒山野草民,無非是以德高望眾的士紳們之是非為是非。

    平民百姓在平時何嘗聽得到高高在上的士紳們如何看待天地萬物、世間百態,如何著手治國平天下的種種宏論,又何嘗聽得到官府的官吏們在治民理政時的種種利害權衡?

    但是,現在甚至連號稱「赤手搏龍蛇,不受名教羈絡」的儒學異端『泰州之學』,也能公然參與儒學論爭,聽著那些宣稱「百姓日用即為道」的泰州學派儒生,猛烈抨擊道學家們名為山人而心同商賈,口談道德而志在穿窬,展轉反覆,不過是欺世獲利,痛罵道學家們陽為道學,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真是讓小民百姓心情大快。

    「前三代,吾無論矣;後三代,漢、唐、宋是也。中間千百餘年而獨無是非者,豈其人無是非哉!鹹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故未嘗有是非耳。」

    「天下是非,自在人心!耕稼陶漁之人,市井小夫,作生意者,千聖萬賢,自有是非公道!又何必專學孔子而後為正脈也?」

    都是近來泰州學派儒生的名言,闡發了前人未發之論,一時傳誦河隴,極具震撼力。

    這些公之於眾,擺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口耳品評傳播的各派儒學之論,雖則有士紳屢加指斥都督大人放任不管的舉動大大有辱斯文,但在平民百姓的感覺中,都督大人還就是要比那些「德高望重」的士紳們要可愛得多,不知不覺就拉近了平民百姓與都督大人間的距離。

    每日為生計奔忙的小民百姓,本來對軍國大事的態度,一般都是冷漠和隨波逐流。

    千百年來,中土帝國分為士農工商「四民」,被要求對軍國大事,對天下負起責任來的多是「士」的階級,其他農工商等最好是莫談國事,帝國朝廷官府的威權基本上是與「士」連手以「牧」萬民,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

    但是幕府鑒於河隴諸族各爭雄長,錯綜複雜的情勢,顯然必須要找出一種新的第三方力量來遏制和平衡士紳豪族,尋求到一種能有效整合河隴諸族達到長治久安的模式,而不是只能依靠威權來統治。

    在幕府行政的時候,河隴諸族和豪強士紳的力量同樣也在深刻地制約和影響著幕府的施政,幕府當然可以用軍隊和密探實施鐵腕統治、恐怖統治,完全壓制所有人的聲音。然而西北民風強悍、諸族雜居的現實,注定毫無彈性的鐵腕統治是行不通的,這樣只會把幕府所有的力量都完全束縛在河隴,再不可能有什麼機會向周邊伸展自己的勢力。兩者相權,孰優孰劣,雷瑾和幕府的一干謀士幕僚很清楚,不可能願意自縛手腳。

    而且僅僅依靠威權,很難避免人亡政息的結局,就算雷瑾無災無病,足夠的長壽,能活二百年,但二百年之後呢?還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目前,幕府當然還只能依靠威權專政,但注重盡可能的行政開明,注意平衡和兼顧各方,如此而已。

    但為政者當兼顧長遠,而不是僅顧眼前,威權和懷柔,都是安定秩序的兩面。

    所以幕府的態度是在讓士紳豪族全面參與幕府施政和地方州縣治理的同時,也盡可能的鼓動普通的小民百姓慢慢地關注軍國政事,以民眾的輿情來牽制一部分豪強士紳的力量。

    隸屬幕府通政司的說書彈唱藝人,以及內務安全署和秘諜部的諜探,通過說書、彈唱以及精心構思的流言等等,就是從明暗兩途來影響操縱民眾輿情的手段之一,最終力圖達到讓各色人等明白,都督大人才是河隴最強有力的保護者,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如果失去都督大人的保護,都有可能化為烏有,保衛河隴,就是保衛他們自己。

    這其實對雷瑾和幕府來說,不啻於玩火,弄不好也是會惹火燒身的。但雷瑾和幕府自信滿滿,就算是玩火也非要試上一把,所以在河隴,雖然實行軍管,但對各種聚眾結社以及各種觀點歧異的學說管制並不嚴格,可以說相當包容和涵納,因而出現百家爭鳴的情形也就不奇怪了。

    小民百姓在利益驅使之下,在幕府有意無意的鼓動下,雖然公然議論時弊的還不多,但關心時政的熱情已經被鼓動了起來,幕府轄下的吐蕃領部在青海草原互相攻伐,打得不亦樂乎,幕府又沒有蓄意封鎖消息,哪裡還能有不知道的?先是士紳豪族,然後連茶樓的茶博士也知道了,還煞有介事的把吐蕃領部之間的征戰廝殺說得有鼻子有眼,活靈活現,至於真實性到底如何,只有自己去想啦。

    完全被儒學論戰和青海吐蕃領部「內訌」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河隴民眾,沒有特別的注意部隊軍伍的調動,也沒有注意糧食輜重的調運。

    在青海出現「領部內訌」之時調動軍隊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而且自從實施僉兵令以來,經常有成批成批的僉兵被幕府調遣輪訓,部隊輜重的來往對於邊塞的人們來說那是再司空見慣不過,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些部隊輜重都是往北而不是往南集結。

    更沒有人注意幕府都督雷瑾已經多日沒有公開露面了,如果說有人注意到了的話,那就是被幕府有意羈絆在武威的那素真吉活佛、丹增朗傑土司兩人了。

    幕府與那素真吉活佛、丹增朗傑土司的拉鋸一般的事務商談,取得每一點晤談成果都非常非常之艱難,在這時,身為主人的雷瑾卻突然不露面了,想不引起他們的疑心都是困難的。

    事實上,雷瑾這時候根本不在武威。

    寒風呼呼,駿馬奔馳。

    上繡蒼狼的紅色軍團旗迎風飄揚,整整兩萬五千騎的蒼狼軍在雪後初晴的草原上放蹄飛奔,如此囂張的在蒙古韃靼人的地盤上大舉出動,對於蒼狼軍來說也還是很少的。

    魔高熟練的控馭飛奔的坐騎,穩穩的保持著身軀的穩定,心下卻籌謀著在未來的一戰裡自己該如何抉擇。

    作為幕府名下的蒼狼游騎軍團,負責在西起阿爾泰金山,東至古休屠澤間的寬闊草原、無垠大漠上游弋,與塞外蒙古韃靼人、瓦剌人的蒙古精騎游擊周旋,而白虎游騎軍團則在古休屠澤以東,至河套一帶游弋,主要是與吉囊轄下的鄂爾多斯萬戶蒙古諸部游擊周旋,間或也和俺答的蒙古部交交手。

    塞外現今已經所剩無幾的馬賊伙中,白虎軍雖然是其中實力最強的馬賊伙之一,但因為頻繁的與蒙古韃靼諸部交鋒,大體上也就只能保持在一萬五千騎上下,在兵力上無法與蒼狼軍相比。

    蒼狼軍承受的壓力相對要比白虎軍來得稍小,人馬上的損失也就沒有白虎軍多,兩萬五千精銳游騎,已經接近黑鷹、黑豹、黑蛇三個軍團的總兵力了。

    這次幕府調集兵力,就是準備與蒙古韃靼來一次硬戰,徹底打掉韃靼人年年南侵襲擾的氣焰,而蒼狼、白虎兩個游騎軍團都是幕府預定的主戰軍團之一。

    蒙古韃靼的游騎往年經常借黃河河面冬季封凍之機,越過黃河,侵略關隴,兵鋒甚而遠至青海草原,無論是雷瑾,還是幕府其它將領,都是不能忍受這種景況永遠持續下去的。

    更何況,現在河隴繁榮,農牧工商辛勤勞作的成果,更不容許讓人隨便擄掠而去,否則就將是以保護者自居的幕府和雷瑾平生莫大的恥辱。

    事實上,雷瑾從京師西返,就一直在默默策劃部署對韃靼人的打擊,等待著出擊的時機。

    無論是儒學各派的大論爭,還是青海吐蕃領部的「反叛」,又或者是秘諜部對韃靼潛藏眼線的有選擇清除,都起到了一定轉移視線,掩蓋意圖,把水攪渾的作用。

    雖然預料到遭受雪災和帝國邊軍突襲雙重打擊,實力受損尚未恢復的吉囊,其所轄韃靼萬戶單獨大舉南下襲擾的可能不大,但吉囊會不會聯合俺答共同侵略,卻是未知之數。

    但即使今年韃靼人破例不南下侵略,幕府也會揮軍北上,現在的雷瑾也需要一場實實在在的戰爭,來給自己對河隴的實際統治添上最後一枚重要的砝碼,振奮起民心士氣以為其所用。

    作為幕府蒼狼軍團節度的魔高,年來在塞外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部隊發展得也很快,兵強馬壯,聲威遠播,一人獨處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動過另立門戶的念頭兒,但是蒼狼軍團的各部都統都來自原先雷瑾護衛親軍的護衛,魔高並無把握可以讓他們完全聽命於自己,而且他自己出身於江南祝融門,光是那些後來陸續加入蒼狼軍的同門師兄弟就不會贊同,他的師兄弟們,家人都在帝國江南,怎麼可能陪著他魔高一起瘋?

    而且,魔高也不得不承認,雷瑾和幕府所秘密規劃的遠景,目前雖然還僅限於軍團節度、幕府長史、參軍一類高級別的將領高官知道,下面的人僅僅是有些朦朧的感覺,但那種征戰逐鹿建功立業的遠景,所帶給人的驕傲、興奮、刺激、滿足,已經遠遠超過偏安一隅、獨霸一方的**。

    再說了,且不論到底在蒼狼軍團中有多少幕府的眼線,光是雷瑾治下的幕府軍團,現在任職高級將領的條件之一,就是必須得有在護衛親軍擔任護衛的經歷,光這一條就在人事任免上保證了軍政軍令的統一,軍權不致於旁落他人之手。雖然魔高心知肚明,在自己所統轄的蒼狼軍團中肯定暗藏有秘諜部和內務安全署布下的秘密諜探,但諜探控制軍隊的作用是極有限的,關鍵還是這將領的任免仍牢牢掌握在雷瑾手中,雷瑾雖然讓白玉虎、魔高等人遠處塞外,可以便宜行事,但就像放風箏一樣,總有一條無形的線牽在雷瑾的手中,即使你飛得再高,還得乖乖回到他的手中。

    這種不露聲色的手腕,確實只有他們這些出身世家的人,才能玩得得心應手。

    這一次接到幕府的軍令,魔高也是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撇開私心雜念,決定不保存自己的實力,點集了手中所有的精兵強將,東來會師,準備在這次對蒙古韃靼一戰中搏取功勳和雷瑾的信任,哪怕是把蒼狼軍團打光了也在所不惜。

    就在魔高率領蒼狼軍團東來之際,雷瑾已經率領護衛親軍、獨立近衛軍團、火鳳軍團近兩萬人與白玉虎的白虎游騎軍團在寧夏鎮賀蘭山以北會師集結。

    黑鷹軍團、黑豹軍團、黑蛇軍團也已經調動到位,集結於寧夏鎮,隨時準備出擊。

    諜探斥候們在邊牆內外,草原大漠的活動更加頻繁。

    戰爭一觸即發。

    後套草原。

    吉囊的中軍營地即設於此。

    連營數十里,旌旗飄揚,刀槍閃亮,來往的騎士匆匆,一派殺氣騰騰的模樣。

    吉囊轄下韃靼各部,長年耕牧射獵於前套和後套等區,土地沃廣,草木繁茂,禽獸生息,如若樂土。

    後套土地皆由河水淤積而成,質軟而含鹼,得水則土膏腴美,無水則堅成石田,沒有一定規模的人工灌溉渠道的開修,農耕難見成效,而前套土地沙泥相間,氣候乾燥少雨,雖不須灌溉也可耕種,但農耕也並非易事,所以雖然能夠為鄂爾多斯萬戶諸部提供一定的糧食,但還是主要依賴畜牧,農耕僅是輔助。

    當年中土帝國從河套南撤戍兵,也不能說沒有一定道理,不易農耕的地方,屯墾無法保障眾多戍守士兵的糧食充足供應,靠帝國東南運糧,始終對帝國皇朝是一個龐大的財稅糧餉負擔,但撤兵南戍的決策,顯然在百餘年後造成了帝國皇朝更加沉重的負擔,這大概就是目光短視,遺禍後人的惡果。

    蒙古韃靼以河套為基地,隨時可以三面出擊,更加輕易和方便地侵略襲擾帝國關隴、山西、京師等地,就像懸在帝國頭上的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逼迫帝國將大量軍隊集中到九邊,大量賦稅供養戍守北方的邊軍,帝國的金錢糧食和國家精英的智慧都消耗在這一條漫長而脆弱的邊牆上,甚至天子守邊,重戍北方,以至北方經濟更加凋零,更加脆弱,更加依賴南方的漕運,一南一北,畸形發展。

    蒙古韃靼甚至還在不斷的成功侵襲中,不斷強化他們從蒙元帝國時就擁有的對中原帝國的心理優勢,藐視唯唯諾諾,只識農耕的漢人,因為漢人帝國雖然龐大,卻臃腫不堪,運轉不靈,而且尚武勇蠻之氣不斷淡化,上位者偃武修文,文武失衡,野性缺失,人民雖然還有一些勇武之氣,卻如一盤散沙,很難被帝國有效組織凝聚起來。這樣野性稀少的帝國,是老年的帝國,暮氣沉沉。不到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的時候,不到被侵略者來幫助帝國消腫的時候,是很難猛醒的。這是以老態龍鍾,非常貪睡的老龍為圖騰信仰的老大帝國,雖然他也經常孕育萌生出許多新希望,但實在是被暮氣窒息扼殺的多,能夠茁壯成長起來的少。

    在吉囊的認知中,蒙古人恰恰又走到了漢人的反面,太過於崇尚勇武,互相之間爭鬥不休,因而蒙古民族的統一與漢人相比都是那麼困難,哪怕是名義上的統一也是極其困難,信奉武力的蒙古民族在蒙元帝國之後,再也難以凝聚起所有蒙古人的力量橫掃世界了。

    漢人在河隴的動作,吉囊不是沒有察覺,他雖然藐視漢人,但並不敢掉以輕心,一些諜探的失蹤,還是引起了他的警覺,河隴的儒學論爭和吐蕃領部的叛亂並沒有能騙過他的眼睛,蒙蔽到他的智慧,他意識到這次河隴的那個「小孩兒」都督是真的要主動向北方草原進攻,向受到長生天眷顧的蒙古韃靼人挑戰,他是來報一箭之仇的,他曾經被蒙古韃靼追騎攆得狼狽的落荒而逃,現在他要來報仇了。

    當南方那個老大帝國偶爾能卸下身上沉重的枷鎖和包袱,可以輕裝上陣時,對蒙古的威脅也是非常大的。人口和資源都是蒙古無數倍的偌大帝國,如果不是漢人自己捆上了自己的手腳,誰又能夠在這個大帝國面前輕鬆起來呢?

    雖然這個老大帝國現在已經陷入了風雨飄搖的內戰,那個雷家的「小孩」在河隴主政,已是一方諸侯,但沒有中央朝廷掣肘的河隴都督,他所掌握的實力卻也足以對蒙古構成嚴重的威脅。

    吉囊已經吃過原來隴右總督喬行簡的大虧,當那個漢人帝國的總督可以便宜行事,獨斷軍機,不受中央朝廷掣肘的時候,那種釋放出來的可怕攻擊力,讓蒙古右翼後方損失慘重,訖今也沒有恢復到原來的境況。

    他對大權在握的雷瑾,表現了相當大的警惕。

    雖然掌握到的消息無法判斷幕府的真實意圖,但吉囊還是以己度人地推測河隴幕府想先發制人,這種情勢,吉囊覺得自己必須好好應付。

    為此,除了與俺答聯絡,他也集結了十幾萬的蒙古精銳,準備應戰,和漢人一決雌雄。

    雷家那個小孩,能夠孤軍轉戰,成功的從蒙古草原返回河隴,絕對不是個可以小瞧的人物。

    據諜探多方哨探,整個河隴已經動員了大量僉兵,把邊牆守衛得嚴絲合縫,光是這一點就夠棘手了。

    只有在草原上尋找戰機了!

    這是個困難的時刻,雙方同時在廣袤的冬季草原上撒開了哨探斥候,互相尋找著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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