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畸門?奇門?
下了太行,出飛狐口,帝國公爵喬行簡的大隊車馬,便風塵僕僕的進入了北直隸,一干隨從和數百親兵,前呼後擁,大張旗幟,迤儷前行。
屈指計算日程,大約還需兩日才能到京,喬行簡因為要注意沿途風土民情,又並無什麼急務,所以他也不貪趕路程,大略都是按站行宿,除了婉拒了沿途一些士紳的宴請,別無他事。
喬行簡不曾想到,京師都察院的幾位御史竟然聞風遠迎,在驛站相候他的車駕。
互致寒暄後,御史們在恭維喬行簡的同時,順便憂心忡忡地說到剛剛才從內廷傳出的消息,雷門世家德懋公的三公子被皇上親封為義子,號稱皇庶子,賜宅,賜宮娥,賜內帑,榮寵無比。
喬行簡聞之不由仰天而歎,說道:「皇上這是在玩火啊!」
喬行簡久歷宦海,又曾經做過當今皇帝的師傅,對皇帝的性情比較瞭解,朝廷內錯綜複雜的關係也非常熟悉,一聽這幾位都察院御史說起封義子等事兒,就知道皇帝如此行事,自然是有其迫不得已之處,封雷瑾為義子的舉措從長遠看雖屬玩火,但喬行簡深心裡認為只要皇帝仍然掌握著天下權柄,就不致於出什麼大漏子,所以雖然聞言歎息,卻並不十分在意。
象喬行簡他們這些忠誠於皇室的孤忠耿介之臣,所有的謀劃都是下意識地以皇帝無病無災為前提的,他們根本沒有想過,萬一皇帝突然殯天或者病重不能理政,該怎麼辦?
畢竟皇帝還不到四十,誰也沒有或者說誰也不願意以最壞的情形去設想,去假設。
在這些以忠臣自命的大臣觀念中,是絕對不允許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的。
在經過出塞一戰後,喬行簡仍然認為雷瑾這個浪蕩子難成氣候,翻不起什麼滔天大浪,但雷瑾在作戰和決斷上的能力,以及雷瑾在短短時間內積累起來的巨大聲望,卻也讓喬行簡憂心忡忡。
若非如此,喬行簡也就不會甘冒風險,不惜與雷門世家交惡,也要建言皇帝把雷瑾弄到京師軟禁起來。
雖然喬行簡不是第一個建議皇帝這樣處置的人,但卻是在皇帝面前說話最有份量的人之一。
喬行簡和其他一些文官,對帝國勳戚世家、權貴豪門一向非常忌憚,總是極力主張盡可能地抑制、限制,甚至是制裁豪強大族!
喬行簡之所以向皇帝建言,提出軟禁雷瑾,也完全是放眼帝國全局,在考慮了多方面因素之後,試探性的下了這步棋,其中一個意圖就是測試帝國各大家族對此事的反應。
把目標對準雷瑾,而不是其他大家族的人,也是基於帝國大局而作出的一個選擇。
在喬行簡看來,雷門世家的族裔在北直隸、南直隸、浙江、西江、山東等省只是權勢勳戚、特權官商或者大地主而已,潛勢力固然龐大,但因為有其它大家族的制衡,並不足慮。而且帝國保持穩定,雷門世家也才可能安安穩穩地享受各種好處,他們也是極不願意看到帝國戰亂四起,動盪不安的。
但在遼東鎮以及北直隸、山西靠近邊牆一帶,雷氏經營的官私牧場每年要為帝國軍隊提供大量優良戰馬;
戍守遼東鎮的邊軍士卒,有一大半是由募集的『土兵』充任,而這些『土兵』,其中一半本身就是雷氏族人,而另外一半則與雷門世家有著這樣那樣的淵源;
而遼東鎮的軍將官校,上自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巡撫遼東地方贊理軍務、欽差遼東監軍太監、錦州行營提督、遼陽行營提督這些中央文武高官,遼東鎮將、分鎮、協鎮等常駐將領,不是與雷門世家關係親善,或者就是沾親帶故,淵源有自。
雷氏遼兵(主要由雷家官私牧場的牧工精選組成,遼兵是正式官稱,其實就是朝野通常所說的雷霆精騎的主力之一)經常與蒙古人,與女直人,與馬賊作戰,訓練軍械皆精良,因此人數相若時,戰鬥力遠遠超過遼東鎮的邊軍驍騎,具有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威名,而且也因此被天下軍馬都督府錄入軍籍。
基於這一些原因,加上雷門世家深厚的潛勢力,帝國朝廷也不得不默認雷門世家在帝國東翼屏藩遼東鎮的『獨霸』地位。
當然,帝國中央朝廷能夠容忍雷家『獨霸』遼東的局面,主要是因為京畿除了面臨蒙古右翼從京畿西面、北面入侵的威脅之外,還面臨蒙古小王子所轄蒙古諸部(左翼察哈爾萬戶,蒙古大汗駐帳,漢譯稱土蠻部)時常從東面、北面入侵的巨大威脅,後來還加上時叛時服的女直諸部迂迴入寇,朝廷迫切需要雷門世家的力量為帝國守住遼東大門,避免京畿形勢陷入危殆而不可收拾的局面。
但儒生主政的朝廷,在強大的外族威脅下,能容忍雷家在遼東苦寒之地的「獨霸」之局,並不代表能同樣容忍雷氏族裔再『獨霸』陝西,佔據帝國的西翼屏藩,所以在關中、河西地區,雷氏族裔的發展一直被朝廷用多種手段限制,比如扶植其它地方豪強與雷門世家爭奪,鼓勵其它大家族將勢力伸入關中等。
而且,喬行簡估計雷門世家方面也並不願意讓朝廷猜忌,他們在河西、關中的一切經營,都以暗中的隱秘運作為主,雷氏族裔因為群龍無首,沒有夠份量的人物坐鎮西北,統攝大局,所以雷氏族裔的各個支系從表面看起來,顯得各行其是,如同一盤散沙。
類似回回馬家這樣的西北地方豪強大族,因為有了朝廷有意無意的暗中扶植,加上雷門世家有意的隱忍退讓,才能發展壯大,直至在西北與雷門世家『分庭抗禮』,也才有了無數針對雷瑾的暗箭,也才有了皇帝在喬行簡等人的建言下,下令把雷瑾拘提到京,準備長期軟禁的舉動。
喬行簡暗忖:
只怕是連皇上也沒有想到,雷瑾到京不過數日,來自各大家族的壓力竟出乎他意料地強大。
再則四大家族各自都與皇室有一些姻戚關係,往上追溯數代的話,就見得出各家族與皇族唇齒相依的關係匪淺,只要皇帝還不是白癡,就肯定會認真考慮四大家族的反應。
皇帝既想把雷瑾軟禁在京,不讓河西、關中的雷氏族裔有機會整合為一個整體,成為帝國隱患;又不願意承受各大家族太大的壓力,所以就用封義子、賜宅、賜宮娥、賜內帑這些籠絡手段,來化解來自各大家族的壓力,同時也等於把嫉恨全部引向雷瑾,等於無形中給皇帝增加了無數想借刀殺人的告密者,雷瑾一個不慎,就可能被這些人「捅」上幾記黑刀。
當晚,喬行簡與諸位御史在驛站促膝清談,幾至達旦。
除了京師發生的新聞,也談到了陝北的暴亂。
喬行簡這一路上宿住驛站,也從邸報、塘報上知道了一些陝北變亂的消息,但不以為意,陝北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強盜賊徒無時不有,歷代難以根治,有些強盜才正常,沒有反倒是不正常了,他也沒有想到那些原本應該已經歸還了建制的西北邊軍,此時此刻仍然有大半還在路上,加之陝西官吏空缺很多,四鎮邊軍將領又互相觀望,剿匪平亂的力量實際上有同於無。
此時的喬行簡在懵然無知的情況下,信心十足,只叫諸位御史放寬心,些少蟊賊何足道矣?
雷瑾從丹房搬出來,住進了位於西城積慶坊的敕建義子府,這裡靠近西苑,方便皇帝隨時宣召。
京師西城,多是貴族官僚的宅院和部分中央官署所在,而在京的巨商富豪多住在東城,許多資金雄厚的店舖和有名的錢莊,也多集中在東城,買賣興隆,交易活躍,異常繁華。
所以在京師有東富西貴的說法,即指此而言。
雷瑾已經和楊羅取得了秘密聯繫,為了隨時擺脫京師多如牛毛的眼線監視,雷瑾指令楊羅抽調人手在義子府中秘密營建密室,以及通向義子府外的地道。
這在楊羅而言,是優而為之,因為他手頭上不但有詳細的工部圖籍,包括當年營建京師所留下的原始圖籍,而且在雪隼堂秘密招納的各色人才中,就有土木營建方面的大師級人物,以及擅長開掘地道的山西礦工、擅長營建堤壩的河工匠師、盜墓賊中的翹楚、鑿牆穿洞入屋行竊的竊賊高手,有了這些人,圖籍和開掘工具又樣樣齊備,營建密室和開掘地道又有何難,即使最難的問題——如何不被義子府的僕人發現,以及地道的出口如何設置隱秘而不被發現,也很快便有了解決方案。
雷瑾則在下達指令後,並不管楊羅如何營建,放手讓楊羅施為。
每日,雷瑾自管入宮去,雖則皇帝不一定能見得到,但雷瑾主要是順便借此大撒金錢,收買一干他認為有必要結交的宦官,什麼太監、少監、監丞,和他們攀上交情,打好關係。
帝國一代一代的皇帝,為了不被臣下瞞騙糊弄,除了不斷提升台諫官的監察權限和地位之外,還逐漸發展出派遣秘諜監視臣民,派遣自己的家奴——太監到各地監督百官的制度,因此密探和宦官極其發達。然而這些皇帝信任的家奴照樣可以被人收買,甚至逼著人來收買他們,他們可以夥同一氣,上下其手來糊弄皇帝,所以在雷瑾看來,自己要想早日離開京師,非得把一些個關鍵的太監收買了,否則即便是擁有那個勞什子的皇庶子身份,他們照樣也會留難,只要想想這些宦官歷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作派,連皇帝都敢於糊弄,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又何況,他僅僅是一個義子?
錢可通神,現在大小宦官恐怕都把雷瑾當作了出手闊綽的冤大頭,見著雷瑾入宮,莫不笑臉相迎,慇勤侍奉,幾乎是有求必應,恐怕皇帝駕到都不會那麼盡心盡力,加上雷瑾又領有御賜穿宮牙牌,除了一些重要宮殿以及內宮妃嬪所居宮殿不可輕入之外,其它地方盡可去得,簡直是想去哪裡,都自有宦官踴躍引路。
宮內的部分宦官,尤其是某些太監身懷深淺莫測的高絕武技,雷瑾以前就知道這一點,最起碼雷瑾親眼所見的如司禮監的秉筆大太監張保,提督錦衣府的陳准,以及楊羅曾經提到過的扈從展妃微服出宮的張鳳(御用監的從四品左少監),這些宮廷內的高級宦官身懷高絕一時的陰詭武技是確定無疑的了。
雷瑾比較感興趣的是這些太監是從哪裡練就了一身武技?是宮中自有傳承,還是從民間流傳入宮?
有了這麼一個想法,因此這一兩日入宮,雷瑾都很注意觀察那些宦官。
太監在宮闈之中,雖然身懷武技,但大多秘不示人,恐生不測之禍也。
而依雷瑾想來,能有機會和時間習練武技的宦官人數必然受到限制,絕不可能很多,而且根據雷瑾粗略觀察的結果,也證實雷瑾這種推測無誤。
並不是所有內官二十四衙門的高級宦官都會武技,司禮監的高級宦官身懷武技者較多,其他內官衙門太監身懷武技者則多少不等,看起來所有身懷武技的宦官,沒有一個是很年輕的,而且武技全是走的陰柔詭毒路數,那種寒森森、冷淒淒、陰毒險惡的氣質如出一轍,雷瑾判斷這些宦官的武技定是同出一源。
只是高明者能夠將這種氣質完全收斂得無影無形,若非雷瑾心有定見,根本無法發現,想來這些宦官都是將這一脈武技練到了極精深的地步,可以內斂而無形,否則皇宮之內,怎麼可能容許把陰毒險惡的氣質擺在臉面上,『面目可憎』之輩容身,更不可能陞遷至宦官的高位階了。
也許是雷瑾的窺探觀察,惹毛了宦官中的某些人,第二天便發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雷瑾第二天入宮,「順便」在兵仗局、銀作局、內織染局看完了「新鮮」,時已正午,引路的宦官也早就自行離開了。
為著貪圖出宮的方便,雷瑾便從一條小宦官常走的夾道疾行,準備抄近路出宮,正走間,雷瑾便覺得迎面一股陰風隱隱襲來。
畢竟是從生死戰場上鍛煉出來的直覺,對危險的感覺非常敏銳,雷瑾瞬間功行百脈,金鯉倒穿波,細胸巧翻雲,倏忽間疾退十幾步外。
這時整個夾道內風飆氣轉,尖銳生嘯,寒流砭人,雖是盛夏,宛若隆冬。
雷瑾倒吸一口涼氣,遍體生寒,如果不是反應敏銳,那還不把命葬送在這裡?
一聲尖利的冷笑入耳,隨即再無聲息,雷瑾凝神細查,確認襲擊者已經遠遁,這才急急出宮。
這襲擊者真是莫名其妙,毫無來由!
一路思忖,雷瑾一腳踏進義子府,門房當值的門子連忙上前稟告,說是內府的張公公登門拜訪,現正在花廳坐候。
「可有名帖?」
「張公公是便裝而來,不曾帶得有名貼。」
便裝而來?
雷瑾皺皺眉,哪個張公公啊?張保?張鳳?宮裡姓張,而且有權勢有地位的高階宦官有好幾個呢!
回房換了一襲交領寬袖的玉色羅褶子,雷瑾搖搖擺擺的到花廳會客。
「奴婢司設監總理張玉,叩請殿下萬安!」
待得那宦官叩拜已畢,雷瑾這才瞧見那張玉的面容,圓圓胖胖滿富態的一張臉,笑容可掬,令人一見可親,身上便裝乃是一件細紗曳撒。
司設監掌鹵簿、儀仗、帷幕諸事,雷瑾暫時與司設監宦官也沒甚交往,這個張玉,雷瑾依稀還記得他確實是司設監的高階宦官之一,只是現下倒是想不通這張玉,便裝來訪,所為何事。
內官擅自與外臣交往,若在皇朝之初,那可是斬首重罪,但現如今,祖宗之法被敗壞一盡,多成空文,內官與外臣私下交往已經是司空見慣,即便是耿介之士也不太當一回事了。
剛剛才經受了一次莫名其妙的驚險暗襲,雷瑾提高了警惕,眼前的張玉顯然也是宦官中身懷高超武技者,不可不防。
互相客氣了幾句,雷瑾不耐煩兜圈子,直截了當的問道:「張公公此來,不知有何事見教?」
張玉呵呵笑著,說道:「奴婢天性好武,在宮中也練了幾手。聞聽得殿下在錦衣府大展身手,震懾群豪,不禁心嚮往之。奴婢早就想來拜見殿下,奈何一則奴婢身份卑微,二則也不得其便。今日得空,不曾想殿下卻入宮去了,幸好殿下回來得早,否則奴婢今日定然無緣拜見殿下了。」
話中隱隱的暗含請教切磋之意。
雷瑾是御口親封的干殿下,本來以張玉的宦官身份,主動提出任何切磋武技的要求,都不符合帝國的尊卑制度,儘管他並未明說,亦屬非常無禮之舉,由此亦可見得宦官勢大,傲視公卿已經成為習慣,連面對干殿下也顯得不是十分的恭敬。
一聽要切磋武技,雷瑾眼中異芒一閃,不以張玉的話為忤,也並不峻拒,很自然的和張玉交流起武學心得來。
這張玉的武學見識雖然不如雷瑾的淵博蕪雜,長處卻是其用功甚深,至精至純。雖然常年在宮中,沒有多少實戰交手的經驗,但其精妙玄奧之處,自辟一番天地,發人之所未見,讓雷瑾大開眼界。
原來武學還可以這樣著手!
雷瑾感歎不已,這張玉在武學上的見解,便如那蚌中所孕育的一粒珍珠般,一點點的致力一處,專心不二,精純匯聚,雖然最終只得一顆,照樣可成稀世之寶,光彩照人;而自己的武學修為,卻如那蜜蜂採取百花之精,釀製蜂蜜一般,本身武學的淵博蕪雜,眼下就好比已經採得了百花之精,但如何才能用宏取精,最終濃縮成蜜,仍需要不懈努力。
雷瑾細心的揣摩,默記在心,含英咀華。
這張玉談得興起,不時的手比口述,又因為有些招式牽涉到內元真力的運作,手眼心法步的配合要領,用勁的輕重緩急,他還不斷從嘴裡吐出一串串的歌訣,並且一邊佐以他自己修習的體會心得,詳細解說;
雷瑾一邊默記這些歌訣,一邊也貢獻出自己所知道的心法與張玉共同參詳,大概除了一些絕對不可洩露的絕密心訣,也沒有多少隱瞞。
差別只在於,張玉是把他的歌訣誦念了出來,然後才加上自己的心得詳盡解說,對於雷瑾盡窺這一門在宮廷部分宦官中間世代傳習的武技奧秘,大有好處;
雷瑾則並沒有把各派口訣一一詳說,雖然內元運行的路徑五花八門,用力換氣的脈絡各不相同,但無疑,張玉仍然可以揣摸得七七八八,再印證參詳其本身武學,對張玉的幫助更大,短期內,他的武學修為就可以更上一層樓,而雷瑾則只不過又得到一門武學而已。
兩人這一談,大有興味,不時在寬大的花廳中比畫幾下,廢寢忘食以至到了深夜四更,兩人仍然意猶未盡,但也只得收手。
雷瑾笑問:「張公公,這一門武技不知出自何門何派?精妙非同凡響啦!」
「這是宮廷中刑餘之人傳習的一門武技,據說早在故隋宮廷,宮中宦官就已經開始秘密傳習,稱為畸門武學。現在司禮監的太監中,身懷武技的人是二十四衙門中最多的!」
「哦,」雷瑾突然想起,妖宗的人曾經提到過一個『奇門』,不知道這個畸門與奇門是什麼關係?
「今天與張公公一夕談,獲益良多,日後還要向公公請教。」
「呵呵,奴婢也該告辭了。」張玉拱手作別,道:「打擾殿下歇息,實在該死。不勞殿下玉趾遠送,請留步!請留步!」
雷瑾自然是堅持送到二門外的車馬轎廳,目送張玉離去方才回去安歇,他今天還要入宮去洗三朝呢,必須好生歇息一下了。
夜色瀰漫。
一輛輕車,在京師街道中穿行。
已經有早朝官員的車馬或者轎子在西城街道上穿行了,但是這輛輕車的奔行方向明顯與上早朝的車馬不一樣。
這輛車,很快駛入一家豪宅,車上下來的人,正是和雷瑾一起泡了一下午和一個通宵的張玉張公公。
張玉急急跟在僕人身後,向後院行去。
書房中,一個頗具威嚴氣勢的便裝無須男子正等候著張玉,這人的相貌,內廷之人一看便知,乃是司設監的掌印太監吳亮。
張玉恭敬的行了禮數,吳亮示意張玉坐下,直接問道: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稟公公,事情全辦妥當了。」
「那就好!」
「公公,為什麼這麼做呢?卑職不十分明白。」
「告訴你,這一著叫軟刀子殺人!畸門武學,你知道為什麼只在宦官中流傳麼?」
「卑職不知。」
「修習這一門陰柔險惡的武學,必須事先斬斷是非根,切斷紅塵欲,否則很難在修習的過程,熬過那種慾火焚身,心魔蝕魂的走火入魔之禍,嚴重的還可能命喪黃泉。聽說過,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的俗話麼?皇庶子初時不知,過後必定沉溺慾海,難以自拔!不過,像雷門世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大概也是有應付的法門吧?反正,咱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成功卻也不能怪我們。」
「這麼做,皇上如果知道會不會赫然震怒?」
「你說呢?只要責任扯不到皇上頭上去,皇上怕是樂見其成吧?」
「想不到啊,那些道貌岸然的儒生進士,一旦玩起陰謀來,居然這麼陰毒!」
「想不到的事情多啦,你能夠想像素稱方正的他們,可以咬牙拿出三百萬兩白銀,和素來的眼中釘肉中刺合作麼?想要我們設法把皇庶子引向淫邪之途,完全耽於逸樂,這是徹底想『廢』掉皇庶子啊!聽說,他們還準備搜求絕色美女,準備用美人計。哼哼,保不齊,他們還指望著讓我們與雷家來個兩虎相鬥呢。」
「他們和雷家有那麼大的仇麼?這種招數好像不應該是正人君子會選擇的呢。」
「他們?他們希望把所有可能威脅到正統的權勢豪強,全部連根剷除。不過,從他們祖師爺那會兒開始,幾千年了就從來沒有成功過,哈哈。還有——這個事不許再有別人知道,宮中另外一派和我們的看法不同,他們是主張和各大家族聯盟的。」
「是,公公。卑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