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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禍福 第三章 覲見皇帝 文 / 金龍魚

    第三章覲見皇帝

    醇酒美人如信陵,殺人奪命似閻王!

    雷瑾到達京師好幾天了,皇帝整天泡在丹房裡,既不派人鞫審,也不召他覲見,使得雷瑾心中隱隱的不安,心煩意亂,糟糕的情緒無論他怎麼折騰,似乎也無計可消除。

    在近乎被軟禁的日子裡,除了醇酒美人,縱情聲色之外,雷瑾便是到錦衣府進賢館去把守第三關,將壓抑的心緒全發洩在凶狠的搏殺中,凶神惡煞一般收買人命,令得那些在江湖上無處容身,想進入錦衣府謀取富貴的江湖人物,多數裹足不前。

    雖然雷瑾非常清楚,且不論雷門世家與其它帝國家族那種數百年間積澱下來,盤根錯節的深厚姻親利益關係,已經令得皇帝陛下在作任何決定之前,都要掂量再三;光是在幕府的秘密授意下,楊羅的雪隼堂在京師的秘密活動,以及雷瑾自己直接掌握不隸屬於秘諜部的秘密諜探,先後在皇帝陛下的身旁,收買、拉攏和安插了好幾個能夠不時地替雷瑾說好話的人物,譬如皇帝身邊的寵妃,親信的太監,丹房得寵的道士,還有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的少數台諫官員,甚至內閣閣臣。

    有了這些人有意無意的在皇帝身邊敲邊鑼,打邊鼓,為雷瑾說話,那些出於各種目的,並且突破宦官的層層攔截而送達御前的秘密疏奏,其殺傷力將大大減低。

    須知住在茅棚裡的人和住在皇宮裡的人,想的絕不可能一樣,身為皇帝,他最擔心的是臣下的謀叛和不忠,但皇帝再是明察,也不可能不受身邊親信的影響,長期形成的印象又豈是一朝一夕之間,僅憑幾封缺乏鐵證的奏疏就能改變的?

    而且在這次和錦衣府督主陳准上京,雷瑾又故意自瀆,在陳准面前,強化了自己貪鄙好色又好華服美食的一面;而在與陳准談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時,又在書畫方面,詩詞方面表現得較為平庸,當然事實上雷瑾那一筆粗獷的魏碑體,既不是時下士人中流行的飄逸輕靈、端莊大方、靈潤蘊藉的行、楷、草,而且又實在寫得不是很見功力,按照士人們以字衡人的習慣,也無形中會看輕他幾分。

    雷瑾估計有了這麼幾點,已經會在很大程度上降低皇帝的顧慮,而且此前在幕府安排下,一直以雷瑾個人名義向皇帝、皇太后、后妃們陸續進獻各色珍玩器物,包括那些仿波斯、大食的玻璃器皿燒製出來的精美玻璃、琉璃器物,羊脂玉、水晶石等琢磨的寶石玉器,美容養顏的西域珍珠所製作的養顏珍珠粉,各色名貴的西域香料,河西甘涼一帶的上品青鶻獵隼、青海番獒、祁連山雲豹等鷹犬異獸,煉製金丹的上好丹砂、紫水晶、硫磺、雄黃、褚石、綠松石等,印刷精美絕倫的道教、佛教經卷等等。

    甚至在皇帝下令錦衣府拘提雷瑾之前,雷瑾還向皇帝進獻了兩百匹得自西域的千里良馬,其中特別好的十匹號稱十驥,一曰騰雲白,二曰皎雪驄,三曰凝露白,四曰元光驄,五曰決波,六曰飛霞驃,七曰發電赤,八曰流金,九曰翔麟紫,十曰奔虹赤,據說皇帝都特別喜歡。

    皇宮中關鍵的人物,都用珠寶玉石、金銀錢財喂得肥肥的,按照蒙遜的說法,應該是可以通行無阻,遇難呈祥了,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雷瑾又如何可以安心?

    皇帝如果真要殺人,萬萬條理由都可以找得出來,在自身涵養還沒有修煉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地步之前,雷瑾也就不免忐忑不安。

    雖然打好了基礎,編織了門路,但最終還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尤其是雷瑾托陳准向皇帝進獻的所謂「萬聖既濟丹」和「朝元丹」,至今沒有回音,也讓雷瑾有些拿不準。

    這兩種藥物完全是針對皇帝久服金丹、紅丸之後,身體陰虛陽亢的症候,用調理陰陽滋補精元的藥物合成,精心煉製,原本是武者培煉內元所用的輔助藥方,加上了兩個好聽的名字而已。

    當然這兩種丹丸,皇帝在服用之前,從丹方到成藥,肯定都要經過太醫院和丹房那些道士的重重檢驗,而且皇帝還不一定會服用。

    雷瑾也沒有期待皇帝服用,呈上這種藥物只是做出一種姿態而已,因為皇帝更想要的是可以煉製出長生不老的金丹大藥,而那是道士們獨家壟斷的地盤,雷瑾還不想攙和進去,和道士們起衝突,同行是仇人,嫉妒也可殺人啊。

    在忐忑中又過了兩日,陳准終於來宣召雷瑾到丹房覲見皇帝,聽到覲見二字,雷瑾已經放下了大半心思,以前耗費大量金錢所做的種種鋪墊,肯定是起到了一定作用,否則不會是宣召覲見,而是御前鞫審了。

    人們對「小孩兒」先天上的輕視,再加上足夠「無恥」的「諛媚」,以及相關的各色人等在幕後的奔走,已經足以讓雷瑾擺脫那些不利言論的困擾,連雷瑾招募女子為兵的行為,也因為京師的人,包括皇帝在內的許多人,基於根深蒂固的輕視女流的古老觀念,幾乎無法理解和相信女子怎麼可能像男子一樣去衝鋒陷陣?從而下意識的把雷瑾這一行為,解讀為他浪蕩敗家的一種淫逸邪行,甚至有人開玩笑說,乾脆讓雷爵爺招募十萬女兵好了,看他能有多少糧餉,供應得起這麼龐大的一支中看不中吃的娘子軍!

    當然,雷瑾要想就此離開京城恐怕是不那麼容易,估計得被皇帝變相軟禁在京師,考察羈留好一陣子了。

    胡思亂想的雷瑾跟著陳准進入西苑,進入了那外間人無緣一見的神秘所在——以前的豹房,現在的丹房。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兩個時辰,在漫長的等待中,雷瑾默默的運氣調息,好在以前練習邪宗的「渾元一氣樁」的時候,雷瑾已經可以一動不動的站好幾個時辰,所以等待了這麼久,仍然行若無事,倒是陳准作為司禮監為首的大太監之一,又是掌握錦衣府的欽差辦事太監,卻也恭謹的站立等候這麼久,讓雷瑾偷偷地在心裡感歎,在皇帝面前,任憑你學識武功地位多高,也只不過是奴才!

    終於,有皇帝身邊的太監宣雷瑾單獨覲見。

    「臣,功封一等子爵雷瑾見駕!」

    拜叩如儀,直到皇帝吩咐平身,雷瑾這才起身。

    雷瑾偷眼看去,只見皇帝渾身上下,一色類似道士的打扮,明黃道袍,頭上戴著純陽巾,清雅飄逸,宛如神仙中人,大概只有明黃服色和精細衣料、上乘做工能說明他尊貴的身份,因為丹房從來不讓朝廷大臣進來,所以皇帝並沒有換上常朝之服,僅便服接見!

    「皇上天顏令人一見忘俗,真神仙中人也!祈請皇上恕過小臣失禮之罪!」

    雷瑾偷眼打量皇帝確屬失禮,現下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乾脆咬牙先拍一記直白的馬屁再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只要不是拍在馬腿上,任是如何肉麻都不會壞事,現在在雷瑾來說是自保第一!

    既然皇帝好道,說神仙總不會有錯吧?雷瑾暗忖。

    皇帝也打量著雷瑾,雷瑾因為有陳准事先打過招呼,所以也沒有穿子爵禮服覲見,而是頭上戴著一頂雷巾,身上也是一襲大袖道袍,不過身形比較高大雄武,面容則還有幾分稚氣,整個氣質很特異,看不出什麼凶悍殺伐之氣!

    這就是從萬馬軍中衝殺出來的將軍?

    「哥兒,你是番人認定的活佛,卻又是朕欽封的子爵,你說朕該怎麼處分你呢?」皇帝歎口氣道。

    「啟稟陛下,番人的活佛也是陛下的臣下子民,天經地義由陛下聖心裁斷處置!」雷瑾回稟道。

    皇帝不動聲色,問道:

    「嗯,這一年來,很多人上疏彈劾於你,道你佞事外道,又私恩外番,心存不軌,你可有什麼好說的?」

    「小臣回稟皇上,喇嘛亦是佛門,並非外道!至於私恩外番,心存不軌,小臣不敢分辯,唯皇上聖心裁斷是聽!」

    雷瑾回答道。

    「又有人說你招募數千私兵,意圖謀逆,可有此事?」

    「小臣少不更事,私自招募會騎馬的番女健婦,以為閒暇田獵之樂,違反帝國法度,願受國法懲治!唯並無意圖謀逆之事!皇上明察!」

    其它的事,打死我也不承認!雷瑾心想,他這時所有的雜念都拋在一邊,心境一片澄明,表情自然沉靜自如。

    「哦?」

    皇帝半響也沒有說話。

    雷瑾表面七情不動,實際上暗自慶幸,當初一開始就把那些私自招募的幾個軍團游駐在帝國軍隊的力量空白地帶,藏身於番人和蒙古人的遊牧區,否則真的是瞞不到現在,而對於河西雷氏族裔的五千鄉兵精銳在出塞突襲蒙古時大半『戰死』,相信皇帝和朝廷雖然賞賜撫恤都比較大方,實際上未必就沒有一點暗自得意的意思在,尤其是那些敵視雷家的暗藏對手。

    帝國各地的民壯、丁勇、鄉兵固然是中央朝廷以之制衡帝國軍隊的一支武裝力量,但鄉兵的過於強大也是朝廷不允許的。尤其在中原內地,對丁勇、鄉兵的規模都有嚴格限制(民壯屬於徭役僉派,與衙門差役、丁勇、鄉兵不太相同),只有在邊塞,朝廷的容忍度要大一些,糧餉自籌的鄉兵或者由地方官府計日給以行糧的丁勇,規模可以較大一些,所以回回馬家的西寧馬戶,河西雷家的鄉兵,鮮卑突騎都可以號稱有五千騎之多,實際上遠遠不止此數,平時都是牧場裡放牧的馬倌,有事之時召集起來就是精於騎射的騎手了!

    上次出塞,雷瑾如果不是自願斷後,恐怕左路兩翼一萬多人全部得葬送在塞外蒙古草原,雷瑾雖然懷疑是朝廷中某些人心照不宣的聯手陰謀,不願意雷家人掌握更多的武裝,但這種事是不可能找到什麼證據的,查無可查。

    「罷了,朕也不想多生事端,就不追究了。不過朕要試試你的練兵才能,你可敢應承朕?」

    「啟稟皇上,小臣願意一試。」

    「朕聽說春秋時代名將孫武有三令五申的故事,如果朕撥五百宮娥,你需要多長時間可以把她們操練得進退都中規中矩,合乎陣勢的要求?」

    原來春秋時吳王要試孫子的兵法,選出吳王后宮一百八十個美女讓孫子操演陣勢,孫子便將吳王后宮美女列為兩隊操練,選吳王兩位寵姬分任隊長,但無論孫子怎樣三令五申,宮女們卻以為是遊戲,不住嬉笑,總是不成隊形,這在孫子看來,「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於是孫子斷然下令斬殺那兩位寵姬,即便吳王求情,也無法挽回,是所謂『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這個故事因為記載在太史公的《史記》裡,也算是盡人皆知的事情,雷瑾一聽,雖然一下子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也知道這事兒不能推搪遲疑,馬上應聲回稟:

    「若只是進退中規中矩,合乎陣勢的要求,臣一日足矣!」

    雷瑾隨即明白,這看來像是皇帝在考核自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皇帝總歸是要親眼看看自己的練兵能力,才會真正徹底地相信出塞與蒙古人數十戰後猶能生還,不是吹噓出來的。

    「到時,朕要親自觀看操演成效,如果確實中規中矩,朕自然會賞賜於你!先在丹房住著,過幾日朕再賜你一座積慶坊的宅第,好生在京師住下吧!」

    雷瑾連忙叩頭謝恩,心裡卻在暗暗叫苦,這樣住下去,什麼時候能回去啊?而且住在丹房,除了夾著尾巴老老實實裝孫子,什麼事也別想幹,幸好到時候還可以搬到外面住,否則我非要發瘋不可。

    「唔,你敬獻的萬聖既濟丹和朝元丹,朕也服了,這些日感覺精力健旺,倍於常日,老神仙道是這兩味丹藥與金丹同服,有助朕參證長生大道,這樣很好!朕已經吩咐太醫院按照丹方精心製作,既然你獻丹藥和藥方有功,又要住在京師,朕再賜你內帑銀五萬兩,好生花用罷!」

    這不是擺明要把我羈留在京師,變相的軟禁嗎?

    雖然心中叫苦,雷瑾仍然不得不再次叩頭謝恩。

    皇帝再略談幾句,便吩咐太監引雷瑾去歇息,準備明日早起操練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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