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雷門()
雷門世家的『雷霆鐵騎』打掃戰場的行動足足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完畢。
所有重傷者全部給補了一刀解脫痛苦,其它投降的俘虜則全部被勒令脫了護身甲,經過相對簡單的詢問筆錄之後用一種堅韌的牛筋索把三十人縛成一隊,其中一部分人被強令挖掘埋葬屍體的大坑,另外一些人則負責搬運、清理屍體。
那些橫屍於此的順天王騎軍兵士的屍體被集中到了一起,拔掉所中的箭矢鏢槍,剝掉護身甲,洗剝乾淨身上的零碎後,僅餘下蔽體衣物扔進埋屍坑,屍體填滿一層之後,掩上一層黃土,再繼續往下扔屍體,然後再回填黃土,週而復始直到一個埋屍坑扔滿為止。幸好俘虜不算少,這死剩下的七百多俘虜個個孔武有力,拿來當苦力雖然是『大材小用』,但確實是好勞力,就是這樣,一千多具屍體待處理好也著實費了些時間。
便在『雷霆鐵騎』的騎士們驅使俘虜打掃戰場的這段時間裡,在坡頂驛道上還有兩個人一直端坐在坐騎上,遠遠地觀望著,其實這兩人從順天王騎軍殘部前後埋伏的兩路人馬吹響號角,互相呼應著截斷驛道開始,到雷霆鐵騎疾馳衝陣,大開殺戒,轉瞬之間掌握局勢,最終收降俘虜,打掃戰場,就一步沒落,從頭看到了尾,還真是好耐心、好膽量、好興致。其它同樣被堵截在驛道中間的商旅人等雖然也同樣不敢擅自離開,卻根本不敢象此二人一般泰然自若地觀察雷霆鐵騎的動靜。其它人這時都戰戰兢兢,等候著最終勝利者的發落呢,頂多偷偷地瞄上一眼,哪敢正大光明地觀看這些凶神惡煞如何行事?又不是膽大生毛的莽漢,萬一觸怒了這些魔鬼般的凶煞,可不是好耍。出門人都圖個平安,又有哪個不知道性命比金錢來得重要呢?——敢於以寡擊眾,向凶名卓著如同魔鬼一般的順天王騎軍發起衝鋒,並且戰而勝之,豈不是比魔鬼更可怕百倍?如何可以招惹?
這兩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騎士打扮,跨下坐騎也非一般,一匹青驄、一匹黃驃,識馬者一看便知俱是雄健的口外馬——耐力非凡的長程健馬,鞍前掛了弓刀,鞍後攜了馬包,也是趕長途的旅客。
「子墨兄,向來聽人言道雷霆鐵騎衝鋒陷陣,勢若雷霆閃擊,號曰無敵,今日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端坐於青驄之上的騎士方面大耳,氣度雍容,眼神尤其銳利,此時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開腔感歎道。
騎在黃驃之上的『子墨兄』,相貌平常,身形瘦小,然而舉止輕捷靈活,顯然亦非平常人,呵呵笑道:「公孫兄久居巴蜀,大概對雷門世家縱橫於幽燕河朔、中原江淮的雷霆精騎多為耳聞,卻未曾親眼目睹過吧?」
「雷霆精騎所當者破,所擊者服,威懾天下,國家倚為柱石,弟聞名久矣,惜不得一見廬山之真容,今日一見,果然雄傑虣武,強摯壯猛,威名無虛!」青驄之上的『公孫兄』感歎,「只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通常都被稱之為雷門世家,而不是叫雷氏家族呢?」
黃驃之上的『子墨兄』笑道:「雷門崛起八百餘年來,歷經四姓王朝屹立不倒,支庶宗親繁盛無兩,遍佈於朝野之間,在朝則出將入相世代勳爵,在野則巨商富賈一方豪族,無論在朝在野,其勢力都是樹大根深葉茂,而其深蘊厚藏的實力更是難測,其真正的底細即便是作為雷門世家中人也未必全能知曉。而雷氏一門除了核心的雷氏族人、雷氏家臣家僕外,還有眾多的外姓客卿尊奉雷氏號令,叫雷門世家更契合實際哩!」
「哦,原來如此。聽說雷霆精騎分為鐵騎、驃騎、驍騎,以鐵騎最為精悍,是精銳中的精銳,前幾年的流寇暴民之亂,聞說朝廷三番五次的想借調『雷霆鐵騎』平亂,雷門世家的元老院都沒同意,直到東宮太子紆尊降貴三次登門造訪,雷門世家的元老院才勉強同意借了三千雷霆鐵騎助朝廷平亂。只是這支商隊中又有什麼重要人物能令得雷門世家要出動『雷霆鐵騎』來護衛呢?」
『公孫兄』的問題,顯然『子墨兄』也細細想過,聞言就不假思索地說道:「聞道現任雷門宗長雷懋的三公子雷瑾已滿十六週歲,依雷門祖制須遠行歷練,不知道是不是他?」
『公孫兄』不由笑道:「這雷門的家法真是與眾不同,聽說雷門世家家法的頭一條就開宗明義宣稱『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凡雷門中人一體服膺的都是強存弱亡的叢林規則,因此能夠入『元老院』的雷門元老最起碼都必須擁有強大實力,雷門大宗長更是只推選最強有力之人充任,歷來圍繞這大宗長一職的競爭都是非常之殘酷。我還聽說凡雷門子弟不分男女,一滿十六週歲都必須出外遊歷四方或者赴苦寒之地磨練,這與儒家先賢『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的教誨截然相反呢。」
「哈哈,」
『子墨兄』笑道:「雷門何止這一條祖宗家法與眾不同呢。凡雷門子弟如果想進入雷門世家的權力中樞『元老院』就必須要立有大功,無大功者不能入元老院,不能創大業者不能入元老院,是雷門奉行了幾百年的家法鐵律呢。」
「我在巴蜀聽人說,」
青驄之上的『公孫兄』道:「懋老的這位三公子可是位豪奢無度的風流浪蕩子,仗倚著司徒老太君和令狐夫人的寵溺,小小年紀已經是聲色犬馬樣樣出色當行,騎射雜藝觸類兼善,又性好鷹犬,每每與閭裡少年相馳逐,朋幫結隊攆山遊獵,左擎蒼鷹,右牽黃犬,前呼後應,滿山群嘯;家中天仙般的嬌妾美婢,倚翠偎紅猶嫌不足,復出入秦樓楚館,舞台歌榭,金釵十二行,錦障五十里,常在歌舞擅場,風流綺羅裡廝混。聽說素為懋公所不喜,不知可是如此?」
「雷門先祖憑弓馬刀槍崛起於亂世,為故漢朝開國元勳,彎弓馳射、架鷹縱犬倒也算祖傳本色,只是雷瑾公子這倚翠偎紅歌舞風流之舉,確實聽說為懋公所深惡之。不過雷瑾行三,上有大哥雷頊,二哥雷琥,以下還有四個幼弟,雖然雷瑾是令狐大夫人嫡出,但其大哥雷頊現在已立有功勞,依雷門『嫡長子無功者不得繼承家業』的家法,若不出意外,雷頊鐵定繼承懋公這一支的家業,自二公子雷琥以下的諸位公子基本上都是無望繼承懋公家業,全都要自謀出路自創事業,雷瑾趁著年少輕狂,頑鬧浪蕩也難說如何了。」『子墨兄』淡然說道。
『公孫兄』頷首道:「這雷門世家的家法看似無情,卻確實能夠磨練出真正的人才,難怪人事有代謝,江山成古今,天下才人英雄輩出,雷門卻能打破『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宿命,歷八百年猶自鼎盛不衰,獨領風騷!」
「也並非如此。雷門世家雖然從總體上來說,現在仍然是春秋鼎盛,但是當初曾經領袖群倫的雷門嫡系現在大多已經沒落,頹勢難振,人才凋零,不復昔日之雄風了。現在掌握大權,入值元老院的支系有一多半是往昔不被人重視的旁系別支。就是雷門大宗長雷懋的這一系,在幾百年前也不過是庶出的旁支而已,在雷門世家眾多的支庶派系中根本沒人重視。風水輪流轉啊,雷門世家現在卻是那些昔日的不被重視的支派撐起雷門世家的大局啊!這世間的成敗興衰總是不依人的意志而轉移啊!」
在嘖嘖的歎息聲中,兩人悠閒地閒談著數百年來雷門世家各支庶派系的興衰變化,耐心等著雷門世家開放通行後上路趕程,山腳下雷霆鐵騎打掃乾淨戰場還得等上一會兒,這會兒兩人也就『三句話不留本行』,話題已經轉到雷霆鐵騎身上。
「雷門世家以弓馬起家,其精製的強弓勁弩名聞天下,有獨得之秘,在五六百步外可貫重甲,猶還可說。只是那以手投擲的鏢槍如何也能在兩百步外貫穿鐵盾護甲?一般人不過擲出五六十步而已!」『公孫兄』不解地問。
「純靠人力當然不行!那要借助工具才行!」
『子墨兄』哈哈笑道:「剛才雷霆鐵騎狂馳衝陣,塵埃迷漫,你可能沒有注意他們使用投擲袋,那是一個帶有兩條三尺多長繩帶的投擲兜袋,長僅尺許,如果訓練有素,速度、力量、技巧把握得好,勁道兇猛的鏢槍其殺傷射程比純用手投擲要遠好幾倍,三百步也能貫穿甲冑呢。」
「原來如此,想來和弓弩的原理應該差不多了。」
「是啊!不過掌握起來殊為不易,精擅就更難了,其中雷霆鐵騎更有獨門秘法,是例不外傳的哩。其實能夠躋身雷霆鐵騎的騎士都是馬步皆宜的勇武之士,他們近距離使用的飛刀也是相當可怕呢!雷霆鐵騎騎士們身上古古怪怪的殺人玩意多得很,除外這些標準配備,還有些東西也許只有死人才可以知道了。」
「子墨兄,想不到你對雷門世家的情況相當熟捻啊!」
「公孫兄,其實也說不上很熟,只是我和雷門世家有那麼一點淵源罷了,我的流星飛錘技法正是從雷門世家一位外姓客卿的絕技演化出來的。哎——他們在打旗號呢,哦,是『解除封路,開放通行』的意思,咱們可以上路了,趕一程,今晚還可以找個宿頭啦,不用野外露宿呢!」
蹄聲得得,一騎正沿著坡路小馳而上,馬上的騎士望到避在道旁的兩騎,拉韁勒馬,雙眼冷電四射,上下細細打量了兩人幾眼,便抱一抱拳,說道:「在下『雷門』雷焦虎。不敢請教兩位尊稱大名?」
黃驃之上的『子墨兄』一點不敢怠慢,連忙抱拳答道:「不敢,原來是雷兄。在下江南張子墨。這位是在下好友巴蜀公孫龍。」
青驄之上的公孫龍抱拳示意:「在下公孫龍見過雷兄!」
「江南張子墨?莫非是人稱『飛霹靂』的江南『祝融門』張門主當面?」雷焦虎問道。
江南祝融門是江南武林數得著的大門派,雷焦虎身為雷門世家精銳的雷霆鐵騎所屬,自然是知道的。
「慚愧,正是小可。」
「久仰!久仰!這位公孫兄來自巴蜀,可是名震巴蜀的『公孫堡』堡主?」雷焦虎再次抱拳施禮。
「正是區區。」氣度雍容的公孫龍施禮道。
公孫堡是巴蜀武林大派,公孫一族亦是巴蜀極有影響的豪族,公孫龍以一堡之主的身份與江南大派『祝融門』門主張子墨並轡聯袂而行,想要人不注意都不行。
雷焦虎眼中神光閃動,說道:「原來是公孫堡主。相見即是有緣,咱家少主人車駕在此,不若二位隨我去覿面一見,不知二位肯否賞臉?」
「可是懋公三公子瑾少爺的車駕?」
「正是三少爺的車駕,我等此番受命護衛三少爺到西北河西牧場歷練哩。」
張子墨微笑道:「如此就打擾了。」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