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從此與君絕
楚風微微遲疑,屈指凌空一彈,空間頓時恢復如常,傅家姊妹只覺身上一輕,束縛在身上的壓力和透進骨頭中的森森寒意頓時消失,身子卻被一股大力擊中,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回河岸對面,踉蹌著落在傅君婥身旁。
沒等近身,傅君婥便感到二人身上傳來一股寒意,仔細看去,傅君瑜、傅君嬙二人身軀微微戰慄,連握劍的手也不例外,結滿一層薄薄的霜層,輕輕顫抖著,見楚風對自家姐妹出此重手,傅君婥大為惱怒,不由怒視楚風。
輕歎一聲,楚風屈指連彈,兩股真氣穿過丈寬河流沒入傅君瑜二人眉心,兩人只覺一股暖流在身體中上下遊走,片刻時間體內異狀平復,身上霜片也消失不見。
傅君嬙見身下無恙,提起長劍便要找楚風算賬,卻被傅君瑜一把拉住,開玩笑,人家只動了個手指頭就把自己姐妹二人打個半死,要真想下殺手,十幾個她們也不夠殺啊,更何況這人和自家大姐恩怨糾纏不清,你上去不是添亂麼?
抬頭望去,對面玉人容顏依舊艷麗無匹,卻清減三分,稍顯憔悴,昔日眸子中那驚人殺氣卻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三分複雜三分怨恨三分情意。
對視良久,楚風輕歎道:「君婥,你清減了!」
聞言,傅君婥玉容一冷,眼中神色迅速清明,幾份情思已然消失不見,冷聲道:「你倒是胖了很多,是吸多了民脂民膏?還是吃足了我高句麗子民的血肉?」
果然,她和自己一樣都是以自家民族為先的人!
楚風眼神一暗,歎道:「君婥,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什麼!」傅君嬙跳將起來,勃然大怒道:「你知道自你攻城以來,平壤城中戰死多少軍士,這一個多月來,又餓死了多少百姓,足足十萬人啊,你還敢辯解,你就是吃人血肉的魔鬼,就是,就是」怒罵著,已經淚流滿面。
餓死?一個月就餓死人?房玄齡之計果然有效!看來這步棋是走對了,戰前商會在高句麗收購約五十萬石糧食,後來新羅百濟混戰,又從高句麗借走一批,兩月前羅藝突襲遼東城,吸引住高句麗十數萬大軍,需要的軍糧更是不菲,自己又選在糧食成熟前進攻此城,看來破城之期就在眼前。
楚風聞言,臉上微露笑容,只是冷意更甚。
「我再說最後一遍,這是我和你大姐的事情,再插嘴,你就不用回城了!」楚風很平淡的說道,漫不經意的掃了傅君嬙一眼,目光仿若利刃,傅君嬙只覺臉上一陣生疼,雙手下意識的捂著雙臉,不敢再言。
傅君婥玉容一寒,擋在傅君嬙身前,怒道:「幾年不見,你學會欺負小女孩了麼?」
有這麼剽悍的小女孩麼?楚風心下嘀咕,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君婥,我記得聽過不知道誰說過一句話,每當中土大興,塞外民族必然倒霉,每當中土衰弱,塞外民族必然入侵,就拿你們這小小半島來說吧,彈丸之地,竟然也有人虎視中原,我沒記錯的話,有個叫蓋蘇文的傢伙,好像非常不安分啊。為了我南下統一中土時不被你們和突厥白癡們從身後插一刀子,為了不被你師父和畢玄老賊一起找麻煩,我也只好先下手為強,搶先解決一個麻煩!」
「謬論!向來都是你們攻打我們,我們哪裡進犯過你們?」傅君瑜忍不住道。
楚風看了她一眼,傅君瑜頓時一顫,剛才的打擊給她印象太深了。
「看在你是君婥妹子的份上,我就回答你這個問題!」楚風淡淡道,「《史記》有載,商紂兄弟箕子在周武王伐紂後,帶著族人和商的禮儀和制度到了這裡,成為國君,並得到周朝的承認而成為諸侯,這便是箕子朝鮮。
漢武帝時在此地設立樂浪、玄菟、臨屯、真番四郡,史稱漢四郡。東晉十六國和南北朝時,賊子作亂,趁機控制漢四郡,組建了什麼狗屁高句麗國,百餘年前,這破國分裂為今日的高句麗、新羅、百濟。
我說的對不對?」
這是史實,雖然楚風在其中加了不少帶情緒的字眼,但歷史是沒人能夠否定的,傅君瑜也只能無奈點頭,楚風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那麼根據歷史,你們這高句麗本就是我神州諸侯國,可沒有當今天子詔書,竟然擅自稱王,這不是犯上作亂麼,所以我來平叛是正義的,城內死去的十萬平民罪魁禍首就是你們高句麗偽王室,若不是他們野心勃勃想要稱王稱霸,大隋繁華有若仙境,我何苦跑這山溝來喝露水?」
「你」傅君瑜大氣,卻無法反駁楚風的胡攪蠻纏。
說到這裡,楚風便停了下來,靜靜望著傅君婥。
河水潺潺,兩岸五人相對,均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卻沒有一絲曖昧香艷之氣,反而氣氛沉重,連昆蟲鳴叫都不聞一聲。
目視河水良久,楚風突然開口道:「這麼長時間了,只在河中發現十多條半寸長的小魚小蝦,看來城中百姓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連涸澤而漁的事都幹出來了!」
不提此事還好,一提這事傅君婥立刻火冒三丈,怒道:「還說,人都活不下來了還管它大魚還是小蝦?這一切都是你的罪過。」
聽了這話,楚風只是淡淡而笑,並不辯解。
身後,婠婠悄悄探出頭,仔細打量楚風,心中納悶,不論武功還是為人,她越來越看不清眼前這個男子。比如這名叫傅君婥的女人,楚風明明很喜歡她,但今天見面後卻屢屢用言詞挑起這女子怒火,她非常確信楚風這麼做是故意的,但為何如此,她卻猜不明白,心下大為沮喪,這三年在他身邊白混了。
楚風自然不清楚身後魔女心中所想,繼續亂說:「君婥,你知道,平壤城牆最多還能堅持一個月,可城裡的百姓呢?還能堅持十天麼?對了,應該可以,聽說三國時曹公孟德手下軍士程昱程仲德曾獻『人脯』之法,採用此法應該還可以堅持三月,只是天氣炎熱難以保鮮」
傅家姊妹聞言胃口一陣翻騰,只覺腹內一股液體向上狂頂,她們雖是外夷對中原歷史上人脯事件也知道一二,所謂人脯就是風乾脫水後的人肉。不止她們,連婠婠也覺得有些噁心,伸出白嫩的小手在楚風後腰死命一扭,不料楚風身體早就達到人體極致,這一下非但沒有捏疼他,反而反震的婠婠小手一陣生疼。
「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過我高句麗子民?難道你見到我後便只說這些話氣我麼?」傅君婥眼角微紅,冷冽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哀求之意。
美人泫然,楚風看到後瞬間心中一痛,對,瞬間,也只是瞬間,楚風立刻便恢復如常:「君婥,你錯了,不是你的高句麗子民,是我的大齊的子民,在他們沒有變成大齊子民前,在他們面前只有兩樣東西,劍和火。」
劍象徵殺戮,火象徵毀滅,不歸順便是死亡和毀滅。
這可不僅僅是征戰,還是亡國滅種,傅家姊妹聰慧無比,如何不知楚風話中意思?不由玉容慘變,當下恨恨望向楚風。
楚風神色平淡,平高句麗之策早在北海城時便已定下,現在說出來也只是提前給傅家姊妹打個招呼而已。
「難道你真的鐵石心腸?一點兒也不念舊情,看城中二十萬百姓活活餓死?你怎麼能夠忍心?」傅君婥只覺腦海中陣陣眩暈,踉蹌後退幾步,幾乎摔倒。
楚風眼中紫芒彷彿活過來一樣,猛烈跳動著,彷彿地獄妖火,楚風臉上浮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君婥,昔日你刺殺楊廣,不也為的是讓我中土大亂麼,若你刺殺成功,我中土死於戰火的便不僅僅是二十萬了吧!君婥,你和我是同一種人,那種不把異族人命放在心上的人,不同的是,我成功了,你沒有成功,我親自帶人,你假借楊廣而已」
「夠了,你不要說了,楚風,從今之後,你我一刀兩斷!」傅君婥慘聲道,手指如刀使勁在白衣上一劃,清風吹過,一道白紗飄飄蕩蕩飛過小河,飛向楚風。
虛虛對空一抓,楚風把白紗接在手中,沉默片刻後,傅家姐妹轉身便要離去,楚風突然開口道:「既然這樣,看在君婥面子上我便給高句麗一個機會,從明日開始攻城暫停,十日後子夜,高句麗皇宮,我與傅采林大師一決生死,我死,齊軍退,他死,繼續攻城!如此,如何?」
看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傅君婥,傅君嬙恨恨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便不要怪我們,十日後,皇宮恭候大駕,姐姐,我們走!」和傅君瑜扶起傅君婥後,雙足在地面輕點數次,飛快的消失在遠方。
汩汩流水邊,楚風抓著那半截白紗怔怔無語,婠婠見狀走上前來柔聲道:「既然不捨的她,為何又處處為難她,她難過,你也難過,不是麼?」
「男兒當有決斷,自從我在那小山村決定入世時,我便已經預見到今天的事情!」楚風臉上那一絲悵然消失無蹤,平靜的臉上卻多了一絲冷漠,「只是,這種事,她想斬斷便能斬的斷麼?」
手一鬆,那白紗飄入小河,殷紅河水瞬間將那白紗染紅,打著旋兒向遠方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