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黃水泛起灰色的波浪，幾艘張滿篷的帆船在水面上飛駛。當先的一艘船上掛著一面頂大的旗，有些陳舊和損破，上面斗大一個「楊」字，迎風飄蕩。
船頭用沙包壘起了一個小工事，支著一架老式的水冷馬克沁機關鎗。楊國權坐在船頭的太師椅上，拄著刀，威風凜凜地擺著pose。
為民請命，找日本人理論，曲龍鎮一帶不交糧食了。沒錯，這個理由很好，很得民心。想到臨走時，得到消息的災民聚集在碼頭相送的情景，再想到民團士兵那種堅定跟隨的表情，楊國權微微露出了笑容。
都是本鄉本土，都有親戚受災，不談什麼民族大義，只說日後的生存和肚皮問題，這個時候更能激發出萬眾一心的情感。
只是這面旗子有些那個，楊國權歪頭瞅了瞅，這是楊老太太珍藏多年的聖物，當年民團初起時就掛著這面旗幟，與土匪惡戰時也是打著這面旗幟。雖然陳舊了，也損破了，但象徵的意義非同小可。他在碼頭上，親眼看到很多中年人看到這面旗幟時那激動的表情，有的甚至還落下了眼淚。
「到什麼地方了？別走錯了方向。」楊國權望著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也沒什麼參照物，不由得張嘴問道。
肖四走到一旁，問了問船家，回來稟告道：「少爺放心，他們都是老把式，看著太陽和星星也走錯不了。前面是小王村了，再有一個多時辰就能看到縣城。」
楊國權這才看清戴著斗笠的船家竟是熟人鄭老成，不由得含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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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小孩子發出歡快的笑聲，伸著小手抓撓著，別人都愁得不行，他還是無憂無慮。不懂事也有不懂事的好處，起碼他就只知道吃飽了高興。
婦女輕輕捏著孩子的小手，長長地歎了口氣，將眼睛再度望向遠處，希望自己想像的大船能出現，或者有塊陸地能漂過來。
「嗨，快看，快看。」婦女突然叫道。
幾個人抬頭望去，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喜色，一艘大船開始只是露出了桅桿，隨後顯出了整個身軀，越駛越近，後面還依次跟著一艘，兩艘，三艘……
「喂，喂，救命啊！」郝佳琪放聲喊道，接著幾棵樹上的人都看見了救星，都亂紛紛地喊了起來。
楊國權舉起了望遠鏡，仔細看著呼救的人們，分辨出了幾個熟人，最後定位在秦憐芳身上。
大船繼續按著航線行駛，這是提早定下的規矩，大船是戰鬥船，是引路船，救人的事歸後面的中小型船隻。這一路上都是這麼過來的，而且還沒人認出樹上的女子竟是三奶奶。
「是，是楊家的船。」船離得越來越近，秦憐芳的眼睛也瞪得大了，嘴張著，也發不出聲音了。
大船在二三十米外旁若無人地駛過，秦憐芳分明看到立在船頭的楊國權的目光，然後又回轉了頭。那種目光，她看不出其中的意味。驀地，她大聲喊道：「楊國權，你見死不救，要天打雷劈的！」
肖四猶豫了一下，回頭對楊國權說道：「好像，好像是三奶奶。咱們是不是停船……」
楊國權繃緊了臉，面無表情地說道：「繼續引路前行，救人自然有後面的船。」
他可以無視這幾個人的呼救，把他們交給後面的船隻，但緊隨其後的虎子卻不是這麼想的。他也認出了幾個人，立刻喊道：「轉舵，轉舵，去救三奶奶。還有那幾個拐跑三奶奶的混蛋，我要踢死他們。」
船轉舵吊頭，將側舷靠向幾棵大樹，同時也讓開了水路，讓後面的船能夠緊緊跟上。
那男人見船上站著穿黃軍裝的偽軍，有些猶豫，女人看了看懷裡的孩子，低聲說道：「孩他爹，咱快上船吧！甭管咋著也比死在水裡強。你看咱孩子……」
虎子讓人伸出兩根竹篙，先將秦憐芳搭了過來，然後惡言惡氣地對其他人說道：「你們這幾個混蛋，敢拐跑三奶奶，今兒不救你們吧，喪良心。救你們吧，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想活的，就自己爬上來，爬不上來，就去餵魚蝦。」
郝佳琪可憐巴巴地望著船上的秦憐芳，那對夫婦卻是不明所以，互相瞅了瞅，搞不清楚這漢子為何發火。
秦憐芳上了船，身子便像散了架似的。現在見虎子在為難人，強撐著說道：「這跟他們沒關係，是我自己要跑的。這對夫婦更是剛剛落難於此，你別為難他們。虎子是吧，你先把人救上來，該怎麼處置總得你們少爺說話吧？是打是殺，我一個人頂著，不要牽連別人……」剛說完，身體又軟倒在甲板上，臉燒得通紅，暈過去了。
虎子想上前攙扶，又收回了手，「虎爺。」一個士兵在旁提醒道：「咱船上沒有女人，不好照顧三奶奶，就讓這幾個女的當丫環。至於那幾個男的，綁起來扔底艙裡完事。」
嗯，虎子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揮手命令船家開始救人。
郝佳琪被救上來，虎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現在就是丫環，把三奶奶扶進去休息，要是伺候不好，飯沒有，水也不給你喝一口。」
那男人猶自狐疑，婦女見自己男人那不緊不慢的樣子，心中急如火燎。
虎子有些不高興，斥道：「你這人脾氣倒怪，好心當成驢肝肺，不上船拉倒，俺們開走了。」
婦女趕緊催促男人，那男人見除了上船，也沒有別的活路，便扒住了船舷，先把媳婦孩子托上船，自己也跳了上去。
「你們是哪村的？和我家三奶奶是剛認識嗎？」虎子骨碌著眼睛，像審犯人似的打量著他們。
那男人有些不安地說道：「老總，俺們是程家寨的。」
虎子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下來，說道：「可是不遠哪，叫啥呀？」
「姓程，孩他爹叫程大滿。」婦女忙答道。
虎子轉頭沖弟兄們說道：「給他們乾糧和水，鄉里鄉親的，不能錯待了。轉舵，那幾個傢伙留給別的船去救，咱們馬上追少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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