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楊國權趕緊快走兩步,將孟秋蘭扶起來,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咱們回屋吧!對了,還有你們兩個,也回屋呆著,好好反省。」
孟秋蘭咬牙站起身,剛一動步,腿又是一痛,被楊國權一把扶住。
「痛吧?」楊國權心疼地問了一句,伸手將她橫抱而起,向東廂房走去。
孟秋蘭略微掙了一下,便把頭埋進楊國權的胸膛裡。一股強烈的暖流,通過她的全身。那熟悉的味道,??的心跳,讓她忘記了所有的委屈。只有呆在這有力的臂膀裡,她才感到了踏實的安全感,以及歡愉的放鬆。
就這麼緊緊貼著,直到走進屋子,楊國權把她輕輕放在床上,孟秋蘭才不捨地挪開了臉,卻已經是汗流滿面。
「是我不好,事情太多,忘了和娘說了。」楊國權有些歉疚地抹去她的眼淚,又掀起她的裙子,給她揉著膝蓋。
「老三跑了,總歸是我的錯。」孟秋蘭抽了下鼻子,擠出笑容說道:「膝蓋也沒事,你來的時候,剛剛跪了一會兒。」
「沒事就好。」楊國權手上沒停,又揉了一陣子,有些煩惱地說道:「這住得近了,麻煩事也多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小心一些。」
嗯,孟秋蘭答應一聲,溫柔地說道:「不怕的,娘只是罰跪,我小時候可要挨打的。」
楊國權無奈地苦笑,起身脫下外衣外褲,躺在孟秋蘭身旁,伸手摟過她的脖頸,讓她枕著自己的肩膀,說道:「睡一會兒,晚上還有大事要幹呢!」
「上哪去?是去找老三嗎?」孟秋蘭輕輕摸著他的臉,問道。
「不是。」楊國權伸手握著孟秋蘭的小手,緩緩閉上了眼睛。
……………………
太陽照在水面上,白亮白亮,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秦憐芳在樹杈上蹲久了,又累又餓又渴,更感到兩腿發軟,眼前發黑。她向遠處望去,天連水,水連天,就近的小王村,已經全都泡在了水裡,只露出幾個高點房屋的屋頂。鄰近的樹上,還有著她的幾個同學和校友,原來還大聲說著話,互相安慰,現在都沒了力氣。
「啊!」緊挨著她的郝佳琪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原來是漂過來一具屍體,而且被樹擋住了。
「不怕,不怕。」秦憐芳壯著膽子安慰著。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上穿的白粗布褲褂,已經被水染成了灰黃色。過了一會兒,屍體隨著漩渦在水中一翻一翻地漂走了。
「我們要死在這裡嗎?」郝佳琪一臉泥污,可憐巴巴地問道,秦憐芳從她的眼鏡片後面分明看到了晶瑩的眼淚。
「不會的。」秦憐芳勉強笑了笑,說道:「這水很快就會落下去,咱們在樹上再堅持三五天就沒事了。」
郝佳琪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回了個難看的笑容。
「咱們不能幹等著。」秦憐芳抖抖精神,伸手揪住榆樹的枝條,編織起來,很快一個象軟凳子似的東西便做好了,強笑著對郝佳琪說道:「來,你到裡面坐著,腿就不會酸了,我再編一個。」
片刻後,兩個人都坐了下來,秦憐芳喘著氣說道:「別睡著了栽進水裡,咱們把辮子拴在樹上。」
「好的,我還真有些睏,只是肚子餓得難受。」郝佳琪推了推眼鏡,把身後的髮辮抓在手中。
兩個人正說話間,忽然聽見村子裡傳來「嘩啦」一聲巨響,一股黃色的煙柱衝向天空。原來是村裡祠堂塌在水裡了。房子在水裡泡了這麼長時間,山牆都泡酥了。只聽見響聲不斷響起,房屋不斷倒塌,幾股灰柱次第升起。
郝佳琪被嚇著了,張著嘴發了半天呆,帶著哭音說道:「早知道這樣就不逃了,都說了要發大水,可王志尚偏說沒事。」
秦憐芳伸手拍著郝佳琪,不斷安慰著,她覺得渾身發燒,頭腦昏沉,漸漸地靠在樹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秦憐芳被郝佳琪推醒了,迷迷糊糊地聽著她說道:「憐芳,快看,那是什麼,會不會是小船?」
秦憐芳揉了揉眼睛,順著郝佳琪手指的方向張望了一會兒,失望地說道:「不像是船,不過裡面有人在動彈。」
過了一會兒,那個黑色東西順著水流漂近了,兩個人才看清是一個喂牲口的大木槽,裡面坐著三個人。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黑紅的臉膛,光著脊樑,手晨拿著一根棍子,汗流浹背地劃著水。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婦女,懷裡抱著個小小的嬰孩坐在木槽中間。烏黑的頭髮在腦後挽了個小碗大的髮髻,泥污的臉頰上留著濕濕的淚痕。
水不斷地向槽裡滲,已經積了半槽水,木槽不斷搖晃。那婦女驚慌地緊抱著孩子,叫道:「孩兒他爹,水快滿了,咋辦哪?」她拍著將要入睡的孩子,低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男人心中更急,一個勁地向外潑水,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唉……又哭,又哭,你說咋辦,沉了咱三口子就死在一塊。」
「喂,老鄉,向這邊劃呀!」秦憐芳使勁嚥了幾口唾沫,濕潤了一下幹得冒煙的喉嚨,大聲喊道……
日頭西沉,西方的天空,渲染了一片紅霞。遠處,是杏黃色襯托著藍色的高空。在雲塊的空隙處,露出藍色的線條,極其鮮艷。
擠在樹上,那婦女用腮幫緊貼著孩子那熱乎乎的臉蛋,孩子已經睡著了,還露出甜甜的笑意。她不由得一陣心酸,輕聲歎息道:「啥時候能逃出這個水窩啊,眼前要有個大船就好了,或者能看到陸地,也有希望啊!還有咱那妹子,也不知漂到哪去了。」說著,她的眼睛又濕潤起來。
樹小,那男人將自己綁在一個樹杈上,還坐在木槽中,聽到老婆說這夢話,輕輕搖了搖頭,繼續悶聲不響地向外潑水。
「這水過兩天下去了,咱們就有救了。」秦憐芳從兜裡掏出把榆樹葉,說道:「吃點東西吧,總得為了這小孩子。」
婦女接過來,感謝了半天,放到嘴裡慢慢嚼著,說道:「這水過兩天就下去?俺孩子他爹可是說十天半月都沒準呢?」
啊!秦憐芳和郝佳琪吃了一驚,原來支撐她們的希望一下子破滅,心裡立刻覺得一陣無望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