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權眨了眨眼睛,轉而明白過來,無所謂地一笑,坐在桌前,給杜老先生倒上酒,自己也滿上一杯,端杯說道:「杜老先生辛苦了,小子先敬您一杯。」說完,一飲而盡,又拿起筷子將各樣菜都挾了一口,塞進嘴裡大嚼起來。
「這副吃相,算了,你老實坐著吧!」杜老先生鬆了口氣,皺著眉揮了揮手。
嘿嘿,楊國權不以為意地一笑,調侃道:「還有這烙餅呢,我是不是一張咬上一口?」
杜老先生狡猾地一笑,伸手在每張餅上都揪下一小塊,放在楊國權碗裡。
楊國權苦笑,停頓了一下,拿起餅三兩口全部吃掉,倒被勾起了吃興,又意猶未盡地伸手拿過張餅,打開盛著粥的罐子,舀上一勺,澆在餅上,再夾了些菜,一卷,大口吃了起來。
杜老先生和杜梅英被這獨特的吃法弄得目瞪口呆,杜老先生眨了眨眼睛,伸出大拇指比量了一下,說道:「能忍,是個幹大事的。」說完,伸手操起筷子,催促女兒,「快吃,再呆一會兒可全被這小子造光了。」
這次杜老先生的擔心是白費了,楊國權吃完餅,便停了下來,伸手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著,含笑不語。
杜老先生瞅了瞅他,也放慢了速度,倒上酒,緩緩喝下,說道:「小子,你也不是那麼壞嘛!只是楊家發跡頗不光彩,再加上你投靠日本人,壞了名聲。」
楊國權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並沒有接口說話。
「黃河是怎麼決口的?別跟我老人家說什麼做夢的鬼話。」杜老先生對楊國權的態度有了少許變化,但說起話來還是習慣性地瞪眼睛。
「鬼子用飛機炸的。」楊國權平平淡淡地說道:「**抵抗激烈,他們惱羞成怒,便用飛機炸開了堤壩。」
杜老先生似信非信,沉吟了一下,說道:「也算是個說法。你既然不想坦誠相告,我也不追根究底。這以後,你是怎麼打算的?」
楊國權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黃水來襲,咱們已經有所準備,想必能挺過去。但黃水消退後,遍地沼澤,土地復墾將會很困難,這生活是個大難題。我雖然提前搶購了不少糧食和鹽巴,但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
「不過淹了一季莊稼,水退下去,各回各家,各種各地,這有什麼困難的。」杜梅英不解地問道。
「你不懂黃河水的特性。」杜老先生緊鎖眉頭解釋道:「這小子說得不錯,水退以後,會留下厚厚的沙石和黃泥,將田地蓋住,復耕確實有些困難。不過,等決口被堵住,黃河水回歸故道,再慢慢改造,也是可行的。」
楊國權搖了搖頭,沉重地說道:「戰爭還在繼續,誰肯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堵決口?杜老先生,這就需要您的治水才能了。等這次黃水過後,您得四處勘查,看看要在哪裡築堤,哪裡引水,才能使得這裡以後不再受黃水之害。否則,每到汛期,黃水便要再來,大家也只能去逃荒了……」
啪嗒,杜老先生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他直愣愣地望著楊國權,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爹,爹!」杜梅英吃了一驚,趕緊站起,伸手拍打著杜老先生的後背。
啊,嚇著了。楊國權也嚇了一跳,急忙繞過桌子,想跟著一起忙活,卻被杜梅英氣憤地推了一把。他只是身子晃了晃,杜梅英卻被頂退了兩步。
「我沒事。」杜老先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顫抖著手又倒上了酒,喝了一口,緩緩說道:「小子,你繼續說。」
楊國權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困難是不少,但也不是沒有生路。我早就派人去蘇南請幾位會種水稻,會養魚的師傅,再買些稻種,估計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以前種麥子,這水多了,咱就試著種水稻。我在臥虎崗上還見到不少野兔扒的洞,這玩藝繁殖能力強得很,抓些來養,也是個吃食……」
杜老先生聽得入迷,臉色漸漸紅潤起來,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酒壺,空了。他放下酒壺,點著頭說道:「小子,你想得比誰都多,看得比誰都遠,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呀!」
嘿嘿,楊國權乾笑兩聲,拍了拍肚子說道:「這裡面裝的也不全是草,也有那麼點小門道,倒讓您老見笑了。」
「不見笑,一點也不見笑。」杜老先生鄭重地說道:「原來楊家有姓龐的在支撐,現在,你比姓龐的還要高明。而且年紀輕輕,竟能不動聲色,忍辱負重,暗中籌劃準備,著實了不起。不過,你計劃雖好,卻有日本人壓在頭上,恐怕所有設想只是鏡中之月,難以成功。」
楊國權呵呵一笑,說道:「杜老先生不必多慮,咱們慢慢走著瞧,看我是如何將計劃一步步實現的。只是,還要杜老先生大力襄助才是。」
杜老先生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船上都是你的人,我們父女飛不上天去,你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痛快地把打算都說出來,如何?」
楊國權有些猶豫,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我準備與鬼子干一仗,最好是能把縣城打下來。城裡有從其他各鄉徵集的糧食,還有不少軍用物資。」
這麼驚人的事情被他說得平平淡淡,杜老先生和杜梅英卻是愣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為什麼?」杜梅英奇怪地問道。
楊國權微笑不語,伸手給杜老先生倒上酒,自己也滿上,雙手舉杯,誠摯地說道:「杜老先生,小子敬您一杯,希望您能鼎力相助,咱們共同造福桑梓,也博個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老夫倒不敢奢望。」杜老先生沉吟了一下,也端起了酒杯,說道:「造福桑梓嘛,倒是責無旁貸。小子,我就喝了這一杯,看你日後如何施展?」
酒足飯飽,杜老先生又出去測了次水深,還看不出上游黃水氾濫的跡象。回到船艙,老先生拿出紙筆,開始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