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太太身子顫抖了一下,轉而又恢復了平靜,說道:「兒啊,這發大水是早就知道的事兒,娘也早做了決定,你在園子裡又安排了船,現在慌亂什麼?去吧,外面的事情夠你忙的,娘不會笨到坐著等死,你就放心好了。」
唉,楊國權輕輕歎了口氣,張嘴還要勸說,楊老太太已經牽著他的手走到門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慈愛地說道:「去吧,辦大事就不要老惦記著家裡,娘能照顧好自己。」
「那我先去安排。」楊國權邁出房門,又回頭說道:「然後回來陪著娘。」
「去吧,去吧!」楊老太太笑得很開心,輕輕擺著手。
楊國權來到小花廳時,周大龍、韓管家和杜老先生已經到了,杜老先生身體似乎不太舒服,不時咳嗽兩聲,杜梅英立在杜老先生身後,輕輕給他捶著背。
馬志永是楊國權任命的曲龍鎮鎮長,離得比較遠,來不了那麼快。楊國權心急得很,也不想再等,他禮貌地向杜老先生拱了拱手,開門見山地說道:「諸位,我剛剛得到消息,黃河決堤了,黃水正向東南漫來,估計二十多個小時後就能到達我們這裡。」
周大龍和韓管家對視一眼,都皺起了眉頭,杜老先生一驚之下,站起身來,咳嗽得更厲害了,手指著楊國權,說不出話來。
「杜老先生,這件事情是千真萬確了,小子再膽大,也不敢拿人命開玩笑。」楊國權上前相扶,誠懇無比地說道。
杜老先生死死瞪著楊國權,楊國權不躲不閃,坦然對視。半晌,杜老先生沉聲問道:「你把事情說清楚,咳咳,黃河在何處決了堤?現在水到了哪裡?」
楊國權招了招手,一個護衛將地圖鋪在桌子上,幾個人都湊了過來,連杜梅英也挨著爹的身邊,瞪大一雙秀目,使勁地看著。
「花園口,黃河就是在這裡決的堤。」楊國權指點著說道:「據開封的鬼子昨晚發到城裡的電報上講,黃水向東南漫過來,時速約為五公里。從開封到縣境的距離,我曾反覆計算過,所以才得出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結論。」
轟隆,外面一個閃,正在頭上,辟辟啪啪的雨點聲便響了起來。
杜老先生狠狠瞪了楊國權一眼,斥道:「你懂不懂決堤是怎麼回事呀,按你算的時間準備,是要出人命的。」
楊國權為之語結,張著嘴愣了一下,苦笑道:「您老是專家,小子確實不知道決堤是怎麼回事。」
哼,杜老先生翻了翻眼睛,伸手點著地圖說道:「大凡河堤決口,初時口子較小,水流較慢,但水的撞擊力使決口兩側的泥沙土塊不住地向兩側坍塌、崩潰開來,衝口就會越來越大,水流就會越來越急。你再看看這天,憑我多年的經驗,這雨是小不了的。所以說,這黃水的速度可不是開封測到的五公里,時間也不會是二十多個小時。」
在場的人都倒吸了口涼氣,楊國權重重點了點頭,說道:「杜老先生是專家,我這外行差點誤了事。我已經派人去分頭報信,如果老百姓動作快的話,轉移到高處的時間還是夠的。」
「就怕老百姓戀家,還惦記地裡的莊稼,心存僥倖,不肯輕易離開呀!」周大龍不無顧慮地說道。
「六舅,你的人都準備好了嗎?」楊國權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周大龍愣了一下,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現在就動手嗎?」
「對。」楊國權眼睛中射出道凶光,狠狠地說道:「你帶人馬上就去,做得乾淨些,不要驚動了旁人。還有,守在那裡,如果城裡來報信的到了,就一併給我收拾了。」
「明白。」周大龍臉上的肉抽動了兩下,轉身大步而去。
雷聲、雨聲響成了一片,楊國權轉頭對韓管家說道:「派人趕著車去杜老先生家裡,將東西都運到臥虎崗;然後將我買來的草袋子裝上泥土,和木樁子都運上圩牆,準備搶險堵水。」
「不請張神仙作法了?」杜梅英瞇了瞇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楊國權。
「那個神棍,理他作什麼?」楊國權低頭收拾著地圖,隨口答道。
杜梅英望了望爹,兩個人的眼神交流中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楊國權早就知道會發生此事,什麼請神仙,搭台作法,都是幌子而已。而且他一直在做著準備,只是很多人不理解,都當笑話看。那些鼓噪抗議的農民現在想吃後悔藥,已經來不及了。而那些被迫割掉未成熟的莊稼的人,卻反倒是得了便宜。
「你早知道此事,為何不說?」杜老先生抬手要打,卻被女兒給擋住了。
楊國權抬頭苦笑連聲,說道:「我沒說?我早在半個月前就四處放風,又請神仙,又築圩牆,難道我還得叩頭作揖讓他們相信?光是收莊稼,就弄得怨聲載道,要不是我見機得快,恐怕那些人早就造反了。」
杜老先生瞪了半天眼睛,也沒了脾氣,不說別人,連他也不相信洪水要來,現在指責楊國權,還真是沒道理。
「我去碼頭。」杜老先生一跺腳,既是後悔,又是發洩,拉著杜梅英手就向外走。
楊國權趕緊上前攔住,勸道:「杜老,您這身體有恙,外面風雨又大,還是留在園子裡歇息吧!」
「你懂什麼?」杜老先生又瞪起了眼睛,說道:「要想掌握水情變化,就得坐船到河上去。黃水漫地,速度哪有入河道順流而下快,看著河水顏色和漲升,就能準確知道洪水來的時間。」
楊國權表現得很虛心,也很恭敬,笑著連連點頭,說道:「我也要去鎮上,咱們一起走。」說著,讓護衛準備幾件非常少見的膠皮雨衣和雨靴,又讓下人到後宅取幾件厚實的衣服。一切準備停當,他才陪著杜老先生和杜梅英走出了楊家園子。